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心劫 下——四时江南
四时江南  发于:2012年01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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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些张。翠英那里带人把饭菜验了一遍,并没发现毒,郑太医又开始亲自查第二遍。其间太后亲自照料皇上,只抬过一

次头,叫人给有身孕的邱贵妃赐座,跪着的王宝和花清浅,她看都不看一眼。荣萱看得心疼,刚想上前替花清浅求情,

被花清浅一个眼刀扫过来,只能作罢。

就这么折腾到晚上。

太后神情里十分不耐,见郑太医走进来,坐直身子,问他:“找出病因了?”

郑太医的确找出来了,可他面对着太后咄咄逼人的目光,怎么敢承认,先前是为了逃避罪责,打算拖时间。好在太后现

在没心思在意这些,她着急问道:“怎么回事?是毒?”

郑太医偷着瞟了一眼太后的脸色,小心道:“回太后,不是毒,是蛊。”

太后没听清楚,或者她认为自己听错了,她再问了一遍:“是什么?”

“回太后,是一种蛊。此蛊臣此生只见过一次,名为结环。此蛊易中,切发作极快,并不会祸及人命,只是中蛊者会逐

渐神志不清以致痴傻,臣年轻时在南疆一代游历,曾见有人中此蛊,前期的症状与皇上此时一样。”

太后皱眉:“皇上呆在宫里,怎么会中了南疆的蛊?岔子还是出在中午的饭菜里?”

郑太医道:“太后猜得也差不多,岔子并不是出在饭菜里,而是在那杯茶中。皇上喜燃龙诞香,而这蛊的蛊虫一遇龙诞

香的香气便会从假死状态中苏醒。下蛊人是把蛊虫放在花大人喝的那杯茶里,却不想,这茶被皇上饮下。”

“原来他要害的是清浅!”荣萱脱口叫道。

太后打从问出来花清浅把自己的茶给皇上喝了的那刻就隐约猜到会是如此,现在落实,心里更加生气。若能让花清浅变

得痴傻,那是再好不过,谁也不会去喜欢一个傻子,可怎么偏偏,皇上喝了这杯茶。她越看花清浅越觉得他眉目可憎,

几乎恨不得立刻叫人把他拖出去乱棍打死才能消自己心头之恨。可花清浅若真有什么好歹,只怕第一个不依的就是床上

躺着昏迷不醒的这一个。

太后咬牙道:“知道了原因,就快把蛊解了吧!”

郑太医看看自己的两位同僚,三个人一同撩官服跪地道:“恕臣无能,此蛊为南疆所有,解蛊之法从不外传,臣只知为

蛊,却不知如何解去。”

太后怒极:“不知道如何解?好好好,你们太医做得久了,一个个都开始怕事了,几次三番地推脱。哀家告诉你们,解

不了皇上的蛊,你们全家上下就都给你们陪葬吧!”

郑太医和另两位太医磕头不迭,求道:“太后开恩。臣虽然不知道怎么解蛊,却有缓解的法子,这几日用这法子撑着,

太后再诏告天下寻找能解蛊的人,皇上当平安无事。”

“什么法子?皇上用了会如何?”太后问道。

“皇上用了这个法子,再调理一番,当能尽快苏醒,只是身体虚弱些。”郑太医道。

“什么法子?”

“臣这个法子,需要一个人帮忙。”郑太医看着花清浅。

太后不知道他卖什么关子,挥挥手叫他起身。他走到花清浅面前,深吸了口气问道:“花大人平日里,是否常用四叶寒

香?”

花清浅仍旧跪着,太后没叫起来,谁敢起来。听了郑太医的话,他点点头,从腰间解下一个香包,里头装着的正是四叶

寒香。他精力常常不济,要靠这个时时提神,四叶寒香味道比一般的香还要浓一些,他其实不是很喜欢,所以并不经常

佩戴这个香包。巧了前几日大病初愈,又拿出这个香包来带在身上,今天就派上用场。

可他估计错了。

郑太医拿过香包端详了一会儿,转身对太后禀道:“此香正是龙诞的克星,所以花大人先皇上喝了茶,蛊虫却未苏醒,

反倒是皇上喝时,蛊虫苏醒了。臣要说的法子,正是取花大人的血做药引,配上臣的方子,当能缓解。”

荣萱清楚地看到,花清浅的脸白了一下。他向来冲动,这次也一样:“这香与龙诞相克,你取这香就是,为何要清浅的

血!”

“慧王,退下!”太后厉声吩咐,翠英立刻就上前,手势虽轻柔,却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把荣萱拉到一边。太后想了

想,问郑太医:“这法子有几成把握?”

“九成,臣已尽力。”

“花大人。”太后问,“你可愿为皇上牺牲?”

