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眼前的杨海，是韩冬从没见过的另一面。没有在他面前的温柔，眼里散发着精光，尽管在笑，不过是从满玩味的笑。不管那个男人多热情，杨海始终不冷不热的应对。

这是个什么应酬韩冬不清楚，也不关心。只是对于见识到了杨海的另一面，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高兴吧？不是。费解吧，也不对。说不清楚，想不明白。更让人讨厌的是，打从杨海坐在这里，那老男人身边的女人，粘腻的视线就像苍蝇看到裂了缝的鸡蛋。一会瞟瞟，一会瞄瞄。还故意将胸口压低，乳沟看的一清二楚。晃得韩冬直恶心。

包厢里除了姓黄的男人还有三人，两个男的杨海见过一面。是一个月前才给姓黄的跑业务的。那个女的，想必是这黄总新钓到的嫩草，嫩到足以叫这男人作爹都不过分。杨海对这见怪不怪，对那女人若有似无的目光视而不见。这个世界自古如此。

没一会菜就上来了，一盘接着一盘。雕龙刻凤，花团锦簇。韩冬只在电视上见过，这样的菜也就看看还行。吃起来就见仁见智了。

菜还没全上齐，黄总就给杨海到了满满一杯白酒，又给自己到了一杯。开始了正题。

“老弟啊，咱都不是外人，我就直说了，你看前段时间让你帮的忙到现在也没着落。是不是哥哥哪里做的不够你直说。”

“我又不是老板呐，黄总说这话就见外了。能帮我早就帮了，公司的体制年初就改了，我也是心有余力不足。店里促销名额有限，这没有下来的，你说我怎么把你的挤进去。公司的规定我也没办法啊。”

“兄弟，这里面的规矩我知道。老哥相信你有办法，呐，小意思。你收下，老哥等你消息”

一个巴掌大的精美白色纸提袋推到杨海的面前，杨海瞬间收起笑容。

“这是什么意思，一口一个老弟还跟我来这套。我给你想办法就是，东西你赶紧收回去。”

那男人见杨海脸色一收就有点慌神，听到杨海话里的头一句马上神色一阴。等听杨海说完又露出谄笑。这一系列的面目表情简直比饭桌上的菜还好看，韩冬瞥了一眼那个纸袋，接着吃菜。

“别说了别说了，我知道凭咱哥俩的交情就是没这些俗物老弟你也会二话不说帮我这个忙。这个只不过是给未来弟妹的见面礼，这你要是不收那就是不把我当自己人。那就是打我脸了。”

想是顺嘴抓来的接口，要不是前段时间这黄总回老家闹离婚不知道他的事，杨海一准认为是故意挖苦他跑了老婆这件事。

“行了，我收，再说下去咱就成仇人了。我也别指望今晚能出这个门了。”

纸袋还放在原处，几句话就改了主人。

要谈的事情到此算是结束了，此行的目的达到了。黄总的话题便由“正事”拐到天南地北聊起闲话来。

不知道那纸袋里装的是什么，韩冬知道这一幕上演的是什么戏码。只是从来没想到这种事能和杨海扯上关系。到没有很震惊，对杨海的反应韩冬不想妄加评论。杨海就是杨海，在他心里没有任何改变。

一番光筹交错，推杯换盏之后。饭局接近尾声。杨海喝了不少酒，走出饭店时脸和眼睛都透着红光。黄总要开车送他们回去，被韩冬谢绝了。这顿饭除了韩冬外都喝了不少酒，他可不想让杨海坐进醉酒驾驶的车里。于是韩冬搀扶着已经有些迷糊的杨海上了出租车。

“小冬，吃饱了么。”杨海仰靠再车座背上，眯着眼睛问韩冬。

“嗯，吃饱了。”韩冬轻声答道。

杨海呼吸间带着浓重的酒气，一脸的醉态让韩冬不敢正视。别过头，看向车窗外。

杨海虽是喝了很多酒，但意识是清醒的。见韩冬把头转向窗外看也不看他一眼，就没再说话。他以为韩冬对他的做法不满，又不好说出来才这样。其实他只是想让韩冬见见世面，这就是现实社会。一个有钱就能的社会。早一天接受就能早一天站稳脚跟。花钱建立起来的关系也是关系，他是怎么从一个青涩的大学生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他永远也不会忘。接受不了这个社会就会永远被这个社会排斥。他希望韩冬能明白，不过好像事与愿违。

