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直撞,可以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藐视众生。嘿嘿嘿……”
李肖臣翻了个白眼,心想你先去学会开车再说——真不知道这人是小脑不好还是大脑不好,博士随便念念就能念出来,
开车这么简单的事情学了那么多年还是学不会。
“知道中国的交通状况为什么改善不了吗?就是因为有你这种想法的人太多。”李肖臣说着,打开了跑车的顶篷——今
天天气不错,阳光很亮,风不大,气温适中,一年到头也只有现在的季节,这敞篷能派派用处。
“你想,你一个人占了起码十米的道路,要是十三亿人都这样,那堵车还不要堵到火星去呀?”
宋琉无所谓地笑笑:“唉呀,还是敞篷车好,无拘无束的,抬头就是天……”然后重重点了一下头:“真好!”
风吹在他们的脸上,摸过去,好像情人的手。李肖臣笑了,他知道宋琉就是这样,一会儿说好,一会儿说不好,好和不
好他都有理由,言之凿凿的。其实他根本不在乎好还是不好,他真正在乎的东西,是从来不会说的。
旁边有一辆公交车和他们并肩开,车上一群正去上学的女高中生看着他们指指点点,李肖臣怎么看她们都是一副眼冒绿
光的样子,心里有些发抖——他带着那三只小鬼四处走穴的时候,最怕的就是一大群一大群的女孩子。宋琉笑嘻嘻地朝
她们挥手,换来一阵尖叫。
李肖臣在他后脑敲了一下,一脚加大了油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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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肖臣看看眼前绿树掩映下的安医大药理研究所小楼,心里有些打鼓,隐隐猜到了宋琉要带他见的人是谁。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张口叫住了他。
李肖臣想着该怎么选择措词:“琉,话我说在前面……小虞和柯雪乔的事情,我是不赞成的。”
宋琉在台阶上站定,回头看他。
“工作是一个方面……最重要的是,小虞自己怎么想。你知道这孩子,你指东他绝不会打西,你让他打狗他绝不会骂鸡
。他的命是你救回来的,那年你往水库里这么一跳,他人是捞上来了,可他从此也把自己连命带心交给你了。你不接受
,这很正常,没人能怪你,感情的事本就是各花入各眼。可你不能这样糟蹋他的心意,不能因为自己的学生是他的粉丝
,就硬逼着他接受一个自己对他毫无感情的人。这不论是对小虞,还是对柯雪乔,都不公平……”
李肖臣仰着脖子,看着几格台阶之上、被太阳的阴影模糊了表情的宋琉,他第一次觉得宋琉怎么就那么高呢,好像山一
样的高。明明记得他比自己矮两公分的啊。他忽然有些说不下去了。
宋琉沉默了很久。久到李肖臣以为他会生气,然后一走了之的时候,忽然听到他软绵绵的声音:“谁说我要带你来见雪
乔了?”
李肖臣一怔,抬头看见宋琉暖意洋洋的笑容。
“你刚才说的,有些道理。不过,他们的事,你还有太多不知道的,下次找个机会告诉你。要知道,没人可以逼别人做
任何事情……不过今天还是先不说这个了,你跟我来。”宋琉说着拉着李肖臣的袖子走进了研究所。
李肖臣松了一口气,他知道宋琉有时候很不讲道理,但大是大非上,他是个讲道理的人。只是心里又开始纳闷,既然不
是来见柯雪乔,那究竟是谁呢?
******
李肖臣隔着门上的玻璃往里望,然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宋琉。
“他怎么会在这儿?!”李肖臣问。
宋琉笑而不语。
“他那天不是让警察带走了吗?”
研究所一楼尽头的空教室里,被捆住了手脚扔在一堆桌椅间的人,赫然就是那天闯记者会场,刺伤了李肖臣的小平头。
宋琉笑笑:“我找律师把他保出来了。”
李肖臣被他的笑容惊了一下,他原本以为大家都已经忘了这件事,忘了这个人(他自己就是一个)。这会儿发现原来宋
琉竟一直记得,而且,这次他明显是真的生气了,他只有生气的时候才会这么笑。
“你……你保他出来干嘛?”李肖臣有些结巴。
宋琉还是笑,笑得李肖臣毛骨悚然:“你知不知道那恐吓电话,其实不是他打的?”
“管它是谁打的呢。反正我人没事,再说最近也没打来过。你就别计较了。”李肖臣劝道。
宋琉挑眉:“你不想知道幕后主使?”
李肖臣一紧张:“你问过了?”
宋琉摇头:“没有,我就负责关他。审他的事我不管,这和你的工作有关,我不插手,等你自己来。所以今天带你过来
。”
“琉,你这样做是犯法的……”李肖臣皱着眉。
“你说非法禁锢啊?”宋琉又笑,一脸的天真无邪,“他是自愿的,他也喜欢被绑着,不信你问他。”
李肖臣摇头,他知道宋琉有办法让小平头承认“自愿”被绑,“自愿”被关在这里。就算真的被发现,以宋凌的背景,
也没人敢动他。可这么做,始终不符合李肖臣的为人原则。
“琉,算了……”李肖臣拉拉宋琉的衣角。
宋琉一眯眼:“算?算什么?他要是下次再来呢?就算不是他,那个幕后主使下次派个别人来呢?这次伤的是你,那三
个没事可以继续开工,媒体那边也说得过去。要是下次伤了祁云月呢?万一一个不好出人命呢?这可不是耽误几天工作
就能解决的事!”
