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老满意的点点头,“五皇子进步不小。”
从一开始的字迹凌乱的无法辨认,到后面的虽说笔迹尤显幼稚但却字字清楚,不过半个月而已。
更何况这段时间上课以来,邱老都有闻到这孩子身上带着淡淡的药酒味道,想也知道怕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夜悔问他:“夫子可满意?”
邱老捋着胡子直点头:“老夫很满意。”于是夜悔转身就走。
昨天皇后沈玉暇又来了一次,说这两天可能夜浩天就要下旨将夜悔养在她的名下。
说起来夜悔也疑惑,皇后早年进宫,却从末诞下过孩子,是因为夜浩天不让她生吗?
他问沈玉暇,没想到对方只是朝他苦涩一笑,“我心有所属,又怎么会生他的孩子?”
夜悔彻底被弄糊涂了,唯一的想法是,夜浩天肯定不知道这件事。
强留一个不喜欢他的女人在身边不符合夜浩天的性格。
在夜悔踏进御书房之前,夜悔一直是这么想的,没想到……
“朕当然知道她心有所属。”于是,夜悔懵了。
而夜浩天的下一句,更是让他彻底的觉得这个皇宫实在是太复杂了,比他想像的要复杂了几千倍。
夜浩天说:“沈玉暇喜欢的是容清。”
后来夜悔才知道,原来沈玉暇没进宫之前和容清是青梅竹马,当年容家被满门抄斩时,容清被夜浩天秘密救走,可是这个女子毫不知情,她居然胆大到在行刑那天拦了夜浩天的御驾。
“只要您救他,您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否则的话,明天整个玄国上下都会知道当今圣上无道,强迫不成反杀人灭口!”
那时的夜浩天锋芒不掩,只一双风眸便盯的她全身发抖,可是就算如此,这个女子竟也丝毫不退却,甚至还敢出言威胁。
“所以她引起了你的兴趣,你就把她留下来了?”
后面的事,夜悔也能猜个大概了,这确实符合夜浩天的恶趣味。
“当朕知道她是为容清求情的时候,朕就不打算杀她,更何况,朕当时正在为后宫之首的事犯愁,她刚好送上门来。”
虽然后来沈玉暇知道一切的时候,觉得被夜浩天耍了,但是不管怎么说,容清确实是夜浩天救的。
不过,这么算的话……“是你下旨灭的容家满门,那么对容清来说,你是仇人,你却又救了容清,还把他放在身边……”这不等于让一把刀悬在头顶上吗?
夜浩天不甚在意的边批奏折边回答:“他不敢。”
沈玉暇是为了容清才入的后宫,不光如此,还把整个沈家都赔了进来。但凡容清有一点点顾忌,他就不敢动手。
容清不做没把握的事,夜浩天就更是如此。
为了防止自己的后宫讳乱,他还明令两个人不得私下见面,甚至如果两个人表示的太明显被发现,容清,沈玉暇包括整个沈家,都要为皇家的名声而全部陪葬。
就这么把所有人都控制于掌心,虽说夜悔早已领略了他的恶劣,现在看来,那也不过是冰山一角。
夜悔下评论,“夜浩天,你果然不是一个好人。”
夜浩天不甚在意的耸耸肩。好人,坏人又有什么所谓呢?
人生须弥,弹指而瞬,万事随心就好。
他对夜悔道:“皇儿有的是时间了解父皇,现在下定论为时过早。”
夜悔理都懒得理他。
21.五年之后
叶然的父亲,傲寒宫宫主叶冥寒,夜悔五岁那年见过他。他给夜悔的印象是个很冷酷和高傲的人。
那时夜悔见到他时,他的身边叶然还在,而五年后夜悔再见到他,却是他孤身一人。
这座小院子是夜浩天专门为叶冥寒准备的,也是最近才听说,原来他们师兄弟之间还有一个五年一聚的规定。
夜浩天带着夜悔等在院中,只见一昔白衣翻飞,由远及近,像一只孤鸿落下,叶冥寒看到夜浩天时,也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面上如似冰封。
“叶师叔。”
叶冥寒的目光冷冷一扫,夜悔差一点就要忍不住后退了。
我叫错了吗?他疑惑的看向夜浩天。叶冥寒是夜浩天的师弟,按礼夜悔是该这么称呼他的。
“没错。”
“那他为什么生气?”
