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可不可以只爱那一个月，可不可以在伤痛来时避开，可不可以……就算是要这样，可不可以不让我看见。

太在乎你，满眼都是你，满心都是你。

没错，你一直没有给我任何回应，是我自己一厢情愿。一直以为自己够坚强，只是未到伤心处。太疼了……

前一晚没有好好休息，今天白天也没能休息一会，这会儿带来的打击太大，摇摇欲坠有些站不稳。

终于闭上眼睛回神，韩冬顿感排山倒海的神伤压上自己的心头。可以了，结束吧。这感情。

“当你看他的时候，希望他回头看到你爱他。那么你有想过，当你回头时或许也有个爱你的人？”扶住韩冬的肩，曹文景轻声说。

“我不想回家……”无力的吐出一句话，韩冬使劲闭紧眼睛挤出眼里剩余的泪，回头对曹文景苦苦的勾起嘴角。

不知道是否听到曹文景的话，韩冬并无反应。或是，不会再有什么反应。

“……好，去我家吧。”揉揉韩冬肩头，曹文景就着这个姿势带韩冬过马路。

一路上韩冬都像没有灵魂的木偶任曹文景领着走，双眼空洞无神，面无表情。

到了曹文景住的小区，离学校不太远的清幽住宅区，楼不高，就七层，曹文景租的是一间两室一厅的房子，在三楼，窗子向南。

楼道里的感应灯在曹文景刚踏进来第一步就照亮他们眼前的阶梯，不陡，一层十阶。曹文景拉着韩冬的手，自己在前，让韩冬在后。每一层都如此，直到家门口。

打开门，点亮灯，一室的温暖。但是韩冬感觉不到，对外界的感知，都在看到那一幕时关闭了。

曹文景是个很懂生活的人，尽管是租来的房子，但里里外外都看不到是出租房的样子。两室一厅，一间卧室，一间书房。这里不是杨海的家，书房没有可以用来睡觉的沙发，曹文景也不是杨海。

把韩冬安顿在客厅里那个一看就知道很舒服的沙发上，到了杯热水放在玻璃茶几上。弯下腰给韩冬换进门时来不及换的拖鞋，取下韩冬肩上的书包。

做好这些，曹文景蹲在韩冬面前，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让他本能的想要把韩冬拥进怀里。却只是把手伸进韩冬裤子的口袋里，掏出手机，在翻电话簿里翻出“哥”，拨通。

“你好，我是韩冬的同学……”盯着韩冬空洞的眼睛，缓缓站起身，踱步到窗边“他现在我家，他有些不舒服……因为……他看到了……”没等曹文景说完，韩冬猛地上前一把抢过手机，捂住传声孔。

深吐一口气，手机贴在耳朵上“哥，没事，你放心吧。我今天想在同学这里住一晚，明天就回家……嗯，我知道了，好，再见。”挂断，跌坐回沙发上。

很想生曹文景的气，很想瞪着曹文景骂他多管闲事。只是现在真的没心情，没心情理会任何事，好累，连动一下手指都会筋疲力尽。

“你都知道了就不要问，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说。”把自己缩进沙发里，缩成一团，缩成最小最小的一团。

细想自己从小到大，父母过世时太小，没有哭过，上学时，孤单一人，没有哭过，看着姐姐为了生计吃尽苦头，没有哭过，初中艰苦的高强度训练弄的一身伤，没有哭过，哪怕唯一的姐姐过世，也没有哭过。再苦，再累，再心酸，都抵不过一个情字。爱情的情，只有自己在爱，只有自己付出了情。十多年的隐忍顷刻化为痛哭流涕的催化剂。无碍，当奔流不息的痛苦袭上心头时这些都无碍。

曾几何时，韩冬以为只要自己在杨海的身边，看着他，能够朝夕相处就好。但是就是那短暂又甜蜜的一段两人生活的时光让他有了贪念。想要更多那样的日子，想要杨海的眼里只有自己，想要杨海能够……爱上自己。多增加一份贪念，痛苦就成倍增长。

