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轻声呼唤出，马上意识到自己这么称呼也许会引起韩冬的反感，但要他直接叫韩冬的全名他又不愿意。

不耐烦的回头向粥店看去，就见曹文景站在店门前，注视自己，忽又想起那句【那么你有想过，当你回头时或许也有个爱你的人？】来。

回过头，我就在，杨海始终没回过头。回过头，曹文景在，可是那又能怎样……

没错，那又怎样？即使杨海回过头，那又怎样？

苦笑出来，闭上落寞的眼。情之一字，最是难懂，最是伤人。

“前面有个公园，我们去那吃，要快点，不然会迟到。”上前拉着韩冬的右手臂，没给对方任何反对机会。

曹文景不喜欢忧郁的韩冬，总是一副苦苦挣扎的样子。韩冬也可以笑，一笑，天地失色，一笑令他为君倾心。

一口粥送入口中，眼泪马上就不受控制流下来。这粥只是普通的白粥里面加了煮鸡蛋清，味道挺好，但对韩冬，是借物相思。

早上银行一开门杨海就给谷宇办了转账，二十万。紧接着去公司请假，在公司里给订机票的订票点打电话订了两张机票。

简单收拾了几件衣物，杨海最终还是决定和谷宇一起回去，虽说多自己一个帮忙的不多，少自己一个不少，但到情况不乐观时，能给谷宇依靠的，除了郭琼没别人。郭琼不能时时刻刻陪在谷宇身边，万一，谷宇想不开……

打消这个可怕的念头，杨海将一件厚外衣塞进行李袋。塞了两下，忽想起韩冬，韩冬还不知道整件事，用了韩秋留给他上大学的钱，二十万不是个小数字，怎么和韩冬解释？时间紧迫，不容他对韩冬细细道来事情原委。只能先给韩冬电话，就先……瞒着韩冬吧……

【小冬，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要出去一段时间，自己照顾好自己，我在书房的抽屉里留了钱，要是用没了，还有一张卡，密码是你生日。】

握着手机很久，发了一条信息给韩冬。

两天没回家，手机已经没电了。韩冬看到这条信息是在中午放学，给手机充上电开机后的事。完全不知道是什么状况，就觉得，整个人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冷的直打颤。

抖着手给杨海打电话，提示音冷冰冰的【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此时的杨海刚上飞机，一颗心全在谷宇身上，家里那个孩子他主观觉得不会有任何问题。

下午一到课间韩冬就会拨打那个号码，每次均是丧气的把手机放回口袋里。

看韩冬如此焦急，能令对什么事情都不关心的韩冬如此焦虑的，除了杨海不会有别人。掏出自己的手机，发出一条信息，片刻，手机震动起来。

看了信息的内容后，曹文景不知是该喜该忧，看韩冬把手伸进口袋里等那个男人的电话，将这条短信息转发到韩冬的手机上。

几秒后，韩冬身形猛的一晃，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才看一眼，马上不可思议的回头瞪着斜后座的曹文景。

