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滚,我叫人来了。”
慕容冲像是彻底变了个人,让他再也认不出的陌生人。
可是依旧不死心,羽之擦了擦脸颊,抬头看向慕容冲。
“我最后再问一遍,你为何突然如此恨我?为何如此对我?”
“因为我突然觉得你很脏!”
无情的话这样轻易的被说出口,重重的击垮了羽之最后一道心理防线,他瘫软的坐到了地上,手无力的撑在冰冷的地砖
上。
半响,才有了点力气问道:“那么我要怎样做,你才会不恨我?”
铛……
一声脆响,一把柄上镶着宝石的短刀扔在了羽之的面前,刀锋在阳光下闪着莹莹烁烁的寒光,像慕容冲此刻冰冷的眼神
。
“用你的血去洗净你身上的肮脏吧!”
“陛下!”羽之绝望的抬头看向慕容冲,见他冷冷的站在那,并不看他。
于是,他拾起短刀,想也不想,便用足了力气向自己的胸口刺去,金属进入身体的微凉感觉,随即而来的是胸口撕裂般
的痛楚和奔涌而出的殷红的鲜血。
“很好!”
慕容冲低头捏住他的下颌,向他微微一笑。
“想你还有点胆魄,我也不和你计较了,只是以后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知道吗?”
说完,拍了拍手,唤来殿外的侍卫。
“把他拖出去!省得弄脏了我的地方。”
“慕容冲,你太狠了!”
被侍卫用力的拽住手脚向外拖去,浑身像散架似的疼痛。
贺羽之像只愤怒的小兽般,奋力挣扎着叫喊着,悲愤的看着离他越来越远的慕容冲,而慕容冲转过身去,再也没有回头
看他一眼。
被拖到门口时,一直背对他的王后却意外的回过头来,轻笑着,那笑声中充满着得意,回荡在整个大殿之中,但是那张
脸却是空白一片,没有五官,没有表情。
侍卫把他往台阶下用力扔去,跌落在地上时,竟然没有想象中的剧痛,只是突然热的难以忍受。
放眼望去,周遭一片暗黄,热浪滚滚,自己竟然身处茫茫沙海之中,头顶烈日炎炎,灼烤的头皮都快炸裂,喉咙此刻干
渴的快要着火似的,嘴唇也裂开了一道道口子。
他想:自己是不是快要死了?
正在这时,一双有力的臂膀环住了他,然后有清冽冰凉的水慢慢灌进嘴里,顿时觉得自己像是株差点干死的植物,突然
遇到了甘霖,又活了过来。
有温暖的手掌抚过他的脸庞,低沉的声音唤着他的名字:“贺羽之,贺公子,你醒了吗?”
下意识想到的是慕容冲,脱口而出那个熟悉的名字,可是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
“醒来就好!”
不是慕容冲的声音,会是谁呢?
费力的睁开双眸,眼前的人影模模糊糊的映在灯光中,好一会才勉强看清楚这人的脸,不是慕容冲。
异常失望,好想再睡过去,可是噩梦又让他不敢再入睡。
现实和梦境交替折磨着他,快承受不住了,想抓住什么,可此刻什么都不能让他感到安心,孤独的感觉汹涌而来,压得
他快喘不过气了。
只好闭上眼,任泪水肆意流淌,湮灭自己。
12.口谕
当爱成为负担,
才发现,
我永远都不会真正了解你。
感情没有对错,
更没有公平。
御书房中,满地狼藉。
名贵的湖笔、徽砚、羊脂玉笔洗,墨玉笔架、玛瑙纸镇、古董花瓶,此刻全都成了残破的碎片,被扔得到处都是。
一众太监宫女均吓得瑟瑟发抖,乌压压的跪了一地。
慕容冲在书桌前,脸上毫无表情,直直的站着,一动不动,似乎是在发呆,可是剧烈起伏的胸口却暴露了他的情绪。
从来不曾失态的人,倘若真的愤怒了,势必如沉默许久的火山,会爆发出无穷的威力,足以摧毁周围的一切。
而现在御书房变成了整个风暴的中心,安静中透着让人不安的危险气息。
慕容冲抿着薄薄的唇,双眸阴晴不定的紧盯着摆放在书桌上的一幅画,那画上的人神态慵懒而传神。
以往每每注视着画中的人儿,心里就会充满柔情。可是今天看到这画中人似笑非笑的眼神,就觉得格外刺眼,格外愤怒
。
他按捺着想要把画撕个粉碎的冲动,缓缓的移开目光,好像费尽了全身的力气一样,幽幽叹了口气,跌坐在椅中。
“安顺,把画像收起来吧!别的人,都出去!”
