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朕要他生才能生,要他死才能死,怎样处置他都不能反抗,怎么会受制于他。”
落月一笑:“他绝对不是您应该喜欢的人,如果您真的动了心就等于把刀柄递到他手上,这一点想必您很清楚。您只有
把他一个变成没有思想没有意志的奴隶,让他彻底忘记以前高贵的身份,您才可以去喜欢他。”
“傻子,朕怎么可能喜欢一个奴隶呢?”
等所有人退下,文康把又昭华叫进来。
方才的难堪带给昭华的羞辱还是非常强烈,黑白分明的眸子象再也经受不住一点刺激的楚楚可怜。文康本来想抚慰他一
下,可是又不想表示在意,也不知说什么好,想起皇后的话,心里愈发烦躁起来。
记得昭华以前说过,心里烦的时候念诗,用优美的诗歌赶走心头的烦躁。
“去把桌上的诗集拿来念。”文康下命令。
太傅要他背诗文,他实在是背不下去,但是他发现昭华念诗很动听,声音清越悦耳,象清泉流过心间,带着一股纯净,
又象洞箫低吟,一句句打动人的内心深处。听他念诗,文康不知不觉地能背诵下来,所以只要太傅布置功课有背诗文的
作业,他就要昭华来念。
昭华很喜欢念诗,烦恼的时候念诗可以让他沉浸在诗文优美的意境中,可以暂时忘却悲伤痛苦。如果能喝口水润润喉咙
就好了,如果不是跪在坚硬的玉石地板上念更好了。
反复把昨天太傅要求背的诗文念了许多遍,估计文康也能背下来。
文康满脑子都是方才皇后说的话,昭华念的诗他根本就没听进去,他不喊停,昭华还是跪在他面前念诗不敢停。
有一句他听见了,就是:落花有真意,流水终无情。
很令人不舒服。
“不要念了。”文康终于开恩发话了。
昭华偷偷抬眼瞄他一下,心里纳闷,今天这魔王犯了什么毛病,以往叫他念诗至少念到用午膳的时候,让他在旁边念着
,而他自已喝茶用点心或批奏折或打盹似听非听,至少念一个时辰。现在没到时间居然喊了停,想干什么。
反正他现在嗓子也干,膝盖也疼,喊停了就不用念,一起身,身子摇晃一下,差点站不稳,昭华苦笑一下,难道自己的
身体就这么虚弱,才跪了半个时辰就双腿打晃,往后的折磨可怎么挨?
忽然一只有力的手把扶住,昭华不敢置信地望着眼睛扶他的人,居然是那个百般折辱他的魔王。看着自己的那双眼睛里
的那抹柔情难道是幻觉吗?肯定是的。轻轻抚摸自己头发的那只手是他的吗?肯定不是。
文康一手扶着他的胳膊,一手轻抚他的头发,柔软顺滑,好象摸着上好的丝绸。忽然,父皇临终前的痛苦面容在眼前一
闪而过,他打一冷颤,醒过神来,狠狠地把昭华推开。
“咣啷”一声响,被脚镣一绊,昭华站立不稳,踉跄着摔倒在地。
原来刚才那抹温柔真的是幻觉,昭华掩饰着瞬间流过的悲伤爬起来,站在一边。
文康坐回紫檀雕花榻上,坐在一边默然出神,过一会儿,在另一边拍了拍,说:“过来。”
昭华一直垂着头,似乎没看见他的动作,听到吩咐,径直过来跪在他脚前。
文康怔住了,又不知所措起来,一时间心烦意乱。
没有听到发话,昭华也不抬头,更不说话,只低着头看着膝下的玉石地面。
空气中一片沉默。
过了一会儿,文康开口说:“太后寿辰快到了,你的寿礼办得怎么样?”
“奴才自会尽心尽力。”
“你要多少钱?”
昭华吃了一惊,不敢置信地抬头看他一眼,难道他良心发现想帮他吗?还是他现在恨意减轻,想母子和好,想让太后过
一个舒心的生日,所以允许他去讨太后的欢喜。
不,不可能,这家伙以素来以欣赏他人的痛苦为乐趣,怎么会突然有了人性?是不是又想什么新鲜的花样来羞辱他吧?