韩冬是个孩子没错，但他不是那种从小生活在父母庇护下的单纯少年。他三岁时父母双双因工身亡，工厂里只赔了五万元钱。那时姐姐也才十四岁，悲痛欲绝怎样，赔这些钱又怎样。两个孩子能做什么？几个外亲为了那五万元钱争着要养他们姐弟俩。亏得姐姐是精明的，不然钱给人家了，姐弟俩过的是什么日子想都不敢想。那时韩冬还小不明白。等他大了，到了上学的年纪，知道姐姐为了他打了多少工，受了都少欺负……那时他就明白了这个社会是有多无情多黑暗。

第五章

磕磕绊绊的扶着杨海走进家门，连鞋也顾不得脱。总算把杨海放倒在床上，韩冬累的呼哧呼哧的直喘粗气。

杨海这会酒劲上来了，头痛欲裂，只想睡觉，其他什么都顾不得了。

韩冬脱下杨海的皮鞋、袜子、身上的的西装、领带，还有西裤。拉起床尾的薄毯盖在杨海的腰际，收好衣服，取来拖鞋放在床边，韩冬这才在床边坐下来。

凝视着杨海，如此近距离的，认真仔细的，好像要看进心里，记在骨子里。

“难怪胃会不好……唉”叹口气，韩冬又看了一眼因难受而紧皱眉头的杨海。起身给杨海到了杯蜂蜜水，放在床头柜上。

韩冬还是有些好奇那个袋子里面的东西的，进门时因为杨海也没顾得上那么多，顺手就把那袋子放在鞋柜上了。

再次拿起那个袋子韩冬才想起来，那袋子上印的是一家珠宝店的商标，难怪有些眼熟。袋子里是一个红色的丝绒盒子，打开一看韩冬就回想起来那个老男人说的一个词——俗物。

果真是俗物，一条黄灿灿的金链子也就配那老男人还合适。扣上盖子，放回纸袋里。韩冬把袋子放到杨海的床头柜上。轻轻合上杨海的房门。

一早五点多，韩冬就起床做早饭。昨晚杨海喝了很多酒，韩冬没醉过酒不知道到底有多难受，但也知道一定不会多好过。熬了一锅小米粥，里面加了煮鸡蛋的碎蛋白。在楼下包子铺买的包子还冒着热气，把配着小米粥吃的小菜炒好已经六点了。摘下围裙来到杨海房间，杨海睡得还很香。韩冬轻轻推了推杨海，杨海半天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几点了？”揉揉太阳，没有睡到自然醒，酒劲也没有全消，完全提不起精神。

“六点，早饭做好了，起来吃吧。”见杨海醒了，韩冬转身走出房间。

“好，我去洗个澡，你先吃，不用等我。”杨海用手撑着脑门走进卫生间。

韩冬看到杨海这副样子，又不忍又心疼又没办法。盛出一碗粥晾在一边，摆好筷子。

“昨晚你给我脱的衣服？”二十分钟后杨海神清气爽的坐在餐桌前，喝了一口粥，满足的眯起眼睛。

“嗯”见杨海很享受早餐的样子，韩冬也放心了。至少杨海没有因为醉酒而食欲不佳。

“昨晚的事……”思前想后，杨海还是想把昨晚的事以委婉的方式讲明。

“不用说了，我明白。”韩冬抬起头给杨海一个毋庸置疑的微笑。

“你明白就好……”这倒是让杨海没料到，不过韩冬说明白那就是明白了。这倒让他轻松多了，因为自己理解和被人灌输的概念绝对不同。

大口大口的吃完粥，杨海紧了紧领带。

“明天我休息，想去哪玩么？”准备去上班，想到这又停下跨出的脚步。对着收拾碗筷的韩冬笑问道。

“马上开学了，入学有一次分班考试。我得复习。”韩冬满含遗憾道。

“嗯，学习第一，以后有的是机会。”十足的哄孩子语气，杨海发现最近对韩冬说话总是不自觉的就会用这种语气。

幸好韩冬比平时早些叫他起床，不然怕是会迟到。和往常一样的时间走出家门，这次一点没有宿醉的不适感。昨晚那一大杯蜂蜜水应该是关键，这哪是他在照顾韩冬啊，明明反过来了。韩冬就是太懂事了，没有他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懵懂才让人觉得心疼吧。

