放逐者(穿越)下——小黛猫
小黛猫  发于:2013年04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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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斯岚的目光一凛,转而渐渐变软,带着点恳求的意味,又用唇语说:“等我,五年。”我侧低着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微微怔然地伸指在阔背的马刀上弹了一下,厚重的金属发出了“嗡”的一声闷响,听上去像是刀锋在悲凉地哭泣。

别人应该不会懂得我和索斯岚之间无声的交流,在那些玄袍骑兵的眼里,我此刻的举动大约只能被看作是挑衅。塔里忽台身后一直站着没动也不出声的粗衣青年已经冲了上来,从另一个近卫那里劈手夺过了一把马刀,挡在了他身前。握刀的手上虽然鲜血淋漓,但却很坚定,毫不颤抖。

就在这几乎一触即发的时候,塔里忽台扬起手止住了众人,又拍了拍粗衣青年的肩膀,从他身后走了出来,略带惘然看着我说:“有什么不能谈吗?何必一定要刀兵相见?”

“是你的手下太紧张了,如果我要杀人,不需要用刀,虽然我的刀法也还算是过得去。”我翻腕挽了一个刀光,纵臂一挥,在风雪中劈出一片闪亮的弧光。

这一刀劈得实在太漂亮,带着股一往无前的绝烈悍然之气,刀光所过之处只有一道肉眼勉强可以追随的青色弧线,其余都无踪无形,浑然天成,就好像是直接把漫天的飞雪以及飞雪以外的阴暗天空都劈成了两半一样。训练有素的玄袍骑兵虽然不至于发出惊讶的叫喊声,但我知道,在那一刀挥出之后,身后的人群都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阁下觉得,凭这一刀,可杀右大营几人?”我一手提刀,一手控缰,神色淡然地望向塔里忽台。

塔里忽台的眼中精光暴射,但脸色却还算平静,没有多少耸然动容的样子,也没有多少畏惧和惊惶。他渐渐眯起了眼,沉默片刻,忽然开口说:“司马,去叫星海来。还有,把商三殿下也请来。”

他身畔的粗衣青年应了一声,转身要走,塔里忽台突然又轻声却更冷然地加了一句:“好好地把人请来,不要再随便自作主张。”司马的背影微微一顿,没有回头也没有应声,只是飞快地走了。

脚步声远去的时候,塔里忽台看着我笑了笑:“还有什么要求?”

“阁下今天好像特别好说话呀,塔里忽台巴特不是名声在外,是个宁死也永不受人要胁的人吗?”我强忍住已经涌到喉头的那股腥甜,撇了撇嘴角。索斯岚皱了一下眉头,远远地看了我一眼,我对他展开一丝淡然宁静的微笑,他微微一动的手又无奈地慢慢放了下去。

“如果你愿意留下来,有什么要求我们都可以谈。”塔里忽台径直走到我的马前,全然不顾身后那些近卫们大惊失色的劝阻声,很认真地抬起了头。

“留下来?”我抚着马颈俯视着他,“为什么?”

“一个人的武力哪怕再强悍,真正到了战场上,也未必能起多大的作用。像你这样的惊才绝艳的人,如果手下有能够配合你的力量,一定会比现在表现得更出色。

“你们到这里来,不过就是想要找个偏僻的地方躲避帝国的追捕,心里其实已经很委屈了吧,那为什么不让自己过得更好一点,更舒服一点哪?留下来,我能给你最好的享受,只要你提出要求,我一定想办法满足。

“我相信,如你我这样骄傲的人,绝不是只为活着而活着的,其实更需要的是内心中的满足和成就感,不是吗?寂寞才是你最大的敌人,不是我,也不是眼前这个世界。况且,”塔里忽台顿了顿,用只有我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柔声说,“你的身体还能撑得住吗?能让那个蛮人屈膝相求,你的伤病已经坏到不能再坏的程度了吧。”

抑扬顿挫的一番话里,似乎有淡淡的引诱,有细心的猜度,有体贴的谅解,有坦荡的激励,甚至还有点不轻不重的威胁,能让人感到压力,却不会觉得心里有多不舒服,款款说来时又有点像是知心的诤友在诚恳地劝慰着什么。要是换一个听众,此刻也许脸上已经七情杂陈,心里也百味翻滚了吧。可是听着听着,我却一下子就笑了出来,忍不住侧转了脸轻轻低咳了几声。

塔里忽台愣了一下,皱了皱眉,脸上闪过一丝不解。

我一边轻轻顺着呼吸,一边转过眼来看着塔里忽台,微微一笑:“巴特难道不觉得此刻说这样的话很可笑吗?白沙六部突然出兵,右大营已是自身难保,阁下却在跟我说什么满足和成就,我是应该说阁下自信过度哪,还是愚蠢过度?”

