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心劫 下——四时江南
四时江南  发于:2012年01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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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准了他给自己医治,甚至准他见君不跪。这些天两个人解蛊之外,也曾稍说些闲话,借以忽略手指传来的阵痛。

眼看着伤口流出的血少了,林如风又用小刀挑破伤口,南玖疼得皱眉,忍过这一段疼痛之后说:“朕如今真是庆幸,中

蛊的不是清浅。”

林如风收了刀坐在一边,转头看了他一眼:“为什么?”

“你没见过清浅,见着就知道了,他那身子骨,这番折腾只怕会送了命。”

“依你说,他现在在天牢日子也好过不到哪去。”

南玖举着的手臂晃了一下:“朕也没有办法,宫里的人都知道与他无关,可朕不能放他出来。天牢里即便暗无天日,起

码很安全,何况,朕要给太后一个交代。”

林如风干巴巴地笑了一声:“这些话,你留着给他解释吧。”

“他懂。”南玖这一脸笑,让情场失意的林如风很想忘记他是皇帝,狠狠给他窝心一脚。

“王宝,如今的时辰,他是在过堂么?”南玖望望天光,问道。

王宝也说不准,林如风接过他手里擎着的瓷盆,他立刻会意,跪下告了一声,就出去了。南玖的血流得慢了,林如风也

不再挑开伤口,慢慢,伤口凝固,黑黄的药汁在伤口周围留下一圈痕迹。南玖的胳膊也悬累了,王宝不在,林如风给他

包扎了一下伤口。虽然已经入秋,可这几日并不冷,南玖等了一会儿,问身边的林如风:“听说,纪清言认识你的时候

,你在做山贼?”

林如风好笑地看着皇帝:“对,我那时候做山贼,过几天做海盗。”

“正经些,朕问你话。”南玖比林如风大十几岁,说话时都带着长辈特有的腔调,“朕听人说,这个蛊的解法,南疆只

有少数人知道。你能知道,证明你在南疆地位不低,怎么又会去做山贼?”

林如风轻描淡写:“混不下去了呗。”

“朕看你功夫不错,医术也算精湛,留在宫里,朕给你个官职如何?”

“免了吧,皇上,我功夫并没有你的大内侍卫精湛,医术也比不上那些太医院的老头子。你要留我,不过是怕我出去给

你添麻烦而已,放心,不该说不该做的,我一点也不会碰,这条命我还是稀罕的。”

南玖叹了口气:“你们觉得,朕的每个决定每个动作都有深意,是么?”

“皇帝,不是本来如此么?”林如风反问。

南玖若有所思地长叹一声,不再说话。恰这时王宝进来,跪地行过礼,道:“皇上,花大人今早上过堂了。”

南玖点点头,王宝继续说:“纪大人主审,大理寺宗人府各派一人。堂上传唤了涉事的太监宫女几人,纪大人说事关重

大,要同两位大人商议,择日再审。”

南玖闭着眼睛,王宝见他没有打断的意思,接着道:“花大人脸色有些苍白,眼神却还算有劲,自己走进来的又自己走

出去的。看来,病是好些了。”

“哼,你又知道他是病好些了不是装出来的?”南玖冷笑,“纪清言昨晚去过了?”

“回皇上话,狱卒说昨个半夜去的,天明时分才出来,给花大人手腕上上了药,还灌了一碗药汤。纪大人果然医术精湛

,听狱卒说了说,就知道花大人是什么症状,一碗药汤下去,整个人就有了力气。”

“住口!”南玖一阵无端的烦躁,纪清言与花清浅相拥着低声说话的情景总在他脑袋里头晃。他开始后悔跟纪清言做这

个交易,他一开始就该动用皇帝的强权。他低估了自己的心,不必看到他们在一起,光是想想,他就已经无法自抑那股

醋意。

帝王的一点点情绪都是一场雷霆,林如风看着南玖阴沉的脸色,很为纪清言捏一把汗。纪清言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在做

什么,他预料到了会发生的一切,那他预料到事情的后果了么?

