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所以你还是不要说了。”说实在的，对于他是叫曹文景也好，叫穆箺风也好，和他韩冬有什么关系？这世界，和他韩冬都没什么关系了。

“算了，你不知道……”还没说完，箺风的手机响了起来。

掏出手机，刚接通，脸色霎时黑了下来。没说一句话，挂断手机。

“不知道也没用了，怕就和我寸步不离。”从打抱着爱意接近韩冬那一天就该知道这是避免不了的，只是不愿承认，现如今共同面对也好，把韩冬和自己绑在一起，一辈子。

“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你觉得我是傻瓜么？”冷眼看向对方，自己不过是转了个话题，他倒是顺杆爬了。

“我那么不值得你信任？要我怎么做你才会相信我？”韩冬不屑的口语让箺风又气愤又无奈，气愤韩冬到现在都不肯正视自己对他的感情，无奈舍不得对他生气。

“值得？那就一开始表明你的真实身份，事无不可对人言，你不说说明你不信任我，还要我信任你？”什么值得不值得，自己做了那么多，哪件事值得？

“那是有原因的，如果这世界上还有最后一个你能信任的人那就是我！”韩冬的话令箺风有些激动，嗓音提了一个高度。

司机只是从后视镜里瞄了一眼，没有多言。

“笑话，我连自己都不信能信谁。”颓丧一笑，禁不住又忆起往日。

多少次告诉自己坚持，然后告诉自己默然，最后告诉自己放弃，现在自己的话自己都信不了。

“他哪一点令你如此深恋？到了连自己都不在乎程度？”一再想这个问题，到底是杨海有自己没发觉的另一面还是韩冬太执着。追根揭底，都是那个解释不清的“情”字。

哪一点呢？还要细细回想么？自己没什么好在乎的，没有他也不过是活一天算一天。

思索间，韩冬回头看了看对方。

箺风么，好名字，有气有节，不过对于自己……

第三十三章

对于自己，箺风还是秋风没任何区别，不过是个代号。

到了哈尔滨，车停在一个小巷子口，韩冬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和箺风下车走进那条杂乱不堪的巷子。走进去才知道这种巷子是相互贯通的，一个连着一个，转了几个转角，箺风敲响一户毫不起眼的老式木板住宅门。

应声，门开了，门内是一二十八九岁的男子，没说一句话，直接把两人让进门。

穿过黑暗的通道，进来屋里，简陋的出租房，箺风坐在屋里唯一能坐的单人床上。韩冬无奈，只能站在门口。只要一回到家，就和这人离得远远的，最好再也不见。

“他们已经监视机场和车站，高速也有他们的人，唯一的办法就是徒步绕过高速，到另一个城市再作打算。”男子淡然道。

不说话韩冬还没留心注意，上眼一看，这男子精明干练，别看长的很普通，一双眼睛透着谨慎小心。身体修长，像是练过的。

“就这样，准备好了现在就走。”站起身，箺风拉过对窗而立的韩冬。

这事和他本没有任何关系，错就错在出门的时候太匆忙，身上的钱不够回家的路费。箺风这一拉他，正好说明白，然后分道扬镳。

“谢谢你带我来这里，看样子你好像挺忙，我就不跟着拖累你了，请你借我三百元钱，告诉我你的账号，一回家我就把钱还给你。”极尽心平气和道，毕竟是在拜托对方帮忙。

“之前说了你得和我一起走，这件事一时半会说不清楚，路上再和你解释，时间有限，我们要马上离开这里。”不顾韩冬不可思议无法理解的眼神，拉着犹在错愕的对方出了这个简陋的出租房。

那男子紧跟其后，身上背着一个大登山包，一出巷子，一辆的士就开过来停在他们跟前。上了车，一路往郊外驶去。

箺风和韩冬坐在后座，之前箺风说会和韩冬解释，韩冬在意的不是什么解释不解释，他只想好好一个人静静的思考些事，例如回去后的打算，将来如何面对杨海。而非跟着这个似乎来历不明的人，更何况听他们的意思是在躲什么人。和自己无关的事一旦牵扯上自己，说不清道不明，有什么意外或是危险，那杨海……

