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这一段段或短或长的剖白，杨海看到了他们的海誓山盟，抵死缠绵。而他不明白为什么明骁叫谷宇做谷子，也在日记里找到了答案，当然还有一些情话。

“第十三天，谷子你一直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叫你，我怕你笑话我，一直都没告诉你，叫你谷子是因为，你就是我的粮食，我活着的动力。”

一发不可收拾的眼泪从谷宇的眼里奔流而出，却无声，更胜有声。因为连杨海都从这字里行间感受到了心痛。

谷宇打开车里的音响，开到最大，来掩盖抑制不住的哭声。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什么都知道了，这是你给我的药。”喃喃细语带着哭腔轻声道。

恸哭伴着伤感的音乐撕开春夜的凉风，响彻幽暗无光的苍穹。

快速抽出数张纸巾递给抱着笔记本痛哭流涕的谷宇，此时任何话语都苍白无力，倒不如让她一次哭个痛快，把一直憋在心里的苦闷、怨恨、忧愁都发泄出来。

一支烟燃尽，另一只点燃，最终却也化作灰烬，冷却，掉落……

刚刚对留下谷宇的热血被这本笔记里的内容压了下来。是理性还是感性？这不是向空中抛枚硬币就可解决的，事关对谷宇的取舍。

理性告诉杨海，她不爱你，你还放弃爱情选择做朋友吧。感性告诉杨海，你爱她，轻易放弃日后必定后悔，爱是自私的。

一半一半，哪边也站不了上风，一如两个结局摆在眼前，到底选哪一个？

与之擦身而过的大货车、天上寥寥无几的星光、路边一盏坏了的路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住宅楼的几面窗户还亮着的灯光，这些都与己无关。是理性，还是感性。

在无关谷宇的任何事都可以迅速而果断做出决策，但有关谷宇的事情往往是三思再三思。

第二十五章

时至午夜，做完功课，韩冬督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顿时心里一紧，已经这么晚了杨海还没回来。说是会很晚回来，可现在未免也太晚了。

收拾起书本，关上书房的灯，整个屋子刹那间黑下来。借着夜空微弱的光来到客厅，盘坐在沙发上。墙上的钟“滴答、滴答、滴答”是这屋子里唯一的声音，心神不宁，也无睡意。

杨海在小区的停车位上停好车。三月的夜，凉风瑟瑟。谷宇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杨海拿上谷宇的行李袋，从车上下来，谷宇依旧牵起杨海左手的两根手指。

一言不发，直到楼下。杨海抬头望了一眼，家里黑着，就猜想韩冬已经睡下了。

楼道里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再熟悉不过，韩冬喜出望外，跑去开门。

一开门，楼道里的感应灯晃得他睁不开眼睛，等他的眼睛适应由黑暗到明亮的转换后，站在他面前的是拎着行李袋，被谷宇牵着手的杨海。

愕然。双方都是意想不到的愕然。

一个温柔的妻子跟老公说今天要出差，结果意外推迟了。想要给老公一个惊喜，于是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等老公回来。等了很久，听到楼道里传来老公熟悉的脚步声。一开门，老公怀里竟然搂着个女人。

这妻子的心情正是韩冬现在的心情。

“小冬，你怎么还没睡。”显然是一个没有意义的问题，却又是一个通常来说必问的问题。

“我……在等你啊……”不是说很担心你，担心的睡不着的时候。眼前的这个女人恨不得上去给她两耳光，这个跟冤魂一样对杨海纠缠不清的女人。

谷宇松开牵着杨海的手，掏出钥匙打开对面的门。接过杨海手里的行李袋。

“我想和你商量点事，来一下好么。”哭过的喉咙带着沙哑。

杨海看看谷宇一双发红的眼睛，回头对韩冬说“你先回去睡吧，我马上就回去。”跟着谷宇走进隔壁的门。

咯啷！门被关上。

韩冬仍站在门口，大脑一片空白。感应灯息了，楼道里顷刻漆黑一片，韩冬的心也被黑暗给吞噬掉，绞着绞着的痛。

轻轻合上门，退回屋内，退回自己的卧室，缩进床角，手按在疼痛难忍的胸口，大口大口的呼气吸气。一想到刚才的那一幕，胸腔里的疼痛就又加剧一分，痛到要咬着食指的关节来缓解，以痛止痛。

