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想问问您见面时间怎么安排的,我好把事儿错开,打搅您了,真对不起。”
“……嘿,你没事吧,你今天很不对劲儿。”
“没有,没有,不好意思,打搅了,不好意思,您休息吧,晚安,晚安。”
瞧,我是在林轩之后才挂电话的,我恢复正常了。可喜可贺,我提前跳出了深渊,再没有什么风浪能把我困在迷宫里了
,再也没有了。
那晚我睡得很好,完全没有失眠的迹象,心里没有想头,自然就睡安心了。玉兔在捣药,吴刚在砍桂树,只有嫦娥有心
思寂寞,因为她成仙后连吃喝拉撒都省了,除了应付那些对她垂涎三尺的各类神仙外,她只有日复一日的叹息了。她不
知道地上的凡人后羿轮回一世就会彻底忘记她,她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
月亮,金灿灿,非常寂寞。
我和钟秦的关系再次陷入僵局,我们变得非常陌生,我看着他走远的身影,终于可以舒心了。哎,这世间的麻烦闹心都
是自找的,我们有时候不愿意把该说的话说明白故意装忧郁青年,痛苦得死去活来,那些都是自找的。我现在恢复了全
来的生活,很平静。但我也隐隐感觉得到,在这个地方,我永远都在潜意识里排斥融入。你也许会说,顾怜生,你和宿
舍里关系应该还不错了吧,不,你错了。我接下来会告诉你你的推断完全错了。直到我大二时接任了2号楼宿舍长,以
一个平民百姓的身份管理着众多日后可能成为高官富商的芸芸众生后,他们才彻底改变了对我固有浅陋的看法。而在那
之前,一切还很艰辛。
周一上课,我去晚了,我当着崔晓凉的面将书放在杜子腾桌上,他们两个的脸霎时间就白了。反正教室里就我们三个人
,情况显得非常微妙。杜子腾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们两个,以后别找我当传话员,明白了吗?崔晓凉约你今晚去合欣园见面,她有话和你说。”既然那张纸条被盛怒
之下的钟秦毁了,我也没有必要伪造一张以免生出更多变故,干脆直接告诉他得了。
“我,我……”
“钟秦知道了吗?”崔晓凉问道。
“知道了,不过以为你在约我呢。”
“你看了那纸条?”崔晓凉挑起眉尖,抹了一些口红的嘴唇非常艳丽,“你偷看了?!”
那是一场说不清的意外,我怎么解释都缺乏说服力,我何必浪费口舌,你爱怎么想随便。“我看了,但不是偷看的。”
崔晓凉推开桌子,愤怒至极跑出了教室。你知道为什么吗?她的联想能力催发了这种愤怒:她认为我偷看了纸条并且将
此事告诉了钟秦。事实上,这是不真实的,可为我作证的只有钟秦,不过钟秦认为我和崔晓凉有暧昧关系伤害了他,能
为我作证的只有崔晓凉,你想想看,一旦我想把此事说明白需要多少精力?搞不好还会伤害他们之间的感情,那个时候
我就是最大的罪人。
“对,对,不,起,起。”
“为什么道歉?”
“麻烦烦,你,你了。”
“确实有点麻烦。”我笑了一笑坐在他身边,将课本掏出来,“你们以后最好一点都不要麻烦我。”
杜子腾看着我的脸侧,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他按住我的肩膀,嘿嘿笑道,“怜,怜生,下午,午我们,去,去图
书馆,馆。”
“好。”
上午三节课下来我们脑子里面都成糊状了,连郝强也说不下去,坐在我们前一排喘气,他扭头看看我崭新的书本,奇怪
地问,“为什么不做笔记?”
“新的以后还可以卖。”我如实回答了,郝强并不惊讶,仿佛已经对我的生活方式有所耳闻。
“我们大学时也干过这事儿,书本循环利用保护树木,你可真有想法。”
我明知他误会了,但此刻辩驳就太不给他的智商面子了。我的想法没有那么高尚。
“对了,崔晓凉呢,早上旷课?”
“她不舒服回去休息了。”
“噢,你给她记着,期末考试我要给她扣分。”
这是郝强的规矩,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旷课,在期末试卷上都会以有点残忍的方式体现出来他对你的惩罚,但记录权在我
手上。权力滋生腐败,腐败再次促使权力产生,人民大众对我拥有监督权,让我不敢造次。再说,我犯不着跟他们过不
去,因为人太少。作起恶来完全没有成就感。
“最后一节课不上了,你们看看书就自己下课吧,我舌头打结了。”郝强抓起外套脚步轻飘飘出了教室。
大概在11点左右,我和杜子腾要走了,在走廊上,我看到一个萧索的身影伫立在窗前,一阵风卷起了她的长发,那张苍
白的脸上,一个空茫的笑容正在慢慢扩散:肖薇彩。
薇彩朝我们走了几步,突然凛冽地瞥一眼杜子腾,后者会意赶忙告辞了。
“要去吃饭了吗?”
