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飞戾天(清朝)+番外——年年拾贰月
年年拾贰月  发于:2013年04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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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弟,你说远了。”

胤祉也听出点不对,天子仪仗、冠服,这些皇阿玛未必不知,可此时提起来无一不是暗指太子有心谋反的意思。想起自己在毓庆宫所见所闻,胤祉吓出一身冷汗,要是审出这么个结果,就真的害死了东宫那位。

“索额图你老实交待到底人是怎么死的。”

胤祉不等胤禩开口急忙接过话,可没想胤禩根本就没将他放在眼里。“三哥这话差了,八弟也是在和索额图聊聊家常。说到底那也是咱们长辈,儒家不是讲究个伦理嘛,三哥学问好,弟弟虽然不及你可这点还懂得一些。案子该审要审,亲戚该认也还得认。”

胤禩一个软钉子扔过去,胤祉几乎连大堂椅子也坐不住。见已经他碍不着自己,胤禩转头接着审问索额图。

“慢慢算起来,一桩一件的可真不少,你这个舅姥爷真是实打实的。还有康熙……”

“八爷,”索额图打断胤禩接下来的长篇大论,他算是认清了,今天若不认这个罪,他就要一条条的跟自己算太子的旧账。自己当年真没看错,这位八阿哥心机手段在几个皇子里没人比得上,常年打雁今日竟让雀儿啄了眼。

“八爷想知道什么问就好了,臣会据实以奏。三爷说的对这不是唠家常的地方。”

胤禩轻笑,抬眼冷冷淡淡地看着索额图,“不是咱们想知道什么,而是你索大人要说什么。三爷和我可从没审过像你这样的人物,头次只求不受皇阿玛责骂就知足了。你人既然来了,只望索大人把该说的都说了,皇阿玛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不过是要一张口供,他老人家高兴咱们也算交差。要是人不痛快呢,我少不得也得分辨两句,话赶话的只不定说点什么。麻烦你就当是心疼那一家老小,和毓庆宫里为你担惊受怕太子爷。”

“臣一人做事一人当,请八爷别牵扯他人。”

索额图软肋被胤禩抓的死死的,明知这是诱自己招供却不得不心甘情愿跳下去。起码他有一点没错,只有保住了太子、妻儿才有翻身的可能,自己是没命看到位及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天,可赫舍理家绝不能一蹶不振。

“我连事都不知道哪儿就能牵扯他人了,”胤禩心里门清才不会被他拉下水, “索大人的话胤禩可承受不起,牵扯不牵扯他人是你索大人定的,胤禩只会据实以奏。”

话说到这份上索额图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胤禩表明了自己立场没打算赶尽杀绝拉太子下马,只想依照康熙意思处死自己,除此之外一概不会多言。自己只要随了皇上的意,太子还是太子。索额图心中一阵冷笑,八贝勒打的好算盘,他摸准了太子圣眷未消,遂了皇上心意保住太子,在圣上面前博了个头彩。 这让大爷知道了还不定在家里怎么呕的吐血。

胤祉略过了审讯的过程,将洋洋洒洒几页供状呈给康熙御览。康熙却看也不看,只稍微扫了一眼就和一摞子奏折放在一起,话也不多说挥手让他们跪安。

出了畅春园胤禛才终于痛快舒了一口气,康熙爷越是没表情压着怒火不发出来,就越是悍人。

“听说四哥病了,八弟也没得空去探病,望四哥别见怪才是。”胤禩走在胤禛身边,细细观察他的脸色,“看四哥这病可不像是好利索的。”

“难为八弟居然还惦记着,没大碍了。”

胤祉心里还憋着对胤禩的一肚子火气,没闲情听他和胤禛寒暄,随意打了声招呼就直奔毓庆宫而去。胤禛不愿牵扯进去,也随意找了一个借口说要进宫向德妃请安和胤禩就此分手,可转头才想起那拉氏没在身边跟着,到了德妃那里同样是一阵尴尬,思来想去只得去阿哥所探望胤祥。

“四哥,你怎么来了!虽说天气好了,可早晚还是凉的你怎么不赶晌午过来,要不行派人叫我过去也成。病还不见好几分就来回奔波折腾,这万一加重了怎么办,你整天知道责备我,怎么也不对自己多上点心。”