本以为从踏上火车的那一刻就此天下太平了，是我太天真。呵呵，天真到以为我和他可以……人呐！你啊！怎么这么不争气啊！

一巴掌狠狠的煽在自己的脸上，手掌震麻了，脸上热辣辣，头埋进膝盖里抽泣。

“要商量什么事？”低声轻问道。

“我已经不画漫画了，想找份工作，和写作没冲突的工作。”

“嗯，要我帮你找吗？”是应该这么接下去吧。

谷宇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我会留意的，尽快给你找个合适的工作。”

“谢谢，我大姑下个月就会回来，她准备把这房子卖了，搬到上海定居。所以……”

“再找个合适的房子。”

“不……不用了，房子我自己可以找，我是想让你帮我瞒着我大姑，不能让她知道我在这里找工作和休学的事。”

“好，还有别的事吗？”

“杨海。”

“嗯？”

“你……还爱我吗？”

“我……”这个问题太突然，杨海有些懵

“我还有资格被你爱吗？”

面对谷宇游离不定的眼神，杨海的感性终于占了上风。

“是，我爱你，你是这世上唯一一个有资格让我爱的人。”

“知道吗！你的善良让我羞愧难当，我情愿你骂我打我。”用撑着额头，脸上出现两道晶亮的痕迹。

“我们大家都没有错。只是当了爱情的牺牲品，都是受情所累，何来的互相指责。你爱明骁，明骁爱你。说真的，要不是我也爱着你，我应该能和明骁做朋友。”不愿承认的事也是事实，这话是安慰谷宇也是安慰自己。

“帮我忘了他吧，我相信你能做的到。我不敢妄下承诺，不过如果我能忘掉他第一个选择的会是你。”

“呵！你太高看我了，也太轻视你们之间的爱了。你根本就无法忘记明骁，这又是何必。”谷宇的话杨海不是不动心，不过谷宇自己也说是【如果】了，叫他怎能不以清醒头脑来思考。

“可以，一定可以。我在浅言那里住了那么多天，都没受那个男人阴影的影响。能忘了那个男人也能忘了……”

“别提那个男人了，你跟本就不爱他，只是利用他来忘记明骁。不是真爱忘记起来当然容易，我……”不想当第二个替身，毫无底气的不想。所以气愤的话到了嘴边，就此打住。

“你说的对，我对他……只是利用，算了，忘不忘有什么区别。忘不忘都不能在一起，你回去吧。”对方丧气的摇头道。

“我……那你早点睡。”并不是那个意思，也不想她自暴自弃。知道她今夜一定无眠，又忍不住叮嘱着。

钥匙转动门锁九十度，门就会打开。心锁，要转动多少度才会开？

托爱情的福，本来波澜不惊的人生开始惊涛骇浪了。

回到家，随手打开客厅灯，杨海心绪难平。晚餐只是随便对付了一下，现在却感觉不到饿，因为已经疼了起来。胃疼犯起来时重时轻，这会儿额头已有细微的汗珠。刚接杯热水喝下一口，又想起来什么，端着杯子从厨房走出来，斜对门是韩冬的房间。磨砂玻璃门里没有一丝光亮，站在门口，想伸手打开门看看韩冬睡没睡，想了想又收回手来。就是睡了可能也是刚睡着开门会吵醒他，如果没睡，这样闯进去，面面相窥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屋内韩冬的视线从客厅的灯被杨海点亮就一直盯着自己的房门，搁在以往，他会一头钻进被子里装睡，这回他不想，他倒宁愿杨海进来看到他这副样子。

