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是群众和记者的包围，对于特种兵部队这么快就拿下了对手，他们有惊叹，有赞赏。安炜民死死反扣着一名绑匪的手腕，心里也觉得安慰，他总算找到了自己的一点点价值。

现场虽说一直在维持秩序，但整体还是有些混乱，就在他们押着绑匪往警车上走的时候，一串声音不大却很奇异的“滴滴”声响了起来。高扬此时仍然很敏感，这声音的来源，就在……就在离他不远的安炜民押着的那个绑匪身上。

心里突然一惊，这声音应该是……

“小心！”高扬大喊一声，然后迅速飞身过去扑倒安炜民，把他牢牢的护在身下。爆炸声顿时响起，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原来，还有一个绑匪，居然在身上藏着一只小型的定时炸弹。

突如其来的禁锢和这声巨响让安炜民觉得很不真实，周围顿时黑了下来，压在他身上的人却那么坚定而有力。恍惚间，他感到脖子上有一股温热的液体，但他很确定，那不是自己的。

然后，一滴一滴的红色，像下小雨一样，打在在自己眼前。他听到周围人已经迅速开始了处理行动，可身上的人还是一动不动，他害怕了。

最后，他听到那个人紧贴着他的耳朵说：“小炜，我喜欢你啊，是真心的……”

其实，高扬是很高兴的，因为，他总算有机会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6. 为你陪护

周围是一片黑暗，身体昏昏沉沉的，意识也已经不存在，但好像又可以感受到周围人的忙碌，只是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睛、起不来，只能被人抬来抬去一路颠簸，于是，也看不到那个人的表情。不知道他听到自己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说出来的话，会有什么反应。至少无论是担忧、冷漠、还是继续逃避，自己都欣然接受，甚至很是向往。

高扬觉得自己挺没用的，怎么会为他一个眼神，一句话，就总是坐立不安呢？

可没想到的是，双眼清明的睁开，适应了光明之后，那群期待而欣喜的目光里，竟然没有一个是他的。

其实，这也早就是意料之中的事了。不是吗？如果要逃避，这才是最好的机会啊。

病床周围的都是领导，大家纷纷表示了对他的肯定、赞赏以及担心，告知他只需好好养伤，其他的什么都不用管，有需要尽管跟组织提，还特别保证了回去之后一定会有相应的奖励。高扬一一应着，感谢领导们在百忙之中还来看他，可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却一直心不在焉。于是最后他终于问了，这次行动还有没有其他伤员，得知安炜民安然无恙的消息，总算觉得心踏实了。

领导们例行完公事后纷纷离开，高扬先是发了会儿呆，然后试着起身，谁知两手刚一用力，就被强烈的痛感弄得不得不放弃——伤在肩膀上，经常活动的地方，大概会比较难好。

高扬有些泄气，他很不喜欢这种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被动感，再次小心翼翼的试图坐起来，却因为门口突然进来的那个人，顿时力气全消，一点儿踪影都不剩。

“你要干什么？别乱动啊，快躺下快躺下！”

安炜民刚一走到门口，看到高扬那副不服输的模样就被吓了一跳，几步跑到床边，甚至不知道是该先把手上的东西放下还是先制住高扬。

“你要起来干什么？来，我扶着你，慢一点儿啊，要不然伤可不好好了。”安炜民认真的伸手过去想要帮他，高扬投过去的，却一直是种疑惑的眼神。

“你怎么会在这儿？”

面对有些冰冷的质问，安炜民先是一愣，然后抽回双手，把被子掀开一个位置，在床边坐下。

“我已经跟连长他们请好了假了，你住院的时候，我来照顾你。”

短暂的停顿后，是更冷硬的声音，“为什么？”

其实，高扬这只不过是一句简单的，甚至是有些迷惘的疑问，但就因为语气没有把握好，反而让安炜民以为他在生气，甚至是不愿让自己来，不想见到自己。

“我……你都是因为要救我才受了伤的，我来照顾你，也是应该的，找个熟人总比陌生人要好吧。”

又是沉默，然后宁静空气中出现了一点微微响动，是高扬颇为感慨的叹了口气，然后无意间把头偏向了枕头内侧。安炜民顿时有些受打击，不自在的眨了眨眼睛，他知道，他还是在生自己的气。但他并不介意，强自挂上一幅还算好看的笑容，等自我安慰进行的差不多了，就用很是兴奋的声音开口。

“对了，你饿了吧？来吃点儿东西。医院的饭不好吃又没营养，我刚去外面的餐厅买了点儿当午饭，你先来尝尝，凉了就不好吃了。吃完还有水果呢。”

自顾自的打开外卖包装袋和饭盒，把各样菜都给高扬夹了一些放进去，准备过去扶他起来的时候，却还是犹豫了一下。

“高扬，我扶你起来，小心点儿，弄疼了你告诉我啊。”