杨海始终还是心里的结，如果自己有危险，杨海会不会奋不顾身不计代价来解救自己？到如今，仍抱着期待……

越开越偏僻，车停在路边，下车，不说荒无人烟也差不多少。

两个小时前他们从大路下到小路，颠簸在坑坑洼洼的乡间小路上，韩冬心情竟平静了许多，连他自己也不理解，难过依旧难过，却不再是以往生不如死的痛，哀愁，只是这样而已。

“从这里穿过去，翻过那个山，就是另一个城市，也是最近的一个城市。”男子先手指着面前的荒草地，又指向更远处细看才隐约可见的大山。

“前面带路。”没有对线路任何不满和介意，箺风紧紧衣领。

四月，东北的郊外，渗透皮肉的寒冷不是南方人能习惯的。回头拉过韩冬的手，对方的手冰凉僵硬。心里一阵发疼，不顾韩冬激烈的挣扎，自顾自把韩冬的双手拉进衣服里暖在自己的肚皮上，忍着一瞬间的冰冻，并给了惊恐的韩冬一个安抚的微笑。

本想立即给箺风一个侧踢让其放手，但当自己的双手触及那片温热时，本能汲取着需要的热度也打消要踢开对方的念头。

其实箺风哪里不好呢？哪里比不上杨海呢？真要一一比较，杨海可能哪里都比不上他。也许，就是出现的时机不同，在自己爱上杨海后箺风才出现，所以，箺风晚了，所以，心里满满的全是杨海没有能容纳他的地方。如果，能有一天，自己忘记杨海，或许会接受他。如果……

“走吧，一会儿跟不上景林了。”拿出已然温热的双手，给韩冬拉高衣领，先一步跟上那个只剩个模糊人影的男子。

把手揣进上衣口袋里，掌心的那股热度要是也能融化心里的寒冷，该有多好。

“我是在躲避一些人，这些人里有一部分是我家里派来的，还有一部分是受雇于人，想从我这里得到一些东西，无论是谁，我都不想让他们找到我。和我有过多接触的人都会被他们挟持用来威胁我，所以你必须和我在一起。原谅我的自私，对你来说我可能什么也不是，但对我来说，你已经是我最珍贵的珍宝。”

“第一次见到你时，你一直盯着我，眼睛清澈明亮，有点呆呆的可爱，但那也只是喜欢你的眼睛而已。你可能不记得你对我笑过，在那个商场的书店门口，那个笑容，我现在仍记忆犹新，一想起来就会忍不住开心。”

“我并不敢就那么靠近你，一是自己身份不允许，二是怕你不能接受来自同是男子的爱情。我只能远远的关注你，直到发现你对那个男人的爱，我很羡慕他，因为你只对他一个人笑，有时你看似在发呆，但我知道，你在想他。”

“我想把你抢到我的身边，呵护你，让你永远不会再有那种心痛落寞的神情。明明可以笑，却总是独自黯然。”

“从小，我就在家里的安排下学自己并不喜欢的东西，我对那些我喜欢的东西有再多渴望也是徒然。父母并不像父母，更像是监管老师。我认命，既然生在那个家里就要接受那个家里的一切，但是没有哪个鸟儿不渴望自由，我想要做我自己，不是他们塑造出来的接班人。”

“景林是我在一次偶然的交易里认识的，他很有能力，一见如故，也是多次的生死之交。学校是他帮我找的，假身份也是他帮我做的，这次坐飞机露了行踪，也是他第一时间通知我更改线路，还亲自赶来帮我。决定是我做的，麻烦却要你们两个帮我扛，失策。”

“你太在乎他，所以不会在乎别人给你的爱，对别人不公平，对你自己残忍。就如你，当你默默因他在心里划下道道伤口时，你身后的我亦然。”

