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君一生 下——谦少
谦少  发于:2013年04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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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郑少送给李少的司机,我叫王祺。”青年在后视镜里对着我笑:“郑少说了,要是许先生不肯来,就告诉许先生,许先生要是来了,这十年的事都会揭开的。”

“回去告诉他,这十年的事,任何人说都不算数,我要听李祝融自己说。”我拿出手机来:“送我们去学校,不然我就打电话让李祝融来解决了。”

郑野狐是厉害,越是厉害的人越自负,他总以为他可以替我和李祝融把这件事了了。

“许先生,我只是个做事的……”车已经下了四环。

“我打电话了。”我朝他扬了扬手机。

我爸按住了我的手。

“要是你有事,明天去学校也行。今天我就陪你去看看……”

说话间,车已经绕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十年不来北京,这么近的地方也认不出来了。

“这是卓家的金城庄园,去年初才竣工的。”那青年开车进了小区,还不忘给我们介绍。

“爸,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急着打消我爸和我一起去的念头:“郑野狐是个神经病,总是没事就找我,我们去学校吧。”

“没事,我陪你看看怎么回事,也来得及。”我爸不为所动,脸上看不出情绪来。

郑野狐选的好时候!

这半年来,我和李祝融再怎么闹,在我爸妈面前,都是装得一副相安无事的样子。哪怕是和蒙肃呆在一起那段日子,李祝融都动用了狙击手,我爸妈还以为我已经和李祝融和平分手了。

包括现在,我爸妈也以为,是我心里一心要和李祝融在一起。

已经劝了我爸两次,他都不听,再多说,他就是本来没疑心都要起疑心了。

我只能趁着车在小区里行驶的时间,偷看我爸的脸色。

我总也记得,我小的时候,有一次,突然厌倦了自己比同学多一倍的物理作业,也厌倦了无数的考试,逃了一下午学去同学家看电影,本来准备逃一节课就回去,结果忘记了时间,天黑了才离开同学家。

那天,我回家的时候,也是这样忐忑。吃饭之前,我也是这样偷看我爸的脸色,猜测他到底知不知道我逃了学,我要不要主动认错。

那一次,我是自动招了的。

我爸没有打我,也没有教训我,在那之后减少了我的作业。但是我知道,那天我睡下之后,他悄悄来到我房间,替我掖了掖被子,叹了一口气。

在那之后,我再也没有逃过一节物理课。

如果路再长一点,我肯定自动招了。

郑野狐站在别墅门口等我。

他笑过李祝融,说李祝融像兔子,东一个家,西一个家,一直有个温暖家庭的他不知道,要是李祝融本来的那个家像个家的话,李祝融怎么会弄出这么多家呢。

我先下了车,警告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扶我爸下车。

郑野狐笑眯眯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见到老人家的缘故,总算穿了件稍微正常的衣服——肩膀上有一个洞的白T恤,下面是一条迷彩的短裤。

“请许老师来一趟不容易啊……”他装腔作势地感慨,伸手搭在我肩膀上:“这位是伯父吧?”

“我是许煦的父亲。”

“伯父好。我是李祝融的朋友,我叫郑野狐,你叫我小郑就好。”他姿态倒是低得很,就是笑容让人提心吊胆。

他带我们往里面走,这别墅算小的,进去是个客厅,佣人倒了茶过来。

“今天我找许老师有事,没想到伯父也一起来了。”他一个人也说得起来:“这样,我带许老师去看个东西,让小王陪你聊会天吧……”

我还没说话,我爸开口了:

“看什么东西?”

“一些录像,是和李祝融有关的,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郑野狐不怀好意地笑着。

“爸,你先……”

“我和你们一起看。”

父母就是这样,有很多时候,你总是想瞒着他们,觉得他们没必要知道,觉得说了只会徒增他们担心。但是就在你以为瞒住了他们之后,他们却什么都知道。

第 74 章

郑野狐笑盈盈地看着我。

“爸,这是我和李祝融之间的事。”我知道光劝也没用了,只能下保证:“等回去了,我把事情都说给你和妈听。”

我爸总算同意了。

郑野狐带我进了书房,估计这房子他也不常用,里面没什么东西。

他把电脑打开,给我点开了一个文件。

“这东西我不敢听,怕小哲杀了我,还是你一个人听吧。”他话是这样说,却一点怕的样子都没有,笑得狐狸一样。

“这是什么东西?”