塔里忽台露出释然之色,神态自若地说:“所谓白沙六部,不过是些跳梁小丑而已。”

“是吗?”我轻声反问了一句,“那么这群跳梁小丑背后的人哪?阁下,你好像还是小看卫齐风了。或者应该说,是卫齐风背后的人确实已经让你有心无力了,只是为了不失军心和战意,才必须作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来。”

塔里忽台的眼神冷了一下,但马上就恢复了镇定,眉尖微微向上挑起,抬手撩开了垂在额前的一缕散发,斜了我一眼说:“足下真的清楚白沙的形势吗?”

我笑着摇了摇头:“不,我不清楚,至少肯定不如巴特你了解得更透彻。我只是适逢其会地看到了破营的过程,知道你失去了些什么东西。轻骑而出,又丢了辎重营,你已经失去了给养和箭矢的供应。可惜了,这格尔特山区中没有几个像样的部族,列都做过的事,阁下此时却没有办法效仿了。”

“什么意思?列都做过的什么事?”塔里忽台虽然还在微笑,但笑意中却明显有些凝重,不知道是不是在风雪中站得久了的关系,脸色也变得有些发白。

“屠营。”我轻轻吐出两个字,语气中流露出些许讽刺和同情,“可惜你眼下却无营可屠,无处可以就食。”

我的声音不高,挟卷在风声中,只有站得最近的那个人能够听到。

“以五百人的亲兵队伍来对抗数万白沙六部之兵,除非是疯子,否则没有人会奢望能够从全局上击败对手。阁下不是疯子,你与六部追兵接战,只是因为你需要补充。无论是食水还是武器,你都需要不断地进行补充。这是你眼下最大的弱点!”

塔里忽台看着我,我却抬头看着漫天飞雪。

四野已经变成了一个纯银的世界,显得很冷清,也很空寂。风雪像是一道厚重的门帘,迷蒙地遮住了人的眼睛,让人看不到远处的危险。但危险不会因为人的目光无法触及它就慈祥大度地绕道而去,反而只会越来越逼近。

“时已入冬,就算你们这五百人遁入山林,也没有多少野兽可以猎取,更没有马匹所需的草料,估计食盐、粮食和水也都支撑不了多久。在这种情况下,你只能以战养战,依靠从被你吃掉的那一小股一小股敌兵身上获取你需要的东西。可是,六部追兵已经占据了你原来的营地,拥有了就近的给养点,随时可以补充,出战时为了灵活轻便,身边肯定不会携带太多的资源。你心里其实应该也很清楚,这种杀人截物的行为实际上只是在饮鸩止渴。如果我是你的对手,我就会利用这一点来为你设置一个无法逃脱的陷阱。多无奈啊,就算明知是毒药,你也只能一口一口喝下去……”我淡淡地分析着,好像说的不是身后这数百人的死活。

“足下的话未免过于危言耸听了吧……”塔里忽台突然开口想要截断我的话。

“危言耸听?”我有些讽刺地看了他一眼,“右大营的营地被破这件事,如果没有南稷的内应,时机不可能掌握得那么巧妙,卫齐风所部在其中的作用不言而喻。可现在白沙六部各自为阵,乱作一团,卫齐风为什么不协调阻止?你的亲兵战力确实彪悍,这我不否认,但如果不是六部追兵分散成了小股,你又有多少把握可以抵挡那种如洪水决堤般的大军冲击?五百人,战斗力再强,落到数万人的战阵中,至多只能算是一片水珠,翻不起多大的浪头来。白沙六部在破营时靠的就是人数,那现在为什么要改变战术?你觉得这些都只是偶然,只是因为敌人的愚蠢,而不是有人故意在放纵,甚至操纵?”