“不要睡这里，晚上会着凉，去卧室睡。”对韩冬刚刚的举动曹文景没有一点不悦，反倒是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对方没给他任何回应，一动不动。

宠溺的苦笑一下，拿来被子盖在韩冬身上，自己坐在韩冬边上，手放在韩冬的肩头，轻轻的缓缓的一下一下的拍着。

学会适应吧，这就是一件事情的两面性。没有永远好的，没有永远不好的。韩冬再也无力去试着改变什么，他觉得很伤，很痛。对于爱情他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既然选择去爱了，就要接受对方的一切。这一点他是从杨海那儿学来的，谷宇带给杨海的打击不比自己受到的打击小多少。但是杨海因为爱选择了接受，只是，自己做不到。看着自己心上人和别人恩爱，不仅要做到如无其事，甚至还要给予祝福？

韩冬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内心，自欺欺人是丝毫意义都没有懦夫行为，忍无可忍时也就是自己离开杨海的那一天……

被迫接受现实，下了一个刻骨剜肉的决心。然后就陷进无边的痛苦里……

曹文景发现韩冬不对劲时已经是下半夜两点多了，从打韩冬缩在这里就没和他说过话。在昏黄的灯光里默默注视了很久，终是把手抚上韩冬的脸颊，本来只打算摸一下，却发现韩冬脸颊的温度不太正常，再覆上自己的额头。韩冬仍是一动不动的，没一点反应。一面赶紧拿来温度计给韩冬量体温，一面把卧室的床铺好，回到客厅，曹文景一时呆了。

想了想，一把抄起韩冬腰和腿弯抱起韩冬。

比他想象的要轻，三两步跨进卧室，小心的把韩冬放进床上，把被子盖好。取出韩冬腋下的温度计，水银柱停在38.5和38.6之间。

曹文景拍了拍韩冬的脸，看到韩冬皱紧眉头，眼皮翻动了几下又闭上，这才松口气。刚才他在抱韩冬时韩冬意外的安分并没让他感到开心，反倒是紧张出一身汗，深怕韩冬是昏迷了。

又到来一杯热水，和家里备着的解热药，扶着韩冬喝下，把投了凉水的毛巾敷在韩冬的额头上，看着韩冬安稳的睡相，这才松口气在床的另一边靠着床头半躺着，依旧注视着韩冬。

坐在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客厅里，杨海恍然间觉得少了点什么……韩冬？没错，家里少了个人就是不一样，冷冷清清的。

虽是打过电话来，杨海心里还是放心不下，他也不知道自己放心不下什么，韩冬是个很有主见的孩子，照理说不会有什么事…….

他同学说他不舒服，是在开玩笑还是真的？纠结了半天，杨海觉得可以相信韩冬能够照顾好自己，就连自己平时也是被他照顾的不是么。

仰靠在沙发的靠背上，杨海细想起今晚这顿饭的前前后后。无他，只因谷宇在尚娆走后说了句“她不是太有教养了隐忍不发，就是城府深不可测还没死心。”

谷宇的意见给的很客观，杨海自己也察觉出尚娆不是个简单的女人。凡事做两手准备是杨海平时做事的最低准则，通常，都是三手四手。

第二天早上韩冬睁开眼睛的时候，有那么片刻的失神，脑袋昏昏的，转动几下眼睛，入目全是陌生的景物。昨晚发生事，轰然迸发在尚未清醒的大脑里。

克制自己不去想，不去伤神，转过头就看到歪在床头的曹文景。随着自己转头的动作，毛巾从额头上滑下来，床头柜上还有水杯和一板药。这表示，自己昨晚发烧了？

有多久没有生病了韩冬自己也不记得了，总之很久了。隐约记得小时候生过病后即使好了也会好几天不舒服，这次，到是没那么明显的感觉。

支撑起上半身，发烧和水分流失过多，韩冬嘴干嗓子紧，拿起床头柜的水杯，刚想要把那半杯水一饮而尽就被一个声音打断。

“你醒了？渴了么？等一下，我去给你倒杯热的。”温柔夺过韩冬手里的玻璃杯，露齿一笑，翻身下床，走出卧室。

韩冬愣了一下，随即想起曹文景昨晚和自己说了句话。

【当你看他的时候，希望他回头看到你爱他。那么你有想过，当你回头时或许也有个爱你的人？】

回过头么？还可以回头么？如果可以，请告诉我，怎么回头…….