已经是这样主动的好意，高扬没办法拒绝，并且他也不想跟安炜民闹别扭，只是不知不觉的，那几句话就把气氛弄得很不好。自己主动追人家，对方只是不接受而已，他并没有错。

看他细心端给自己的饭菜，高扬有些动容，不知道是他记性太好，还是刻意为之，还是他对每个人都这样。曾经告诉过他自己喜欢的菜式，而现在，竟是一模一样。你到底让我怎么对待你才好呢？明显的逃避和拒绝，却要在不恰当的时候给人一点暗示，你说你只是因为是我救了你，我们是朋友，于是你应该这么做，你心安理得，那我呢？你知不知道，你任何一点儿细小的举动，都足以让我的心情起伏不定。

忍痛伸手去接他手上的饭盒，他却把手一缩，笑道：“我喂你吧，你的伤不能总活动胳膊。”

高扬有些被动的垂下眼帘，其实，他只不也是在逞强而已。

第一次吃他喂给自己的饭，却已经不是第一次感受他如此的温柔。他甚至像哄小孩子一样，每喂一口都要先吹一吹，生怕高扬被烫着。饶是高扬这种铁骨铮铮的男人也有些受不了了，竟然奢侈的想要将这样温暖的场面永远持续下去。其实他最不明白的是，如果真的没可能的话，为什么还要有这么多单独相处的机会，还要让他不现实的以为，或者下一刻，就是修成正果的时候。

就像现在，终究只是一顿饭，很快就结束了，那些念想也随之结束。安炜民自己随意吃了两口，收拾了餐具，再次回到床边，坐了没多久，就有些局促。他们到底还是正处在尴尬关系的顶峰，自然不会像以前那样谈什么都觉得轻松而开心。

为了掩饰，安炜民再一次忙碌起来。

“吃个苹果吧，刚刚在楼下买的，看起来很不错。”这话更像是给他自己说的，因为他只有在有事做的时候，才不会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高扬就在旁边注视着他专心致志削苹果的模样，微微偏着头，这样才发现，他的眼角很细很长，那轻轻一扫过的细致，让人无法不动容。看他如此认真的样子，要说他对自己没有感情，他不相信。可是他该怎么样，才能让安炜民也相信？

喂人吃东西是件苦差事，安炜民尝试不要用眼神交流，却总是出现差错，要不是送不对地方，就是会磕着高扬的牙齿，最后弄得他也摇头苦笑出来。

“不用这样的。”高扬突然说。

“什么？”安炜民一愣，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只要高扬一开口，他就有些害怕。

“不用觉得有什么，我们……就像以前一样就好了。”

高扬耐心解释着，安炜民一愣，这句话的意思是……他不再执着于追求自己了么？不作回答，他只是继续着手上的动作，等到一个苹果给他慢悠悠的转完，他顿了顿，才从床头抽出纸巾帮高扬擦了擦嘴。

高扬随即笑了：“谢谢，很好吃。”

“喜欢吃就好，我下次再去多买点儿。”

“小炜啊，能不能把你参加歌唱比赛的那首歌唱给我听呢？”

在新一轮的沉默即将演变为尴尬的时候，高扬突然看口。安炜民一惊，硬是花了几秒钟才意识到他话里的意思，目光闪烁。高扬突然想起那首歌里有句颇具表白意味的歌词，心中了然。

“放心，我只是想听你唱歌而已，从来没听过，并没有别的意思。”

“嗯，没事儿。”安炜民点点头，高扬已经吧这种话说出来了，他还有什么不情不愿的。于是，稍微准备一下，他像往常一样缓缓唱出那些温暖而缠绵的歌词，他唱歌的样子，很深情。

忘了是怎么开始，也许就是对你，有一种感觉。

忽然间发现自己，已深深爱上你，真的很简单。

爱的地暗天黑都已无所谓，是是非非无法抉择。

没有后悔为爱日夜去跟随，那个疯狂的人是我。

I love you.

……

永远都不放弃，这爱你的权利。

如果你还有一些困惑，请贴着我的心倾听，听我说着爱你。

其实这些简简单单的歌词，应该是高扬的写照才对。其实安炜民并不知道，自从那次听说这是他很喜欢的歌，高扬就想尽办法通过一切渠道去听去学这首歌，尤其是在打扫领导办公室的时候，趁机用那里的电脑，只希望能把这首歌多听几遍，并且希冀着他亲自唱出来的声音。

就像那天不知是谁说的，像是从天上来的。如果这些歌词都是唱给他一个人的，那就好了。

安炜民确实是喜欢唱歌的，唱的投入了，甚至也忘记了当下的场面。一曲终了，他也足足回味了好久，才记得回给高扬一个腼腆的微笑。可谁又知道，唱得那么动情的他，究竟在想什么？

“小炜，”

“啊？”

不说话的时候，周围的气氛是尴尬，一旦开始说话，立刻就转为紧张。

高扬靠在床头，淡然的表情，平静的眼神，看不出任何东西。他只是看着前方，或者只有在余光里，简单的勾画一下安炜民有些模糊的背影。

“很排斥男人和男人在一起，还是对我没有任何感觉，到底是哪一个？”

意料中的没有回应，只是听见他双手不适的摩擦裤子的声音。

“别怪我咄咄逼人，我只是不想放弃。小炜，告诉我吧，告诉我实话，只要是实话，哪怕再狠再伤人，我都愿意听。”