李肖臣听着,一开始还想反驳,可是听到“下次可能伤了祁云月”那句,忽然就有些同意宋琉的做法了。
宋琉看到李肖臣脸上的表情变化,知道自己成功了——道理说得再多,有时候也不如一句威胁到他最关心的人的话有用
。
“那……你打算怎么审?”李肖臣小心翼翼地问,审人这种事,别说做梦了,他上辈子也没干过。
宋琉灿然一笑,往李肖臣身后望了望:“来了。”
李肖臣回头,看到柯雪乔捧着个托盘走过来,托盘上放着一支直径足足有三厘米的大针筒。
“肖臣哥。”柯雪乔向他打招呼。
李肖臣忽然发现,一旦樊虞不在身边,这个叫柯雪乔的孩子既不脸红也不结巴,走路说话都是落落大方,一看就是很有
家教。是一个标准的、具备温厚的学术气质的现代学生。
可这会儿他没工夫去多想这些,他的目光牢牢定在那根触目惊心的针筒上,针筒里面灌满的透明液体让他怎么看怎么胆
寒。
“这……这是什么?”李肖臣舌头打结。
宋琉眨眨眼:“你知不知道美国CIA有一种药物,叫作‘TTTTT’?”
“踢什么踢?踢球啊?”从小怕医院的李肖臣看到那又粗又长的针头,脑筋已经开始短路了。他压根没有发现一边的柯
雪乔已经在拼命忍笑。
宋琉还是那幅神神秘秘的样子:“Till They Tell The Truth,简称TTTTT。审那些顽固的恐怖分子专用的,可以破坏
脑神经。一针下去,意志力全没了,跟催眠似的,要他说什么就说什么。你就算问他外婆的三围,问他爹妈第一次在什
么地方搞,他都能一五一十地告诉你。”
李肖臣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一脸震惊地看着宋琉:“我以为老板只在欧洲吃得开,没想到如今发展到美国去了。CIA
的配方都能给你搞到?”
宋琉笑:“我自己研究的,效果应该比他们那个还要好。”说着一脸兴奋地摩拳擦掌,“正好拿他来做实验。”
李肖臣晕——敢情还是个山寨版!
一想,不对,宋琉乱来惯了,万一真的闹出人命,就算宋凌能保住他,但毕竟不是闹着玩的。
他连忙说:“这……这还是从长计议吧。我觉得说不定你好好问他,他就能说呢。这不是还没问过嘛,怎么知道他就不
肯合作呢?”
宋琉忽然背过身,扶住墙。从李肖臣的角度看过去,只见他一手捂着嘴,肩膀不停地抖动。正诧异着,打算过去慰问一
下,就听到柯雪乔对自己小声道:“这是普通的葡萄糖,帮他维持体力的。”
下一秒钟,宋琉的爆笑声传来。李肖臣终于知道自己又上当了。
宋琉笑了很久才回过头,看到李肖臣铁青着脸,眼里满是无奈和愠怒。宋琉知道玩笑开大了,于是走过去拉了李肖臣的
手。
他刚想软语撒娇,李肖臣就冷冷道:“宋琉,我问你,你关了他几天?”
宋琉一愣:“你出事第二天我把他保出来的……有……”说着望天计算。
“今天是第十九天。”柯雪乔及时说道。
宋琉点点头,微笑。
李肖臣依然冷着脸:“这十九天,你一直给他注射葡萄糖?”
宋琉还是点头,已经明白了李肖臣不高兴的原因。
“吃的呢?”李肖臣问。
“他死不了。”宋琉迅速接口,他的脸湿濡濡的,白、凉、软而没有表情,好像一碗冷粥。
李肖臣真的有点生气了:“我记得你好像还踩断了他的肋骨!”
宋琉轻描淡写:“我亲自给他接好了。早没事了,他伤得比你轻……”
李肖臣气:“你这是虐待!”
宋琉挑眉,一副“那又怎么样”的样子:“李肖臣,你记不记得自己在医院吃了几天流质?几天不能下床?插了几天尿
管?”
李肖臣愣了愣,这些事情,他没算过。出院之后,更是早就忘到北极去了。
宋琉在他面前伸出一只手:“五天……”然后瞥了一眼关小平头的教室,“我要他十倍奉还!”