话音的间歇中忽然插入了一声轻微的爆响。一直负手而立的塔里忽台慢慢地抽出一只手来,低头看了一眼。那只手上不知什么时候显出了两道青紫的掐痕,食指的第二个骨节有些不自然地曲伸着,微微颤抖。不知不觉之间,背在身后的双手就这么把他自己的手指给掰得错位了关节。

“本来这场风雪会是你最好的掩护,可为了补充给养,你不得不继续一口一口吞下别人抛出来的饵,让人一步步把你和你的这些属下赶到对方设计好的绝境之中。如果我是你,一定会召回那些被派出去搅乱也速部和脱脱部之间战局的部下,把自己的力量都聚集起来,先求平安,再谋利益,哪怕继续屈退而居于臣位又怎样。不过你大概不会这么做……”说到这里,我缓缓收声,叹了口气。

塔里忽台完全沉默下来,目光低垂,脸色变得很阴沉,嘴角边也不再挂着那种明显是伪装出来的镇定笑容。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冷笑起来,重又抬起眼来望向我:“扰乱我的心神对你有什么好处?足下是来求药的,有求于人还要摆出这副姿态,就不怕我怒极翻脸,一拍两散吗?”

“求药?有人是来求药的,可我不是。”我的目光从一直在不远处静然默立的索斯岚身上扫过,回转过来正对上塔里忽台的视线,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抖了抖马缰,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了出去,淡淡地说,“我只是来出一口气罢了。”

眼角的余光里,索斯岚飞快地眨了眨眼,唇角不易察觉地有些上撇,面皮上一闪而过的那种神情或许可以被称之为笑意。

我跨下的“飞云”忽然喷出一口浓重的鼻息,因为距离太近,几乎全都直接喷到了塔里忽台的脸上,一片有如实质的白雾在那张似曾相识的脸庞前飘荡,激飘起几缕额发。可马鼻前的人却怔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全无知觉似的,只是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惨白,迅即又淡淡地涌上一丝不正常的红晕,虽然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但在那强自压抑的呼吸中却似乎仍有幽幽的火焰在燃烧。

第八十六章:理由

“李严!”一个清亮的女孩子的声音在风雪中传来,打破了这边由一匹马和两个人所造成的有些尴尬和诡异的气氛。

郑星海随着叫声很快就跑到了我的马前,在她后面,远远地跟着神色清淡的商思渔。

再次见到商思渔,我一下子有些认不出来。素来华丽的商三殿下已经不再是原来那副锦衣绣履的样子,去掉了明珠玉珰,只是随便裹着件石青色的袍子,里面露出点天蓝色的襟头,映着漫天的白雪,整个人看起来反倒比原来多了点简约出尘的风度。

冷着脸跟在两人身后而来的司马转身走回到塔里忽台身旁。低头看到塔里忽台虚抱在手中明显有些肿起的手指,司马好像微微有些吃惊,立刻就皱眉抬头看了我一眼。我还来不及分辨那个粗衣青年眼神中的含义,握缰的手已经被郑星海一把抓住。女孩飞快地在我的手臂上摸了两把,然后仰头看着我的面色,惊讶地问:“怎么一下子瘦了这么多?李严,你的脸色很差,好像病得很厉害。”

“先不忙说我,你看看这个病人。”我轻轻推开她的手,解开胸前的衣袍,小心翼翼地把用布带绑在胸口上的那个瘦弱的人体捧了出来,弯腰交到了郑星海的臂弯里。

小趸深深地昏迷着,头随着郑星海收臂的动作在她的怀中左右摇晃了两下,却没有丝毫苏醒的迹象,小小的身体贴在女孩并不壮实的手臂上,轻得宛如蝉翼一般,显得那么羸弱,细骨伶仃的四肢无意识地下垂着,像是四截折断了的树枝。如果不是刚才一直贴在心口上的胸骨下面还能感觉到一点微弱的心跳,他看起来完全就是一具形象凄惨的尸体。

