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漂亮的女孩儿,在以观赏活人自相残杀为乐的俱乐部出现,确实有些奇怪。但是,我决定不去深究这份奇怪。随他们去吧,这世上难道还缺奇怪的事?先管好自己的事吧,迪兰。比起奇怪的女孩儿,祈祷艾伦·托马斯那张下流的嘴别说漏了才更紧要。
我和女孩儿走进电梯。她开始哼歌,我怀疑她是幽灵,但是地上有她的影子,我把视线从她的身上移开,试着思考别的事情。
比如在哪里见过那个耶稣标志……懒洋洋的耶稣,没有受伤的耶稣,究竟是在哪里见过??
电梯到了地下一层,我拉开栅栏,女孩儿走到外面还不忘和我道别。她哼着忽高忽低的小曲在转角处消失。
啊,我想起来了!
是囚室里,我在囚室的墙壁上见过!!虽然那面墙上的耶稣还未画完,但是不会错的,就是这个标志!
墙壁上的画是谁画的?是卡洛斯吗?他和这个俱乐部有什么关系?
我带着满腹疑问坐上了布鲁斯的车,艾伦·托马斯拍了拍我的大腿,对我说:“不如就送到我们住的那个酒店吧。”
我想拒绝,那间酒店有不好的回忆,想到它们的床我就头晕。可艾伦·托马斯根本没有听取我建议的意思,在我沉默的空当和布鲁斯说:“就这么决定了!去海滨酒店。”
汽车在停车场里绕了好几圈才终于开出地下。我再度见到了阳光,蓝天和白云。
路边的棕榈树摇晃枝叶,透过它们叶片的缝隙,我隐约看到了蓝色的海面。
“我想去海上冲浪。”艾伦·托马斯也靠在窗口望着外面。
“我想睡一觉。”
布鲁斯扔给我们一份报纸,西班牙文写的,艾伦·托马斯一边看一边用英文念出来。
“男女游客惨死海滨,生前疑遭虐待,男死者为跨国集团总裁,现年六十,女死者新年十八,警方暂为公开其身份……”
我凑过去看报纸上刊登出来的照片,一共三张。占据头版位置的是两具尸体的死状,上面打着不必要的马赛克,说真的,这些马赛克把尸体弄得更恶心了。第二和第三张分别是男、女死者的证件相片。
这一老一少我在海滨酒店的大堂见过。那会儿他们还在沙发上缠绵,老头的手都已经抠进了女人的比基尼内裤里。
我不太明白布鲁斯给我们看这则新闻是什么意思,直到艾伦·托马斯读到这一段:“根据酒店工作人员所说,一个月之前男死者曾以假名预定蜜月套房,两人入住时因无法观赏海景为由,换至另外套间。据称,曾在死者预定的蜜月套间居住的两名男性,业已失踪,去向不明。”
我会被人揍晕,遭遇手持斧头的大汉,全都是因为那间该死的房间看不到大海……
我拍着坐垫大笑,艾伦·托马斯按住我的手,“不如我们联系报社,和他们说说我们的经历?五百块钱谈十分钟你看怎么样?”
我让他去死,他耸肩摊手:“你看,飞机爆炸我没死成,去了狄波拉监狱我也没死成,这回又去俱乐部走了一遭,还是没死成,想让我死可没这么容易。”
我扑过去掐住他脖子,现在呢?现在他还是觉得想让他死没那么容易??
艾伦·托马斯拿手拍我胳膊,他的手上又粘又腻,是他手心的伤口裂开了,拍打的动作把血都溅到了我的脸上。布鲁斯回头看我们时,我已经松开了手。艾伦·托马斯抱怨手心疼,我拿衣服擦手臂上的血。
“到了。”布鲁斯说。
我和艾伦·托马斯一前一后下了车,布鲁斯摇下车窗和我们再见:“回去之后可千万别说我们这儿的人不热情。”
“谢谢。”我对他打了个再见的手势。
“一路好运。”他笑着说。
司机再度发动引擎时,我听到艾琳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艾伦!!你和迪兰跑到哪里去了???亚当都快烦死我了!!”