李肖臣看看宋琉,忽然有些害怕起来——他很漂亮,没错。他很聪明,也没错。他会哄人,会撒娇,他笑起来很甜,他
的眼睛很美,他被一个富可敌国的人宠着却从不摆架子——这些都是李肖臣喜欢他的地方。可是今天他第一次,觉得宋
琉很可怕。他有点开始明白祁云月对他敬而远之的理由。
“李肖臣,”宋琉又一次叫他的名字,盯着他的眼睛,“你是个好人,我懂。我知道你看不惯我这一套。我锱铢必较、
睚眦必报,我就是这样的人,我从来没说过自己是好人。我这辈子朋友不多,能有这么几个算得上的,你一定排在头一
个。凡是伤害你的人,我统统不会放过。”
李肖臣还是板着脸,宋琉却发现他的眼神已经没有刚才的凌利了。
他接着说:“你和我不一样,你是好人,我知道。你宽厚、善良,你很大度,什么事情在你看来都是风轻云淡的。我很
喜欢你这个样子,哪怕你今天觉得我很可怕,你会讨厌我。我不会生你的气,因为我知道李肖臣就是这个样子。可这世
上总有些事是好人无法应付的,这种时候就需要我这样的人,那些坏事我会来做,不需要你动手。那天在会场你保护了
我一次,这一次,轮到我来保护你。”
李肖臣看着他,宋琉的语调很软,很轻,好像阳春三月的绵绵细雨,落到身上没有一丝分量,却能把人紧紧包围。那种
分量,轻到李肖臣无法承受。
他不知道怎么开口。
忽然,宋琉的手机响起,打破了尴尬的宁静。
宋琉接了个电话,又恢复了之前轻快的状态,兴致勃勃地说,外卖到了,然后一溜烟地出去拿披萨。
看到宋琉离开,柯雪乔才靠近李肖臣,悄声对他说,宋老师一直有吩咐他悄悄给那个人送巧克力,但是别让他知道是自
己送的。
李肖臣听着就笑了,那个笑好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砸到他脸上的一样,连他自己也觉得震惊。
他想,其实,宋琉也就是这个样子的。
第十三章:审问
接下来,李肖臣见识到了宋琉独创的、残忍至极的审问方式。
李肖臣、宋琉、柯雪乔,三个人拼了两张课桌,在十九天被注射了无数葡萄糖及只吃了几块巧克力的小平头面前——吃
披萨!
李肖臣暗中几乎笑破了肚子,他觉得宋琉真是太天才,这样的方法也能给他想出来,再残忍不过,再恶毒不过,可他竟
然会觉得这样挺好玩的。
他扭头去看看小平头——小平头快要哭出来了。
宋琉故意把自己整得吃相极差,双手并用不说,还大声地吧唧嘴。李肖臣看着他就想,要是让那个一向优雅华丽得一塌
糊涂的宋凌看到他家宝贝这样吃东西,脸上的表情一定很好笑。
然后他又去看柯雪乔,他发现柯雪乔其实是一个很明朗的孩子,连啃鸡翅膀的时候都是笑眯眯的,眉目舒展。不像李肖
臣自己,看到鸡翅膀就会变得凶神恶煞、目露精光,好像几天没吃东西一样。
他一直以为是柯雪乔用了什么手段让宋琉逼樊虞就范,因而对他始终没什么好感。他知道宋琉一向对长得好看又可爱、
头脑还很聪明的小孩没辙。可是这会儿,他觉得可能以前真的是误会他了,也许里面真的有什么内幕吧。
小平头受不了了,肚子发出的叫声在空教室里荡出一阵一阵的回音,好像在给他们伴奏一样。
宋琉很烦躁地把披萨一扔,说:“吵死了,不吃了1
李肖臣刚喝完粥出来,吃不多,这会儿也觉得有点饱了,就很配合地晃了晃放披萨的纸盒,说:“这还剩大半个呢,怎
么办?”
柯雪乔看看宋琉,又看看李肖臣,同样很配合的放下了手里咬到一半的面饼。
宋琉无可奈何地摇头:“怎么办啊?过食很伤身的,我还要和凌一起长命百岁的。”然后拍拍柯雪乔,“雪乔你也少吃
一点,胖了就不讨人喜欢了。”
柯雪乔很乖巧地说“哦”,然后对李肖臣说:“肖臣哥,你胃不好,海鲜不消化,少吃一点。”
他跟樊虞一样管李肖臣叫“肖臣哥”,李肖臣总说你不要这样叫,叫得我好像很老一样。小虞从小这么叫我,他是叫惯
了。你用不着学他,直接叫我李肖臣就行,或者叫英文名字Sean也可以。
今天,他看到柯雪乔“宋老师”前、“宋老师”后的时候,突然冒出一个新想法。
于是他说:“你不如叫我‘李老师’吧,我还没被人叫过‘老师’呢。你不是管琉叫‘宋老师’吗?要知道读中学的时
候,我成绩可比他好,每次考试都是我第一,他第二。”
宋琉在桌子底下踢他:“不要在学生面前拆我的台。”
李肖臣白了他一眼:“我说事实么。”
宋琉敲敲他的头:“你怎么不说直到小学三年级还找不到厕所在哪里的事实?”
然后李肖臣就炸毛了。
柯雪乔坐在一团阳光里笑。
小平头倒在地上哭。
宋琉走过去踢踢他,拿了块披萨在他眼前晃。
“吃吗?”他问。
李肖臣觉得他的样子好像一只在逗弄老鼠的猫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