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欺负你了?”
“没有人。”
“……怜生,我和晓凉和好了。”我看到钟秦的笑容很幸福,是失而复得后的宽慰和释然。
我点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走了出去。门外,站着艾平达,他抓住我的胳膊,轻声问道,“你哭了吗?”
我哭不出来,我很想这么告诉他,可我不说。我再也不要为了这些破事儿哭泣!再也不要!
“没有啊!你看错了吧。”我展颜,笑得很放肆,我推开艾平达的手,朝一楼走去。我全身发冷,脑子里面总是不停闪
现混乱的画面,我捕捉不到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周围路过的人在背后对我指指点点,他们在冷眼旁观我的无能和懦弱
,他们以此为乐。我在二楼拐弯处碰到了贺明一伙人,他们挑衅地挡住了楼梯,嘴角上吊。
“臭小子,你胆儿不小啊,敢弄伤我们大哥?!你是不是很嚣张啊穷鬼!”贺明拽住我的领口前后乱晃,虚眯的眼睛里
露出我畏惧的光芒。
“你说话呀!哑巴啦!别以为钟秦能给你撑腰!”贺明将我推到墙角,他们将我围了起来,那些要上下楼的人都不约而
同停下脚步离开了。
“我,没有。”
贺明一巴掌扇在我脸上,火辣辣的疼,可我忍住了,我连鼻血都没有流一滴。我清楚地记得当时我重复了一遍,倔强的
眼神告诉他们,你们就算打死我,我没有做的事情绝对不会承认!“我,没,有。”
我突然笑了,在艾平达的身影出现时,推开了围着我的几个人。从容地走了下去。我昂起头,除了我自己,没有人能打
断我的脊梁骨,死胖子,你想整我,好啊,我招待你!王八蛋,我一定会让你好看!
借清洁器具要到看门的姜大爷那儿登记,他正在小屋里看电视,看到我进屋,竟然紧张地站了起来。他在吃泡面,浑浊
的眼睛里是深深的恐惧。我明白为什么,非常明白。
“你干,干什么?”
“借,吸尘器。”我向前走了两步,死死盯着这个已经背叛良知的老人,没有辈分的差距,他在我面前只是一个人。我
对他谈不上什么尊敬,一点都不。
“登,登记。”
我漂亮地用小楷写下了我的名字,然后对他说,“总有一天你会后悔,在那之前,我绝对不会原谅任何人。再见。”
我回到宿舍时,地面已经收拾好了,弄脏的地毯也收了起来,钟秦斜了我一眼,问道,“你为什么不还手?”
“……关你什么事。”
钟秦将水杯重重磕在茶几上,大步跨过来把门砰一声摔紧,将我推到墙上压死,他瞪圆了眼睛,龇牙咧嘴,“关!关!
告诉你,我能帮你收拾他们,但我不会那么做!艾平达也不行!你知不知道什么是众矢之的?!要是知道我们两个袒护
你,他们不是恶意巴结你就是要整你!你这个笨蛋,你怎么这么笨!”
我笑出声,抬起手靠近他的脸庞,他微微一怔,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离远,我的手停在他眉间,声音里没有起伏,玄关
没有壁灯,从客厅来的光芒让我完整地藏在了他的阴影下。我感到疼痛,从背脊开始一直疼到了脑袋里,可我还站着,
我还可以微笑着和他心平气和说一句话,“这儿,溅到水了。”
“你,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我说啊!”
我不再开口了,我不知道钟秦为什么像个女人一样叨叨不止,我一点都不想听他说任何话。我等他停歇下来,推开他撞
撞跌跌走进卧室,反锁了门。我很清醒地吃了两片感康,拖出冬被,给窗户开了一个小逢,将空调调到适宜的温度,蒙
着头一觉睡到天亮。我又一次梦到了我妈,她还是那么旖旎妩媚被人抱在怀里,她很幸福,她找到这生的归宿了,只要
没有我在身边,她在哪儿都幸福。我总是可以很清楚看出她启合的双唇吐露了什么话,怜生,再见了,再见了。
正此时,皎月当空。
我感冒了,我腿脚虚软走到教室,趴在桌子上起不来。杜子滕看到我这样,二话没说跑出去买了一袋儿冰块给我降温。
我知道昨天吹风淋雨让我这金刚一般的身体垮掉了。第一节班会我就坐在位子上宣读了艾平达筹备的运动会计划书。郝
强见我精神状态非常差,叫我去校医院看看。我出教室门的时候还开玩笑问,这不能算我旷课吧。郝强笑道,扣你卷子
上的分,一点成就感都没有,你下次能不给我写份标准答案吗!快去看看吧,好班长!