时间似乎在此刻凝固。引擎一直响着,汽车却没开动,布鲁斯脸上友好的笑容还没褪去,艾伦·托马斯依旧在我身边,举高了他的右手。
我抬头看了眼天,白云缓缓移动,我又看了看艾伦·托马斯的手心,一滴血滑到了他的手臂上,沿着预定的路线蜿蜒至手臂的边缘,接着便从边沿坠下,砸到了地上。我仿佛能听见炙热的地表因为这滴血的刺激而发出的嗞啦声,温差引起了淡到看不见的烟。在烟雾中时间终于找到了前进的动力,布鲁斯从车上下来,关上车门。艾伦·托马斯抓起我的手,他手上的血接二连三地落到地上,这次没有引起烟,我听到噼里啪啦的声音,这回是水珠掉进了高温的油锅里。四周的一切都沸腾了。
“跑!”
艾伦·托马斯拉着我一起跑进了酒店,布鲁斯和他的司机开始拿枪扫射。酒店里的警卫冲了出来,很快就变成三具倒在地上的尸体。
艾伦·托马斯拉着我靠在酒店的大理石圆柱后面,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这儿可真热。”
我的手被他的血染红了,我有个问题想不明白,索性问他,“我们为什么要跑?”
艾伦·托马斯缩回张望外面情况的脑袋,用不可置信的夸张表情看着我,“你这是什么问题??我们当然得跑,我可是杀了珀西的凶手,一看布鲁斯就是珀西的好哥儿们。”
这一点没错,可是他没弄清楚我问题的重点,这会儿枪声忽然停下。布鲁斯和他的司机在换枪匣,我听到空枪匣掉到地上的声音。很快他们又噼里啪啦地攻了过来,艾琳躲在另外一边的圆柱后头。她也带着枪,一共两把,艾伦·托马斯示意她扔过来一把。
“不,你不明白。”我掰开他的手指,在裤子上擦了擦,我想洗手,现在就想洗。天知道艾伦·托马斯的白痴会不会通过血液传染。
酒店里的其他人早就不知去向,脚步声伴随着弹壳敲击地面的清脆响声离我们越来越近。我得在他们走到这里之前让艾伦·托马斯明白是他杀了珀西,这事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艾琳把枪扔了过来,这一举动暴露了我们的藏身之所。艾伦·托马斯握紧手枪,嘴角微翘,他和艾琳交换眼神,就在他们兄妹俩要开始反击的时候。我拉住了他,我抢了他手里的枪,真恶心,枪托上沾满了名为“愚蠢的艾伦·托马斯”的细菌。
“你干什么??”艾伦·托马斯张大嘴看我,我拿枪口对准他,大声和布鲁斯喊话:“布鲁斯,停下!我这就把杀害珀西的凶手给你带出来!是艾伦干的!和我无关!”
“你在说些什么??”艾伦·托马斯的眉心皱成一团,我瞥了眼艾琳,她倒是松了口气的表情。
我挟持了艾伦·托马斯,布鲁斯确实停火了,我把艾伦·托马斯带到了他面前。
“是他杀死了珀西,你要是想报仇的话,这个人给你了,放我走。”
布鲁斯把冲锋枪架在肩上,“珀西这笔帐我慢慢和你们算,我问你们,货在哪里?”
又是这个该死的问题!
货在哪里我怎么知道??!我连那些货是什么我他妈都不知道!我把自己和艾伦·托马斯的遭遇简单地和布鲁斯说了说,他不相信我,我在他的眼里看不到信任。换做我是他,我也不会相信这个太过离奇的故事,可他妈的这事真发生在我身上,我就是这么倒霉,这么可悲!
