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表情随着自己的话语急速转换,那王爷更觉好笑,知道他说不出话来,就也不等他的回答自顾说了下去。
“你们的事情可是流传甚广啊!不过你今天为何会躺在路边,我倒是甚觉好奇!难道慕容冲娶了新后,就对你始乱终弃
了?”语气半是询问半是嬉弄。
而此刻这种讽刺的言辞,却像用盐粒狠狠抹过贺羽之心中的伤痕,让他再也难以忍受,眼泪突然涌了上来。
他低头想避开眼前探究的目光,于是泪水像断线的珠串似的滴入了锦被中。
无力反抗,无力申辩,无力表达心中的愤恨时,眼泪也许是最好的发泄方式了。只是讨厌在嘲弄自己的人面前,用如此
柔弱不堪的方式泄漏自己的情绪。
“贺公子,不必如此,哭是挽回不了什么的,这是最无用的方式了!”
竟然还要加上这么一句话,现在贺羽之对他的反感可以说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了,恨不能拿剑来捅他个稀烂。
此人竟然真的当自己是个被抛弃的只会哭哭啼啼的怨妇吗?
怪自己生个病还不能说话,不然岂能任他这般羞辱!想着直气的浑身发抖。
“好了,看你病着,不能受刺激,我就不说了。”
贺羽之气愤的斜视他,心想:你说的还少吗?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让你说了,我看你还有什么好胡编乱造的。
“我叫齐风,齐人之福的齐,风流的风。”
哼,瞧你那个衰样!还齐人之福呢,还风流呢,我呸!羽之恨恨的想着,眼里自然流露出憎恶的神情。
那齐风也不计较,接着说道:“我们这算是第二次见面了,不过每次见面你都不在正常状况下,所以你不认识我也不奇
怪。”
等等,第二次见面,我什么时候见过你?又什么是每次都不正常?
不能说话,贺羽之只好用迷惑的眼神看向他。
像是看出他的疑惑,齐风淡笑道:“现在不就认识了吗?记住我的名字,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拜托,就是有恩,也犯不着总是提起,果然不是好人!
羽之又是一记白眼向他瞥去。
这时,外面传来轻轻的叩门声,知道定是荣发过来回复事情,齐风也不再多说什么,只嘱咐道:“你再睡一会,我去去
就来。”
站起身向房外走去,门一开,顿时一阵清风吹来,吹散了屋里浓浓的药味,带来雨后清新的空气。
荣发站在门廊处,见齐风出来便道:“王爷,你让属下派人去打听的事情,已经打听到了,那个……”
“等等,到那边去说。”齐风打断他的话,伸手往右侧长廊一指,就先迈步走去,荣发赶紧跟了上前。
“禀王爷,属下派去的人回报说,贺府现在正派人在各条街巷找贺公子,但是皇宫里却没有什么动静,慕容冲像是没有
派人来寻。”
“是吗?难道说这次慕容冲和贺羽之真正断了关系?是为了月瑶吗?可是我听说帝后关系并不和睦,不可能是这个原因
,其中定有蹊跷。”
他长身而立,在夜色中沉思了一会,随即道:“荣发,你继续和月瑶的人保持联系,试着打听些宫中内部的消息来。”
“是,王爷。”
“另外,先派清卫送贺羽之回去,现在留着他也无用,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可是,王爷,这贺羽之现在落在我们手里,不妨趁此机会掣肘于慕容冲,为何就如此轻易的放他回去?若是让月瑶公
主知道了,怕是会怪罪王爷。”
“哼!凭她也敢怪罪于本王爷。”齐风长眉微挑,不屑的笑着。
“但是我们此行的目的不正是……”
“不必多说了,我自有打算,现在你就派人送他回去。此事先不要让月瑶知道,若是泄露一字,我定当拿你是问。”
说完,用冷冷的眼光看向身旁的人,像是能穿透人的犀利目光,让荣发不禁心中一凛,马上低下头去,不敢再有异议。
“属下这就去备车。”
齐风不耐的挥了挥手,看着他走远,又转身回到房间去。
幽暗的灯光下,贺羽之斜靠在床栏上,散开的黑亮长发已经干了,松松软软的披在白玉般透着绯红的脸颊旁,衬着黑宝
石般的双眸和淡樱色的唇,似是出尘嫡仙般。
见他这般模样,齐风不禁收住脚步,放轻呼吸,出神的看着他,仿佛下一刻他就会飘走一般,突然心底泛起些莫名的不
舍和留恋。
暗自稳住心神,用不变的淡漠语气对贺羽之说:“贺公子,我的属下来报,你府上正四处寻你,不如我这就差人送你回
府,免的你家人担心。”
见他突然提出要送自己回去,贺羽之不由一愣,想他怎的如此好心了,难免感到有些奇怪,但立刻就不再多想。
“那么有劳你了。”淡淡的说着,算是表示感谢之意了。
“小事一桩,无足挂齿。”齐风也甚是淡然。
“王爷,马车已经准备好,是不是现在就送贺公子回去?”