“当你进无可进时，退一步，转回身，出路就在你脚下。和父母在一起时没有亲情的温度，却在你身边时体会到温暖。他们对我是风险投资，独子要费更多心力，我能理解他们的良苦用心，但是照着剧本一样的人生活着，活与不活还有什么意义？”

“未来不可预知，我不知道是否还能看到明天的太阳，所以，眼下的每一刻都是珍贵的。尤其是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刻。”

“那天晚上看着你沉睡，很庆兴之前的十八年我好好活着，那种无法言喻的喜悦充斥我整颗心，就那么看了你一夜。你醒来时我刚闭上眼，我看不见自己的睡着的样子，希望你能帮我看看。”

箺风一点一点道来，韩冬默默听着，一个不在意回应，一个静静思索。

没有浪漫的场景，没有郑重的誓言，没有人数众多的见证人，没有热烈的拥吻，没有激情的泪花，爱，可以是淡淡的深入人心，爱，可以是朴实无华的相伴。如沐春风。

第三十四章

若说没有感动是假的，箺风的心情何尝不是自己体会过的。心爱的人就在眼前触手可及的地方却什么都不能做，苦闷么，焦躁么，无奈么，心痛么……

再看箺风，眼里多了点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意味。只是，箺风沦落在自己身上。

在荒野地里走了近一天，傍晚五点多天就黑了下来。景林清出一块空地，支起简易帐篷，准备就地过夜。为了确保安全，摸黑夜行是不理智之举。晚饭，也是简单的填饱肚子，韩冬很合作的帮忙做了晚饭，虽然只是煮面条。

箺风没想过韩冬会在短时间内接受自己，在他看来，韩冬要是那么轻易就能忘记杨海转而和他在一起，那自己就太没眼光了。人重情才懂爱之不易。

以箺风的能力，想要查出韩冬从小到大的生活很简单，但他更希望能听韩冬亲口对自己讲述，于他，这是乐趣也是尊重。所以对于韩冬的过往，除了这段时间接触到的以外，其余一概不知。

夜空如一张巨大的黑幕，无半点星光。半夜里温度更低，三人挤在帐篷里，盖着毯子。

“到下个城市还要多久？”取下眼镜，回归本性，箺风一派淡定从容，不再时常挂着微笑，更多的是给人一种的安全感。

“至少还要一天，按照我们的速度，明天这个时候能到下个城市的交界。”

为了隐藏行踪，帐篷里没有一点光亮，看不到景林的表情，但听他回答箺风的语气，不露疲惫和缓平稳。韩冬不知道他们现在到底有多危险，不过就看景林的能力，即使有问题也能一一化解。实在不行，怎么说箺风也帮自己那么多次，这回也该轮到他帮箺风了。

刚想到这里，箺风在毯子里拉上自己的手，温暖驱赶了寒冷，第一次，韩冬没有挣扎，静静让箺风给自己捂手。

是，不忍心。每每当自己寄情于杨海却得不到回应的时候，那种酸胀苦涩的感觉太难过，知其味就不想做那个伤人心的人。而且，箺风给予自己那温暖的感觉太好了，如果可以，韩冬愿意尝试一下，不着急接受，先让自己适应，适应没有杨海的生活，适应箺风对自己的感情。从小到大，一直为别人而活的箺风，和从小到大，一直自己一个人的自己。

韩冬试着不去想杨海，而是想些箺风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毕竟认识的不久，在一起的时候也不多，能回忆的太少。但是，回忆起来的每一个画面，都是箺风的微笑，箺风的温柔，箺风担心自己的眼神，箺风的细心……

管不住自己的想法，不自觉的，将箺风和杨海对比起来。杨海对自己不是不好，杨海虽然也温柔，但都处于一个哥哥的角度，怪只怪自己不承认现实，自以为自己的执着能换取杨海的真爱。而箺风，处处流露的，都是浓浓的爱意。

想着想着，韩冬无奈的轻叹一声，这轻微的叹气被时刻注意着他的箺风捕捉到，捂着韩冬的双手跟着一紧。这一动作让韩冬回过神来，虽然看不清对方，但还是本能的朝箺风的所在抬头看去。刚一抬头，就感觉到了近在咫尺的呼吸。