曹文景收起惯有的微笑，第一次面色阴冷的对视韩冬，并给对方的疑问点头答复。

【杨海，男，31岁，于今日订了两张飞机票，由武汉飞往哈尔滨，同行女子，谷宇，24岁，飞机起飞时间11：35起飞，降落时间14：55】

韩冬不知道曹文景是怎么得到这样的消息的，但有了这个信息事情就可以说通了。杨海带着谷宇……

是不是非要在婚礼现场断却念想？

即使如此韩冬还是在心里给杨海的这一行为找理由。毕竟，这里是杨海的家，他总会回来。

纵是真相就在眼前，不愿接受，不敢接受，不能接受……

一路，谷宇每隔半个小时就往郭琼那里打电话询问明骁的情况，杨海把自己的手机关机，不接不打，以防万一谷宇的手机没电还可以用他的。

两个人到了哈尔滨后没有马上开往谷宇老家的火车和客车，杨海只能花700元包了辆私车载两人往回赶。终于在当天晚上赶到医院，谷宇却退缩在病房门口久久不敢走进去。

现在让杨海选择，他宁愿谷宇和明骁在一起，一辈子那么短，怎么经得起一再的顾虑。

最后还是一旁的郭琼实在看不下去，将谷宇推进病房。

病房里围在明骁病床前的是明骁的父母、谷宇的妈妈和姥姥，皆是痛苦沉重。明骁父亲作为这里唯一的一个男人强撑着场面，几个女人都是哭的憔悴不堪。

这是个经济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明骁这次的意外使得家里更拮据。杨海的雪中送炭可以让这个家庭把他当成恩人来看待，杨海却无话可说，这钱不是自己的，如果二十万不够，怎么办……

“手术是下午结束的，还没脱离危险期，医生说要是不行就得换肝……”明骁的母亲偎在明骁的父亲怀里，一提起换肝就呜呜哭起来。

“换肝要多少钱？”听了这话，谷宇平静的问道。

“还要二十几万，之后还要吃抗排斥的药，这是烧钱啊，他怎么不直接撞死算了啊……”一气之下，明骁的母亲几欲上前捶打病床上的明骁。

众人都上前拦着这个对儿子又爱又恨的母亲。

“阿姨，你冷静点，钱的事……还有我们几个小辈，你要是气坏了身体……”杨海一句话化解了混乱不堪的场面，钱，不是没有。

借口给大家买晚饭，谷宇拉着杨海出了病房，出了医院。

小城市，天一黑，街上就没什么人了。谷宇扑在杨海的怀里大哭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事情并不复杂，复杂的是心情。

“明骁还年轻，这个坎能过去，我能帮上的忙一定义不容辞，别哭了。”轻拍着谷宇的背，也不知怎么，就想起了韩冬，韩秋去世时，他一个人是怎么挺过来的……

同时也想起，这么离开，只给韩冬发了一条信息。

现在自己手机里的卡是谷宇的，一会儿要换回来给韩冬打个电话说清楚，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总归是放心不下。

整个下午韩冬都皱着眉头。下了晚自习，曹文景拉住魂不守舍的韩冬。自接到那条信息后曹文景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不再温柔淡笑，不再如和煦春风，不再为同学解答问题。目光深沉，笑容阴冷。

“韩冬，既然放心不下就去找他。”

闻言，韩冬一愣，随即放弃道“说的容易……还有，我的事和你没关系。”甩脱曹文景拉着自己的手。

欲往教室外走又被曹文景拉住。

“我带你去，至于到了以后，你想怎么样，我绝不干预。”