“我觉得我们该换个地方说话。”我叹了口气,掐着艾伦·托马斯脖子的左手不由加重了力道。
艾伦·托马斯一个劲对我使眼色,好像在说“轻点,轻点,我快死了”。我当然没理会他,装作没有看懂似的又多用了一些力。
“我也这么觉得。”布鲁斯看了眼手表,“上车,我们换个地方。”
“还有你,也一起来。”他这话指的是艾琳,艾琳笑着从圆柱后面走出来,抿了抿性感的红唇,“乐意奉陪。”
我拖着艾伦·托马斯走到了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外面候命的三辆黑色轿车同时打开了后座的门。
“一人一辆。”布鲁斯说,“谁也别想逃走。”
我迫不得已松开了艾伦·托马斯,真扫兴,我原本还想多看会儿他因为呼吸苦难而苍白难堪的脸蛋。
我的手脚被捆住,还被人套上黑色的头罩,我坐在车里听到外头警笛呼啸。无论何时何地,所有的警察都会来晚一步。
我靠在车窗上打了会儿瞌睡,没有艾伦·托马斯在,就算是要去魔窟地狱我都能睡得着。我醒时,头上的黑色布罩还没取下,就这么被人推搡着下了车。
下车之后一共走了一百三十七步才停下,轻细的按键声,接着我听到缆绳牵引电梯的声音。电梯门打开,我被带进去,过了大概三十秒,它又再度打开。有碗碟碰撞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橡木香混着奶酪的香味飘了过来,跟着还有一些意义不明的水声。有人靠近我,他身上有鱼腥味。
走了十五步之后,我与这些声音,气味渐渐远离。我左面的人拉了我左胳膊,右面的人把我往左面挤。他们推开一扇吱嘎作响的木门,带我向下走了十阶楼梯。地下有火药味,干燥,不潮湿。
他们又停下,一串钥匙被人从口袋里掏出来,金属间相互碰撞,卡片嵌入的声音随之而来。
一扇门打开了。
我又被身边的人拉着向前走了起来。十步之后,有人说:“小心花瓶。”
最完最后的二十步,我被按在了一张椅子上。
我的头罩被拿开,我有些不适应眼前突然的光明,抬起手遮住眼睛。
“简单地说,一个叫昆兰的小子偷了我的货想要自己赚钱,然后有人告诉我他被人带去了无人岛,还进了狄波拉监狱。我联系了珀西,告诉他当天进监狱的人里面有我要的货,要他帮忙问处货在哪里。接着他告诉我,监狱里来的两个人,一个叫艾伦一个叫迪兰,都不知道货在哪里。然后……”
布鲁斯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的眼睛终于能看到他了,他端着红酒杯,坐在一张木桌上,右脚点在地上,左腿垂着。
“然后?”我喜欢他开门见山的态度,希望他接下去说。
“然后,我就和珀西失去了联系。”
第十一章
布鲁斯摇晃着手里的红酒杯,绑住我脚踝的绳索已经在刚才下车时被人解开,他拿着一把手柄镶着红宝石的匕首割开了我手腕上的麻绳。我揉着手腕,侧过头看了看身旁的艾伦·托马斯。他大喊不公平,嚷嚷着他刚才被人一路拖进来的经历。
我搞不明白这有什么不公平的,他杀了珀西,布鲁斯和珀西交好,对他差一点有什么不公平的?
我没看到艾琳,兴许这儿时兴男女分开处决。
布鲁斯这间没有窗户的房间像是藏宝库,什么都有,金的银的,瓷器雕刻,有的摆在橱柜里有的就随便堆放在地上,连块遮尘的布都没有。
要想从目前的状况脱身,我一个人肯定没法办到。屋子里,我所能看到的,一共有个八个保镖,两个按住我,两个按住艾伦·托马斯,其余四个分散在布鲁斯身后。布鲁斯腰间还配枪,肯定还有两个保镖守住门口。毋庸置疑的是,这些保镖有枪,或许不止一把。我有什么?
我有艾伦·托马斯还有布鲁斯拿在手里耍弄的匕首。
在我想着该怎么物尽其用的时候,布鲁斯问我珀西是怎么死的。
我告诉他是艾伦干的,眉心一枪,又狠又准。
布鲁斯走到艾伦·托马斯面前,手中的匕首在他脖子上轻轻一抹,他流血了。今天对艾伦·托马斯来说可不是个好日子。我忍不住笑了。
“为什么?”布鲁斯问他,眼神恐怖。连我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杀气。
“那是意外。”艾伦·托马斯竟然承认了,竟然没编故事,没找借口!