“一会儿再去,还早。”
“……陪我散散步顾怜生。”
“我能拒绝吗?……你别哭,我跟你走就是了。”
我们朝后山走去,我拎着她那纯属用来装饰的女士包,心里有种很奇特的感觉,我成了她的随从。青色的路面永远都洁
净如洗,偶尔会有枯叶散落,但很快就会被神出鬼没的清洁人员收拾妥当。我发现薇彩正沿着愈来愈狭窄的道路朝传说
中的那个湖泊走去。她走路的方式很悠闲散漫,心事很重。不知道前段时间的病痛是否让她变得沉默寡言了。
“我的鞋子呢?”
“艾平达赔给你了,你不是我的债主了。”
“那是他赔我的,你的呢?”
我乍舌,什么意思!
薇彩站在我面前,眼角立刻又红了,“你自己说的,那天的事情他也有责任,他已经赔偿我了,那你呢?”
这是个逻辑盲区,我完全没有预料到薇彩看似无理的思考过程实际上很缜密。她利用了我的语言漏洞。没错,是我说艾
平达也应该负责任,但艾平达的赔偿行为到底是什么性质还真难说。
“那么贵的东西我买不起的,要不等我以后工作了分期付给你?”
“有时间你跟我一起去买一双吧。”薇彩无精打采甩着两只纤细的胳膊朝山上走去,声音渺乎不定,“到时候我联系你
。”
薇彩变了,我以为是钟秦的缘故,但感觉上又不像。关于她的事情,我开始深入了解是从她在学校第一次自杀之后才开
始的。不要急,这个时候她还算正常。
我们最终也没有走到那片湖水跟前,薇彩累了,坐在一块圆滑的石头上,一言不发。我也不能走,一直陪着她坐了很久
。下午一点左右,她才溶解了一般站起来,一声轻叹,问了句,“钟秦是不是不要我了?”
我不好给她回答,正在思索时,她自言自语道,“无所谓,我不要的东西就给崔晓凉吧,可她很坏,真的很坏,钟秦要
倒霉了,我们都别管他,他一定会后悔的。”
走了几步,她又次说道,“你也不要理会他了,他会倒霉的。他太单纯了。”
钟秦很单纯,这是我们共同得出的结论。一个看似水一样澄澈见底的女孩子竟然会评价一个传说中风月老手的男人:单
纯。有点蹊跷。
中午薇彩执意要和我去吃饭,我要请她,不得不请,很无奈。但意外的是她什么都不吃,坐在一旁看我吃一份普通的套
餐,(在餐厅基本上不会有人去买的那一种,一点米饭,三样素菜)我和她都索然无味各自干着事,也是突然的,薇彩
盯着我的筷子出神,竟然拿了起来,夹了一朵西兰花,塞在了嘴里。我看傻了,什么也不想吃了。
“味道还不错。”
“你要想吃我给你去买一份?”
“不了,一起吃吧。”
“……我去再拿一双筷子。”
薇彩拽住我的衣服角,摇头的同时,夹合了一团米饭,“不必麻烦了,这样很好,坐下来吃饭。”
这情形让我胆战心惊,我不知她在酝酿什么,总之感觉很可怕。她腮边有一小粒米黏着,她丝毫不介意被旁人看去了,
伸出指甲几近透明的手指一拈,殷红的舌尖如蛇信子一卷,惬意地评价道,“大米要一粒一粒吃才有味道,像有生命一
样,咬一口就能尝到它的生命。”
我完全不理解她疯癫的话语,只觉得今天很反常我似乎又要倒霉了。但当我体会到她那时的心情时,才知道,真的能咀
嚼出生命的味道来,疼,可愿意。
这顿饭我吃得相当别扭,周围的人都在掩嘴笑,我和薇彩像情侣一样吃饭,用一套餐具(虽然我最后也没敢再用了),
这在别的大学可能常见,但在这里,就算再热恋,也不会公开使用一副刀叉。
我把她送到了藏青楼前(完全是因为顺路的缘故),告别,挥挥手,看着她进了楼门才走。我意识到自己正在形成十分
愚蠢的习惯,我怎么看都像和她有莫大的关系。这误会真的太大了。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不好意思污染了环境,捡起
来。
钟秦不在宿舍,我苦笑一下,无所谓离开了客厅。下午和杜子腾去图书馆,晚上要排练,生活空虚而忙碌,我已经习惯
了。我习惯中午做梦,梦到了大伯家门前已经变成臭水沟的小溪流和高大笔直的桐树,密密麻麻的花朵纷纷砸落,遮天
蔽日般绵延了整个梦境。我在窒息,我惊讶地梦到了站在石桥对面的母亲,她挽着一个看不清面相的男人,朱唇蠕动着
,听不清她在说什么,直到我醒来的前一刻,才恍然看清楚了:再见了,怜生。
我恶心这个梦,要去洗脸清醒一下,我嘭打开门,只见钟秦蹑手蹑脚正要进他的房间,他背脊一耸,显然被我吓了一跳
,转过脸来不到一秒钟就慌张开门,跳进去,锁门。我笑了,他害怕我。即便我是个同性恋,也不会侵犯他,他其实可
以很放心。
也好,你好好防备我,这是理所当然的。
之后的事情就是我方才所说的,我不做流水账记录了,今天没什么特别的,我只说一个细节咱们就结束吧。杜子腾晚上