我勉强走到教学大楼外面,看到耀眼的太阳,支持不住坐在一旁的石椅上休息。过往的人们脸上那模糊不清的喜怒哀乐
都让我发冷,我的手脚冷僵了,可心里却火辣辣的像灌了辣椒水。我起身,步履蹒跚,校医院在更远的山上,我一步步
慢慢走,望着那被阳光铺满的山林深处白色的楼角,我知道,我每一步都踏踏实实走过去,就能到达我想去的地方。我
仿佛可以看到那伸向天堂乐土的云梯,降临在不远的前方。
我倒在那片人迹罕至的树林里,脸贴着湿冷的土地,脑袋抬不起来,手机不停响动,可我没力气将它从上衣口袋里掏出
来。我谁也不靠,我休息一会儿就能沿着这条路走到医院,我谁也不靠。我忍不住闭起眼睛,我忍不住猛烈袭来夹杂着
眩晕的睡意,我深深吸了几口气,忘却了一切,沉沉睡去,我不断暗示自己,只睡一会儿就起来,一会儿就起来。
(那个时候怜生昏过去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你知道给他响电话的人是谁么,一直不断打,不知疲惫打,仿佛执
意要惊醒昏过去的人。对,是林轩,只有他才有这样的耐心,只有面对怜生时他才有这样的耐心。他当时还没有到校门
口,就一个劲儿在车上拨打电话。没有回音,他便直接把车开进了学校,敢这么做的人只有他,连我外公来学校,车子
也要停放在下面的存车处,然后步行到学校来。他先找了校友郝强,这个时候我也才知道是谁在学校替林轩监视着怜生
的一举一动,他们就在教学楼下说了几句话,很多人在向外张望,他们都好奇是谁这么狂妄把车开进了学校。我这时看
到林轩就知道:怜生出事了。然后林轩点点头又对他的随从说了几句话后便上了车。车子开出了视线外,我脑子里嗡嗡
乱响,简直不知道教授在说什么,浑浑噩噩一节课下了我便飞奔出去。那天他们都没有找到怜生,林轩在这儿耗了几个
小时,电话打不通,人也找不到后才离开。——钟秦如实描述)
我醒来时,周围一片黢黑,静谧无声。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心想这儿一定是地狱,为什么我不能去天堂。顾怜生并不
坏啊。我趴在地上慢慢回忆这之前的事情,鼻子里充满了泥土的味道,对了,这儿是学校后面古老的树林,我正要操近
道去校医院……我看看周围,在树叶的缝隙之中看到了灯光……天已经黑了。
我退烧了,而且精神也好了不少。我靠在树根下,全身乏力。大地果然是我们的母亲,它仿佛可以输给我能量使我振作
。我一个人,却并不害怕,如果现在跳出一个吓人的鬼来,我一定会告诉他(她)我这么凄惨难不成还怕你!我被自己
的想法逗乐了,浑身又有了点力气,好吧,一鼓作气打道回府,我看随便吃点药再睡一觉就没问题了。我当时完全忘记
自己晕倒昏睡前电话在响,记起来的时候也晚了。
我走到2号楼前,看到李栋霆在门口张望,一看到我,手舞足蹈跑了进去,大声喊着,“钟秦呢,钟秦呢,快,人回来
了!”
我又走了几步,只见钟秦风风火火跑了出来,直奔我道路笔直。我站在原地等他,问道,“你找我什么事儿?”
“你去哪儿了找你一天了!”
“我一大活人又不会消失。”我不想和他多说废话,还不如回宿舍睡一分钟来的实在。
“你,你……你去哪儿了?”
“我早上想去校医院,结果在路上晕倒了,刚刚才醒来。”我照实跟他说了。
他瞠目结舌,摸摸我的额头,说道,“还是有点烧,你早上不舒服怎么不告诉我呢?!”
“和你有关吗?”
“你是不是存心找茬?!”
“没有啊,我就是想问问清楚和你有没有关系。”
钟秦一巴掌拍在我背上差点给我弄倒地了。我打了个趔趄,向前扑了一步,吼道,“我是病人你能温柔点不!问你什么
你回答就是了那么多废话和多余的动作干嘛!”
“你,你是不是一天不和我吵就不舒服?!”
我乐道,“你现在心里是不是特舒服?你表哥说你和我吵嘴乐在其中呢。”
“你,你胡说什么,你每次顶嘴能把我气死!”
“呵呵……”我极其不友好,充满敌意地将钟秦推开,往前走了两步,回头指着他冷言道,“你再别想从我身上找满足
,你们谁也别想摆布我!我告诉你,我自己惹的麻烦我自己承担,我不靠你们也活得下去大不了退学,有什么了不起,
你们这些人,什么都不懂!”
贺明那帮子人总是堵我的道儿,那胖子什么时候成了他的大哥?就因为老子进了政治局常委会?王八羔子,一人得道鸡
犬升天,什么烂根儿烂草都出来招摇过市,我看着他们向我围过来,明目张胆,在艾平达的眼皮子底下就敢这么干!
“嗨~~~顾怜生,有没有时间陪哥们儿喝两杯?”
“去你妈的,给我滚。”
我骂得痛快,反倒是笑了。抱怀等着他们上来打我一顿。贺明慢慢踱到我面前,绕着我转了两圈,摸着下巴下流地笑道
,“嘿嘿,你别说长得还真漂亮,你这张脸——是不是不想要了?!”说着贺明捏住我的下巴,长着粉刺的鼻头凑到我
脸上,“你是不是在外面卖啊!嗯?卖给那些老女人爽不爽?!”
