朽木逢春——蒲扇
蒲扇  发于:2012年01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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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丹靖侍者可是专程来找虚元天君……叙旧的?”

青衡故意拖慢的声音意味深长,又似不经意间的迟疑,像猫爪,分明挠了你的手心一下,又立马缩了回去,只看得见毛

茸茸的软肉,看不见肉里嵌着的爪子,愁人得很。

丹靖位列仙班之前曾在我虚元天君府中小住过一些时日,与我之间的确有些过往,青衡这么说,无非是在打趣。可惜如

今他已是东溟座下的仙人,与我凤蔺早已是路人,这些污水又怎能往丹靖身上泼。本仙君,便是那污水了,但凡被我沾

上了,保不得最后也给染黑了。

断袖断成我这样彻底的,天上也就只得我一个。

一个么,就已经足够了,足够将帝君家的颜面扫得一干二尽。

丹靖脸色微微一变,恭敬回道:“不然,是东溟帝君特命小仙前来请二位上仙移驾相见。”

“哦?莫非东溟帝君也下界来了?”青衡问。

我也略微惊奇,那只老孔雀最是喜欢呆在他那堆破烂石头里,平日里甚少出来走动,最不喜欢的就是出门,难得他还想

着下界来,哎,多半是为了他那宝贝女儿罢。

面前的人笑得十分之狗腿,十分之猥琐。

“嘿嘿,凤兄,青衡小侄,来来来,看看我新近在人间寻来的宝贝……”

用寒镜的话来说,东溟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骚包。我深以为然。

孔雀本是我羽族的旁支,东溟的本体是一只绿孔雀,最是爱美,恨不能把天上地下所有的颜色都往身上挂,红的蓝的绿

的,远远看去,就跟个染坊似的。除却对颜色的癖好,东溟最喜欢的就是收集各种各样的石头,颜色要艳丽,块头要大

,最好还会发光,闪到人眼睛痛。

东溟手里拿的是一颗亮闪闪的黑珠子,红豆般大小,寻常得很,看不出哪里珍贵。

青衡展扇,伸手接过拿在手里摸了摸,轻轻一笑:“这可是某个人的内丹晶石”

东溟哈哈一笑,拍掌赞道:“我就知道肯定瞒不过青衡,哎,不过你舅父肯定就看不出来。”

内丹晶石本来常见,但凡修仙之人皆有,伴于内丹而生,因种族不同颜色不同,修为越低晶石越小,眼前这颗不过红豆

般大小,看得出这晶石之前的主人不过数百年的修行。

照道理这颗黑色的石头比起东海的明珠昆仑的美玉实在是上不得台面,然物以稀为贵,这内丹晶石实在少有,取晶石,

身者必受切肤之伤,剐身之痛,内丹尽损,修为散尽,的确是千年难求。

难怪这么个不起眼的小石头让东溟乐呵成了这样。

“东溟,你这内丹晶石是如何得来?”

这家伙该不会强迫别人取晶石了吧?

“是啊,东溟叔叔,这晶石虽小,却实在难得,不知东溟叔叔是从何人那里得来?”

“嗨。”东溟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这倒不是我专门去找的,两个月前我刚下界的时候就有一只黑猫跑来求见,也不

知那小猫儿是从哪里听来我喜欢收集些稀奇古怪的石头,说是要送给我一颗世间少有的,要换我一颗寒冰魄。”

“于是它便取了自己的晶石?呵,寒冰魄在天上常见得很,真不知那小猫儿要那寒冰魄做什么。”

东溟道:“我哪知道,不过它既要求,我也没拒绝。”

我问:“那……那只猫儿现下何处?”

丹靖道:“帝君怜那猫儿没了晶石沦为了一只没有意识的畜生,将它养在了府上。”

我一阵发闷,长叹一口气,“带它上来我看看吧。”

青衡问:“莫非舅父与那小猫儿还有些渊源?”