“好,去拿套新衣服替贺公子换上。”齐风很威严的吩咐着,又看了羽之一眼。
“换好衣服,我会命人送你出去的。”说着便踱出了房间,换了仆人进来伺候。
换过衣服,贺羽之被几个仆人扶着出门,因为生病,脚底无力,就算有人扶着也是东倒西歪的,半天才迈出房门。
才到房外,整个身体便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搂过去,双脚忽的离开地面,十足的被吓了一跳。
齐风邪气的双眼,唇边带着一抹浅笑的俊逸面孔出现在他眼前,也不多话,直接把他抱到车中放好,钻出马车吩咐车夫
启程。
看着马车在沉沉夜色中渐行渐远,齐风露出傲然的表情,自语道:“贺羽之,总有一天我再也不会放你走,相信这一天
不会远的!”
14.嫌隙
心中一旦有了嫌隙,
做得再多,
也难以弥补,
要学会的也只有忘记……
到贺府时,只见府门洞开,火把灯笼照的如同白昼,人来人往的甚是喧嚣。
见马车停在台阶前,一个守门的仆人立刻过来驱赶。
不过见到掀起的车帘里露出贺羽之的面孔时,呆了有一会,接着就像失心疯似的转身跌跌撞撞的往大门跑去,边跑边叫
嚷着:“是公子,公子回来了!”
不多时,贺舒和夫人就急匆匆的从府里出来,脸上掩饰不住的惊喜表情。
看到找了将近一整天的羽之,现在被人毫发无损的送了回来,贺夫人走到车边忘形的搂住儿子又是哭又是笑的。
“儿啊,找了你大半日的,急死为娘了,你到底去哪了啊?”
贺舒却沉着脸站在车边,一扫刚才面上的喜悦神色,大声斥责道:“混账,干脆野在外边不要回来才好!我看你是越来
越无法无天了,才会被陛下赶出宫的!”