第二十九章

从没想过除了杨海以外自己还能爱上谁，韩冬自己也说不清那种感觉。就是爱上了，然后就陷进去了。然后就懂了，爱情是什么，爱情是可以叫你生叫你死，叫你生不如死的东西。

端着冒着热气的水杯，曹文景一进卧室就看到韩冬在发呆，盯着自己搅在一起的手指。走过去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伸出另一只手覆上韩冬的额头。韩冬微凉的额头让他宽心一笑，这个笑容被他动作惊得猛然抬头的韩冬收入眼中，温情，柔和，很多很多的感情都在这个笑里，还有那饱含深情的眼神。

说不动容是假的，但是韩冬不需要曹文景的柔情，感谢的话一句都说不出口，而且他知道曹文景对他是抱着什么感情，就更没办法自然的和曹文景相处。

“我该回家了，昨晚……请你就当没发生。”挡开曹文景的手，掀开被子翻身下床。快步走出卧室，从沙发上抓起自己的书包，蹬上鞋子还没提好就推开门。

嘭，在外面用力一甩。

整个一系列动作不到二十秒，曹文景追上去推开门时，韩冬已经出了楼道。又转到窗子眺望，刚好赶上韩冬出小区的大门，孤单落寞的身影，瞬即刺痛了曹文景的心。那么决绝，那么绝情。

韩冬突然很想看到杨海，急切的，一秒也不愿耽搁。他从曹文景那里出来已经是八点多了，快一点说不定能赶在杨海上班时看他一眼。

行动总是比想法快一步，刚快行了几步后，又一步顿住。一晚而已，思念的潮涌就已抵挡不住。以后要怎么办？不说以后，就今天。

不安感恐惧感占据韩冬整颗心，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脆弱，只是一个想法就把自己搞得痛苦不堪，韩冬恨不得用自己后半生来换和杨海前半生的爱。哪怕只有一年也好……

忘不了那双时而坚定时而温情的眼睛，忘不了一次次相视的笑颜，忘不了暖心的叮嘱和安抚，忘不了安静的睡脸，更忘不了你一颗心都在他人身上。心痛着，呼喊着，执着的爱，无人能懂。

我贪恋的并非只有这些，而是你的全部。为君生，为君死。

满脑袋充塞着两人的点点滴滴，在街上漫无目的的乱转。韩冬不想回家，只有自己的话太寂寞。从熟悉的街道转到陌生的巷子，都留下韩冬哀愁的思绪，如果这思绪可见，将在这个说大不大说小的小的城市编织一张忧愁孤寂的网。

没有时间概念的漫步，等韩冬回忆完自己从怦然心动到意许情痴再到忐忑不安最后苦不堪言，天已经发暗。

这时候杨海已经下班了，发觉过来的韩冬赶紧拦了一辆的士回家，昨晚没回家，白天在外面乱逛，晚上连晚饭都没做。不是说无论怎样都要让杨海记住自己的好么，可以心里流血脸上笑，也可以即使痛到流泪也说是幸福的泪，为了杨海怎样都可以，那些痛苦都忍过去了，也不在乎再多些痛，痛多了，就会麻木。

车一驶进小区路口匆匆递给司机车费，车还没停稳，也顾不上司机找的那几块零钱慌忙打开车门。

嗤――

刚出车门，迎面而来的自行车急刹车也没能阻止意外的发生。快速猛烈的从韩冬左面擦过去，车把刮破韩冬的衣袖，也刮破了韩冬胳膊。连带韩冬整个人也被这股牵力带出去好几米，所幸骑车的人急刹车停了下来，韩冬的反应也够快，没发生大事故。

