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被挡住,成震没有看清究竟是多少,但谈话却一字不漏地传入了成震耳中。
“也是刚才才收到的联络,让我们务必放人。”指导员模样的人道。
“知道了。”
连城转身出帐,对成震道:“没事儿了,走吧。”
载着荣伯升离去的吉普车已经开走,在沙地上留下一道道厚重的痕迹和扬起的尘土。连城也带着成震上车,曾炎坐车中,脸色似
乎比刚才两人下车时要差了许多。
他阴翳地看着外面扬尘而去的吉普。
不一会儿,载着三人的大卡就行驶到了演习区边界,车停下,连城给两人送别道:“就到这儿了,以后有什么事互相联系,互通
信息,直接用暗语,明白么?现在不是逞能耐的时候,别给我一个个都像闷葫芦。遇到什么事就说,也方便协调。”
成震和曾炎都答道:“明白。”
“我说的最终目标,你们放在心里就好。现在我们三个人宇宙币金额都不太够,做不了什么大事,但以后,我们能做的事很多,
我们肩上也是责任重大。总有一天,世界会需要我们再密切配合作战,来改变它的进程。”
“现在第一要务,是累积宇宙币,升级能力,消灭其他位面所有者。”
“还有,曾炎你回去把自己的事儿好好处理一下,都是要干大事儿的人了,把自己弄干净点儿,别让我说你。”
“拿出点儿爷们的气度,我跟成震都不在意你之前怎么样,别老什么事儿都搁在心里。”
“知道了。”曾炎点点头:“我回去就行动。”
“连长……”成震开口道。
“嗯?”
“保重。”成震沉声道。
曾炎挑眉:“连长,这小子舍不得你呢。”
连城闻言笑起来:“怎么,你现在知道舍不得了,要你当初就别退啊。”
“……”
“行了,后会有期。”
看着连城开着大卡在沙漠中绝尘而去,成震没说话。
曾炎从装备中拿出一个通讯器,按了几个键。成震看出,那是一个通报经纬度的定位仪和通讯器一体的设备。
曾炎微微一笑:“等会儿会有人来接我们,直接进市区。我在帝王大酒店包了房间,咱们俩一起泡个温泉,叙叙旧。荣仲欣也在
那儿被安顿好了,听他们说,一醒就喊着找你。”
话音落下不久,果然有一列车队从土路上开到了成震和曾炎的面前。只见九辆并排的黑色凯迪拉克簇拥着一辆白色的迈巴赫,整
齐地停成一排,在沙漠的烈日下反射出层层金光,从车上下来一队透出彪悍之气的黑衣人,竟在曾炎与车身之间站成了两列:“
龙哥!”
曾炎的面色藏在狰狞地刀疤下,看不清神情。他扫视了众人一眼,便一语不发地迈步,从中间为他留出的道上走过,径直上了车
。
“成震,站着干嘛?过来!”
车窗降下,曾炎在里面招呼道。
成震看着坐在豪车里的曾炎,刚毅的面容隐在车内暗色的阴影中,显得更加阴翳。
成震感到,从刚才这些车停在身边的时候起,班长全身的气场就变了。那不是和自己在一起时的关怀的温暖,却是一股冰冷肃杀
的寒意。
在这些黑衣人中,这股寒意散开,似乎成就了一股不怒自威的王者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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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震迈开步子,从那队半鞠躬的黑衣人前走过,坐上了班长的车。
这时,黎明的辉色透出,笼罩着清冷而寂静的撒哈拉。
青白的夜给广辽的黄土镶上一层夜的晕色。
一路顺畅,不久,车队便开进了市区,绕过了一片绿洲般的绿化带,停在一座名叫“Empereur Hotel”的华丽建筑廊前,高耸的
拱顶,门前蹲着巨蜥的铜像,伸出龇出獠牙的信子,无一不透出异国的风情、
车门被身着制服的门童恭敬地打开,成震随着曾炎,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了飘扬着轻微香料味的巨大拱门。
穿过金碧辉煌的大堂,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开阔的庭院。一股‘S’型的水流绕着回廊,在初日的光耀中闪出银光,池水清澈见
底,一阵微风吹来,不时漾起纹波。
“先跟我一起去泡澡吧,荣仲欣等了你半天,也不差这一会儿。”
“好。”
“沙漠里的绿洲,干燥中的池水,总是能让人心情平复。”曾炎在几个异国长裙侍女的服侍下,带着成震朝‘温泉’走去,直到
两人进了换衣间,曾炎才心旷神怡地叹了口气。
漂亮的侍女跪在脚边将两人污浊的衣物全部脱下,曾炎一言不发地闭着眼睛享受着少女们指尖的温柔。成震却不适应让人服侍,
自己很快地把衣服脱了个精光。
只见袅袅热气正从池中升起,岸边盏盏华灯倒映,宛如无数条银蛇在水中攒动。
曾炎看着成震的裸体吹了一声口哨:“哟,这几年在部队练得不错啊?”