强行拉着韩冬出了学校，上了一辆停在学校门口的的士。

“你……”想问的问题太多以至于不知道从何问起，竟还让曹文景就这么拉上了车。

“你想问的关于我问题我可以一一回答你，但不是现在，要是想问关于杨海的问题，你还不如留着问他自己。”第一次以强势的态度对待韩冬，这不是他的本意，却不得不这样。

随遇而安吧，不然还能怎样，如果这份爱实在不能不受伤，那就伤吧，反正在那之前我已是遍体鳞伤。

的士一路开到武汉，直到机场。曹文景从的士的后备箱里拎出个行李袋，把自己和韩冬的书包扔进后备箱，登上23：55飞往哈尔滨的飞机。

何时准备好的行李，何时准备好的的士，何时准备好的机票，韩冬满心疑惑。但在上了飞机后便被往日的记忆取代。

那是，第一次，杨海握着自己的手。也在飞机上。

后半夜3：30飞机降落在哈尔滨，一出机场，曹文景拉着韩冬又坐上一辆的士。

第二天早上七点多，到了明骁所在的医院。

进医院之前，曹文景给班主任打了电话为两人请了两天假，至于是用什么理由的，韩冬没心思去管。

因为他更想知道曹文景为什么带他到医院来。

“进去你就知道杨海来干什么了，走吧。”不给韩冬胡思乱想的机会，先一步进了医院大门。

韩冬只好紧跟在曹文景身后，越接近答案越紧张。此刻，韩冬满手心都是汗。哪怕东北四月寒风吹的他睁不开眼。

跟着曹文景走进一座楼，上到三楼，刚到转角出就听到一阵又哭又吵的声音，医院里常有的情景，韩冬根本没想到能杨海联系起来，要不是看到杨海拉着近疯狂般哭喊的谷宇。

虽然只是个背影，虽然隔着一条长长的走廊，虽然那场面混乱不堪，韩冬还是一眼认出了杨海。

真的……没任何想法，或是，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想法，韩冬就那么站在那里，看着生死离别。

时间还在流淌，画面还在转换，声音还在喧嚣，唯独，这个少年，脱离了这一空间。思绪回到去年夏天，那个惨白的世界，和姐姐渐渐冰冷的手，死了的寂静，只有自己。

“韩冬？你怎么在这儿？别挡我下楼。”

一声惊叫惊回神，接着身体不受控制往一边倒去，踉跄一步被人接住。

“韩冬？”扶住被人推开的韩冬，曹文景紧张的询问道。

“没事，我认识她，应该是有急事，我们走吧。回去。”

又想起姐姐，韩冬觉得很累，什么爱不爱的……

刚迈下一级台阶，就被那个男人的声音叫住“小冬？你怎么在这？”

是啊，我怎么在这？为什么在这？

“结束了，哥。”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

“小冬，有件事，我必须和你说一下，你姐姐给你留了一笔钱，我拿来应了急，以后一定还给你。”杨海不懂韩冬说【结束】是什么意思无暇顾及，钱的事他不希望将来韩冬误会。昨晚还说要给韩冬打电话，哪成想明骁的情况突然恶化，让他又把这事抛到脑后了。

“那钱是留给你的，不是给我的，你要用就用，和我没关系。”留给我的会打到你的账户么，你是不知道我姐有多爱你，还是在挑战我对你的……

第三十二章

惊觉，对了，我都不懂，还妄想你能懂……

“小冬！”杨海跟上前，一把拉住往楼下走的韩冬。

韩冬眉毛一紧，回过头来，直视杨海。

“杨海，不奢求你记得我，只求你不要忘了我姐。”那个傻的可以的女人。

是时候正式面对这个人和自己不可能的感情，不然，痛苦的只有自己。

不理解韩冬直呼自己姓名，一愣神，滑落紧握着对方的胳膊。而少年，幽怨转身下楼。

“谢谢你这段时间对韩冬的照顾，好自为之。”冷冷道出，曹文景随后跟上。

曹文景之前就说过，韩冬想怎样自己绝对不干预。现在韩冬做了选择，他要做的就是在接下来的每一天对韩冬好。

想说的话说不出。韩冬为什么会在这里？说的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直觉告诉杨海，韩冬这一走，很可能就不会再回来。

身后是谷宇和她家人的哭喊声，眼前是韩冬仿佛一去不回的背影。本想快几步追回韩冬，身后陡然拔高的哭声又拉住往前迈出的脚步。

下了楼，从确定离开杨海的视线开始，韩冬就不再阻止眼泪往外奔涌，阻碍了视线就用袖子抹掉。

或许今日很难忘，以后的每年今日都很难忘

曹文景可以默然韩冬用眼泪告别那段感情，但是不能默然韩冬再次渗血的伤口。

“等一下！先去给你重新包扎一下伤处。”语气虽有不悦，但拉着韩冬的动作极尽轻柔。

伤口不会无缘无故又流血，刚才杨海拉着韩冬的时候，一定是抓在伤口上。看着那个实习的小护士殷勤的问这问那，韩冬拧着眉毛，曹文景只觉一股无名火无处发泄。

之前曹文景给自己包扎时一点都不疼，现在却疼的要咬紧牙根，咬紧牙根不行又咬住下唇。

见此，曹文景也皱起眉“很疼吗？”