他用修长的手指撑住额头,闭上了眼,再也没有了动作。
使劲想抹去今天不愉快的回忆,但此时那些情景却异常清晰的在脑中反复折磨着他已然脆弱的神经。
在自己掴了羽之那一掌后,羽之捂着脸震惊又哀伤的表情,一直在脑中不断浮现,怎样也忘不掉。
从来都是任由他无理取闹,都舍不得骂他一句的,今天却动手打了他。不要说羽之,就是连自己也觉得难以接受。
可是在亲眼见到他做出那等眠花宿柳的龌龊事后,要自己又怎能忍住气不发作?
而那一掌打下去后,两人还有可能回到从前吗?如果统统不能了,那么我还想这些做甚?
况且羽之说:你是君,我是臣,我不是你的私有财产。
哈哈!真是好笑的很啊!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一厢情愿,难得自己还想得那么长远,什么羽之会永远陪伴我身边,
什么羽之也是喜欢我的。
好笑至极!
羽之的话那么简单的就抹杀了几年来所有的感情,界定了我们之间的关系,那只是君和臣的关系,再没其他了。
慕容冲忽然仰天长笑,笑声震动了屋宇,渐渐回荡着,渐渐夹杂了悲怆的音调。
殿外众人悄声议论着,陛下是不是神志失常了?今天出宫去遇到了什么事情变得如此失态?
不多时,大殿里传来一阵低低的压抑着的呜咽声,随着殿外的雨声风声飘散在空中,逐渐消失。
及至傍晚时分,没有一人敢进到御书房中,连掌灯的侍女都在殿外犹豫再三,不敢擅自入内。
因此,当太阳收拢它最后一丝余晖后,整个大殿都被黑暗笼罩了,只在殿外的廊下点起了一排灯笼。
等待传膳的太监来来回回好几趟,都被安顺拦住,不得进殿。
虽然这样,安顺也是暗自着急,想着是不是要去找太后回禀,不然陛下有什么好歹,自己肯定是逃脱不了责任的。
正想着要去太后寝殿,太后却差人来了。
“太后请陛下过去一趟,有事商量。”是太后的寝宫总管太监,带了2个小太监过来传话。
见到这里灯也不点,黑漆漆一片,殿外又跪了一大堆的人,不觉也吃了一惊。
出于好奇的向安顺打听,安顺便简单的告诉他,陛下发火不准任何人进去,所以才不敢点灯,也不敢传膳。但是究竟为
何发火,安顺说自己上午不曾和陛下一起,所以也不知道事情的原委。
那寝宫总管仔细瞧了瞧安顺,看他不像说谎的样子,就也半信半疑的去了。
待他去后,安顺悄悄的推门进殿,在黑暗中摸索到书桌前跪下。
“启禀陛下,太后刚才派人来请陛下过去,说有事要和陛下商议。”
“知道了,替朕更衣吧。”
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鼻音,似乎是哭过了的,安顺心里暗暗慌张,想自己还是小心些为好。
于是问过陛下后才敢起来点上灯盏,在朦胧的烛火下,看到陛下眼睛有一些红肿,脸色也不大好,白净的脸庞都有点虚
浮的样子了。
心里不禁叹了一下,唤来侍女们服侍陛下梳洗更衣。
慕容冲来到太后寝宫时,太后正坐在桌前用晚膳。见他进来忙笑着招手说:“陛下来了,用过晚膳没有?”