“我知道你,托马斯家的,我还记得亚当,是他把我们逼到了地下,他把这儿的白天抢走了。”布鲁斯说起亚当,愤怒之情溢于言表。他抓着艾伦·托马斯的头发,“你说我应不应该割下你的脑袋寄给他?”
艾伦·托马斯笑了,语气悠闲,“他一定乐意签收。”
这话我能作证,他们一家子变态神经病,没准亚当还会把他的脑袋做成标本,摆在书橱里当自己的战利品。
“是不是亚当派你去干掉珀西?”
“我也是意外进入狄波拉监狱,遇到珀西更是意外,我以为他早死在里面了。”
去他妈的!这杂种他妈的原来早就知道珀西这个人!!他妈的……我早该想到!
艾伦·托马斯还在笑,我从没见过他这样的笑容。不是那种恶心的,让人想吐的微笑。是对任何事都不在乎,轻松惬意,又带着些恶毒的笑。
这让我想起他一直强调的身份:杀手。
阴狠,歹毒,心狠手辣的杀手,在海边度假时对无意撞了下他的陌生人会露出的笑。
布鲁斯揍了他一拳,艾伦·托马斯脑袋往右边偏,深黑色的刘海盖住了他的眼睛。他轻声说,“这儿可真热。”
我笑他,笑出了声。布鲁斯斜眼看我,我捂住嘴,和他打个手势,“你们继续。”
布鲁斯在右手上多戴了几枚戒指,又揍了艾伦·托马斯两拳头。他这方法太不过瘾,换成是我就不揍他,直接撕开他的嘴巴,拔出他的舌头,当着他面切下来。
到第五拳的时候,布鲁斯接了个电话,他用我听不懂的语言讲得飞快。挂断电话后,他有些不耐烦地抓了抓头发,脸上也不见了冷静沉着,只剩下焦躁。
他挥了挥手,一直扣住我肩膀的两个保镖拿出了他们的枪,抵住我的脑袋让我站起来。
“再见。”布鲁斯和我道别。
我拿眼角余光扫了艾伦·托马斯一眼,他的发梢在往下滴血,白净的脸上鲜红一片,多漂亮的一张脸,再被布鲁斯这么揍下去,实在太可惜了……
我又走了二十步回到门口,途中经过两扇古董屏风,上面的雕花非常漂亮。果然,还有两个保镖守住了门口。再加上布鲁斯,这房间里一共有十一个需要对付的人。
我常觉得自己同情心泛滥,尤其是在面对艾伦·托马斯的时候。
我作了个深呼吸,守在门右侧的保镖掏出了磁卡,他的磁卡挂在钥匙串上。他和另外三个保镖说起了闲话,四个人都笑着,神情放松。
在他刷下去磁卡的一瞬间,我抢了他的钥匙串,戳进我右边保镖的眼里,在他失控大喊的同时拿了他手里的枪,第一颗子弹送给我左边的人,第二颗子弹送给站在门口左侧,正要拔枪的家伙。
被我抢了钥匙的家伙反应还算快,他朝我开出的第一枪被我抓来的人肉盾牌挡住。我的第三和第四颗子弹送给了他。
枪声吸引了其他保镖,子弹穿过屏风击碎了走廊上的花瓶。还有七个人,不,只要抓住布鲁斯,一切就都能解决。
接下来,我做了一件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在做这件事的时候我头脑一片空白,就像那时看到唐纳德的尸体一样。我推开屏风,直接冲进了布鲁斯的藏宝库,我找到了他,挟持了他。一颗子弹擦过我的脸颊,还有一颗钻进了我的左胳膊。
我要求布鲁斯的手下给艾伦·托马斯松绑,艾伦·托马斯拿他们其中一人的衣服擦了下脸。他拿了两把枪,我觉得我现在的样子一定是蠢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