我点点头,“是有些渊源。”

东溟吓了一跳,有些为难地看着我。我示意他不必自责,要怪,就只能怪我自己,我怎么能不明白你对梅青的情意呢…

九霄……

是我的疏忽。

丹靖将那只小黑猫带了上来,瘦瘦的,脊背紧迫地拱起,眼中是浓浓的戒备跟畏惧,缩在墙角,与我第一次见到它时一

模一样。

不,那时梅青见到的小猫还受了伤,断了一条腿,呵,还咬了梅青一口。

伤好了小猫儿就一声不吭地走了,数月后,梅青就在街边的树下捡到了一个名叫九霄的少年,皮肤黑黑的,瘦瘦的,看

向梅青的眼睛却是完全的信任跟依恋。

两年前的梅青穿了一身粗布衣服,腰间撘一块抹布,拉起地上的少年,对他说:“以后跟着你梅老爹吧,当我干儿子,

我养你。”

不过两年的恩情,梅青何德何能得你毕生修为相守。

寒冰魄,千年寒冰,镇于尸身,万年不朽。

“如此说来这小猫儿也算是知恩图报,可叹这晶石既已取出,便是我等也无法了。”

青衡叹道。

东溟有些发窘,拉了张脸道:“它若告知我是为你肉体讨要那寒冰魄我早就给了,哎。”

我道:“它修为太浅,不知我本尊,我也没料到他竟肯为了梅青这般不管不顾的。”

小九啊,你果然不愧是梅青的儿子,你我,在这点上还真是相似。

梅青的尸首在东溟那里保存的好好地,满月楼里的人脑中的记忆不过是东溟布下的梦境。

我一挥手,梅青的尸首连同九霄的晶石同时化为烟尘。

青衡摸了摸那只小猫,问:“舅父可要收养这只小猫儿?”

我摇了摇头,“不了,他本属于这万丈红尘,如今返璞归真,没了那些七情六欲,说不得也是一种福气。”

猫儿喵呜一声,从青衡手里挣脱蹿出了窗外,眨眼就不见了。

心头不知怎的有些空。

多年不曾喝酒,忽然有些想。

难得今天逮住了这么个机会敲诈东溟一回,那只老孔雀自觉今日之事对不住我,也不怕肉痛,让丹靖从长云宫里头搬来

不少好酒,一溜排摆开,勾得本仙君肚里的酒虫蠢蠢欲动。

青衡被东溟拉着去看他那一堆石头,我一个人喝酒觉得没什么意思,就找了丹靖作陪。

一杯酒下肚,辣得十分痛快。

“丹靖啊,这酒好香啊,你要不要也来上一杯?”

丹靖放了酒盏站在一旁,轻声道:“丹靖从不喝酒,天君忘了么?”

我吃吃一笑,点点头,“是啊,丹靖从不喝酒,我怎么都忘了,哎,这些年不知丹靖在东溟这里呆得如何?那家伙虽然

骚包了些,爱现了些,人么,倒是十分耿直又爽快的。”

丹靖又给我满上,并没有答话。

我又说:“你们都过得好,我也就安心了,凤蔺这根废材么,呵,一个人也挺好的,我在凡间学了一句话,‘一人吃饱

饭,饿不死小板凳。’说的,就是我吧。”

“天君……这些年过得还好么?”

“哈哈哈,好啊,好得很,不外乎每天吃吃喝喝,不务正业,潇洒自在得很,这天上还有哪个神仙有本仙君我这样的悠

闲。”

“……”

“哎,你说,云敛怎么就跟南海帝君好上了呢?”

我问丹靖,丹靖苦笑了一下,道:“大概……是嫌天君太老了吧。”

“恩,有道理。”

我也觉得是这样。

本仙君今年已经九万岁了,云敛才不过六千岁,本仙君比起他确实老了不少,哎,光是这张脸看上去年轻得跟根葱似的

又有什么用,不过说不定云敛就是喜欢身上带肌肉的,比如像南海帝君那样的,我如是安慰自己道。

“丹靖。”

“小仙在。”

“能唤我一声我的名字么?”