慕容冲摇了摇头,走过去问候了太后一声,在太后旁边坐了下来。
太后见他神色不好,吃了一惊,放下筷子,用热毛巾擦拭干净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陛下脸色不好,不会是病了吧?要不要传太医过来诊治?”
说着便作势要传,慕容冲忙拦了下来,勉强笑道:“无妨,朕只是觉得有些累。”
“陛下要保重龙体!如果是累,那就早些就寝,万不可操劳过甚!”
太后不安的细细打量着慕容冲微显浮肿的脸,再想到刚才自己的寝宫总管回来后向她禀报的情形,心里更觉疑惑。
“朕知道了,谢太后关心!”
“先用膳吧!待会哀家还有事要与陛下商议。”
唤来侍女为慕容冲另设了碗筷。
虽然心里如同乱麻,全没了胃口,但在太后面前还是敷衍的胡乱吃了一些东西,就只等着太后说完事情赶快回自己寝宫
去。
吃完饭,太后悠闲的喝着茶,也不急着说事情。
慕容冲则面无表情的盯着眼前的一盏琉璃灯,似是从来没有见过一样,直直的盯着。
见他这样,太后心中疑惑更甚,想来如果直接问他的话,又要惹出不快,所以也就作罢了。
喝过一盏茶,太后才慢慢的用商量的语气问慕容冲。
“陛下,你已经登基多年了,现在又娶了王后,想来也不用再专心于学问了吧?”
“太后说的是。”慕容冲心不在焉的答道。
“那么羽之伴读的事情,是不是也可以就此结束了?”
听到太后提起贺羽之,慕容冲这才回过神来似的,眼里有了一些让人看不懂的情绪,但总算比刚才梦游似的样子好多了
。
太后见他这般模样,心想:估计陛下今天之所以不快,就是因为贺羽之,而现在自己还要不要继续请求陛下不再让贺羽
之进宫伴读呢?如果自己强硬要求那样做,陛下会不会又要大发雷霆?
太后心里也有些忐忑和犹豫起来。
正想着,却听见慕容冲说:“朕想太后是要贺羽之不再进宫来伴读了吧?朕也是如此考虑的。”
“陛下,难道说,你不想让贺羽之再进宫来伴读?”太后略带惊讶的试探着问道。
“正是!朕即位已久,不需要他进宫伴读了,让他以后自行在家中读书吧。朕这就叫人传朕的口谕。”
说着便起身叫来了安顺,随即让他派人去贺府传谕,着贺羽之自行在家读书,此后若无重要事体就不必进宫了。
说完又转身向太后淡淡一笑道:“朕已照太后的吩咐办了,太后大可安心。”
想象中万般棘手的事情,就这样简简单单的办成了,太后心里有着惊讶不解,但更多的还是庆幸,所以也不再多说什么
,只满意的笑了笑。
“太后如无他事,那么朕就先行告退了。”
“陛下去吧,早些安寝,不要太劳累了!”
太后亲自将陛下送至殿门,看着他似是疲惫无比的背影走入了殿外的黑暗中,渐渐走远。
月朗星稀,清风拂面,空气中充满大雨过后的草木清香。
但是慕容冲却觉得胸前憋闷的紧,似是难以呼吸,刚才在太后跟前极力掩饰的情绪,此刻却如波涛般汹涌的席卷上来。
想到贺府上下也许已经听到了他的口谕,想到羽之听见这道口谕时露出的失望表情,他不敢再想下去了,再多想一些,
就如刀在心上多割上一刀,疼到难以忍受。
“羽之,你再也不会原谅我了吧?”
慕容冲嗫嚅的说出近似耳语的这句话,抬头望向静静的宝蓝色夜空,一滴冰凉的泪从颊边滑过。
13.齐风
任性如你,
羁傲如我,
一旦遇见,
不知是缘是孽?