“你不是让小哲去看心理医生吗?”他勾着一边嘴角,讽刺一样对着我笑:“这就是啊。”

“你竟然录他和心理医生的对话,你……”

“别,我可没听过。这些东西,连心理医生都没听过。要不是季野让我帮忙监视他家小情儿,我也录不到这些。”他摆着手往后退,顺手拉上门:“你就留在这听个够吧,许老师。”

开头是很安静的。

要不是听到翻书页的声音,我还以为没人。

开门的声音。

熟悉的脚步声,就算再轻微,我也听得出是谁。

“你来了?坐吧。”

翻书页的声音。

“今天过得怎么样?”郑野狐没录到完整的,显然这心理医生和李祝融已经认识了。

“还好。”李祝融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清晰。

“你想说什么吗?”

“不想。”

“好吧……这是你今天的药,还是不要吗?”

没有答应,离开的脚步声。

翻书页的声音之后,没有了声音。

郑野狐曾经说过,有一种有声控功能的录音器,用于监听,在录到的声音分贝低于某个值的时候,会停止录音。

短暂的安静之后。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脚步声。

“你也要一杯吗?我只有咖啡。”

“不用。”他的声音比上一次情绪高了一点。

“刚从军区回来?”这医生声音不急不缓的,让人很安心:“怎么不留在郑家吃饭?”

“我回家吃。”

“听说你那位很会做菜?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吃到?”

“季野做的菜也不错。”

那医生沉默了一下,然后问:“今天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有。”

“那,再见了,药还是不要吗?”

仍然是离开的脚步声。

又是一段沉默。

开门的声音,倒水,坐下来,翻纸张的声音,过了很久,李祝融推门进来,脚步声。

“早上好,”医生语气轻快:“这两天怎么没来?”

“有事。”坐下来的声音。

“心情不好?”

李祝融没有回答他。

过了很久,他忽然问医生:“你觉得是过程重要还是结果重要?”

医生笑了起来。

“结果重要。”医生顿了一顿:“但是人总是喜欢追问过程,因为结果已经摆在这里,改变不了。但是有些人接受不了,不甘心,就只能去追问过程,看一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好让自己死心接受事实。”

李祝融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不喜欢解释,但是你那位需要一个解释。”医生似乎在椅子上变换了一下坐姿:“我有个建议,如果你对着我说不出来的话,你可以找一间安静的屋子,像这间这样的,先说给自己听,想象那个人站在你对面听你说。如果你觉得习惯了,再去说给他听。”

“我不想告诉他。”

医生似乎合上了什么东西。

“把这药吃了吧,这会让你放松,说得比较轻松……”

“如果你再给我开药,我就换医生。”李祝融冷冷地警告。

“然后杀我灭口吗?”医生笑了起来:“我只剩你这么一位病人了,你可不能换医生。我先出去了,你试一下,先在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试着说一下。”

门被合上了。

李祝融被独自留在房间里,我听不见一丝声音,但我知道他在那里。

自从大学开始,我身体里就装了探测他的雷达。

他说:“我……”

他只说了一个字,然后就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我知道,这天正好是我妈和他提出让我去生一个孩子的日子。

可这时的他并不知道。

他又来过两次。

每次都是医生单方面寒暄,他不说话,也不吃药,但是,每次都要坐上一会儿。

每一次,我都以为他会说出来,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即使是身处在一个完全没人的房间里。

然后就到了我准备跟我妈摊牌的那天。

那天他是晚上来这里的。

他没和医生说话,而是独自沉默着,医生照例把房间让给了他。

他坐了一会儿。然后忽然说了一句:“像十年前一样?”

我知道,最后一段录音是昨天的。

医生打开了窗户,我听见了雨声。

竟然是昨天深夜,因为昨晚是我睡着之后才下的雨,早起地面还有点湿。

他是推门进来的。

“我要一份药。”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医生似乎怔了一下。但是反应很快,倒了水给他,然后出去了。

我不知道他经过多么漫长的沉默。

他说了一句“老师。”

我寒毛都竖了起来。

我本能地往后退,一直想要的答案就在眼前,我却控制不住地想逃走。

我知道我在怕什么。

这么久以来,我一直攥着不放的,也只有这十年来的往事,如果我连这最后一点东西也放下了,就没有可以坚持的东西了。

但是,我也走不动。

这是我一直想要听的答案,就算他是对着一个空屋子说的,那也是我要的答案。

我不知道是不是药生效了的缘故。他的语气比以往的都要轻松,有点似曾相似。

“老师,你在听吗?”