王宝被帝王吼了一声,哆嗦了半天,帝王再问话的时候,格外谨言。

“下回过堂是什么时候?”南玖问。

“这……只说择日,没有订下具体的日子。”

南玖看了一旁的林如风一眼,这一眼,叫林如风无端打了个寒颤。外头宫监似乎还嫌里头不够冷一般,用一种大家都能

听到的声音说:“启奏陛下,刑部主事纪清言求见。”

南玖低沉道:“传。”

纪清言穿着从四品官服,毕恭毕敬行了礼。南玖叫他起来回话,手一扬,王宝退出门去。

“查出什么了?”南玖问道。

“请皇上恕臣无罪。”纪清言不说,先求一道旨意。

“恕你无罪,说吧。”

“在臣看来,无需再过堂,真凶臣已然有了眉目,过堂不过是审出些从犯。”

“真凶有了眉目,是谁?”

纪清言打量着南玖的脸色:“真凶只在梁贵妃与邱贵妃之间,臣斗胆猜测,梁贵妃的可能性最大。”

南玖脸色并没有一丝惊讶的表情,纪清言笑了一下,道:“陛下果然已经猜到了。”

“宫里头有本事无声无息弄进那种东西并且下到清浅茶里的,只有她。况且邱贵妃怀有身孕,生下皇子就足够三千宠爱

,梁贵妃蠢蠢欲动,也难怪。”

“其实这件事并不难调查,证据要收集也很容易,之前查案的大人未必是查不出,只是不敢而已。”

“梁贵妃的爷爷是得胜侯,父亲为次辅,你敢?”

“臣也不敢,所以来请皇上示下。”

“纪清言,梁贵妃朕不能动,牵一发而动全身,朕不能让邱家独大。你找个替罪羊吧。这案子尽快结了,清浅在里头也

熬不了几天了。”

“陛下,花清浅在里头还要再熬几天。这案子不能这么快结了。”

南玖刚刚的话近乎旨意,而纪清言竟然抗旨。他挑着眉,看向纪清言:“你又要动什么手脚?”

“臣的计划,陛下全都知道,臣也不敢隐瞒。但这次,臣不能告诉皇上,望皇上恕罪。”纪清言虚行一礼。

南玖怒极反笑,道:“好啊,出去几天,倒长了本事。别忘了,朕随时可以中止这荒唐的交易!”

“那皇上,不会有更好更快的法子让花清浅死心塌地。”纪清言有恃无恐。

“朕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熬。”

“陛下现在中止交易,把纪清言抓起来或是发配,都会适得其反。清浅必定认为皇上是出于妒意打压臣,心里头定然偏

向于臣。哪怕皇上向清浅言明实情,以清浅的性子,是决然不会信的。到时候皇上非但一无所得,臣反而坐收渔利。”

“纪清言!”南玖气得一阵头昏。

“皇上莫要动怒,龙体重要。”纪清言脸上急切的关心毫不作假,给林如风使了个眼色。林如风赶忙上去拍了南玖几个

穴道,南玖这才觉得好受些。纪清言叹气道:“陛下,臣一开始就向您言明,臣会帮陛下得到花清浅一颗心,臣不敢或

忘。事成之后,得失几何,臣与陛下也早已言明,所以请陛下不要再怀疑臣,否则臣缚手缚脚,只会事倍功半。”

