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海前沿——坊七瞳
坊七瞳  发于:2012年01月12日

关灯
护眼

“没吃。”而且还似模似样地蹙蹙眉,又蜷了一蜷。

“你这孩子。”我爸站起来去取药取水,侍候我哥吃药。

我拉了几个垫子坐在沙发对面的茶几旁边,“哥,那这个你肯定吃不了了,我就不客气了啊。'

我哥眼底冷光闪烁。

我爸低声道,”去那边吃去,一会儿你哥闻了犯恶心。“

我端起食品盒子,”爸,你这会儿是不是已经早把文秀阿姨忘脑后去了?“

我爸错怔,我哥瞪我。我继续不招待见,”不是说到家给她回电话的么?“

我哥一听,那一肚子酸水又开始咕咕往外冒,”呵,还真是重温七十年代啊。“

我爸低声道,”就是言语一声,你想多了。明明,去淘点米,给你哥煮粥。“

我哥牛脾气也犯了,”喝他煮的粥,我宁愿进医院。你要不愿意动手,也别忙活了。“

我爸为人就是善良,”让他先把水做上,我打个电话就给你熬。“

就是善良得不大是地方,我看我哥脸上那醋黑气又厚了一层。

给我哥熬了粥,再喂他吃了,伺候他睡了,我爸也乏了,又有点儿偏头疼,睡前吃了一颗安定。

我看着夜深人静,偷溜进我哥的卧房。

我哥警觉地打开床头灯,顺手一拧,明晃晃的灯光正剌在我眼睛上。

我用胳膊挡着,”是我。“

“干什么?”

“哥,”我在门口站定,“你忒不是个东西,二十好几的人了瞎作,折腾我爸给你收拾烂摊子。你知不知道他多久没吃

过安定了。”

“我知道。”我哥摸出一支烟,“明明,难道你想让我把我和你爸的事嚷嚷得天下皆知么?”

“反正你今天这招下三滥。”

“我确实是赌气,故意饿着自己。”我哥吐出一个深蓝的烟圈,“知道我一个人躺在沙发上想什么?我想,夏明宇,你

活该,你就是一个没人管没人要的,而且你是一个涎着脸纠缠男人的死变态。你好好记着,你现在有多疼,就说明你有

多贱,你盼的人正跟某个女人郎情妾意谈笑风声呢,你嫉妒,但你连见都不敢见,为什么呢?因为你就是阴沟里的老鼠

,犄角旮旯里的臭虫,连你自己都觉得自己恶心。”

我哥说着这些愤懑的话,声音却出奇地冷静,平铺直叙,反而扎得人心疼。

我愣愣地傻站在门口。

我哥突然捂住嘴,大概被烟呛着了,用力地干咳了几声。

我看见他指缝里渗出红不拉叽的东西。

我奔过去。他按着我,被他抓住的胳膊又粘又热,

我颤声道,“哥。”

“去医院。”他伸手搭在我肩上,“轻点声,别吵醒他。”

“靠,你大爷的是下贱。”老爷子吃了安定早睡过去了,你就是死了他都不知道。

我早就口不择言了。

我半搂半扶着他出门。我没车本,死拖活拖地把他拖到路口打车奔医院。

我自己坐在急诊室门口,手里掐着根烟来来回回在手上耍。

护士美眉看了我好几次,每一次我都呲牙一乐,吓得美眉皱着眉绕着我过。

等我哥一脸惨白地被推出来,我把烟往地上一扔,终于有个娇小的美眉爆发了,“你怎么随地乱扔,你有没有公德?”

我冷着脸将烟踢到垃圾筒那边,跟着我哥七手八脚地进病房。

“轻度胃出血,需住院观察,一楼补办手续,补交押金。”

我小声嘀咕,“我他大爷的最讨厌医院,没他妈一点儿人味。”

那个大夫看了我一眼,黑框眼镜下藏着的眼神一看也不是善碴儿。他将病历本往胳膊下一夹,“先生,如果您对我的医

疗态度不满可以到服务台投诉,但请不要以这种有失公德的方式发泄。”

我想揍丫的,可我哥的小命就捏在丫手上。

我站起来赔笑,“对不起您啦,我也是急的。我哥没事儿吧。”

“夏先生,病人现在需要休息。”

“我姓何。”

“你不是……”他重看了一遍我们俩,若有所思地笑了,“何先生,请借一步说话。我给你写一方食疗单子,如果有条

件可以明天早上就开始,配合治疗。”

“啊,呃,好。”

“我姓赵。”

您姓钱都没问题。

等谈完了,我捏着单子出来看看,见上面都是些家常菜,也没稀奇到那儿去。

小眯了一会儿,天就亮了,我就着医院里散着怪味儿的水洗了把脸,看见赵医生正下早班,为了我哥着想我还热络地招

呼了一下。

赵医生也很和善,指点我道,“出了医院向东过一条街有个门脸,卖的粥就合适你哥喝。”

我点头哈腰地谢过他,送他好走,回病房看见我哥醒了,正给COCO打电话,电话那边隐约一惊一乍,好像还哭了,我琢

磨着这COCO真比女的还女的啊。

我说,“我给你买早饭,然后就回家看老爷子去,你自己安生的,等我糊弄完老爷子再回来侍候你。”

“我已经安排COCO了。”

我听见这话又站住了,“那什么,你不是心灰意冷,于是饥不择食地要和那个COCO更上一层楼吧?”