杨海每天都要给店员开早会，除了每月八号公司的例会外。其余的时候从没迟到过，无论在哪家分店都是如此。这实属不易，因为公司对驻点经理并不那么十分严格，只要业绩好，维护好公司和店面的形象，店员管理到位。有些驻店经理就是经常钻这些小空子，杨海只能默然。他只要求自己做的到的。

杨海总是觉得自己很矛盾，生活在这世界上，他也想无欲一身轻，但又做不到。他很久以前总是想或许是他生错了年代。若生是在古代，他会临湖建屋，开垦一块田地。与挚爱平淡的过一生。后来他就不再幻想了，古今又有何分别？

杨海早就知道黄总会现身，一个月前黄总的业务员确实是来探过口风。他也确实是很忙没空应酬。但更主要的是他不想再趟这样的浑水了。他不缺钱花，没必要费这心力，和很多男人不一样，杨海觉得钱只要够花就好，要太多只会徒增烦恼。之前公司没改体制，他拿的是死工资，捞点油水也就罢了。改了体制，他的工资是和店里的业绩挂钩的，业绩越好提成越多。这样再捞油水就说不过去了，他的业绩根本不需要他做这种无谓的事。

但是人事部的顶头上司放过话了，让他给解决一下。他不好驳上司的面子只能应下来。公司的管理现在是一环扣一环，一个店里的店员用否取决于驻店经理，但人员调配取决于人事部。这当中大部分就是为了公司自身的利益。里面的道道多，水很深。杨海从不做超过尺度的事，这次是要犯规了。只要他提出辞退一名店员，那么黄总安排的人想必就会马上安排进来。人事部经理那关不打通好了，找他又有什么用。

但关键的问题是要辞退谁。正式店员是不能辞退的，她们跟公司签了合同，所以只能对非正式的促销员下手。现在这环境有份工作不容易，非正式的促销员比正式员工的工资要低的多，因为她们没有相关学历，只有相关经验。一旦辞退，再找份工作也不容易。杨海在工作上从来不是会心软的人，但这样平白的开除一个员工他还没做过。

杨海挺立在办公室门口，看着眼前的卖场。面上像是在监督工作，只有自己知道自己是在找机会鸡蛋里挑骨头。

如杨海所愿。隔天，店里那个脾气最大的促销员又和顾客发生了口角。谁对谁错不重要，公司的宗旨是尽一切努力使顾客满意。这样的情况杨海绝不会心软。

三天后，新店员被调过来。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也姓黄。敢情这黄总是把自家人派来了，杨海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原因的。

这黄总花这么大代价安排一个人，一是这人肯定是他很信任的人，亲戚当然最好。二是这个人必定能马上进入到工作状态，不知其有这个能力也不会随便安排到他的店里。

需知道杨海管理的这个总店，销售业绩好和店员的能力息息相关。而这个店的店员在业界里素有饿狼的称号，凡是进店的顾客，绝不会空手出去。往往是提着一袋子药还乐呵呵的说下次再来。

第六章

人与人之间是一种和谐的平等么。这种说法似乎只是一厢情愿，人与人之间其实是相互有目的的利用。

操场、花园、凉亭、教学楼、同学。都是那么美好。韩冬第一次走进新校园，入目的一切都使他自豪，能考进这所学校的学生就等于一只脚迈进了一类大学。

军训，操场上的新生皆是一身绿色迷彩装。军训开始前的动员大会，校长慷慨激昂的发表讲话，一开始是极具感染力的讲军训的重要性，后来在说些什么韩冬完全是一耳进一耳出。洋洋洒洒的讲了半个小时，总算结束。各个班的新生均由两位教官带领，唯独韩冬这班。只有一位。