他这一番话说得实在诚恳,南玖思量半天,开弓没有回头箭,当初一念之差答应了纪清言,却不想他远比他预计更加深

沉。事到如今,只能任其发展。南玖心里烦躁不堪,被胁迫的感觉任谁都不喜欢,何况他是九五之尊,是天下的主子。

他心里对纪清言已经不是简单的不满了,事成之后,此人是生是死,都待商榷。

只是眼前纪清言这人还有用,他不耐烦地挥挥手,纪清言知道帝王不愿意再看见自己,乖乖退出房去。

第39章

那日之后,纪清言几乎每天夜里都来看花清浅。有时带几件御寒替换的衣物,有时带些清淡的吃食,不变的是一碗药,

虽然苦,却很有疗效。花清浅手腕上伤口好好包扎之后已经开始痊愈,只是伤寒一时半会儿还很折磨人。吃了清言带来

的药剂三天,烧全退了下去,咳嗽也好了许多,只断续的一两声。

人现在是瘦的不像样,纪清言抱在怀里,肋骨支愣着硌手,也难怪南玖挂怀,这还真是个玻璃人,委屈不得的。花清浅

吃了些东西,便把药喝了,他顺从的姿态最是撩人,纪清言伸长手臂扶着他,他半倚半靠,喝了药便伸手要蜜饯。纪清

言坏心眼上来,把蜜饯含在口中,低下头,喂给他。

他现在也不再抗拒纪清言的吻,前些天病得昏沉的时候被揩油揩的多了,现在再来推拒,也太惺惺作态。纪清言的舌这

样搅过一番,苦涩还真的变成了甜,花清浅用手指按着唇,片刻失神。纪清言笑道:“被我亲傻了?”

花清浅回神,手拿下来,无意识地卷着自己的衣角:“胡说八道。”

纪清言见他手上动作,就知道他有些害羞。花清浅有些时候的小动作其实很孩子气,他自己发觉不到,身边人喜欢他这

般,也不会提醒他。纪清言挪了挪位置,手臂还是环着他的腰,与他并肩靠墙坐在牢房的地上。花清浅很自然地把头放

在他肩膀,纪清言心里头有些欣喜,脸贴着他的头顶,跟他说:“案子审得差不多了。”

“嗯。”花清浅应了一声。

“你不问问真凶是谁?”

“无论是谁,都是我得罪不起的人。”花清浅笑了一声,怕冷似的蜷了蜷,“以前就见多了,后宫倾轧,皆是这般。”

以前可不是见多了么,手段比这高超,明明知道是谁犯的却找不出证据的事多了,梁贵妃这只是小意思。他意外的是纪

清言对此事轻描淡写甚至有些嘲讽的态度,虽然他措辞毫无错处,但语气间,轻蔑无可掩饰。清言的官升的太快,仕途

走得太顺,锋芒太露,这其实不是好事。且不说沛河治水的雷厉风行,便是这回,他一个刑部从四品,接了刑部正三品

的班查案子,不知中庸,把上司的风头全部盖过,一点面子不给。清言有时候有些太过不计后果。

花清浅这几天有时在想,清言也许的确不适合做官,辞官未必不是好的选择,可他要带走自己,就太不现实。

“那位主,有干坏事的心眼,却没有消灭证据的心眼。我刚刚一查,刑都没怎么用,招供的就一堆。那些宫女太监说的

语无伦次前言不搭后语,我与同僚逐字逐句看了一个下午,才串联起整件事。我又去查了近一个月出入宫禁的记录以及

大理寺记载的侍寝记录,单独审讯了几个嫌疑大的宫监,最后确定,真凶就是她。”

花清浅听完了,把这件事仔细在胃里回味了一下,问:“你跟皇上说过这个了么?”

“说过,”纪清言冷笑,“即便是君主,也有不得已。”

花清浅低着头,良久应了一声。纪清言意识到自己把气氛搞僵了,大声笑了笑,道:“咱们不说这些,清浅,案子有结

果,你也可以从这出去了。这些日子可真够折腾人的,福伯打从你被押入牢里那日就着急上火,等了一个晚上,第二天

就要拼着老命进攻求情给你作证。要不是第二天一早我回了家,只怕如今他就在隔壁牢房跟你作伴呢。”

花清浅抬起头,竟然有些急了:“福伯现在在哪呢?他肝脾不好,不能上火!”

