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恐怖分子利用黑客破坏了机场的系统,也许发生了什么无法控制的事情,但是这些已经不能让陆雨分神去思考。
他所有的反应就是——
傅振华有着很严重的疾病——
他的眼睛甚至有的时候看不见——
这是一个他从来没有到过的陌生城市——
他的身上甚至没有钱。
他怎么办。
一个金发的小孩大声哭了出来,母亲想要阻止,但是已经没有作用,孩子的哭声格外刺耳。
一个戴着面罩,穿着防弹衣的人瞬间把他从母亲的怀中抢出,甚至没有任何一个人来得及去阻止。枪声一响,年轻的生命就已经陨落。
甚至这样都没有震慑住陆雨分毫,他虽然有同情心,但是此时,他所有的一切都被一件事所掩盖——傅振华怎么办。
傅振华朦胧的,断断续续地睡着,越来越冷,陆雨一定不再身边,否则不会这样的冷。
头很痛,但是睡着了似乎也没有什么缓解。
这是在哪里。
无数和破碎的梦,没有结局,没有指向的语言。
是被一阵喧嚣吵醒了,睁开眼的瞬间,眼睛很痛,被外面的灯光刺痛。看到有人在敲自己的窗,外面都是警察,整个机场都被隔离。
那个外国警察很高,弓着身子有点滑稽。
陆雨从小有家庭教师教他学各种语言,甚至法语,都会那么一点点,傅振华的英语水平,还是比较一般,隔着窗户,只能看到警察的的嘴型。
他跌跌撞撞地下车。
看他是黄皮肤,有一个华人警察过来和他说话。
——恐怖分子控制了机场,劫持了人质
——现在有证据表明,恐怖分子有杀了人质。
这是不是一个最恐怖的噩梦。
傅振华不理会所有警察的大喊和阻拦,疯狂地像只剩下原始本能的野兽般,向机场的入口冲去。
所有的警察都某名震撼,这样的一个苍白瘦弱到似乎没有重量的男人,竟然用肉体冲破了保护用的盾牌,不知死活地向那个危险的地狱冲过去。
眼前的一切渐渐迷离,他分不清景色,只能看见斑驳的光斑。
头很痛,身体也很痛,所有的人疯狂地拉住他,似乎感到手臂脱臼。
他不想说话,他所有的力气都用来打通通向陆雨的路。
如果就这样一起死亡,会不会是最好的结局。
似乎有什么东西击中了自己的背后,然后麻木的感觉从刺痛的那一点渐渐弥散。
麻醉枪。
他离那座外表古朴,设施先进的机场,只有不到十步。
因为无法提供档案,范旭川找工作的时候,格外艰辛。
因为一开始选择的就是小公司,所以到没有收到什么白眼,但是上午应聘的时候,那个主考官一直向他身边坐,还试图抓着他的手,反而是他,放弃了这个唯一可能的职位,慌忙离开。
有的时候也觉得,大概是惊弓之鸟吧。
但是所谓疤痕,毕竟是那种切实存在,而且时时钝痛的东西。
最后只好屈居一个推销员的职位,如果是一年前的自己,打死都不会选择这样一个不够体面地职业,但是现在,他只想好好的生活。
唯一尴尬的是,必须要面对很多人,所以工作的很累,除了工作时间太长,任务量太多之外,主要的问题还是害怕别人发现自己的过去。
推销的东西是一种活性炭饮水机,如果没有电梯,就要扛着那样重的东西上楼下楼,小区的管理比较严格的话,在保安那里还要接受很多的盘问和白眼。
自己都很惊奇是怎么忍下来的。
每天工作都超过了十二个小时,一回家什么都不想就倒下睡觉,每天都还有着浓浓的黑眼圈。
不过还是养了一种植物。
蓬勃生长不用太多照顾的植物。
当自己和新田有一个家——尽管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家的时候
——他们在阳台上不顾一切,奋发地生长。
有一些东西,叫做记忆。
他看着那些植物,就会想起,那个笑起来像最蓬勃植物的人。
所以生活的艰辛,也就有了一点点苦中的甜蜜。
郁郁葱葱。
海边的别墅 ,像一个待人而噬的沉默巨兽。
新田走在这条通往未知的道路上。
在成为卧底之前,他做足了功课,知道台北市虎江君除了日本以外最大的基地,通过台北,一个罪恶的跨国犯罪,分工明确的组织把魔爪伸向香港,甚至大陆。
他一直守在别墅的附近,虎江君思虑一向缜密,这个房间平时住着的,竟然真的是一家三口,即使她偶尔回到台北潜回别墅开展活动,这个家庭也会成为她最好的掩护。
他等了很久——他知道自己会等到的。
他看着这样的一个家庭——父亲虽然沉默木讷,而且是虎江君的手下,但是每次回家,都会给儿子买回最新的玩具。
母亲并不漂亮,但是笑起来也是有轻轻柔柔的温柔,每天都把丈夫送出门,对丈夫说的最后一句话,往往都是开车注意安全。
如果没有那些触目惊心的犯罪,这样的一家人,本来是完美的。
但是现在,这个家埋了个隐形的定时炸弹。
所有的犯罪,都是为了毁灭幸福而生。
他曾经狠狠欺骗过一个人,这也是犯罪,所以,他不知道能不能赎罪,能不能获得曾经得到的幸福。
但是有一件事情是可以肯定的,自己一定要解决自己的麻烦,如果可能,给这些破坏别人幸福的人以致命一击。
等待的过程漫长而又无聊。
直到他看到一辆车驶入了车库。
新田掂了掂自己的手枪,他一直都有这样的一种能力,凭借枪的重量,就能感觉到枪里有几颗子弹。
两颗子弹,两条人命。
谁的命?