韩冬一怔，什么时候箺风离自己这么近自己都不知道。下意识向后移动身体，奈何手还被箺风捂着。

刚想叫箺风放开，就听这沉寂的夜里传来些微声音。同时发现异状还有景林，迅速起身到帐篷外查看。刚探出去又转过头来。

在景林起身时箺风也察觉出异常，松开韩冬的手，小声问道“是他们？”

“不清楚，应该是，我们马上走。”背上休息之前就收拾妥当的登山包，收起毯子拆下帐篷。幸而是夜里，他们留下的痕迹不易被发觉，再加上扎帐篷的地方是在小树林里，在这些因素下他们逃跑成功的几率应该很高。如果对方人数不多也没有红外探测器的话。

听声音对方的人就在几百米开外，追上他们只是时间问题，夜色对两方人来说处境大不一样。对方可以借助任何现代化工具而他们不可以，对方的人数绝对多于己方。所以景林当下做出决断，分头走，分散对方的注意力。

这种情况下箺风绝不会离开韩冬，再次和箺风确认线路后，景林识趣的独自一人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只是，他们的汇合地点不再是之前准备要去的城市。而是穆家所在，美国洛杉矶。如今他穆箺风再不是一个人了，纵使他有信心给韩冬最好的生活，但是人身安全他不敢过度自信。

与景林分开后，箺风和韩冬继续之前拟定的线路，扎帐篷时他们已经抵达那个大山的山脚。这会儿进山，未知之数太多，只能竭尽小心谨慎。

普通的游山玩水对箺风来说都少有，被人追进山里更是破天荒头一次，刚开始是他拉着韩冬，到后来变成韩冬拉他。景林跟他们分开时为了不使他们负重过多，给他们留下的几样必要用品现在也都在韩冬身上。为了节省体力两人除了必要的提醒外都尽量不说话，对韩冬冷静沉着的表现箺风是又欣喜又惭愧。欣喜不必说，惭愧是因为韩冬和自己一样是个男生，自己却总像对女生一样对他小心翼翼，现在还反过来被韩冬照顾。

四月，这山上的树还没发出新树叶，草也没长起来，山险路陡，脚下尽是凸起来的石头。不知走了多久，韩冬见箺风明显跟不上自己的速度。

转头看看四周，没什么能遮挡他们的地方，放弃道“要不先歇一下，那边有块石头，去靠一会再走。”休不休息全看箺风，野外训练虽然是他上初中的事，还不至于一年就懈怠。

“我没事，继续走。”沉吸口气，调整一下急促的呼吸。

抬起头，透过光秃秃的树枝向远望去，东边地平线泛起灰白色。

“天快亮了……”韩冬轻声道。

闻声箺风也回头向远眺望，就这千分之一秒的瞬间，一颗子弹击中韩冬的右肩。血液溅在箺风的脸上，那几滴温热迅速冰冷凝固。

一声闷哼，韩冬捂着伤口跪倒在地。

第三十五章

如果说死亡的恐惧能让人清醒，那韩冬现在可以说理解了一些东西，还不能清楚明了的说理解了什么。这撕裂身体的巨痛令他体会到生命既伟大又渺小。

耳边惊恐的叫喊声吵得他头疼，很冷，冷到浑身打颤，浑身上下只有左手捂着的地方是滚热的。尝试着站起来时带动伤口刺入心脏一般的痛，额头上的冷汗滑进眼睛里，刺激出眼泪。

模糊的视线里是箺风慌乱的神情，一向淡定从容的他现在却手足无措。

“你给我冷静点！不想我死就赶紧跑啊！”怒吼出来，韩冬只觉得箺风这个样子真是碍眼，自己看起来就是那么不济？

再听到韩冬发出声音，箺风提到嗓子眼的心疼的又涨又涩。深呼吸冷静下来，扯下衬衫的一只袖子绑上韩冬汩汩流血的枪伤，拭去韩冬脸上的冷汗，捧起那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苍白脸颊吻上对方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