他只一句话,我就明白了,为什么他的语气我似曾相识。

那是十年前的语气。十年后的李祝融,他不会问我在不在听,他只会说“你听着”。

我捂住了眼睛。

十年前,那个嚣张任性的,飞扬跋扈的,总是无赖一样叫着老师的李祝融,他像是一瞬之间就活了过来,活生生地坐在我面前,伸手就可以碰到。

他就坐在我面前,叫我老师。

我很想伸手抓住他,死死抓住。我想问他:你去哪里了呢?为什么你和以前都不一样了?十年前你说的喜欢我,是不是真的。为什么现在你都不和我说话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但我什么都抓不住。

十年前的那个小哲,早已经随着时间的蜕变,死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剩下的只有那个冷酷生硬的李祝融,他很少真心地笑,他什么都不跟我说。

然而,我还是这样地喜欢他。

“我去看过你……在你不知道的时候。”

我可以想象,说这话的时候,他一个人坐在那里,有冷硬坚实的后背,他即使在陈述的时候,也是这样骄傲的。

“我看到你去了GAY吧,坐在那里喝酒。”他缓缓地说:“我坐在很暗的地方,但你还是看到了我。”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不和你打招呼,那时候什么都好了,老爷子退休了,小安出生了……”

我的心揪紧了。

早就知道的,他那么聪明,怎么会用上十年,李貅今年五岁,他只用了五年就掌了李家的权。

但是他没有来找我。

他坐在GAY吧里,装成一个和我完全陌生的人,冷眼看着我像五年前一样被他吸引……

我觉得冷。

“你没有认出我。”

“你有没有戴过面具?老师。你有没有一瞬间,希望自己变成自己想象的那个人物?”

“我有过。”

“那一瞬间,我很希望我就是那个我扮演的陌生人,我可以走过去,请你喝酒,和你搭讪,我们有崭新的开始。”

“我不敢以李祝融的身份和你打招呼。”

“我知道你不会喜欢李祝融,何况我还做了那么多你不喜欢的事。”

“没有人会喜欢李祝融,就连你,也只喜欢这张脸,所以顺带着喜欢这个人。如果我变成一个陌生人,你会很乐意和我相爱……你们都希望我改,你总是说,小哲,不要这样,不要那样。如果能让你把我捏成另外一种性格,你一定不会把我捏成今天这个样子。你会捏出一个善良正直的李祝融,宽容光明的李祝融……”

我不知道那药到底有什么作用,他像是喝醉了,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他平时会说的话。

他总是说,我知道你喜欢我,我知道你爱我爱得不得了,他总是那样飞扬跋扈地笑,眼角眉梢都是骄傲……

“我不是没有试过对老师放手,据说为了你好,就该放手。”

“我不是好人,我做不到。”

“我讨厌同性恋,我讨厌南方……零九年我被人暗杀,伤口离心脏只有一厘米,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我还是很想你。”

“我当不了善良的人。我一直站在泥潭里,我上不了岸,就只能把你也拖下来。你恨我也好,我绝不会放手。就算你不喜欢我了我也不会放手。谁阻止我,我就弄死谁。我要你的一辈子,不管你愿不愿意给。”

“这就是答案,老师。”

第 75 章

这算什么答案。

这他妈算什么答案。

要是李祝融站在我面前,跟我说了这样的答案,我怕我会忍不住揍他。

但是,他连和我说都不愿意。

我把文件删了,粉碎干净,在书房里坐了一会儿。

我气得手都在发抖。

书房里没有烟,我找了一圈,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平静了,从书房里走了出去。

郑野狐站在书房门口吸烟。

他一直是留着头发的,五官很女气,吸烟的时候眯着眼,总是让我想起一个形容女人的词“媚眼如丝”。

“看完了?”他笑着打量我神色,掏出烟来递给我:“来一根?”

我接了过来,他凑过来,我反射性地往后躲,他笑了起来,掏了打火机递给我。

我见过他和李祝融是那样点烟的,但是我和他还是没熟这地步,总是要避嫌的。

“本来是不该给许老师吸烟的,”他靠在墙上,细长手指捏着烟头弹烟灰:“但是许老师的脸色太难看了……”

我默不作声吸烟。

我不知道别人吸烟是为了什么,我吸烟,是觉得吐出来的时候挺畅快,像是把别的让人烦心的东西也一起吐出来了。

“其实许老师不说,我也知道小哲说了些什么。”他吐了个烟圈:“反正许老师也听不懂,说了也没用。”

“那你为什么还要录下来给我听?”我看了他一眼。

“我觉得,小哲是不可能和许老师说这些了,许老师要听答案,只能从录音里听。”他讽刺地笑了笑:“我只想知道,许老师听了这个,还有什么理由不和小哲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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