傅振华醒来的时候,实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这实在不是一种很好的感觉。
身上很酸痛,陆雨到底怎么样了。
那个送他过来的警察是一个华人,长的微胖,一副憨厚的样子,看到他醒来,用不怎么标准的汉语询问他觉得怎么样?
“那些人质怎么样了?”
“政府正在和他们谈判。你现在要担心的是你的处境,你没有任何身份,而且是通过非法的途径进入英国,身无分文,除了你那辆过于华贵的车之外,你和乞丐没有什么两样。”
“这些我都知道,我想知道,政府成功解救人质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
“你知道,其实像英国这样的国家,基本上不会让人质有任何损伤,但是这次劫匪公然在首府活动,所以应该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国际社会都很关注,也很担心。”
刚刚从警的男人看着这个漂亮的中国男人,他有些疲倦地微微合眼,整个人散发出了一种令人绝望地悲伤。
那种感觉好像是
——你找了一辈子的爱人,刚刚和你有了一个擦肩
——这个世界就灭亡了
无处宣泄,任绝望慢慢发酵
“这是今天的最后一个大楼,”范旭川扛着笨重的饮水机,走上去的时候,在心里反复默念着这样的一句话。
真的好累。
身体的疲倦,丝毫不能改变心的痛苦。
自己那么思念那个人。
但是如何找到呢,是他突袭了自己的人生,他不知道,自己的一切再他的生命里是否真的风过无痕。
敲开了门,一个中年女人穿着围裙大声抱怨,范旭川的脑袋一直嗡嗡地响,很多东西都没有听清。
不过大概的意思是,自己的钱交了,却无法按时收到货,实在是范旭川的失误啊之类之类的。
他其实很想说抱歉,但是中午没有吃饭,整个人飘飘的,以至于除了赔笑之外,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中年妇女一边指挥着他把东西搬到屋里去,一边扯着嗓门向屋里面大喊,大概是叫自己的儿子出来吃饭吧。
顶着黑眼圈出来的孩子大概已经有二十多岁,对着那个女人含糊的喊了声妈,敷衍地打了个招呼,大概还没有从游戏中回过神来,应该是一个啃老族。
孩子只有二十多岁,但是弯着腰,一副精神不振的样子,平白多了几分猥琐。
当把东西放到厨房中的时候,一个眼花,饮水机重重落地。
那个男孩不耐烦地骂了一句脏话,却在看到范旭川脸的时候,整个人都微怔。
“妈,我见过他。”
“在哪见过啊,你别愣着啊,看看饮水机有没有摔坏,我和我儿子都看到了,是你摔坏的,你们公司要赔钱的。”
男孩对他的女人附耳说了几句话。
女人打量了一下范旭川,仿佛在看什么脏东西。
“你们的东西,我们家不要了,对了要退钱,还有还有,把东西搬干净。”
一切从未改变。
深海中的压力,让所有的器官都被挤压变形。
无处可逃。
他只做错了一件事情。
他以前是不成熟,是很坏,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他所有的一切都在开始之前被无形葬送。
这是不是他的命运
如果爱是救赎,那么我都没有去奢求有一个我爱的人,可是连我爱的人,都不知道在哪里。
他不知道,昨夜的别墅,枪响不止两声。
一颗子弹,一条性命。
电话突兀地响起。
一个熟悉地陌生的声音。
他当然明白,她现在一定很幸福,酸涩渐渐涌上心头,他果然不配得到幸福,那么容易,就去嫉妒。
之铃的声音出乎意料的沙哑:“范旭川,你想不想见你的女儿。”
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莫名触动。
他无法抑制自己的冲动。
她的声音,像冷水砸下,带着莫可名状的急切:“想看你女儿,带钱过来。”
他突然想起一段痛苦的时光。
尽管不能相信。
“之铃,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那面的声音带着一种兴奋地虚弱:“总之,没有钱,就别想看到你的女儿。”
他那段最灰暗的时光,他在他的身边,他那么坚强那么聪明几乎完美,可是他还是弄得他们伤痕累累。
她可能也在受着毒品的蛊惑和侵蚀。
他们的女儿,在她的身边。
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加糟糕。
从这个角度上看过去,那幢夕阳中的大楼高到令人畏惧。
如果从哪里跳下去,一切都将结束。
而且此生,也可以感受到自由飞翔的瑰丽。
陆雨安抚的拍了拍和自己绑在一起的那个女孩的手。
因为长时间的哭泣,她的手都有些抽搐。
两个人背对着绑在一起。
如果逃脱,就是两个人的事情。
他必须先安抚好她近乎崩溃的情绪。