没有停止咬住下唇动作，只是点点头。

小护士把渗透血液的纱布一圈一圈解开，露出鲜红的肉，往外流的血没了遮挡，马上从伤处顺着胳膊流下，估计是一时紧张，刚想要拿酒精棉按住韩冬的伤口被曹文景一声大喝吓的一顿。

“喂！你想他疼的把嘴唇咬下来啊！靠边！”

推开吓得愣住的小护士，拿镊子夹上一块酒精棉，轻拭去流下来的血，慢慢围着伤口擦拭血迹，血染红棉花就再换一块，边擦边轻轻吹。

曹文景吹的凉凉的，引得韩冬一愣，也不咬牙了，也不皱眉了，愣愣的看着曹文景。

擦净血迹，曹文景把覆上药粉的纱布缓缓贴上韩冬的伤口，最后这一步怎么都是会很痛，但当他担心的抬起头察看韩冬的脸色时，撞上韩冬注视自己的目光，之前满肚子的火气顷刻消失殆尽。

“疼么？”面对从没这样看过自己的韩冬，心都快融化了。

对上曹文景的视线，韩冬只是冷漠的转过头，以及，瞬间转变的冷漠的视线。

“不疼。”丢给对方两个字。

本来正为韩冬不理自己而郁结，一听到这两个字曹文景释然微笑。这就够了，毕竟那段感情没那么容易忘记，只要韩冬不无视他就行。

这算是和杨海分道扬镳了？韩冬很想继续哭，却再没有眼泪流出来。

那是姐姐深爱过的男人，那是自己也深爱的男人，我们姐弟，都陷在这个男人身上。却谁也没能得到他。

即使这样，忘不了，还是忘不了。时日短暂，记忆强烈。

未来，还有未来么？迷茫感会让人很无力，所以韩冬现在很累。活着，是个累人的差事。

“听说撒哈拉的日落很美，还没去过呢，还有贝加尔湖，虽然威尼斯去过很多次了，真正好好玩玩还没有过。韩冬，你看外面的世界很大，没有你没什么，但是我要是没有你，我的世界就塌了。”曹文景想要拉着韩冬的手，韩冬落寞的神情让他心慌。

“现在是时候了么？”岔开曹文景的话题，韩冬仍旧看着车窗外，回去了，就结束了。

“现在……你想知道我会说，不想知道说了你也不会信。”犹豫一下，语气严肃起来。

“说吧。”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也好。

“我不叫曹文景，这是我的假名。”看了看韩冬又说“我的真名叫穆箺风，是穆宗青的独子。”说到这里，曹文景顿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往下，一旦牵扯到韩冬，再想抽身就是自己也不一定能控制的了的。

“穆春风？”这名字真是没什么水平，到是很上口，如沐春风……呵。穆宗青是谁？没听过。

“是这三个字。”拉起韩冬的手，在手心里写下自己的名字“禾字旁的穆，竹字头的箺，大风起兮的风。”写好后还不想放开韩冬的手，看韩冬深思的样子，能多拉一会是一会。

“这个字念春？以前没见过，怎么解释？”曹文景，不，是穆箺风。不管这男生是什么名字了，现在有的是时间慢慢听他解释。只要不让自己在继续沉浸在那人的记忆里。

“嗯，这个‘箺’是古代竹子，竹子的意义我就不用解释了吧。你可以叫我箺风，比曹文景好听。”揭开自己的身世，曹文景不再以曹文景自称。穆箺风，这三个字要承受的太多，但终归是事实。

“就这些？那我有什么不相信的，不就是个名字。”抽回手，又转过头看窗外，刚才被他一直拉着手没发现，收回手明显感觉那股温暖。

“再说下去你会有危险，你不怕？”开玩笑的口气说道。

其实箺风有私心，他巴不得韩冬能和自己绑在一起。这么看来那些麻烦或许会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