说不出是出于什么原因，总觉得被杨海看到这一幕倒好了。门外，客厅的灯光打在杨海的身上，通过模糊的玻璃门韩冬看到的只是个影子。站在那里，既不进来，也没走开。大概有一分钟的时间，韩冬一度错觉杨海会在下一秒推开门。这就是家里没有女人的好处，门关上就行，无需上锁。

然而，没有，杨海走开了。过了片刻，客厅的灯被关掉，还有杨海轻轻关上房门的声音。这片刻远比杨海站在他门前的时间要短，他却像是度过了一个漫长的夜晚。

这一夜，他等啊等啊却只有对方的一句【你怎么还没睡】和另一句【你先睡吧，我马上就回去】。就像这一辈子，等来的也只有这两句话。

刚刚感性占了上风，现在理性马上又迎头盖过。杨海不知道他刚才是接受了谷宇还是拒绝了谷宇。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对谷宇的爱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豁达。谷宇和那个那个男人的一段他可以当没发生过，可与明骁这段怎么能像翻书一样说翻过去就翻过去了？那他还算男人吗？他是爱谷宇没错，但必须是身心一体的拥有，只有身没有心他宁愿不要。而且他相信谷宇也不是那种随便就会让他占有她身体的那种女人。曾经有那么一两次，仅仅一两次。他也幻想过拥谷宇入怀，抱着她光滑如丝的胴体，事后又无不深深自责。实际上这不过是一个男人对于女人再正常不过的臆想，然而对象是谷宇的话在他眼里便是亵渎。

杨海偶尔会怀疑自己真的爱谷宇吗？如果爱，他怎么可能不对谷宇有任何的行为上的哪怕是一解相思的动作。如果不爱，又为何时时刻刻想着她，直到后来分开了，想着忘了她，可一听到她的名字，神经就又被这个名字所支配。现在想想当初爱上她的那些理由都有些牵强附会之嫌，思前想后就是一个词：一眼定情。不是钟情，而是定。确定，肯定。钟情用在韩秋的身上更合适。

早上天刚朦朦亮，杨海就醒了。照理说他应该会睡到很晚才起得来，毕竟昨天开了那么久的车又睡的那么晚，可他是睡意很浓就硬是没法深睡。一直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天一亮，索性就不睡算了，勉强自己入睡可能会头痛一天。

另一个苦苦熬了一夜的还有韩冬，他倒是深睡了一小会，直到五点四十的闹钟吵醒他，大概睡了不到一个小时。

保持了一夜的缩在床角的姿势，腿麻了，胳膊酸痛，颈椎僵硬，头闷闷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在浅褐色瞳孔的对比下显得分外恐怖。

艰难的活动者全身。一想到昨晚杨海那么晚才回来，今早一定饿坏了。照例做起早餐，和平常一样一件不落的为杨海做每一件事。

杨海听到房门外的声响，知道韩冬已经起来了，正犹豫着要不要这么早起来，韩冬敲响了房门。

只有这点不一样，以前他都是进到房间里直接摇醒杨海。

原因在于他的双眼，洗脸时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红肿的双眼时他自己也吓到了。滴了几滴眼药水，效用也不大。所以只好避免让杨海看到自己这个样子。

应着韩冬，杨海穿起衣服。他今天直接去公司上班，八点半从家里出发都来得急。现在才六点多。然而韩冬不知道，他还没来得及和韩冬说他升职的事。

第二十六章

穿好衣服走出房间，杨海径直走进厨房，早餐摆在餐桌上。韩冬不在厨房里，又到他房间看了一眼，也没人，卫生间也没有，不抱希望退开书房的门，果然也没人。心里疑惑今天怎么走的这么早？