我哥看着我,眼仁儿对着眼仁儿,“你说什么?”

“没,我啥也没说。”我又被吓跑了,“我说我给你买粥去。”

我哥的本事在于,他不用做任何解释就让你明白你错了。

第十一章

等我从东边的小门脸儿买了粥回来,COCO同志已经坐在我哥床边嘘寒问暖了。

我捡把椅子坐在对面,目不转睛地看着COCO给我哥喂粥。

COCO同志不大自在地停下手,大眼睛眨着,忒无辜地看着我。

我道,“你们继续,不用顾忌我。”我打开便利盒盖,就着他们这一对吃我刚买回来的粥。

我哥不高兴了,道,“你先回去,看看房间里有没有弄到血。就和何老师说我急着到外地出差,过几天回来。”

“有没有更高明点儿的说词?”

“就说我带着COCO一起去的。”

靠,你那脑袋想啥呢?别不是胃坏了,连着脑袋也一起溃疡了吧。

我打了车回家,到巷子口时又从早餐摊儿上买了两块回头儿,两杯豆浆,回家叫我爸起床。

我爸吃过安定早上有起床气,我耐着心等他慢腾腾地醒过来,再慢腾腾地穿上衣服洗脸刷牙,最后才告诉他我哥的那番

瞎话。

我爸淡淡地嗯了一声,有点儿心不在焉。

等坐到了桌子边上,他又一脸认真地看着我道,“明明,你说爸爸是不是有些过份了?还是应该和小宇先打个招呼?”

“你事先也没和我打招呼啊,怎么就只顾忌他一个?”

我爸埋下头咬回头。

我继续开导他老人家道,“爸,你要顾忌他就别招惹他,你要是非决心梅开二度,就别管他生气不生气。”

我觉得我爸突然有那么一点儿苍老了,肯定都是我哥那孽障给害的。

吃完饭,我爸主动去刷碗。我端着簸箕去倒垃圾,一推门就看见文秀来了。

文秀看见我,秀秀气气地止住脚步,向我微微一笑。

轻风抚面,她顺手将一络碎发秀气地挽在耳后……我瞬间又叛变我哥了。

原来这世上真有可以让陋巷篷壁生辉的人。那一举一动生出来的柔美,古典大方,我脑子里都不用打绊,直接就冒出一

对儿溢美之词——“大家闺秀”,“金枝玉叶。”

三步之遥都能感觉到她流露出来的那股浓郁的女人味儿。

她道,“你爸爸在么?我想请他带我到什刹海走一走,看一看老北京。”

我拒绝不了她。

我爸也没有拒绝她。

文秀大大方方地挽起我爸的胳膊,两个人就像民国时代的一对绅士闺秀,沿着灰泥抹砖墙的古旧巷子,缓慢悠然地消失

在我的眼前。

靠,这才是我爸该过的日子,郎才女貌!风度翩翩。

我掏出手机就给我哥打电话,“你就跟那个COCO凑一对吧。”

电话那边没声儿。

我拿下来看看是不是又没信号。

扬声器冷不防就传出我哥低沉的声音,“告诉何老师,我今天回家吃饭,请阿姨炒几个青菜,我再去——”

“别忙活了您嘞,我爸跟文秀女士浪漫什刹海去了。指不定晚上怎么安排呢。”

我哥把电话挂了。

我对手机屏吹了一口仙气。

矛盾啊矛盾,我爸是手心,我哥是手背,手心手背都是肉,这咋办好啊?

我矛盾地回房登上小企鹅,校花的头像居然亮着。

古语有言:求而不得调戏之,我点开页面,发了个笑脸,“美女干嘛呢?能赏脸陪个饭否?”

校花没给我回音,倒是杜少锋那厮的号蹦出来了。“泪奔,又被一小MM纠缠。”

我点了个惊讶的表情,“恐龙?”

他一哭泣的小黄脸儿:“正宗美女”

我上菜刀:“丫装孙子?”

他那边的小黄脸咧着嘴号啕大哭:“老子喜欢爷们”,一不明物体跟在后边满地打滚。

我:“……”,冷汗顺下来了。

他:“T 0 T,老子痛苦ing”

这事儿我可劝解不了,我家里还有一对儿正苦情着呢。

我寻思半天,还是忍不住问了:“疯子,男人爱男人是啥感觉?”

十分钟没回音。

再等十分钟,居然还没回音。

我敲:“人呐?”

他慢吞吞地:“在”

我再敲:“说话”

他这回倒麻利:“这哪说得上来,要不哥们儿陪你练练”

看得我惊悚。

我懒得理他,再拉下QQ一看,校花的头像灰了。

我心里的兴奋劲也跟着灰了,给他敲了个“下了”,不等他回就直接叉了QQ,上三楼阳台抽烟。

我家后墙还有一棵枣树,高度正好,我顺手捋几颗枣子在衣服上擦擦,扔进嘴里打发时间。

隐约听到我手机响了。

我叼着烟回到房间看,屏显杜少锋来电。

翻盖一接,疯子在另一头小心翼翼地道,“你怎么问起那个了?”