胤祥正在用功,见胤禛过来忙不迭的跑出去迎他进来,里里外外也没几步路,可他嘴里也没闲着从头到尾一阵数落,把个胤禛弄得哭笑不得。

“在家听你四嫂唠叨就算了,怎么在你这儿也得不了一个清闲,我屋门还没迈进来就落了一身的不是,非把我困在那张床上你们才高兴。”

“四哥这话说的不实在,就我看四嫂可是半不个字都不敢在你面前说的,你病重那天没见四嫂一见我来,那副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下凡的样儿呢,不是我说你倔起来也把嫂子气的够呛。”

“祥弟这是真大了啊,居然怜香惜玉的心都有了。”胤禛故作惊讶,退后两步惊奇地上下打量他,“可巧三年守孝期满,皇阿玛刚说要给你选个福晋,这未来弟妹可真真的好福气。”

“四哥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不知原缘由胤祥心里就腻歪别人提起这事,自从敏妃去世他就只剩下胤禛一个依靠,加上两个一母同胞的妹妹,他从没想过还有旁的人出现在自己生活里。如今凭空要指一个完全不认得、了解的人和自己过日子朝夕相对,是怎么也不乐意的。说话还是和自己一向亲密无间的四哥,更是万分的恼火。

胤禛见他情绪突的低落下来,还以为这小子是害羞,难得见他也有这么别扭的时候,更起了逗弄的心思。

“成家立室、传宗接代,这不是最正经不过的事?难道咱们十三爷顺生人逆生仙,准备着立地成佛坐化成仙?”摸摸已经和自己长得一般高的弟弟,胤禛说着说着心底也莫名的涌上失落,跟在自己身后十多年的小尾巴也终有为别人遮挡风雨的一天,“看着长大了倒还是小孩子脾气。”

“四哥可真会说笑……”

胤祥憋着一肚子火气不好发在胤禛身上,还得装作没事,强撑着露出一个笑脸,别提有多别扭。胤祥每一挑眉挤眼都逃不过胤禛双眼,觉察出他实在不像是尴尬的样子心下觉得奇怪,不知哪句说的不对居然让他有火都发不出来。刚想细问却被身后阴阳怪气的声音给打断了。

“难怪这四哥只和十三哥一个人亲,也就你能笑出来吧。”

胤祥心中苦闷,胤祯更是没一肚子好气。胤禛刚一踏进来他还稀奇是什么风把自己这个除了家和吏部哪儿也不多走一步的亲哥哥吹到这儿来了,虽然自问他胤祯没那么大的面子,可也不至于这大活人坐着一直没人看到吧,这倒好把自个儿正牌亲弟弟当个摆设的物件。

从小到大听德妃在身边耳提面命,要怎么争气、怎么要强,在胤祯心底对这位四哥感觉颇为复杂,按道理来说是要比其他兄弟近些,可感情上却从来亲近不起来。平心而论胤祯知道四哥对自己还算是不错,从来四平八稳的人唯一一次受伤也是为了自己,可回想起德妃每次提到胤禛时又爱又怨的神情,就算是好话说出来也变了味。用胤祥话说德妃将对孝懿皇后的恨映射到胤禛的身上,从而也毁了这对兄弟的感情。

听了胤祯这话胤禛也觉得有些没意思,进门就让胤祥的一通念叨勾走了心思还真没看到屋里还坐着一个。

“十四弟也在啊……”

“四哥这话稀罕,这不是我和十三哥读书的地儿么,就不该在?”

“老十四你怎么这口气和四哥说话,”胤祥一听胤祯这炮筒子的语气就头大,胤禛身子还没好再跟他生一肚子,平白连累自己身子不说回头又得看德妃脸色,他不忍心四哥受这份罪,扭头就要哄胤禛走人,“四哥是要去见德妃娘娘吧,快去娘娘指不定心里怎么担心呢。”

双手贴到胤禛的后背就往外推人,胤禛见他心情不好还想仔细问问,倒没想被他直接撵了出来,一团疑问凝在心头。

第27章

最终胤禛还是在那拉氏陪同下去向德妃请安,也不知胤祯在她面前告了些什么,胤禛前脚进门跟着就是一顿教训。胤禛挂念着胤祥也没心思去和她闹别扭,难得老老实实坐着听了一回。

“爷身子还觉得不对?”