“小仙不敢!天君……”

我摆了摆手,“罢了。”

凤蔺这名字也就一个摆设,这么些个年都没人叫过,我也早早地就习惯了。

我忽然有点想念寒镜那只毒舌的狐狸了。

“这些年你脾气倒是改了不少,越发的像个神仙了。”我记得以前丹靖却从不管我的身份,有话就说有气就撒,全不像

现在这样,不过他既喜欢,我也就不太好说什么,人么,都会变的,神仙也是一样。

“天君也变了。”丹靖垂眉道,听不出是赞赏还是什么。

我自是晓得自己哪里变了,若非丹靖的先例摆在那里,恐怕今时今日凤蔺也不是这个样子,比如待云敛,我肯定不会这

般隐忍等待。云敛性子比丹靖又要激烈得多,若我像当初对待丹靖那样待他定只能得个玉石俱焚的结果。这万万不是我

想要的。

第十三章

喝酒的兴致来得快去得也快,许是太久没有喝酒了,脑子已经有些晕乎,别了丹靖我站起身来慢慢地往院子后面走。

红的灯笼绿的幔帐,这一路看下来眼睛有点发花。

走到回廊处的时候却看到青衡坐在一方小凉亭里,我一时好奇,就走了过去。

他知道是我,转过身来问道:“舅父怎么来了。”

“也就四下里走走,碰巧看你在,心头闷得慌,像是被东西糊住了心口,想找个人说说话,纾解纾解。”

我在他对面坐下,桌子上摆了不少文书,已经批得差不多了。

青衡放了手里的朱笔,整了整袖子,笑道:“方才舅父不是与丹靖侍者吃酒去了么,怎么这么快就说完话了?”

我苦笑一声,道:“丹靖虽从前在我府上住过,我也对他有过心思,到底是过去了的事,有些话还是不好在他面前说起

。”

青衡声音带笑:“是了啦,丹靖侍者向来古板得很,舅父要是又酒后失言说了些个什么不得当的话保不得他又要想到哪

里去了,舅父府上的柱子再硬怕也经不得他再撞上一回。”

本仙君有些尴尬。

说起来,本仙君我本也曾倜傥风流,喜好的是美人不错,却是实实在在的女子。至于我这根本来就不怎么直的歪脖树后

来是如何彻底折成了断袖,原因就是丹靖。

那时候我刚被阿姐接到天庭不久,对什么都好奇,成天跟着一票仙众四下游玩,有次真元天君的妹妹跟朱雀陵光神君结

亲,本仙君裹了一包仙丹前去蹭酒喝,不料路途遥远,本仙君我又是才来天上的,不太识路,一路左扭右拐稀里糊涂地

进了药仙斐晗的菜园子,恰巧遇上一群人扎那,本也是一时兴起凑个热闹,不想顺带就把丹靖带了回去。

当时斐晗手里正提了一只折了翅膀的丹顶鹤,气急败坏地骂娘,啧,这天上的神仙真是一个赛一个的粗俗。

本仙君一时好奇凑上去问了句,“这是在玩什么呢?”