只有韩冬的胳膊受了伤，对方没有从车上摔下来，也没伤到。见对方没事，不听对方的破口大骂，也不理会渗血的胳膊，说了句抱歉就往小区的大门跑。

到楼道下，见杨海的车停在停车位上，韩冬心里一沉，不知道一会儿怎么和杨海解释。一步两级阶梯的往楼上跑，呼哧呼哧的掏出钥匙，平息一下自己紊乱的气息后打开家门。

哈哈……这是怎样？很好！真的很好！

退出刚迈进的一只脚，“好像回来的不是时候，我今晚也在同学家住好了。明早直接去上学，不用担心我。”关上门，用比上楼时更快的速度跑下楼。

韩冬你做到了，心里流血脸上笑……

这不是很好么，他有个好归宿，终于和爱的人在一起了……

我还是多余了吧……有我在他们怎么能……从始至终我都是个多余的人啊……

还可以陪在他身边么……即使是在远处默默注视……

为什么啊……不是麻木了吗……怎么还这么痛……

无声痛哭，泪模糊视线就用带血的袖子擦掉，不管前面的路通向哪里快步走着。

恍惚间身体被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随即被拥的紧紧的。

呜咽声渐渐放大，带着肩膀一抖一抖，把脸埋在那人的肩上，哭出那些委屈、不甘、还有心里梗的死死的那份痛楚。

“胳膊还在流血呢，回去吧。”掺杂着无奈疼惜的声线传进韩冬的耳朵里。

曹文景很想说【回家吧】。

怀里的人急需一个温暖安稳的安乐窝，可是能给他的人可以是自己么，至少现在曹文景不敢这么说。在韩冬失恋时接近他本来就有趁虚而入的嫌疑，言语上再不注意，将来韩冬质疑起来，该如何解释……

没错，曹文景有足够的信心韩冬会接受他，无论有没有杨海，他认定韩冬的那一刻，韩冬将来的枕边人必定非他莫属。为了未来，现在就要处处谨慎。

听到话音，韩冬这才想起来自己现在在大街上，稍稍一动，对方马上放开束缚的双手。拿袖子抹了抹脸，冷静了一下思绪。

无处可去，偌大的世界，没有归处。

“呵……呵呵……”落寞的笑音伴着泪再次流下。

缓缓蹲下，抱住膝盖。

现实是个残酷的东西，它让你知道你的处境没有最糟只有更糟。一时冲动跑了出来，现在身上的钱只够一顿晚饭。说什么去同学家住，只是个借口而已，真的不想再和其他人有瓜葛，自己这幅狼狈的样子……

“走吧。”

被温柔的扶起来，推进的士。

原来，现实还是个你不想接受又不能不接受的东西。

所以，现实，最不是东西。

“疼吗？”轻声问道，动作轻柔的处理着韩冬胳膊上的伤口。

浸着双氧水的脱脂棉拭上那近两寸的伤，不是那种被划开的口子，而是被掀去了一层，连皮带肉。

不吭一声，这个痛感比起心里的痛来说差远了。

“我从小到大很少受伤，体会不了你现在的感觉，但是你知道么，这伤口虽然在你身上，可我也疼。这里。”手指指胸口“所以，我懂。”洁白的纱布一圈圈缠上韩冬的手臂，小心的打了个结。

“你怎么在那里？”不想和曹文景讨论那种话题。

“我在你……在你家楼下等了一天，唉……就去买瓶水的功夫就……”给韩冬包好伤口，一边解释一边收拾起医药箱。

等了一天……

“你自己住……”环顾一下整个屋子道。

“嗯，我要是和你说我这是离家出走你信么。”放好医药箱，坐在韩冬身旁“呵呵……是真的，所以只有我自己。”认真的眼眸注视着身旁的人，语气却是像在开玩笑。

“今晚还要打扰你，对了，昨天谢谢你。”今早说不出感谢的话现在要是还不说就真的过分了，躲开曹文景强势的视线，撇开头看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