那拉氏现已到了那对母子不横眉冷对就哪也不正常的地步,胤禛不言不语的听德妃训斥,把她唬的够呛。

“我哪就和纸做的似的,淋点雨就化了。你和祥弟一个毛病,总得把我困在那张床上才歇心。”

见提到胤祥那拉氏聪慧地转移话题,远离胤禛的逆鳞,“听说皇上指了玛尔汉家的格格给十三叔?”

“皇阿玛就这么定了?”

胤禛心里有点不对味,可又说不出什么不好来。虽没见过兆佳氏,但他和玛尔汉是打过交道的,人的品行、能力都不错,想来他家的女儿也不会有大错。和自己不同,祥弟又会心疼人,以后的日子也必是和谐美满,可就奇怪他到底哪点不满意。胤禛思来想去到底把胤祥约了来兄弟两个开诚不公的聊聊。

“四哥,要喝酒咱就换个地方。每次都去四哥府上也没新意,今天弟弟做东带你去个新鲜地儿。”

胤禛对这些向来也没什么讲究,一切随胤祥张罗,两顶轿子绕过东大街又走了一柱香时间才停下来,是一家不算华丽的酒楼,难得店面布置的简约、大方,还颇显得有几分文雅。

“如意楼?”胤禛转头问正应付老板的胤祥,“你也不怎么出来,居然还知道这里。”

“还是五哥和八哥带我来过一次,这里翡翠鸭子做的一绝,我早想着让四哥来尝尝,想必你从没来过。”

即使不识两人真实身份,单看气质、举止掌柜的也断定非富即贵,胤祥又不是第一次来,连忙安排下清静的屋子迎着他们进去。踩上木阶发出“吱吱”的声响,胤祥走在前却不停的回头去招呼胤禛。

“弟弟府里还是一团糟,否则一定请四哥过去一次。”

“一晃眼居然都过了这么多年。”

胤禛时不时还想起那个小团子样的胤祥,嘴里成天叨叨着四哥这四哥那的,红色的马褂衬着白嫩的小脸笑呵呵央求人抱。就算不爽了也不哭闹,绷紧脸嘟着嘴,扭头谁也不理。偏偏还不好哄,得图文并茂、情理并用,一点点开导,好容易不气了可也拉不下脸,别别扭扭的“哦”一下,一脸的勉强,手指却不自觉地勾着你的衣角,那小样能把人再多的怒火也压下去。

“记得我大婚那天就想不知你会娶个怎样的福晋过门,还幼稚想不知弟妹会不会宠着你。如今都觉得好笑,哪有说是让福晋宠着的。”

“果然只有四哥最心疼我。”

胤禛闻言不解的看着胤祥,好好的说起这干嘛?

“不对么,这可是谁家的人谁惦记。”胤祥娴熟地为自家四哥续满杯,笑呵呵地为他解惑,“这天下就没有不护短的人。我自打记事起就在四哥身边,读书、写字、算数哪样不是四哥手把手教出来的。记得小时候我就讨厌算那几个数,被师傅逼着死活不听,也只有你不厌其烦用那些五颜六色的琉璃珠子又是哄又是教的。如今谁要敢在我面前提四哥半个不字,弟弟拼了性命不要也得给四哥讨个公道回来。”

见胤祥说的一本正经胤禛反而想笑,这是自己心之所至,就居然让他心心念念到这地步。

“哪儿至于这样夸张,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怎能凡事不为你着想,让你受了委屈我这个四哥可是白做了。”

“想想老十四,我倒觉得自己幸福多了。比比德妃娘娘她好强太过,这对胤祯可算不得什么好事。再有你……”

话卡了一半胤祥却不知该怎么说下去,夹起一块鸭肉填到胤禛的碗里,自己端着酒杯一杯杯的灌下肚。

夜幕无声地拉下,弯月如勾挂在天边,熙熙攘攘的街道也突地安静下来。酒喝的有些猛了,胤祥无力的趴在桌子上,右手夹着筷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挑弄着盘中菜。