一定是,肯定是。
昭华并不需要别人的帮助来办寿礼,他已经想好了怎么办,对于这疑似陷阱还是不要跳的好。
“不需要钱。”昭华小心翼翼地回答,希望这拒绝不会惹到他。又说:“这世上很多东西不是钱能买回来的。”
“哼,这都是没钱没势的人的安慰之词。”文康自小就喜欢和昭华抬杠,现在还是如此。“有钱就可以招兵买马,有兵
马就可以开疆扩土,得到权势。比如……
你现在跪在我脚下,任我摆布使唤,随意折磨玩弄,难道不是用金钱权势得来的吗?”
昭华心里冷笑,金钱权势能买到人的灵魂和真心吗?
“陛下说的很有道理。”昭华很恭顺地回答。“您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用您的金钱权利得到的。”
文康刚要点头,又觉得不对,他现在所拥有的是能用金钱权势得到的,能用钱换来的东西有什么了不起吗?
他现在手里握着天下人羡慕的金钱权势,可以得到任何东西,为什么他还是若有所失?他觉得自己还在追求一种东西,
那东西离自己很近,却又抓不住,用金钱权势换不来。
患得患失的感觉象团乱麻一直在缠绕在心里。
“万两黄金容易得,知心一个也难求。”文康突然冒出一句俗语。
昭华习惯了他鬼神莫测的脾性,没有任何反应。文康突然伸手,捏着他的下巴往上一抬,逼他看着自己。
这双清澈如泉的眼睛澄净的没有任何杂质,是否会染上金子的贪欲?
不可能,文康否定了。
这个清逸如仙的人已经在他的鞭子下屈服,能不能再进一步拥有?
可惜他的屈服不是真的,冷漠淡然的背后,是深不可测的内心。
是否会为权利对他阿谀奉承?
也不可能。
是否会希求他的赏赐向他献媚讨好?
还是不可能。
会不会心疼他的寂寞,感受他的孤独,分担他的烦恼和喜悦?
更不可能。
手里的金钱,权势,鞭子,都换不来他最想要的。
文康突然感到有些挫败,更有些丧气:“你说的对,金钱买不到一切。”
时间过得很快,太后的寿辰到了。
和皇帝的万寿节一样,太后的千秋节也是个举国同庆的日子。太后寝宫内外张灯结彩,全部换了新的铺陈摆设。太后升
殿受贺,皇帝先率文武百官行礼,然后是皇后率妃嫔和内外命妇行庆贺礼,然后是奢华的皇家宴会,观赏歌舞百戏。
皇帝皇后离座,献茶献酒,率先恭进寿礼:金锭九百对,银锭九百对,上好珍珠九百串,宝石九百串。金寿星九座,玉
如意九柄。恭祝太后千秋如意。
其他文武大臣依次献寿礼,殿内一片珠光宝气。
两年来,文康将太后禁于冷宫,朝廷内外不明原因,言官进谏,大夫进言,指责他不孝。自回燕国后他又将太后接回太
后宫,几乎每日必请安,供应更是丰厚,大臣们又赞他孝行可嘉。现在太后寿辰之日又率百官朝贺,进献寿礼,百官更
是借机大肆歌颂一番。
太后也配合地把戏演足,母子二人在臣民面前合演一出母慈子孝的好戏。
听到大臣们赞美之词,文康微微冷笑,这繁华富贵之后,谁知道掩藏了多少肮脏黑暗。皇家尊贵的下面,又隐瞒了多少
不为人知的隐事。
酒至酣处,文康向落月使个眼色,落月会意,跪在太后前回禀:“太后慈德,泽被天下,连奴才们也感恩戴德,想着略
尽心意,为太后献寿。”
太后含笑点头:“难为你们有这份心意。”
“十九想为太后献寿,请太后恩准。”
太后一喜:“好,好,叫他上来。”
落月命昭华上殿。昭华进殿跪拜行礼:“奴才感太后恩德,无以为报,愿为太后献艺暖寿,祝太后福寿安康,颐乐永年
。”
“好,好。”太后泪花闪烁,几乎说不出话来。“快起来。”
昭华行三叩首礼。起身道:“奴才一无所有,唯吹箫一曲为寿礼献给太后。”
“好,拿箫来。”太后点头,偷偷用帕子拭去眼泪。
侍女奉上玉箫,那玉箫晶莹翠绿,华光流溢,是上用珍宝。昭华轻放唇边,清润悠扬的乐声淌泄出来,如清泉流过山间
,又如落花温柔地落在水面。如歌如泣,起落转折间透着一股飘逸出尘之气,仿佛把人的魂魄勾走。忽尔音调转高,轻
灵缥缈如鹤唳九霄。最后一个华丽的煞尾轻轻收住。
一曲奏毕,殿上一片寂静,好象生怕惊破了这天籁之音,半响,在场的听众才回过神来,满是陶醉的表情,却没有人敢
出言夸赞。
“这个寿礼别具一格,哀家很喜欢。”太后看上去很高兴,又说:“赏什么好呢?”