我甩开他的手,说道,“你晚上吃什么了?口臭,你快给我滚。”
“妈的,我宰了你!”贺明忍无可忍,一个拳头冲上来,却半道停了。
我回头看去,艾平达正走进来,看到向我动粗的恶人,停下了脚步。我再次甩开贺明,说道,“您看清楚了吧宿舍长大
人,是不是还需要作进一步调查?!尽管去,去吧!”
我噌噌噌往楼上迈大步,听到艾平达说道,“贺明,别给你老子添麻烦,我烦了。”
“……你别以为我真怕你。”
“你尽管去叫李江鹏给你收拾烂摊子,你别让我抓着把柄,我这宿舍不收留牲口。”
“你——好,好!艾平达,你给我等着!我们走——”
我冷冷一笑,等着艾平达上楼,他瞥我一眼便要走。我跟在他后面说道,“你还真有手腕,诶对了,你调查清楚了没?
!”
“……众口一词,顾怜生,是你先动的手。”
“唔唔,没错,是我怎么样?你就这点本事?”我飞快几步超在艾平达面前,笑道,“你和他们一样,明明有一双眼睛
却看不到真实。随便你们怎么样,退学好,坐牢也好,无所谓,我顾怜生绝对不求人,我没做过的事我就绝对不承认。
我的脊梁打不断。”
我额头冒虚汗,全身冷得发僵。我三步并两步跑回去,吞了药片便泡在热水里。不一会儿听到钟秦在开门,紧接着,脚
步声便消失了。又过了几分钟,厕所门上两声“笃笃”,钟秦的声音隔着门板幽幽穿了进来,“怜生,你别生气,也别
气艾平达。”
我闭紧嘴巴一言不发。
“喂,我知道你在听,你耐心听我说完,这学校里,商人和高干子弟不一样,他们很坏,当然我不能说我们就不坏,但
至少我和艾平达不会害你。终有一天你会明白他的苦心。你别生气了,生病了就好好休息几天……还有我得告诉你,我
……不能帮你作证,那样只会害了你。你能明白吗?”
哦,我差点忘了,事发当晚钟秦也在现场。不能作证……不能,还是为了我好,你他妈的叫我怎么明白?没有一个人愿
意出来说句真话,都怕得罪李江鹏,呵呵,真像裴曦说的,我身边根本没有一个真心的人,衣冠楚楚的君子呵,衣冠楚
楚!
“……你出来,我要把事情给你讲明白。”
好!我倒要听听你怎么说明白!我噌地从水里站起来,扯过毛巾胡乱把身子一擦,套上衣服踹开门,钟秦正坐在客厅里
,桌子上摆着食盒,一杯水和药片。他先是很认真听了一段新闻,看着我说道,“你过来,顾怜生。”
我决然不会吃他的东西,我想明白了我一丁点都不想欠他们的。头发还在滴水,顺着我的眉毛流到脸庞,温度渐渐凉下
来,我脱力却还是坐得笔直。钟秦递给我一份今天的人民日报,第一版上面是有关于昨天召开的政治局扩大会议,一个
个出镜频率极高的高官照片不知道照什么顺序依次列出来,李江国,呵呵,还真有父子相。我不明白钟秦想干什么,说
白了大中国的政治走向跟我能有什么关系!
“李江国这个人原来是煤矿主,不过在xx省从政做到了省委书记,后来调到了B市又进了中央,前几年一起煤矿透水事
件死了三百多人你知道吧。”钟秦直指李江国的人头,重重说道,“就是他的煤矿,但上报给中央的死伤人数只有十个
。有人给他撑腰,现在拿他根本没办法。他老婆掌管着xx省的煤炭出口,有多黑说不清楚了。李江鹏是个混蛋,不是你
能想象的坏。这个社会上,有权的永远都比有钱的厉害。”
我淡然一笑,“你是在告诉我我惹了多大的人物?”
“不,我是要告诉你,你和他对着干要小心。”钟秦此刻十指交错,笑容幅度恰到好处,他镇定自若一点都不焦虑,“
他敢杀人,不光是欺凌这么简单。”
“你认为我会害怕?”
“怜生,连林轩你都敢接近,李江鹏在你眼里还算什么?”
“……”我托着下巴笑了起来,钟秦很聪明,这话里的深意你能看出来吗?他们说话习惯了打太极推来揉去力道不大却
正中目的。他是个谈判高手,这一点着实令人佩服。
好吧,也许你还看不出来钟秦的真实意思是什么,我来告诉你。他的意思是——有本事对付李江鹏这死胖子的只有林轩
,他在告诉我,求助林轩。这对我是一种极度的侮辱,我求助林轩?我凭什么?说白了我就是单纯在赚他肮脏的钱!我
和他没有任何别的关系,这就好比黑社会帮派之间的纠葛,我遇难了就要去求助老大给我撑腰,侮辱,这是对我的侮辱
!
“呵呵,我不需要,不需要……”我捂着眼睛笑得腰疼。开口求林轩救我就是承认了我是他的人,这样的事情我不能接
受,我宁可死了也不愿在他的权势下生活,我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