夜浩天看着那已经径直入内的人,脸上带了些无奈,“师弟就是这性子,他不是生气,他要是知道什么是生气就好了。”
夜悔不明白夜浩天话里的意思,跟在夜浩天身后进屋,抬头,却是微微一愣。
叶冥寒独自坐着,看着身边空荡荡的凳子怔怔的,像是在想什么。
仍是当年的屋子,仍是一成不变的装饰,只因少了一个叶然,便孤寂的让人难受。
“师弟近来可好?”夜浩天突然开口,打破了满室寂静。
叶冥寒抬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半晌,“嗯”。
夜悔觉得自己要不要先避开好了,他有些受不了这屋子里的气氛。
他刚一动,却被夜浩天一把拖住,直拉到桌子旁边,夜浩天坐下,对着满脸怒意的夜悔道:“师弟让人尽心保护你这么久,好歹皇儿也该道声谢才是。”说完,松开手。
他到是一脸悠闲自得的喝着茶,只是苦了夜悔。
夜浩天确实说的没错,他确实应该谢谢叶冥寒。顶着叶冥寒冰冷的视线,夜悔有些僵硬的扯了扯唇角,弯腰一礼:“师侄多谢叶师叔费心了。”
屋里又是一阵安静,好不容易叶冥寒开口,说的却是:“我不是为你。”
夜悔当然知道,他是为叶然。可是不管怎么说,叶冥寒都当得起他一礼。身体再俯低一些,夜悔诚心诚意道:“仍是感谢叶师叔。”
半晌,叶冥寒“嗯”了一声,还不等夜悔抬起头,夜浩天就出手如闪电,把他按在一旁的凳子上。
夜悔瞪着他,眼神冷漠。
可是五年来,夜浩天早已被瞪习惯了,所以他丝毫不在意,甚至还倒了杯茶端到了夜悔面前,“来,皇儿喝茶。”
夜悔还来不及发怒,对面的叶冥寒身上的寒气却是一下子迸发。
在夜悔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叶冥寒就跟夜浩天打起来了,甚至夜浩天一边躲避着那锋利的冰刃,一边出言调侃,“然儿不在,师弟就见不得别家父子和睦,嫉妒之心可要不得。”
叶冥寒也不吭声,只是一招更比一招凌厉,招招直逼夜浩天的要害。
夜悔僵直着身体坐在凳子动也不敢动,他是第一眼亲眼看见这种场面,擦着身边飞过的一道道的冰刃直直的都钉进了后面的墙壁中。
夜悔犹豫着,自己要不要叫叁出来,要是万一被这两人的打斗误伤,就太不划算了。
还好,不过片刻,两人就都同时停了手。
叶冥寒毫发无损,而夜浩天却挂了彩,宽大的袖子被撕开一道两寸来长的口子,眼角下方更是多了一道血痕。
“啧啧……下手真狠!”夜浩天摸了摸眼角,叫道:“容清,拿药来。”
一直候在外面的容清迅速的推门进来放下一瓶药,又立刻退出。这里是叶冥寒的地方,一般人可不是随便可以进来的。
夜浩天总不能自己擦药,视线轻转,落到了夜悔身上。“现在该皇儿对父皇表衷心的时候,皇儿不该表现的殷勤一些吗?”
夜悔看都看他,执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放在叶冥寒面前:“叶师叔请用茶。”
叶冥寒没动茶杯,视线却一直落在夜悔身上。
夜悔打量了一下自己,然后猜测,“叶师叔是有什么要问师侄吗?”
等了半晌也没听到叶冥寒的回答,在夜悔以为他真的没话要说时,叶冥寒却开口,道:“你对他,好一些。”
他?