早上过早出门，韩冬无需挤公交车。步行到学校也赶得及。家里和学校有四站地的路程，吹着带着几分寒凉的晨风，晕晕乎乎的脑袋倒是清醒多了，于是马上就想起来周日要去春游需要家长签字的那张同意书。今早就要上交，要是没有家长签字同意只能在教室里自习。看来注定与春游无缘，那就在教室自习也不错，反正，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人。

松了口气，去不去春游无关紧要，为什么会有轻松的感觉？如果今天早上不是因为眼睛的问题那还会不会躲着杨海呢？以前最喜欢放假能和杨海多呆一会，这回假期被安排上自习却感到很轻松……难道，已经从爱的等待……变成了爱的忍耐？

受不来这样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对这份爱等不下去了？受不了了？

不是！一定不是！

对产生这样的想法韩冬立即给予否定，如果说这世界上有比杨海自己更爱他自己的人那一定是我。

否定之后，还加上一个只有自己肯定的肯定。

韩冬对自己有这样的想法很恐惧，一旦由等待变成忍耐，他怕总有一天他会忍耐不下去。有时候他会突然就很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怕什么，怕的浑身发抖……

今天到达学校的时间比往日略晚了五分钟，在校门口巧遇上了曹文景。对方也第一时间把视线投向韩冬，一时的诧异使他一愣。

眼睛通红，右边的脸颊微微红肿。

“你眼睛……还有脸……这是怎么了？”抬起手似是要抚摸上韩冬的脸，到半空中随即改变方向拍上韩冬的肩膀，“昨晚没睡好？今晚早点睡。”浅浅一笑放下手。

韩冬先是一惊，听到曹文景后面那句只觉得一股暖流袭上心头。他没给自己难堪，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这是哭过的样子。韩冬点点头没说话，人家自问自答，自己也没必要再解释什么。

一同走进班级，韩冬刚坐下就听一声惊叫。

“呀，你眼睛怎么了？”李乐云不可思议道。所幸她惊叫的声音不算大，就是左左右右的同学都看过来而已。

“有点失眠。”韩冬随便编了个理由敷衍道。

“最近学习进度也没很紧张啊，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连她那种程度的水平都觉得进度不紧张，那韩冬应该就不是学习上的原因。

“你说是就是吧。”无心应对，反正什么心烦不心烦的一直都是他一个人，没有能交心的人。一如李乐云当初说他们是“莫逆”也不能代表他们就真的是莫逆。

“家长同意书签字了么？”见韩冬心情不佳，马上转换另一话题。

“没。”

“啊？好可惜啊。”李乐云遗憾道，连看韩冬的眼神里都透出同情的意味来。

“没什么可惜的，那种郊游对我来说没什么吸引力。”韩冬从书包里拿出书本，语气淡淡。

对他来说，以前的野外生存训练已经令他对山山水水的没什么好奇心了。

早上班主任在收家长签字的同意书时，令韩冬意外的是曹文景也没交上家长签字的同意书。全班就他们两个人去不了要在班级里自习。

对于这样的状况学校早有预见，一个班里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不去的，所以到那天时整个年纪所有不能去的同学都会聚到一个班级里，由一个老师看着上自习，就和平时上课的作息一样。

学校之所以会这么安排就是因为如果让学生自己选择去不去郊游的话，怕是不会有几个同学愿意去，那这郊游还有什么意义。

第一天以人事部经理的身份上班，杨海主要的事情就是熟悉本职工作。此经理非彼经理，药店的职位说好听是经理，说不好听就是个管事的。

人事经理部本不是杨海理想中的职位，他想要坐的是销售部经理的那把椅子。说起来，如果不是尚娆，什么人事部销售部，压根就跟他挨不着边。晚上和尚娆还有个晚饭的约，说什么也得硬着头皮去赴约。

杨海从不相信算命什么的，如今也不得不怀疑今年是不是遭遇桃花劫了？一个谷宇还不够，又来个尚娆。简直要了他的命，二位佳人都是推不得惹不了的主。前者是自己不忍心，后者忍心不忍心到说不上，关键是这主身份太特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