“奴才感慕太后慈恩,不敢希求赏赐。”
“你既然吹箫吹得好,这玉箫就赐于你。”
“谢太后赏赐,奴才每见此箫,如见太后慈颜。”昭华再次跪伏叩谢。
“好,好。”太后似是更加高兴,转头对皇帝说,“那些珍贵的寿礼,母后也没什么用处,听说外面有地方遭水灾,不
如将其赈济灾民如何?”
“即献给母后,任凭母后处置。”文康礼数周到的说。“只是这么多寿礼还请母后挑喜爱的留下一二。”
众臣和后妃们又是一番歌功颂德声。
“皇儿若真有孝心,不如把这个会吹箫的奴隶送给母后如何?”太后终于提出了蓄谋已久的要求。
文康没吭声,太后在寿宴上当着众臣提出这样的要求,他很难当面拒绝,何况刚刚演出了一出母慈子孝的好戏,现在如
果拒绝,不是自己打脸吗?
太后见他不答,又小心翼翼地说:“母后很喜欢他的箫声,求皇上把他送给母后好吗?”
殿上众臣和后妃们都看着,文康如果再拒绝就不象样了。干笑了一声,道:“母后说哪里话,太后为天下养,就算想要
天上的月亮,儿子也要想办法去弄来愉悦母后,更何况是区区一个奴隶呢?只是这个奴才品性蠢笨顽劣,不堪受辱,恐
怕会惹母后生气。”
“这个不劳皇儿操心,再顽劣的奴才母后也会驯服。”
“也好,那么今晚就叫他过去伺候。”文康很恭敬地说。“如果母后觉得他愚劣不堪驱使,再把他送回来就行了。”
“好,好。皇帝如此孝顺,母亲心里实在是高兴。”太后激动得眼中又溢出泪来。、
不明真相的众臣也跟着感动一番。
寿宴继续进行,太后心愿达成,高兴的酒到杯干,一边伺候的翡翠也高兴得脸上发光,只有虹姑面有忧色,她素知文康
的脾性,喜欢先给人一个甜枣,让人高兴得如入云霄,然后再一棒子打下来,摔入地狱。他这么爽快地答应把昭华送给
太后,未必安着好心。
第30章:射箭
太后宫的女人们急不可耐地等到晚上,太后见终于把昭华解救出苦海,心里的高兴和激动无以言表,根本就坐不住,一
直在寝宫廊下等着。
终于,看见皇帝宫的奴仆抬着一顶小轿到来,一直抬进宫门直到殿外。领头的宫奴跪禀:“禀太后,人已经给您送来了
。奴才告退。”
说毕率领宫奴们退下。虹姑翡翠赶紧打开轿帘把昭华扶出来。
太后一把抱住他哭道:“我苦命的儿……”
却见他有些异状,松开手,大吃一惊,发现昭华口中塞了一个口塞,塞得紧紧的根本说不出话来。赶紧细看,却见口塞
上面还有一个小突起,两边各一条链子系在脑后用一把金锁锁住。链子是一串金环组成,可以随着金锁锁着的部分调节
松紧。只见金链紧紧地锁在昭华脑后,白皙的脸被勒得两道红印。
“狠心贼。”太后忍不住骂道。“我就知道他不会安好心。”
“让臣来把它砍断。”说话的是侍奉太后的侍卫长燕长,是太后从燕国带来的心腹。可是他上前一看,根本没把握在砍
断金链的同时又不伤及昭华。真是束手无策。
“苦命的孩子啊。”太后无法,只能又抱住痛哭。
昭华口不能言,只能摇摇头,为她抹去眼泪,乞求地看着她,似是求她不要哭。可是太后的眼泪越流越多,虹姑翡翠也