夜悔疑惑,却见叶冥寒的目光一转,正对上一旁一脸阴沉的夜浩天。
夜浩天问他:“你打算做什么?”
“闭关。”
夜浩天眉目一挑,“你才出关多久,又闭关?”
叶冥寒沉默不语。
夜浩天周身的气息变的狂燥起来,压了压心头的火气,夜浩天问他:“你练到第几层了?”
“七层。”
夜浩天的眸光一暗。第八层断情,第九层绝爱。
他问叶冥寒:“如果然儿回来了怎么办?你连他都不认了?”
叶冥寒眸光闪了闪,他说:“他不会回来了。”
“叶然会回来的!”说话的是夜悔,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知道叶然肯定会回来的。
夜浩天看了他一眼,问叶冥寒:“你就打算这么骗自己?”
叶冥寒的眼中起了波澜,却又立刻平复下来,他看着夜浩天,目光中似乎多了一层什么,夜悔觉得,那或许叫做认命。
叶冥寒说:“这是注定的。”
夜悔以为夜浩天会继续劝说,没想到夜浩天却是苦涩一笑,“是啊,这是注定的。”
就是这句话,让夜浩天阻止不了,也无力阻止。
夜浩天突然探头,伸手按着叶冥寒的头,硬生生的跟他对上,两人额头抵着额头,就像小时候一样。
夜浩天说:“小叶子,你要记得我。”
夜悔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夜浩天,哀怮的似乎像会哭出来一样,那语气甚至都是带了些祈求的。
原来那个强大的像是掌控着一切的夜浩天,也有着这么软弱的一面。
夜悔想,自己该嘲笑一下他的。这太不像夜浩天了。
可是他动了动唇,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了胸口,闷的难受。
夜悔没有听到叶冥寒的回答,只见他保持着跟夜浩天额头相对的动作,却把视线投了过来。
还是那句话,“你对他,好一点。”
原来那个他,说的是夜浩天。
夜悔不想点头的,他并不喜欢夜浩天这个人,太过于狡诈,只会让人想要处处防备。
他不明白为什么叶冥寒要对他说这样的话,他想拒绝,可是在那双之前明明只感觉到冰冷,现在却隐隐带了些托付一样的目光下,夜悔感觉到自己的头僵硬的动了动。
叶冥寒的气息有一瞬间的回温,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夜浩天的眼睛,说:
“师兄,放手。”
夜浩天不动,只紧紧的盯着他,按着他的手却早已青筋暴起。
良久,夜悔听到夜浩天深深的吸了口气,他松开手,骂了句:“小没良心的!”
笑容又回到了夜浩天的脸上,仿佛之前令夜悔感觉悲伤的一幕从没出现过一般,夜浩天朝叶冥寒摆摆手,“走吧走吧!要是五年后……”
后面的话他没说,叶冥寒也没问,只对夜悔说:“我给你的令牌可以随时调动傲寒宫所有人。”
说完,叶冥寒便离开了。
夜悔看着那像是要隐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影里的人,有些无措的站着。
他不知道要怎么去安慰夜浩天,虽然他的表情看起来不像是难过的样子,夜悔却还是从他不稳的气息感觉到他在努力的压抑着自己。
还没等他想好该怎么办,夜浩天已经抬起头来,见他如此,凤眼一挑:“皇儿该不会是在想,要怎么安慰朕吧?”