成震道:“还行。”
“听说后来得了集团军大比武的第一?”
“没什么,就是死用功。”
成震说着,便走上前去,赤裸着身子,走下浴池。
曾炎的衣物也被人服侍得脱了差不多。最后一件背心落在地上,显露出脊背上一道巨大的伤疤,如烧伤般丑陋难看地露出皮肉。
而蜿蜒在这丑陋伤疤之上的,则是一条深刻入骨的张牙舞爪的黑龙。
那是一张布满整张背脊的纹身。
龙怒吼着露出尖利的獠牙,随着曾炎背部肌肉的牵引,似乎在张牙舞爪。
湿润的触感太舒服了,成震一进到了浴池中,立即把头埋进水面下,全身浸泡在其中,他感到附着的污垢,都在不断更新着流水
的浴池中,被涤荡干净。
曾炎全身赤裸地接过身旁侍女递来的一条毛巾,也下了水。
他同样把自己全闷在水下,好长时间才露出头,甩了甩湿发,又招呼身旁的侍女,用英文要了酒。
在雾气中一个托盘被送到手中,曾炎一边倒酒,一边看着成震在离他不远的浴池中央,洗去身上的污垢。曾炎的目光被水汽渲染
得氤氲,他忽然道:“看着你,我好像能忽然就平静下来。”
成震抬起头。
“你不知道,跟外面那群人在一起,我总觉得,好像自己血液里在叫嚣着什么,让我无法安定下来……”
说着曾炎勾起了嘴角,狰狞的面色被雾气遮掩,看不清容颜。
成震划开水走了过去,靠近曾炎,拿起托盘上的另一个酒杯,自己也到了一盏,辛辣的感觉入腹,成震长叹出一口气,感觉十分
舒爽。
对上曾炎沉默注视的目光,成震道:“为什么?你平时觉得自己不安全吗?”他多少明白曾炎所谓‘自己做事’的性质。难道因
此有人想杀他?可曾炎有位面联络器,对付平常的暗杀完全没有问题,这一点成震倒并不担心。
“不安全?”曾炎眯起眼:“不,不是不安全。平时,只有我动手的份,没有人敢碰我。”
“黎子卿当年那么信任他那个副手,说被我干掉,不也就这么死了,他黎子卿一声都不敢吭。当时,我对着那个人的尸首,对所
有的人说,谁要是再跟我作对,就跟他一样的下场。”
成震看着曾炎。
“我不怕别人,但是我怕我自己,我总是控制不住情绪。”
“我控制不住……停不下来,成子,我停不下来。”
“为什么?”成震注视曾炎:“想停,不就停了?”
“我不知道,”曾炎再次灌了一口酒:“一股血冲上大脑,我做完了一些事,有时候自己回过头来再想,都不知道当初为什么会
那样选择。”
“外面那群人,他们没办法理解我的暴力,所以他们惧怕我。”
“我真羡慕你,”曾炎望着成震的目光中饱含着不清楚的情愫:“你就可以什么都不管,死着脑筋,一心只做自己想做的。”
成震沉默了一会儿,提出了建议:“要我帮你擦背么?”
曾炎点了点头,转过了身去,成震看着那朝他露出的赤裸脊背,只见刚才那条黑龙再次将獠牙展现在自己眼前。
“好看么?”
曾炎感受道从身后射来的目光,问道。
“为什么要纹?”
“因为啊……因为之前有人在上面刻了一个名字,我不喜欢,于是把那块肉剜掉了,为了遮那块疤。就纹了一条龙。人家不总是
喜欢叫我黑龙么?”
曾炎趴在浴池的边缘,身后湿润毛巾传来透骨的力度。热气顺着温暖的掌心按上背后的穴位,曾炎顿时感到浑身舒爽。
成震看着曾炎背上斑驳的伤痕,明白了这道如烧伤般的圆形伤疤从何而来。
他想劝班长,但是不知道从何下口。
“知道为什么后来我会超越你?”成震开口。
曾炎小酌,脸上被热气和酒意催起一股红润,衬着脸上的狰狞更是触目惊心:“为什么?”
“因为你太在乎别人的看法。”成震道,“你一在乎别人怎么看你,心就乱了。”
“你就是你,不会因为你做过什么而改变。”其实成震还有一句话没有说: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曾炎舒服地哼了一声:“小子,你不懂。”
两人沉默了一阵,曾炎无事,便开始与位面联络器交流信息。
成震为曾炎擦完了背,便把毛巾放在台子上,也开始喝酒。
“干掉那个黑客,位面系统好像送了我一样东西。”曾炎开口道。
成震一怔,他想起了自己突破原始位面时,曾被送了一个修复身体机能的能量盒的经历,便道:“这是好事啊。”
曾炎的目光停在虚空中一个点:“听名字不太好。”
“是什么?”