纪清言道:“你放心吧,福伯好着呢。那些天,就算我安慰他他也是一脸不安,脚底下不闲着,到处走动,想不出办法

。可没几天皇上就下旨任命我为主审,福伯这才放心了。你当你天天喝的苦汤是谁煎的?正是福伯坐在旁边文火慢煎等

出来的。”

花清浅咬着唇,福伯在他心里的重要性不需多言,听见福伯又是上火又是急,生怕他旧病复发。纪清言发现他有些走神

,嘴角露出一丝浅笑,试探道:“我对福伯说了,这件事了了,就寻个时机,带你走。”

花清浅惊讶地睁大了眼。

“同我一起回来的朋友有次对我说起他的家乡,那是真正的化外之地。人人自耕自种,早起听虫鸣,夜落伴归鸟。清浅

,那样的地方,才是我们的归所。我们可以搭一间小房子,竹子的也好松木的也好,能挡风遮雨就行。我们住在里头,

早晨起来一起去外面散步,像小时候一样捉几只蝴蝶扑几只蜻蜓。我从来没告诉你吧,其实我会做很多吃食,糯米糕也

会,粽子也包过,我娘的东坡肉做得最拿手,我看她忙碌,看了十几年。我来做给你吃,我们什么都自己动手,学他们

用竹片编一个筐子,画好的画写好的字都扔进去,过许多年想起来,再翻出来回味。我们过自己的日子,与别人无关,

只有我们两个人,吃也一起睡也一起。我自己想了很久,每次都觉得,大概书里说的厮守,就是这个样子。”

花清浅静静听着,有再多反驳的理由,都说不出口。他恍恍惚惚觉得自己有些想哭,可是一把年纪了,怎么还像孩子一

样,会被几句话感动呢?都是美好的梦想罢了,想想就好,现实这么残酷,他们怎么敌得过?可是听他说着,心里头却

还是不自觉地想把一切变成现实。安静又安宁的生活,像小时候路边老伯卖的糖葫芦,踮着脚也够不着,所以才总是惦

记着,处心积虑要抓进手中。

纪清言笑笑,用手指点去花清浅那一星由于动情而溢出的泪:“清浅,别急着给我答复,你要好好想一想。只要你答应

我,那么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花清浅抱住面前的人,他想,自己总算是等到了,有个人对自己说,我会带你走,一切交给我,你只需要信任我就好。

他总算是等到了,而且,说这话的人,是他最盼望的那一个。他几乎就要答应了,可是,纪清言不过是一届四品官员,

他答应了,纪清言又有什么法子带自己走呢?

因为他待自己这般,所以花清浅才更不能害了他。

可他说不出,他没法子告诉他,别在自己身上浪费时间。这么美好的未来,他舍不得,似乎他不拒绝,这件事情就总能

成为一个最美的憧憬,让他能在黑暗里,熬下去。

他抱着纪清言,几乎是用全部的力气忍住眼泪。而剩下的拥抱的力量,纪清言一手包办。

过堂第二日,南玖就召见了花清浅。案子最后定了一个宫女的罪,罪名什么的根本不重要,人心惶惶近半个月的宫廷终

于安静下来,无论是梁贵妃还是邱贵妃,抑或太后,都很满意这个结果。这个案子查到最后,是查无可查,可一个妃子

争宠却错害了自己的丈夫,这说出去多么荒唐。所有人都保持了沉默,反正一个宫女并不当什么,这后宫里最多的就是

人。

花清浅身子还是有些虚,南玖在奉先殿等他,两个病歪歪的人见面,心中各有所感。花清浅如今觉得自己疯魔了,心里

头总是会不自觉地冒出纪清言那天说过的话,看到南玖的时候,格外理直气壮,眼神都直率了许多。南玖心里思念又挂

牵,知道他病了,却不知他恢复得如何,盖着床薄被倚在床头,对他招招手。

花清浅乖顺地走过去,被南玖一把揽进怀里,摸了摸额头。他抓着南玖的手,目光往一旁王宝那里扫了一眼,道:“我

已经好了。”

他毫不意外南玖知道自己生病,只怕纪清言夜夜去牢里探望,他都掌握着时辰。花清浅只担心他把清言要带自己走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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