决然没有赴约的样子,他对一个女生,并且是如花似玉女生的“盛请”完全忽视,这是我不能理解的。我记得钟秦叫我
不要和他来往了,可我知道分寸,我不会被他利用,况且现在我完全没有利用价值了。事有蹊跷,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
,我再次重申,杜子腾是个天使,他比任何人都要纯洁善良,可是他的结巴毁了他的翅膀。
还有一件事,裴曦盯上我了。
第十章
九月三十日下午,就在大伙儿为了晚上的演出兵荒马乱时,钟秦父母的突然到访使整个排演笼罩在阴云之下。不知道是
谁将他把脚弄伤的消息不小心?透露出去了。
当时有人来排演大厅找他时,我们正演到白雪公主吃苹果的那一幕,我咔嚓一声咬了下去,完全忘了那是一个假的,涂
满颜料的赝品苹果味道非常糟糕。钟秦像要英勇就义的烈士迈着悲壮的步伐一瘸一拐走了,李恒也马不停蹄迅速通知了
艾平达。然后他火速请来了替补裴曦,我和这个人在眼神相触的那一刻,浑身都极度不舒服。他长的是很帅,但他看我
的眼神用猥琐形容可能是有点过分,但绝对不会让你舒服。怎么说,那眼神里充满了赤裸裸的欲念。
“嘿,伤心不,钟秦回不来了。”裴曦幸灾乐祸摸着下巴,笑眯眯走近我。
“随便吧,只要能演就OK。”我是真的无所谓,钟秦见了我不自在,一起演戏很尴尬。
“我上次和你说的事儿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什么?”
裴曦拍拍我的脸颊,在我挥拳的刹那退到了安全距离内,笑道,“怎么样,和我交往吧,咱们挺配。”
我此刻谈不上羞愤,被人调戏的感觉有时候很复杂,我能不描述当时有点犯贱的心思么……
李恒欲哭无泪,踱步频率越来越高,到最后直想往玻璃上撞。下午三点,齐琪率领的化妆团队抵达了,她们甚至请了一
个专业美容顾问,那男的,说不好听是娘娘腔,你要说他中性美我也没辙,总之起初让人很不习惯。你能忍受一个尚有
些肌肉的男人蹦蹦跳跳一双眼睛桃化闪光直喊哇噻,公主好美哦,好可爱哦,かわいい——的人吗?
我们坐在一旁商量化妆事宜(我不专业,纯粹哑巴了),李恒他已经叫人去取正式的演出服装,他不知道跟哪儿定做的
,听说造价昂贵,但他不操心钱的事情,他家里也赞同这样的花销。
裴曦颐指气使的模样也只能让我们忍气吞声,他好歹也是当之无愧的表演系高材生,被人拿来做替补本身就很屈才,况
且上一次彩排时他完全没有上台就走了,被人挥之来去的感觉一定很差,我们大家都知道。但人们尽量不产生愧疚心,
只因为裴曦是个无耻下流?(大误)的同性恋。我反正身在世外,就是这个话剧现在流产,我也只能认为自己浪费了一
些时间而已。
“你们要不要先对一下台词?”
对于李恒的建议,裴曦翘着鼻子懒懒答道,“我看还是再等等,你着急吗?”
你看李恒那抓耳挠腮的样儿能不急?裴曦成心的。
“好,好吧。”
“诶,李恒,我来的时候听说钟秦他爸要把他接回去养伤,晚上估计来不了了。”
“……到时候还请学长——”
“呵呵,我这人不是特招人讨厌么,你们为了小辉把我恨死了,你说到底怎么帮?”
李恒脸一黑,死要面子逞强,梗起脖子,说道,“对,我们快把你恨死了,我们这话剧没有钟秦还不演了!你现在走吧
!”
裴曦点点头,要往外走,李恒心里一点底子都没有,他一定很懊悔,现在的钟秦不能给他一点安慰。我叹了一口气在那
帮女生飞溅的唾沫中从容起身出去了。在楼梯拐角处,看到裴曦靠在墙上抽烟,我怔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我就知道你会出来。”裴曦眯着眼,吐了一圈青色的烟。
“我这是要去厕所,别误会了。”
“呵呵,我跟你一块儿去。”说着他扔掉烟,在地上踩灭,大步跨到我前面一点,冷不丁抓住我的手腕,“那可是个谈
情说爱的好地方。”
“你有毛病吧,”我甩开他的手,说道,“谁愿意在那儿谈恋爱!”
裴曦没有更多不规矩的动作,只是双手插在裤兜里,慢慢说道,“我愿意,也只能这样。”
仔细琢磨他的话,隐含着很多无奈,事实上也是如此。这虽然是我和钟秦的小说,但我们俩就像一本书,也记录了别人
的故事,那或喜或悲的人生呐……
一个大学好不好要先看厕所情况,它是否尊重了你的隐私权(所谓隔间挡板),它是否充分考虑到了卫生安全(所谓蹲
位),它是否给你营造了优良的方便环境(所谓整洁),这些都很重要,我想没有人希望天天看到黄金万两的情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