当我把小趸的重量完全交托出去的时候,手上忽然有点脱力地滑了一下,似乎就此把什么责任给交付了出去,心里有一丝轻松,还有一丝莫名的空虚。直起身时,我靠在“飞云”的耳侧,轻声对它说:“伙计,我把你的主人交给最有可能治好他的人了。我们尽力了,你和我,我们都已经尽力了……”

“飞云”抖了抖耳朵,向后退了半步,侧过头去专注地看着郑星海的一举一动,仿佛是在用它自己的方式来评估眼前那个女孩的能力。

“很严重的灼伤,还有箭伤和骨折,已经引发了并发症,而且拖得有点久了,必须马上手术,不过这里的条件太差,我也没什么把握。”郑星海一边手脚麻利地检查着小趸的情况,一边头也不抬地问我,“这是谁,能让你大雪天跑来找我求医?”

“是……商七殿下。”我看了在不远处站定的商思渔一眼。

商思渔的身体猛地一震,难以置信地直瞪着郑星海怀中那张面目全非的脸庞和那具焦肿的身体,怔怔地向前走了两步,却茫然地停了下来,眼中的泪水无声地流下了来,被他不自觉地用手背抹掉,然后又不断地再流下,再抹掉。

郑星海这时已经脱下了她那件百宝囊似的怪袍子,一边用胳膊环抱着小趸,一边双手飞快地在几个缝在袍子内侧的大口袋里忙着挑拣用具,人就蹲在那里叫了起来:“来人!快来人帮忙!我需要一个避风的空间才能做手术,最好是密闭的,赶紧给我找块干净地方。帐篷,还有没有帐篷?没有帐篷就去找别的能挡风的东西,厚点的毡也可以,拉起来围个圈。还要热水,最好能够烧起火来,越热越好!”

几个近卫有些犹豫地围拢来,却没有人动手做什么,都在觑着塔里忽台的脸色。

看到那些近卫们的神情,商思渔好像一下子清醒过来,霍然转身扑到塔里忽台面前,却被司马伸手推到了一边。那个素来柔弱的人踉跄两步,摇摇晃晃地站稳了身子,冲着塔里忽台的方向就这么直直地跪到了雪地里,抬起脸哀声恳求:“巴,巴特,求,求,求你,救救小七。思,思渔愿意侍奉您,怎么样都可以。”

塔里忽台漠然地看了他一眼,视线却好像越过了商思渔的身体。明明是那么一个实实在在的躯体,他却偏偏视而不见,如同光线穿过类似玻璃的透明介质那样,经过若干次不同角度的折射,目光已经飘到了不知什么地方。

商思渔的脸色渐渐发白,眼睛里满是绝望的光,绝望里甚至还有点无可名状的疯狂。他直愣愣地盯着塔里忽台的眼睛,却捕捉不到那个人一丝一缕投注过来的视线,就这么跪着,看着,过了好一会儿,忽然自己笑了起来,笑得无比柔媚。商思渔抬起手,轻轻扯掉了头上的发带,麦色的长发一下子披散下来,垂落在那个消瘦的后背上。纤细的手指慢慢移了下来,滑过修长仰起的脖颈,猛地扯开了领口的衣襟。

“思,思渔愿意侍奉巴特,真,真的,怎,怎么样都可以……”商思渔一边低声呢喃着,双手却飞快地拉扯开自己身上的衣服,白皙的胸口露了出来,然后是线条消瘦的半边肩膀。裸露在风雪中的肌肤微微有些发红,但几乎立刻就变得青白。

就在他想要从散乱的衣襟中把自己单薄的身体挣脱出来的时候,突然有人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商思渔抬起头看了一眼,眼中刚刚燃起的那点微弱的希望立刻就熄灭了。站在他面前阻止他的人不是塔里忽台,而是司马。

“司,司马青竹,你,你放,放开我!”柔弱地跪在地上的人猛地拼命挣扎起来。

司马没有放手,反而死死捏住商思渔的腕子,一下子把那条细弱的胳膊整个拧到了背后。疼痛让商思渔“啊”的大叫了一声,身体颤抖得厉害,再也支撑不住,像一只垂死的蝴蝶那样蜷起了身子,弯腰扑倒在雪地上,满是泪水的脸和小半个裸露的上半身都被司马毫不怜惜地死死地摁到了积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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