“哪个啊?”

“就Q上那个。”

“随口——靠,你不是以为我也那啥了吧。”

电话那头嘿嘿阴笑了两声,“我还真以为你是不是那啥了?”

“找削呢你?!没事挂了。”

“得得得,算我找抽,得罪你了,出来吃饭不?西门新开了个拉面馆,大东说羊肉串烤得挺够火候,爷请你去鉴赏鉴赏

?”

“爷在家呐。”

“哟嘿,那可怨不得我了哈。”

“滚蛋。我爸来电话了,我不跟你扯了。”

“成咧,回见。”

疯子挂了,我按通我爸的号码,“刚接了个电话。”

我爸那边有点儿吵杂,“吃午饭了么?”

“还没。”

“那快点儿去吃吧。”

“知道。你陪文秀吧,不用惦记我。”

“你这孩子,”我爸顿了顿,“我和文秀刚刚路过烤肉季,订了一个位子,一会儿你过来吧,晚上咱们在那儿吃。”

“爸,不是我没大没小地说你啊,你叫我去多扫兴啊?你们沿后海走走,再逛个宋庆龄故居,等走回去正好吃烤肉季。

我就不当电灯炮了。”

“那你晚上怎么办?”

电话那边也传来文秀的帮腔,“让他过来吧。一起吃饭才热闹。”

我说过我爸是个善良的人,他又说,“明明,那你就过来吧。”

我也孝顺,赶着快六点了才慢吞吞地过去,果然两位老人家凭栏观海,等我的功夫又热络地聊起了艺术。

我照例闷头苦吃,七点多的时候接了条短信,“何老师和你在一起?”我哥发的。

我回:“银锭桥,烤肉季”

我哥又来一条:“和你小妈一起?”

嘿,这什么话啊,我不干了:“要认你认,我可没那份孝心。”

没一会儿,我哥就找上来了,我怀疑他刚才就在这附近转悠来着。

我哥坐下来满面春风,昨晚上那半死不知的模样被隐藏地干干净净。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将我爸夹给他的烤肉都塞进嘴里

吃了才回过味儿来——他大爷地不想要命了。

我打桌子底下踢他。

他跟没感觉似的,继续边吃边谈笑风生。

我冷着脸站起来,“我出去抽支烟,哥,你去不?”

我哥抬头看我,我摆出那架式就一个意思,要么你跟我出去单挑,要么我就揭你的老底把你送回医院去。

我哥面不改色保持微笑,站起来道,“走吧。文阿姨,我们回来再聊。”

文秀点点头。

我哥跟我出来,立刻又是一番颜色,“想说什么?”

“我爸就值得你命都不要了?”

我哥听了,默默向前走。

我跟着他过了街,他趴在护栏上燃起一支烟。我把烟抢过来,狠抽了一口,“你跑出来干什么?”

我哥望着被两岸彩灯映得五光十色的水面,淡淡道,“就想来看看,一会儿我就回去。不会太打扰你们。”

“胡说啥呢?”我拽着他衣服逼他拧身看我,我一字一句,“我哪句话不待见你了?”

我觉得我哥轻飘飘地,居然一拽就被我扯得站起来了,虚得一点份量都没有,连眼神都发飘。

他蹙了蹙眉毛。

我又慌了,忙扶着他道,“你是不是难受?你说你作个什么劲儿啊?你不知道胃病也能死人啊?我爸再好能好到哪儿去

?你作践自己,把命都作践没了,我爸再好你不也见不着了不是?你怎么就死心眼呢?”

我哥低声嘟囔,“真啰嗦。”

他那表情居然就像看一碎嘴子的大妈,我的自尊心又被剌伤了。

我松开手,“得得得,我不管你,您爱怎么着怎么着,随、便。”

我哥继续压着声,病恹恹地顶我,“我什么时候求着你管了?”

“您是没求我,您就是时不时地连累一下我,我谢谢您,以后这事儿免谈。”

人要想自己作践自己,那谁也没辄。

后来我才明白,人要是伤心了,都得有个自暴自弃,再死而复生的过程。谁要是嘛事没有,倍儿淡定地一笑而过,不是

装坚强,就是装伤心,就这两可能,没跑儿。

第十二章

我当时不明白,就想削他一脑袋把他扔海里得了。

我抑制着冲动转身就走。我哥又掏出一支烟叼在嘴上,百无聊赖地趴在栏杆上低头看水。

夜色茫茫,微星闪烁。我就想不明白了,他一个模糊的背影怎么都帅得那么地招人呢?还有没有天理了?

我又巴巴地跑回来架起他,“我得押着你回医院,你要真有个三长两短,我爸可就对不起我妈了。”

我哥微垂下眼帘,自嘲地笑了,“我确实沦落了,先被你爸说甩就给甩了,现在又像是你累赘。”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