“王爷,大夫说贺公子是感染了伤寒再加上急怒攻心,不但要吃药,更要紧的是要好生静养,再受不得任何刺激。”
说话的是个管家模样的人。
“急怒攻心吗?有意思!”被唤做王爷的那人,嗓音低沉的说道,眼睛却看向床上。
“荣发,派人去外边打听下,看是否有人在寻找贺羽之。”
“是,王爷,属下这就派人去。”
被唤做荣发的管家模样的人,应了一句就悄声出了房间,随手掩上了门。
静悄悄的房间里,烛火被门的开阖带进的风吹的一阵摇曳,室内明暗不定。
王爷从桌上拿过药碗,坐到床边,扶起沉睡着的人,用惯于弯弓搭箭的强壮手臂环抱住他,舀了一汤匙药轻轻吹凉了,
喂到他嘴里。
口中弥漫开的苦味,让睡梦中的贺羽之微微皱起了眉,下意识的伸手推开药碗。
见怀中的人轻颤着浓密的睫毛像是将要醒来的样子,王爷放下手中的药碗,用温热的手掌轻轻抚过他滑嫩的脸颊,眼睛
微微的眯起,一丝危险的光芒从眸中一闪而过。
贺羽之被口腔中药味的苦涩和脸上被抚摸着的触觉惊醒,吃力的睁开眼。
突然出现在他眼前的这个人,想来从不曾见过,此刻自己却躺在他怀中,而他却正用手抚摸自己的脸,暧昧至极的场景
。
顿时心中大惊,想要开口又发不出声音。不由更加慌张,从床上坐起身直往床后退缩,想要避开那人的手。
躲避毫无作用,手腕随即便被用力抓住,人也被拖了过去,差一点就跌进了那人的怀中。
见羽之睁大黑水晶般的双眸惊慌失措的看着自己,眼里满是恐惧的神色,眸上染了一层薄薄的水汽。
那人歪起嘴角,邪魅的笑着,低沉的嗓音中带着调笑的意味。
“我有这么可怕吗?说起来,我还是你的救命恩人呢!却被你如此对待,真是好心没好报。”
虽说是玩笑的口吻,但幽深的瞳孔中却没有一丝笑意,如千尺寒潭般深不见底,看不出任何情绪来。
头还是疼,全身像散架似的,梦中胸前所中的那一刀,现在也在隐隐作痛。
没有力气再去躲闪,只好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腕,反正嗓子哑得发不出一个字来,索性就不说话了。
只是手腕被抓到似要折断一样的生疼时,他还是不由自主的哼了一声,又无力的闭上眼,分不清自己所见的一切到底是
梦是幻了,也懒得再去想些什么。
“先把药喝了再睡!”强横的命令语气却再度响起,打破了此时凝固般的沉闷空气。
真是阴魂不散啊!小爷我今天未免太衰了点,先是被慕容冲打,再是落到这么个恐怖兮兮的人手里,走背字啊!
贺羽之闭着眼睛,心里暗暗叫苦。
递到面前的药,散发着浓浓的苦味,羽之马上皱起眉头,结果竟被那人捏住下颌,被迫张开了嘴,一碗药就这么强灌进
嘴里,呛得他一阵猛咳。
想到要不是自己病成这样,动一动就全身酸痛,喉咙也发不出声,不然的话,他保准跳起来大骂一通才解恨。
既然骂不成,打不成,他就使劲睁大眼睛瞪着那人,用自己所能想到的最凶狠的眼神来杀死他,并且在心底诅咒他千百
遍。
都病成这样了,还一副气呼呼的小孩模样,煞是逗人。
那王爷见他这般模样,寒冰似的双眸中渐渐如化了冻的春水,有隐忍的笑意从那千年寒潭的深处泛了上来,终于再也忍
不住的弯起了嘴角,噗嗤一笑。
随即换了一种哄小孩似的语气说道:“好了,不要再使性子,喝了药病才会好。你若死了,我不就白费心思来救你了吗
?”
前半句还算中听,可后半句又惹得羽之对他怒目相向。
“你就是那个红霜国国君慕容冲最宠爱的贺羽之吧?”
突然间他就换过了话题,直截了当的点破了贺羽之的身份,转换如此之快,让贺羽之还来不及收回愤怒的表情,马上又
变成了惊讶,脸部都有些抽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