听到父亲说:被陛下赶出宫。
贺羽之纳闷的从母亲怀中抬起头看向表情严肃的父亲,眼神充满了不解。
“回去再教训你!”贺舒也不再理他,径自去向送羽之回来的人道谢。
贺羽之神情恍惚的把头靠在母亲肩上,听她满含宠溺的责备,周围充满了混杂的声响,此刻他都听不进去,只是觉得累
,想睡过去,于是就闭上了眼睛。
醒来时,已是白天,有阳光淡淡的洒在床边,空气中又是药味。
他不禁皱了眉头想,整天都吃药,自己不病死,都会吃药吃死。
这时贺夫人的声音在耳边幽幽响起,“儿啊,你都睡了整整4天,老爷和我都快急死了!谢天谢地,你总算是醒来了。
”
“4天?睡了4天?”揉了揉眼睛看向床边坐着的母亲,突然开口,听到了连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嘶哑嗓音,吓了一跳。
“先别急着说话,大夫说你感染了风寒,嗓子都倒了,得好好养着。”
难怪头那么晕,原来一睡就是4天,连浑身的骨头都在疼,原来睡觉也挺累人的。
“想吃什么?娘吩咐厨房去做给你吃。”母亲柔和的嗓音,听来顿觉安心。
“喝糖水吧。”扯着嘶哑的嗓音说道。
“想来是药太苦了吧?都怪娘想的不够周到,我这就叫他们炖甜品去。”
贺夫人见儿子醒来,心情大好,自己亲自到厨房吩咐下人准备吃的去了。
见母亲出去了,贺羽之在床上平躺着,呆呆看着光线在床帐上忽隐忽现。
房中静了下来,有风从窗外吹来,带着秋天凉爽干燥的味道。
突然想到父亲那晚说的那句话,他又开始疑惑起来,想立刻找父亲问个明白。
挣扎着想起来,可是除了浑身疼痛外,手脚都使不上力气,于是也只好放弃。
躺在床上悲哀的想,现在的自己真像一个废人,更像一条搁浅的鱼,只能望天兴叹,动弹不得。
“你又折腾什么呢?”尖利的嗓音突然从门口响起。
贺夫人去了趟厨房回转来,就见羽之在床上滚来滚去的,又是心疼又是恼火。
以为他又要出去玩了,想他这么大个人,出去一趟就莫名其妙的得了这么场重病,现在刚好就又不安份起来。
气极之下,过去在他身上拍了一掌,又不舍得拍重了。
恼怒的骂道:“你也太不让人省心了!为了陛下的口谕,你父亲还生着气呢!见你病的重,才暂且饶过你。你再不听话
,看你父亲知道了,怎样责罚于你。”
听母亲提起,想母亲也晓得此事,贺羽之眼睛顿时一亮,忙扯住母亲的衣袖用撒娇的语气问道:“母亲,到底什么事情
让父亲生气,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呢?”
见他这样,贺夫人不禁展颜一笑,点点他俏挺的鼻子,曼声说道。
“就是你回来那天,陛下曾派了公公来传口谕,说你以后不必进宫去伴读了。你父亲听了当然有些失望,难免会怪你不
懂事得罪了陛下。”
母亲说的不经意,可在羽之听来,却似雷鸣般,脑子里顿时轰隆隆响作一片。
此刻只有一个念头纠缠不休,陛下果然是怨恨自己了,再不会原谅自己了。
梦境变成了现实,陛下果然是不想再见到自己了,再思及自己那天说的话,确实很过份,真正是自作孽不可活!
“儿啊,你又怎么啦?别吓娘啊!”贺夫人见他眼神突然失去了光彩,变得呆滞起来,脸也惨白的,以为他又发病,吓
得连忙传大夫。
自此贺府上下再也不提进宫的事情,就连贺舒看见羽之也不再说一句关于皇上口谕的事情。
于是这样过了两月有余,转眼就到了漫天飞雪的隆冬时节。
羽之自病好后,一直安静的呆在家中,准备着功课,像是果真要去赴考的样子。
而此刻宫中却不如贺府这般的风平浪静。
这段时间,帝后不和的消息已经从皇宫传到了民间,直到邻近的国家都听到了传闻。那皎月国的国君自然是有所耳闻,
于是两国关系再一次僵持起来。
太后为这事忧心忡忡,找慕容冲谈了好几次,好言相劝,晓以厉害,什么手段都用上了,可是慕容冲就是铁了心不想同
王后缓和关系。
几次三番,太后也就放弃了,只管礼佛。
奇怪的是,王后却也不与王上闹,也不与其他妃嫔争宠,只顾呆在自己的宫中,万事不管的样子,如同她冷傲的模样,