“说是来自魔法位面,叫潘多拉魔盒。可以引发人内心最深处的欲望,贪婪、虚无、诽谤、嫉妒、痛苦、淫荡和冲动。 ”
“……”
“没什么用啊。先收着吧。”
“对了,都尽说我了,你最近怎么样?”曾炎问。
成震简单讲了廖雪生和Kin的事,曾炎眉目间立即聚集了一股戾气:“你自己解决,还是我帮你解决?”
“我自己来。”
两人舒舒服服地泡完了澡,成震穿上了早已准备好的崭新衣物,原来又是曾炎的西服套装。
“刚才让人出门去买了,没你的码。将就我的吧。”
成震道:“挺好。就肩膀窄了点。”
“你去看荣仲欣,我去跟他们交代几句,等会儿一起吃饭。”
“好。”
被三个白衣侍者引导着到了荣仲欣的卧室,推开门,只见一室的雪白。
豪华套间中摆放着奶白色的家俱,装饰着奶白色的异域风情吊顶,中间还有一长奶白色的大床。
好几个白服的异族侍女正端着水在给床上的青年擦身,雪白床帷中的侧影,面容苍白而清丽,异族的长袍落在青年赤裸而光洁的
脚趾边,胸口缠住绷带,露出如花瓣般红艳的血星。
成震走了过去。
第十五章 爱慕
渐升的日光从窗外透进,荣仲欣的脸色被映得惨白。成震摆了摆手,刚才还恭敬为他擦身的侍女便全都鱼贯而出,带上了房门。
全身裹在异国的长袍里,荣仲欣伸出一条赤裸而白皙的手臂,优雅地扶上床边木纹雕花的阑柱,虽然伤势在身行动不便,可他举
手投足间仍带了一股贵族的气度。
荣仲欣静静地看着立在眼前的男人。
男人的面容还是一如既往的刚毅,脸上甚至出现了细小的新伤,一身煞气厚重的黑服,将男人的体态修饰的更加强悍。
“原来,你没有死……”荣仲欣注视着成震,“我……以为,我在做梦。”
地下室的温暖的怀抱,自己在昏迷中显出的脆弱,宛若浮纸上的残影。
如今朗日清明,那些暧昧早已如烟散去……
阴暗的铁栅栏,几乎溃烂的伤口,在阳光的辉色中,显得那么不真切。
成震走上前去,在荣仲欣床前停住:“没事了。”
“谢谢你。”荣仲欣轻声道。
“职责所在。”
荣仲欣抬起脸,对上成震的目光。
日光从窗外的细纱中透过,照亮了精致而俊美的面容,荣仲欣全身异域的衣饰,层叠而松散的白袍,加重了他大病未愈的憔悴…
…
生命体受到伤害所散发的能量,往往并非美好,但这股苍白没有血色的气韵,却和荣仲欣已然冷静的理智和清明混杂在一处,形
成了一个违和而诱惑的气场。
“廖雪生呢?你见到廖雪生了吗?”荣仲欣问道。
“他和你在一起?”成震挑眉。
“他让Kin劫持了我,我们同一架飞机。”
荣仲欣感到身前的男人身上瞬间聚满了煞气,男人皱着眉头:“Kin也在?”
“嗯……”荣仲欣明明只是询问两人是生死,但不知不觉中的唐突,似乎激怒了眼前的男人。
“他对你很过分,但……他也许知道有关我杀父凶手的消息,我需要找到他。等这件事结束以后,我会帮你起诉他,让他为伤害
你付出代价,并主张他对你的赔偿。”
荣仲欣寻找着恰当的措辞。
“我真的很感激你……我甚至都不知道,如何报答你才好。”
“我理解。是我自己想救你,不是为了图你的报答。”成震淡淡地道。
他救荣仲欣,当初只是为了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成震沉寂的面容落在荣仲欣眼中,显出一股男人深刻的力度。
荣仲欣不由得放下一颗悬着的心。
“那你……能帮我找到廖雪生么?”荣仲欣小心翼翼地问。
自成震带他走出那个监牢般的地下室,荣仲欣便知道,自己这个‘保镖’并非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他若没有手腕,能让自己这么轻松地就脱去明显是有关军事的间谍罪?
他若没有朋友,能让自己接受这么好的治疗,住在这么奢华的房间里?
“我尽量。”成震答道。
他会把这件事知会连城,提醒连城再次搜捕那片坠落区域。毕竟荣仲欣说,廖雪生和荣庆祥的死有关,也就是和‘位面联络器最
大所有者’有关,他们不能掉以轻心。
更何况,廖雪生来到撒哈拉的时间,也太巧了。
可从成震的观察看,廖雪生又并不像‘那个人’。
廖雪生太弱,初遇时对于自己也没太防备,并不符合‘那个人’的作风。
“伤好些了吗?”成震问道。
“还行,就是胸口老是疼。”
“和国内联系上了么?”
“联系了,有专机来接我。”
“那就行,你先回去,我随后就到。”
荣仲欣一怔:“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