7. 从病房到训练场

他的歌声仿佛一直没有消散，在这只属于他们俩的小小空间里，无限蔓延。安炜民低着头，努力用余光去看，也只能看见高扬模糊的轮廓。手心出了汗，其实他一直很重视这个人的，在他十八年的生命里，没有任何人给过他像高扬这样的感觉。

“我不知道。”这是他给出的答案，像以前每一次被抓住不得不回答的时候一样，没有任何实质性意义。然而高扬也像他自己所说，不愿放弃，哪怕只是最后的机会，也要抓的紧紧的。

“你很讨厌我吗？”

“不，不是的。”安炜民有些慌了，转过身子连忙摆手，对上高扬的脸，才发现在他在淡淡的笑。“就是，就是……”吞吞吐吐就是了半天，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就是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你好端端的，怎么会喜欢上我呢？其实我到现在都，都不敢相信。”

“呵……”高扬顿时笑了出来，他那个天真的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喜欢一个人，哪有那么多理由？要是我知道为什么，就好了啊。”高扬似叹似怨的感叹着，身子往后靠了靠。

安炜民想要去扶，却已经晚了，露出些失望的神色，更多的则是气他自己，“你要做什么就跟我说，总是动来动去的，你还想不想好了？”

“要是伤的很重的话，我肯定就被命令整天趴着了，怎么还能舒舒服服的躺着？”高扬笑得很轻松，好像没有一点儿负担，其实，正好相反。

“好了，不要岔开话题，我知道你还有话要说。”

安炜民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这个高扬，实在是看穿人心思的高手。

“嗯……我们现在在部队，如果被发现的话，肯定是要受处分的，我也就罢了，但是你这么优秀，我不想连累了你。就算侥幸不被发现，以后退伍了，我们可能也会走不同的道路，而且我家里一直管的很严，如果他们知道我跟男人……总之无论如何，我怕我没办法……其实我也不想让你落空，长痛不如短痛，所以……”

“行了，”高扬突然打断他，语气似乎有些不耐烦，“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但你可能不知道，就是你曾经的一番话坚定了我的决心，你说如果喜欢上一个人，就要尽力去争取，哪怕只能跟他在一起一分一秒，也是好的。原来我心里也是一团乱，但自从听你这么说了以后，我觉得一切困难，都不是困难了。”

“可是我是怕……”本能的一句话即将脱口而出，安炜民才意识到他这几天到底在纠缠什么，到底，还是为了他，“我是怕这样不负责任的，会伤害到你。”

说完了，安炜民整张脸涨的通红，高扬也安下心，至少，他最关心的还是自己啊。

“根本就是杞人忧天。你说如果我在这次行动里就这么被炸死了，那么你说的一切，也都没有成立的可能了是不是？”

“你胡说什么？”安炜民生气的站了起来，红红鼓鼓的脸，看起来更可爱了。

“我还没有说你呢，以后不要再这样自作主张，万一真出了什么事，那，”安炜民盯着他看了半天，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你是我什么人？要用这种语气命令我？”开着玩笑抢白之后，高扬调笑的表情也渐渐严肃下来，“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跟以前不一样了，我的命现在，珍贵的多了。”因为，还有你啊。

安炜民当然不是傻子，里面的潜台词他听的分明，顿时心里暖暖的，毕竟，给过他这种感动的人，至今只有高扬一个。他缓缓坐下，但位置比刚才近了很多，几乎是紧紧挨着高扬身边。

“其实，如果……如果你真的死了，那就没有人对我这么好了。你不知道，我爸我妈从小就把我的未来规划的一清二楚，什么都要按着他们的规定来，我长这么大，从来没做过一件自己心甘情愿的、有兴趣的事情。他们虽然很爱我，可是从来都不知道我究竟想要的是什么，他们跟我之间的距离太远了，根本没办法沟通，我说什么他们也不会听。所以我的命运，根本就不掌握在自己手里，这样的一个人，能够一步一步战战兢兢走完自己的一生就谢天谢地了，我还有什么资格去选择别的东西？我还能有什么立场去选择是不是要投入一份感情？我连选择一个自己的喜欢的东西都不可以，更何况是一个人呢？”

“高扬，你这么好，能被你喜欢，真的是一件幸福的事。谁不想要幸福呢？我也想，可是我要不起。”

“小炜……”这是安炜民第一次跟他说这么多心里话，说到最后甚至激动的浑身颤抖。他可以理解的，一个不常跟人谈心的人，一旦说出心里话，对精神往往都是一次巨大的冲击，甚至需要很长时间去恢复。

“小炜，别这样，事情总会解决的。”

于是，高扬自作主张的轻轻抱住他，把他按在自己胸口，下巴顶着他的额头，今天才真正的体会到，安炜民其实一直过得很煎熬，可越是这样，自己就越不能离开他了。

而安炜民也反常的没有拒绝，或者正像他说的，幸福，谁不想要呢？一直以来，是高扬给了他安全感，让他在这个很不适应的军营中努力坚持下去，他很肯定，高扬对他来说是不一样的。是除了父母那种偏执的爱之外，最爱他，对他最好的、最理解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