整整两天,没有水,没有食物,所有生理问题,都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解决。
所有的人质,都已经精神崩溃。
只有这个男人的眼睛,越来越亮。
无论如何,他一定会或者出去。
他向来有安定人心的不俗力量。
那个女孩仿佛感觉到他的力量,竟然给了他回应。
微量的手指,细细的,在他的手上轻划
——你是我见过的最震惊最勇敢的人
——如果我们能够或者出去
——请你娶我
陆雨微怔,他们都没有互相看过正面
——你不会后悔的
——其实我是英国皇室的公主
——我的哥哥就是下一任英国国王
——我觉得勇敢的你就是我的骑士
——公主不是万能的
——所以公主殿下
——我们还是先考虑怎么出去吧
——而且千万记住不要随便对别人说你是公主
——那些人知道了所有人都会死在这
漂亮到像洋娃娃一般的公主静静笑了,
我没有随便说,
因为是你,
我才会说
那么勇敢镇定 比我的哥哥更想王者这几天丝毫没有动摇,腰一直笔直
我的骑士
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世界,金钱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范旭川突然想起,在自己的小时候,曾经那样绝望地望着孤儿院的天空,想象着自己父母的样子,编织着他们的身份,在少年幼稚的心灵中那小小的虚荣心让他心中的父母大约都是警察和老师、医生之类的存在。
但是每当看到别的小朋友被人领养出孤儿院,心中还是如此的失落,大约觉得只要有一个人能够领自己走,无论那个人是谁,都是不错的选择。
他不知道自己的女儿长成什么样子,有没有清秀的眉眼和柔和的笑容。
其实女孩子不用很漂亮,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就好,不要像自己一样,在这个尘世中沾满了斑驳的污浊。
那种一瞬间的温柔,刹那击中了他的心脏。
无论如何,孩子有一个父亲,总比一无所有来的要好
第9章
傅振华是在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能够持续多久。
在监护医院中,随时准备着被遣返回香港。
恐怖分子和警察的对峙没有终结,整个城市陷入了癫狂。
商人们反复计算着每天的损失,政府的高官在各处发表讲话,安定民心,谈判专家的工作没有丝毫进展,恐怖分子的所有目的,似乎只是在这个城市制造着,随时都会蔓延发酵的惶恐,警察曾经多次试图突袭入内,被恐怖分子人质的人墙挡了回来,铩羽而归。
世界这么大,这么乱,似乎随时都摇摇欲坠,他和他,在这个世界中做困兽之斗。
傅振华从来没有像这样一般怨恨自己。
作为一个毒王,陆雨可能对不起全世界,但是对自己,似乎他的字典中只有牺牲两个字。
牺牲了毒王的责任,牺牲了未来,牺牲了所有的亲情和友情,现在因为自己的原因,他可能将性命都牺牲在这个陌生的国度。
如果有可能,让我替你承担所有的痛苦。
我所有的执着,似乎只是我们之间最大的障碍。
傅振华一直在观察,每当四点的时候,那个医院的护工就会在自己的对面空着的病房中休息一会。
他静静蛰伏在黑夜中。
眼神在夜色中微微闪亮。
当护工到下的时候,他熟稔地换过了两个人的衣服。
傅振华暗暗说了句对不起,自己恐怕要让他的脖子疼一上午了。
但是我实在管不了那么多。
因为时间,那么少
范旭川打开了家中所有的能够放钱的地方,变卖了所有能够换钱的东西,马上就要按揭还款完毕的房子当了出去,一共六十七万新台币。
他看到这些钱,很多都代表着他不愿意回首的过去,他突然想起,每一张钱币都有很多的故事。
只可惜属于他的所有故事,都是悲剧。
救护车飞驰过台湾的小巷。
有人对着车上的人做心肺复苏。
那是一张帅气但是苍白的脸。
身上的衣服都被鲜血浸透,几乎难以看到原本的颜色。
他的手上,紧紧握着一个U盘。
只有很少的水,陆雨把自己的压缩饼干让给了和自己绑在一起的女孩子。
暗暗地传递着饼干,漂亮但是憔悴的女孩已经有仿佛有了极致的光彩,毕竟,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生存都成了一道选择题,她竟然能够遇到让自己心动的男人。
有人说过,女人是一种神奇的动物,无论在什么时候,竟然都能够爱情至上。
这样的说法,不一定正确,但是很多时候,都是有道理的。
譬如现在,她紧紧等待着,满心欢喜,听说东方的男人,都喜欢含蓄的女人。
但是尽管竭力遏制,那种蓬勃的欣喜,还是在周遭的绝望中,开出了花朵。
洪美云帮助陆圻整理这半个年的收入账目。
“亲爱的,亲爱的,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