却又不像她泼辣的性格。
慕容冲正好乐得清闲,想她不来和自己闹,也不啻是桩好事。
于是每日里除了上朝就是在自己的寝宫中办理政务,批阅奏章。
这日,见有秘奏报来,自己同父异母的3哥、4哥、9弟、11弟那几个以前夺位时与他公然作对的兄弟,虽然已被他统统
赶到边疆分封为王,但是现在却又起了反戈之心,养兵蓄锐,操练不休,大肆屯粮,似有谋反之意。
看到这份密奏,他不禁修眉紧锁,俊逸的脸上显出一丝阴鸷的神色来,随即又不动神色的翻过下一本奏章继续看去。
当日晚间他去了御花园,在静悄悄的园中慢慢踱步,看着鹅毛般的大雪从墨蓝的空中轻飘飘的旋转落地,四处堆积,覆
盖得整座皇宫如同琼楼玉阁一般。
到了一处石桌边,见那桌子凳子上也覆盖了厚厚的积雪,掩去了直愣愣的边角,倒像是几个大大小小的蘑菇一般。于是
他走了过去,把手掌按到桌上厚厚的雪中,冰凉的触感渐渐从掌心蔓延到周身,心里又想起了几个月来强迫自己去忘却
的那个人。
想起了春日里,和他在这里下棋,暖暖的阳光透过枝梢洒在他乌黑的发上,把他的发梢也染成了浅金色,煞是好看,那
时他笑得比阳光还明媚,眉宇间闪着青春不羁的光彩,每每看到他的笑颜就能忘记世上一切纷扰。现在他却随着阳光一
同消失不见了。
在这大雪纷飞的时节,两人已然隔开了距离,不但是空间的距离,也有心灵的距离,一切都变成了过去,只存在于回忆
之中。
现在肩上的担子越来越沉重,却再也找不到可以安抚自己情绪的那个人了。当初恨他,得到的就是现在这样沉重的结果
吗?溢满心胸的都是后悔,后悔的让他觉得自己生活在无尽的阴霾中一般。
第二日上朝,慕容冲也没有提起密奏的事情,只是大概问了下几位藩王的情况,也问了下邻国的动态,听了各部臣工奏
报的事项,解决了几件简单的奏请,便宣布退朝。
走出大殿时,雪已经停住,冬日的阳光恬淡的照耀在莹白的大地上。慕容冲在大殿一侧停住脚步,望向前方宽阔的广场
,积雪覆盖的地面上一群群的鸟雀,时而飞起时而落地,像是在戏耍,又似在寻找食物。臣子们此刻也随着王上走出大
殿,三三两两的向殿外走去,经过广场,惊得鸟儿四散而飞。
这时却有一人逆着人群走来,阳光在他周身形成一道柔和的光晕,他笼罩在淡淡的光线之中,像是出尘仙子般,衣袂飘
飘,风姿翩翩的走了过来。
隔着老远看到他,慕容冲便觉心中猛的一顿,待到他越走越近,面容渐渐从光影中跳脱出来,慕容冲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的情绪,只想就此冲上前去,把来人搂进怀中再也不放开。
可是那人却在离开他不远的地方被人缠住了。
羽之早上突然想起很久前慕容冲说过,下雪的时候要与他一同去西山赏梅的事情,心里感到一阵黯然,拿起的书本又放
了下来,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了。
想起了慕容冲以前对他所有的好来,几个月里苦苦压抑着的想念似滚水般翻腾起来,他突然有种想去道歉的冲动,生怕
再耽搁一会自己又会变了主意,于是便立刻换了衣服出府,快马加鞭的向王宫飞驰而去。
想着如果再见到慕容冲,只要他对自己既往不咎,展颜一笑的话,自己定会飞扑到他胸前,把数月来心中所有的委屈和
悔恨哭诉出来,不再顾及面子不面子了。
想到这里,周身的血液都快沸腾,迎着冬日的寒风不断加速向前,任狂风吹乱他的长发,翻动他的袍角。
到了宫门口,脸和手都已经冻的发紫了,他却丝毫没有感觉似的跳下马就往宫中飞奔而去,门口的卫士见是他也不拦阻
,任由他直闯了进去。
过了二重宫门就是天仪殿的广场了,就能见到王上了,揣着这个念头在寒风中狂奔着来到天仪殿前,正看到下朝的官员
都向他这边走来。羽之着急的望向高高的殿阁,想找寻慕容冲的身影。
“哎,这不是贺公子吗?好久不见啊。”有人挡住了去路,满心焦急的贺羽之微微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