夜悔嫌弃的撇撇嘴,“别笑了,笑的真难看。”
这五年,夜浩天已经很少在他面前自称朕了。
22.幼年时光
夜浩天不喜欢回忆过去的事情,因为值得回忆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但是太少,并不代表没有。
当年夜浩天被师傅逍遥带上山的时候,也不过才七岁,会答应成为逍遥的徒弟是因为当时的夜浩天已经完全的走投无路了。
夜浩天不愿意称那个男人为父皇,因为他不配!昏庸无道,专宠一名舞姬,甚至放任她在后宫一手遮天。
那女人先是陷害他的母后,害她被囚冷宫,好不容易舅舅查清一切把人救出来,只待舅舅一离开,那女人又鼓动,说什么让皇后代天祈福。
圣旨一下,皇后无奈,怕那女人趁她不在,会对夜浩天下手,便带了夜浩天一起。没想到那一路,就是一个噩梦。
当夜浩天奄奄一息的被人扔下山崖时,是逍遥救了他,只是等他醒来,已经物事人非了。
他的母后先是在路上被人□了,苟且偷生也不过是想找回自己丢失的儿子,却被那个男人以淫乱为罪名,硬生生的被悬挂到了白绫上。不光如此,舅舅一家更是被以通敌的罪名满门抄斩,暴尸三日。甚至那男人还轻信谣言,说夜浩天是皇后与侍卫通奸而生,下令全国捉拿,死活不论。
七岁的夜浩天知道这一切后,连话都不会说了。
傻了三日,被逍遥一巴掌打醒。“没出息的东西!有仇报仇,有冤报冤,折磨自己算怎么回事?”
夜浩天愣愣的看着他,半晌,“扑通”一声跪下,他说:“我要当皇帝!我要让那个男人付出代价!”
如此逆天的话,却很得逍遥赞赏。
“那就磕三个头,拜我为师吧!别说当皇帝,就是当神仙也很简单。”
他太过笃定的话,让夜浩天深信不疑。“师傅在上,请受徒弟三叩首。”
三个响头磕完,夜浩天放言:“从今天开始,我夜浩天跪天,跪地,就是不跪人!”
逍遥又是一巴掌拍在他头上,教训道:“太狂妄了!”却又立刻哈哈大笑,“不过我喜欢!”
后来他便关进了奇怪的阵法中,阵法里有武功秘籍,有兵书,有棋谱,有讲家国天下,为君之道的各种书册,甚至还有幻境。
七岁的夜浩天一开始差点熬不住,因为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在幻境中被杀,被骗,被羞辱,清醒过来后,又被逍遥狠狠的嘲笑。
师父逍遥对夜浩天来说是个很奇怪的存在,或者他是真的仙人也说不定,他展现给夜浩天的全是他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东西,但是那些东西有的时候并不美好。那是一段黑色的记忆,因为充斥着太多的痛苦,甚至超过了夜浩天本身的经历。
那段时光一直持续到五岁的叶冥寒被领上山。
“这里你师弟叶冥寒。”逍遥介绍着,又扔给夜浩天一大堆的东西。
他总是时不时的玩失踪,然后回来时便像这样带回一大堆的东西,吃的穿的用的,有零食玩具,笔墨字画,甚至连女人衣服,春宫图这种不靠谱的东西都有。
也不知道他那两只袖子里是怎么装得下这足足能装三四辆马车的东西。
夜浩天已经习惯了,比起那些,他更对一旁站着始终木着一张脸的叶冥寒更感兴趣。
拿了一串冰糖葫芦去逗那个面无表情的孩子,嬉皮笑脸道:“小叶子,叫师兄。”叶冥寒冷冷的看着他。
夜浩天没有想到这个小孩居然会愿意学凝玉诀,寒气森森的夜浩天不爱靠近的冰冷寒池,他居然眼都不眨的就跳下去了。
看着就觉得冷,夜浩天不知道他是怎么撑下来的,也许跟他一样,这个孩子也有一段不想被提起的曾经。
痛苦使人成长,不管对谁都是一样。
当幻境里的一切再也伤害不到的夜浩天分毫的时候,逍遥便撤了阵法里的幻境,于是夜浩天除了每日的练功和功课之外,便有了很多的空闲时间。
他趴在池边看着泡在池子里的人一身好肉烂了长,长了又烂,而叶冥寒居然始终一声不吭。
夜浩天起了逗弄之心,想着法的哄他开口,虽然一开始的时候,一直是他在自言自语,他的师弟连个眼神都不给他。但是渐渐的后来,当夜浩天把玩笑的话语变成了倾诉之后,叶冥寒也会在他问有没有在听时,轻轻的应一声。
很久很久以后,夜浩天终于知道了叶冥寒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