哗啦啦,地上立马跪了一片,众人齐呼参见天君,唬得本仙君我一愣一愣地。一问便知原来是那只修成了精的丹顶鹤偷

了斐晗的药草,被小仙童发现后啄伤了人,这才要将那丹顶鹤拿去喂炉,好弥补他的损失,挽救挽救药仙的尊严。

本仙君看那鸟儿可怜,兼之横竖错过了喜宴的时辰,手头的东西也派不上用场了,就用那一大包的仙丹赔给了斐晗,抱

了那只丹顶鹤回去好生养着。

岂知这养着养着就养出了问题。

那只丹顶鹤高傲得很,凭谁去服侍都是一样,吃食什么的摆那几天都不动,大有要绝食明志的念头,后来本仙君我亲自

出马,端了东西在它嘴底下站了几个时辰,它才不情不愿地小小啄上那么一两口,到后头时日一久本仙君我也就养成了

习惯,每天在它面前一站就是几个时辰,边跟它说说话边摸它的羽毛,外头有人来找我去喝酒吃饭的也就一一回拒了,

很有那么一段时间规规矩矩地呆在府上没有出去捅出些乱七八糟的事。

夏天你想着冬天好,冬天你念着夏天好,被人热情待惯了他越是冷淡我就越是想往上粘,卯足了劲地讨好丹靖。听说丹

靖冒死来天上盗仙草就是为了救她妹妹,二话不说跑去找到太上老君讨了仙药送给他,只盼着他不要想着回去,可以留

在我身边。

阿姐晓得我养了只鸟儿,只当我又是心血来潮得了个新鲜玩意舍不得放手,也没过问。其实吧,我那时是真的很单纯地

把丹靖当做一个伴来看的,哎,大概寂寞久了的人就特别希望有个什么属于自己的东西可以长长久久地陪着自己。我天

天对着它,自然而然就生出些不一样的情绪,这些情绪直到丹靖在我面前现出真身的时候彻底爆发。

我日日同他亲近,再不去跟仙娥们打趣,盼望着某天他会跟我说他心里也是喜欢着我的。我当时并不晓得这是痴心妄想

,因为那时丹靖身上的伤早就好了,他却没说要离开我,我就单方面地猜想丹靖是不是也折服在本仙君我风流潇洒之下

。不成想等到我堵了他拉着袖子跟他表白的时候丹靖怒极,痛斥我侮辱了他,他说他本是真心与我相交,不想我竟藏的

这样龌龊的念头。怪就怪在那天我碰巧喝多了酒,逮着丹靖就是又亲又摸的,丹靖一时激愤,当下挣脱我一头就往柱子

上撞,命没去掉,我却吓得半死,也再不敢提这事,战战兢兢地把他托给了东溟,伤心难过了一场,千儿八百年后慢慢

地也就把那心思按下去了,却从此落下个不太好的癖好,便就从此彻底地断了。

我本做好了打算,断就断了吧,找不到心水的人大不了就一直光棍着,却在后来某天遇见了菁华,那沉熄已久的心居然

又动起来了,并且远远强过以前,小心肝跟塞了跳蚤一样蹦跶得快,哎,谁知这又是一场空欢喜。

我叹了口气,“怎么我看上的都看不上我呢?”

青衡笑道:“舅父终于说了句真心话了,侄儿等这句话可等了一晚上了。”

我不解了。

“方才从菁华帝君那里过来舅父就一直闭口不谈那件事,我当真以为舅父就这样干脆地放下了,不过想来也是,菁华脾

气虽不好,却也是个难得的妙人,舅父舍不得也是常情。”

我喉头发干,“感情被你看出来了,我心头确实一直被刚刚的事压得难受,哎,总觉得不怎么甘心。”

“呵呵呵,舅父,这可不像您的性子啊。”

青衡唰地一声展开折扇,似笑非笑。我默不作声,把肚里的小九九藏得好好的。

“菁华帝君的事,舅父可是要去跟三弟求情?”

“这话怎么说的?”

我嘴上装作不懂,心头却是清楚明白得很。

云敛虽不喜欢我,我却还是喜欢他的,怎么能眼见着他上诛仙台袖手旁观。仙家有双修一说,讲究的是阴阳调和,顺天

地的造化,像云敛跟刍渊那样的,是断断不被允许的。若是本仙君我便罢了,我虽名为天庭里的虚元天君,凭着阿姐的

裙带关系得了这么个声势浩大的名头,其实也就是根高高架起的废材,只等底下火一点,燃成灰,哪来哪去,除了好吃

好喝地被天庭养着半点用处没有。奈何我却是上古遗留的神只,现下的大小神仙全都是些小辈,你可见小辈敢对长辈的

作为指手画脚的,莫说是要了云敛,我便是掘了怀觞他老爹的仙坟也没个人敢站出来说句什么,大不了又是抱本仙君我

大腿又是抹眼泪,嘴里直说些天地君亲师,帝君威严什的。

本仙君别的没有,就是这心肠实在软得很,最见不得有人来求我个什么。

天上的神仙都晓得本仙君我的那个特殊癖好,年长些的都还好些,遇见本仙君我也不甚避讳,私底下回去教训各家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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