一起哭了起来,其他侍女跟着哭,宫院里再次哭声震天。
可是昭华口中塞了个口塞,还用锁锁住,不但不能开口说话,还不能进饮食,不想让他饿死,就得放他回文康身边去。
想通此关节,太后恨得咬牙,难怪皇帝爽快地答应,还说什么如果他伺候得不好再把他送回来,他是算定太后会把昭华
送回来了。
“太后不要伤心,臣出去找锁匠,看能不能打开。”燕长再出主意。
太后一听,赶紧命他出去找人想办法。
原本精心准备好的燕国口味的晚饭要与昭华共用,结果也用不成了,太后气得也不想吃晚饭,昭华跪在她跟前,乞求地
望着她,她才勉强吃了一点。
解下昭华的衣服一看,背上臀上腿上胸前全是鞭痕,新伤压着旧伤,膝盖上也是斑驳的伤疤和青紫,臂上是绳索勒的难
以消掉的瘀痕,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太后又哭得撕心裂肺,几乎快晕过去。
昭华没法劝慰她,只好握着她的手。
太后怜爱地把他抱在怀里,亲手给他上药。
一边涂药,太后的眼泪一边嗒嗒地落在昭华身上。
目前在这个冷酷的齐国皇宫里,太后是唯一真心疼爱他的人,昭华见她伤心,自己更加难受,却无法安慰。
太后反而对他说着劝慰的话,劝他熬过这段艰难的日子,现在燕国的暗卫和旧臣们都在想办法,她也会寻机劝皇帝放他
回国。
燕长带锁匠回来,锁匠仔细看了金锁,极为奇巧,没有专门的钥匙打不开。再看金链与口塞的相连处也找不到安全的下
刀处,实在没办法。
“没办法,只好明天把你送回去,今晚姑母抱着你睡。”太后又流下泪来,轻轻吹着昭华被铁链磨得发红的手腕脚踝,
用丝巾包裹好。
一夜的时间短得转瞬而过。次日,太后亲自把昭华送了回去。
文康下了早朝一直在寝宫等待着,见太后送昭华回来,笑道:“母后嫌他伺候得不好么?这么快把他送回来了。咦,为
什么不解下来,朕已经把钥匙给你了呀。”
太后疑惑的眼光望着他。文康过来轻轻捏住口塞上的小突起,向左一拧,原来口塞中间是空的,里面藏着一把钥匙,用
这钥匙打开金锁,才把口塞从昭华口中取出来。待取出来一看,太后又怒火上扬,这口塞形状分明是一阳具形状,居然
把这样的东西塞入昭华口中。这文康总是不放过任何一个羞辱昭华的机会。
太后怒到极点,反而神情淡然,把食盒中的红枣紫米粥拿出来,亲手给昭华喂下。温柔地问:“这是姑母亲手熬的你最
喜欢的紫米粥,好吃吗?”
“好吃。”昭华温柔地看着她,眼里也有点湿了。
“这是虹姑亲手做的燕国小菜,你尝一点。”说着又夹一筷子小菜送到昭华嘴边。
两人亲密的几乎当旁边的皇帝不存在。文康冷冷地看着,这本是太后对他这独子的疼爱,自从两年前和太后摊牌后,母
子间再也没有这样的一幕发生过。现在再次发生,却是对另一个人,一个她的情夫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