“我姓陆，大家可以叫我陆教官。军训期间一切听从我的指挥，动作不规范——罚！训练期间用手机——罚！交头接耳注意力不集中——罚！希望大家能和我度过愉快的七天军训。”

一番话的语气掷地有声，就是实在让韩冬感受不到一点愉快的意思。

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担任韩冬这个班级的教官。听到教官的三罚政策，旁边的同学纷纷掏出手机关机。不过韩冬很有先见之明，一早出门就把手机放在了家里。

八月的太阳极具亲和力，把毒辣辣的光和热奉献给大地。早上就很闷热的温度现在更是飙升到连呼吸都感到不通畅了，韩冬的这个班依然屹立在操场上，身边连个遮挡阳光的遮蔽物都没有。

其他的班级都坐在阴凉的地方围成一圈学唱军歌，这个陆教官偏偏不走寻常路。这种我行我素的训练方式竟然也没有一个老师或是其他教官来前来劝说。同班同学一个个小脸通红，汗水早就顺流而下。

对于韩冬来说，这些不是大问题。早就习惯比这更高体能训练的他此时忍受不了的是另一回事。一个上午了，他想上厕所，教官却一直不解散。正当他实在忍无可忍准备豁出面子举手报告时，教官终于发话了。

“稍息，解散。十五分钟后原地集合”

话音刚落，支撑不住的同学直接坐在地上，抱着水瓶狂饮。还有就是像韩冬这样的直奔厕所。

“第一天军训感觉如何？”杨海一进家门就看见刚洗完澡的韩冬从卫生间里出来。

“还好，我马上去做饭，等一下就能吃。”上午那件尴尬事他可不想提起，再说这种程度的训练比起上初中时的特训，简直不值得一提。

“算了，你下午还要训练。我打电话让楼下的饭店送餐，你吃完好好休息一下。”掏出电话，杨海抬头又问“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他还不至于连做个饭的力气都没有，可杨海一番好意他才不会煞风景。

叫完餐，杨海坐在沙发上闲聊似的询问韩冬上午军训的情况。不问不知道，韩冬对这么辛苦的训练竟表现的这么轻松。不知其原因，韩冬的身材是不瘦弱，但也不强壮啊。

韩冬见杨海面露疑惑，貌似不相信他说的话。就把他上初中的事和杨海大概说了一下。

韩冬在本市还没上完小学，韩秋就早早的给他联系了一所全封闭的初中，这所初中实施的是准军事化管理，大多数学生是有一些问题才被父母送来管理，除了吃住，一切都靠自己。韩冬在那里吃了很多苦，但也变的更独立更坚强。别看他一副书生样，其实他的身体极具爆发力。跆拳道已经到了由红带往黑带过度的级别，还懂得野外生存的基本常识。

听了韩冬的叙述，杨海越发觉的韩秋真的是一位很伟大的姐姐。对弟弟是疼爱但不溺爱。才造就了韩冬现在的自立自强，坚忍不拔。

吃着楼下饭店送来的饭，杨海不禁腹诽，真是不及韩冬做的一半。兴致缺缺的吃了一半，就吃不下去了。看韩冬到是满不在乎，杨海又发现了韩冬的一个好品格——不挑食。

一个星期，天天如此。长跑、齐步走、内务训练、军体拳，连学习军歌也是站着学。这其中的辛酸冷暖自知，不再多说。

韩冬正式上学后，因为晚上上晚自习。每天的晚饭都赶不及回家做着吃，就不再做晚饭。下课在八点半以后，回家还要在书房奋战到半夜才上床睡觉。一大早六点半就要出门上学。虽说杨海给了韩冬足够的零用钱，可他还是担心韩冬吃的不好，营养不够。几年来破天荒的学起了做菜、煲汤。就为韩冬一天当中仅能在家吃的那顿午饭来提高营养。

心意不错，行动起来着实有难度。杨海买了几本烹饪书，一有时间就偷偷一个人在厨房里做实验。刚开始韩冬并不知情，早出晚归的他一门心思都在学习上。直到半个月后，韩冬中午放学回到家，一开门就闻到了做菜的味道。来到厨房门口，看到的是杨海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震惊过后才知道，杨海付出的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