一抹月光朦朦胧胧胧地投在他身上,映着发丝反射出柔和的光晕。胤禛无意识地伸出手轻轻搭在上面,柔顺的发丝乖巧地贴在手心上,熨烫着五脏六腹无不舒服。习惯地沿着发髻慢慢滑到脖颈,揉搓两下而后搭在他的肩头上。摸到明显比儿时宽出许多的肩膀,胤禛才真正意识到他果真是长大不少。

“日子一晃倒快,咱也到了追忆往昔的时候,真是蛮有晃如隔事的感觉。”

“噗~”

胤祥忍不住埋头直乐,眼圈酝着水气不知是笑的还是喝的多了,湿漉漉的眸子望去平添了几分蛊惑、迷茫。

“不知道的人听了四哥这话,还以为是个踏入不惑之年的老头子,洗去昭华一身沧桑任由后辈评说。”

到后半句时胤祥还故意压低了嗓子,紧皱眉头装的无比深沉。

“没大没小。”

胤禛搭在他肩头的手掌掐住锁骨一用力,胤祥半边身子立刻软下来,吃不住劲儿人半靠在他怀里,他握住胤禛的手腕嬉笑着求饶,“四哥饶命……饶命啊!骨肉相残、天理不容。”

胤祥没脸没皮地乱嚷嚷,胤禛端起一杯酒凑到他嘴边抬手就灌了下去。

“咳、咳、咳……”

胤祥涨红了脸,卡着脖子呛的一阵咳嗽,他边咳还在边笑,“四哥整天朝上……绷紧一根弦就算了,到家……里怎么也……不多笑笑,弟弟这也是让你开心点么。”  “就你鬼精灵事儿多。”

见他扶着桌沿弯腰咳嗽的不停,胤禛最终还得站起来贴到他身边,左手环住他的前胸,右手为他捶背。

“我天生就这性子改不了,敏妃娘娘在世时还劝我凡事别太较真过钢易折,一晃十多年过去了不还是这样。”

忽然听到自己额娘胤祥悲从中来,一下子收了刚才的嬉笑,双手抓住胤禛胳膊不再说话。胤禛自悔失言,扶着他的肩头也不知该说点什么。

好久一阵沉默,胤祥慢慢地抬起头对上胤禛的视线,轻轻摇头脸上勾起几分笑意,示意自己没事儿。

“我倒不知额娘还跟四哥说过这话,不过话中的道理真的不错。朝廷上龌龊的事多了,你夹在众多势力之中自己也没想去争个名堂出来,要是都放不开难为的还不是自己身子,事儿知道的越少越好。我还不懂四哥,你是一点不对也是看不下眼的。说句大不敬的话,皇阿玛还不是由着他们折腾,他老人家自己的江山都不急,你何必操心。”

胤祥头头是道把朝堂上的自保之道点的透彻,胤禛深知自己的症结所在也承认他说的没错。

“你倒比我还合适在这浑水里混。”

“四哥抬举,”胤祥连连摆手,“道理会说可未必会做。单四哥这份隐忍的功夫我赶着马车也追不上。”

“人总是有点怨恨,我也劝自己当忍则忍,有些话如今也只敢你说说。看的兄弟们一个个跟乌眼鸡似的往一处钻,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我都有心想去坐上那个位置,狠心整治他们一顿。朝廷养了一堆的白眼狼就知捞银子行贿求升官,升了官再捞银子,你说朝廷科举都选了点什么人,十年寒窗苦读,圣贤书都装狗脑子里了。门人、故友、同科、同乡坑壑一气,都认了银子做祖宗。你说就是狗谁给它食儿了也懂得摇摇尾巴念你个好,可他们食朝廷俸禄连个屁都不放,说狼心狗肺都是轻的,一群吃骨吸髓只进不出的饿鬼。”

都说四贝勒刻薄胤祥可算是真真见识到自家四哥的厉害,不过这话也就只能说给自己人听听,传了出去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他笑着打断胤禛的话头,“四哥还是放宽心管好眼前的实在,那把椅子会吃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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