“只要皇上安康,花清浅肝脑涂地在所不惜。”清浅道。

太后得到了自己满意的回答,挥手叫宫人取了刀子瓷碗。花清浅手腕纤细,被宫人抓着的时候微微发抖,连太后见了,

都不得不承认这是种撩人的柔弱。鲜血滴了小半碗,花清浅脸上已经褪尽血色,郑太医喊了停,道了声“辛苦花大人”

了,向太后告退,捧着这小半碗血去配余下的药。

荣萱心疼却没法子帮清浅,眼泪大颗大颗地掉出来。闹腾了一下午,太后实在已经很乏了,可这件事远远没有结束。她

环视着屋内,在宫里这么多年,她太了解宫斗是什么,下蛊害花清浅却误害了皇上的人,就在这些人里,而她却在犹豫

是否要把她捉出来。

毕竟那个人,是打算害花清浅的。

她心烦意乱,自己也想不出个头绪,眼见着梁贵妃在一旁绞着手绢擦已经流不出的眼泪,邱贵妃坐在椅子上整个人呆掉

,心底忽然说不出的倦怠。

“这件事,哀家定会派人彻查。哼,皇帝是一国君主尚且有人敢使这种阴损手段,那就别管哀家不客气!”太后说着,

站起身,翠英立刻过来扶住她。她一挥手:“都回自己宫里反省去吧,宫闱不幸,竟闹出这样的事情!”

众人告罪,行跪礼,她走出几步,见花清浅僵着肩膀跪在那里,冷笑一声,道:“花大人,那时候,你为什么要把自己

的茶给皇上喝?”

花清浅不回话,嘴角慢慢浮上一个嘲讽的笑意。就算他垂着头,太后仍旧窥到。她转头,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对翠英

说:“答不出来,就让他去天牢里好好想想,什么时候想出理由了,什么时候出来。”

第38章

花清浅做了个梦。

梦里头是家乡的小镇,过年时候张灯结彩,鞭炮从腊月底放到正月底。除夕那天他捧着对联乱跑,福伯在后头怎么也追

不上,他一路跑到娘的窗子前,娘的病好些了,坐在床头招呼他进来,给他整了整领子袖口。爹半搂着娘,眼神里说不

出的爱意。花清浅那时候无忧无虑,见福伯的身影在门口一晃,赶快溜走,手里头的红色对联飘着,一路飘出宅门。邻

居家的姐姐提着一篮子花,随便抓了一朵抛到他手中,他一边嗅着一边跑,远处楼阁上淡妆的女子推开窗,唤他“浅哥

儿,福伯要追上你了”,他跑得更快,咯咯笑着回头看去,故乡的景物,却都不清晰了。

眼角似乎有泪,摸一摸,却是干的。他坐起身子,牢房里灯光昏暗,硬石板做得床上连褥子都没有,到处都散发着一股

恶臭。这不是故乡的烟雨,是天牢。

进来这里,已经完全不知道时间,过了几天几个时辰,不会有人来告诉自己。一日只有两餐,也罢,两餐他都吃不下。

狱卒骂骂咧咧,抱怨着这苦差事没油水。天已入秋,开始凉起来,抱着膝盖蹲在墙边,总会想东想西。

先皇对他再怎么不好,也只是人后,整个胤朝的人都知道南璟宠他宠得没边,谁也不敢惹他。他这是第一次,进天牢。

花清浅为自己有这么怨妇的念头苦笑,这几日果然太闲了么?

他那日跪了许久,又被人取了小半碗的血,强撑着精神到天牢,连天牢的样子都没看清楚一眼就一干二净昏过去。到今

日不知道多久,总也不回去,福伯要担心了吧,那个异族的王子还说要去找自己来着,找不着,兴许已经走了。皇上在

外族来使时卧病昏迷,难怪太后会雷霆震怒。火尔赤是个没野心的,若是有些旁的心思,这时候做些什么,谁有办法?

所以他并不怪太后,甚至也要谢谢她把自己扔到这里。虽然环境差了些,但在外头,被大臣的折子后宫的冷眼围着,未

必比这里好。

身上还是一阵阵发冷,花清浅的身体不争气,醒来之后就开始低热。他勉强喝了几口清的不见米的稀粥,猜测现在大概

是夜里,换班的狱卒挨个牢房查了一遍,走到他门前的时候,手上一阵动作。花清浅昏沉沉的,想来狱卒并不敢对他如

何,也懒得去管,刚刚的梦境太过美妙,他也不得不去希冀,再次沉入梦境,是不是就能多汲取一点那时的温暖。

隐隐约约有人搂着自己的腰抱起自己,冰凉的瓷器贴在唇边。他扭过头,想避开,那人却不依不饶贴上来,搂得更紧了

一点,还轻轻叫着他的名字。

声音是非常熟悉的,可花清浅记不起是谁也挣不开眼睛。苦涩的药汁的味道蒸腾着他的鼻子,他手乱抓着推拒着,嘴却

忽然被人堵上,还愣神间,药汁顺着嗓子滑入食道。

用力一睁,面前的人皱着眉,很心疼的样子,那眉眼薄唇,实在比梦境还不真实。花清浅把额头往他肩膀上蹭蹭,他顺

势用脸颊贴在他额上,轻声道:“怎么把自己弄到这里头来了?”

花清浅听见了,却不回答。抱着他这人端着碗药,递到他唇边,说:“狱卒告诉我你病了,我也没法子带个大夫进来给

你看看。这副药凡是风寒都治得好,你喝了若没效果,我再想法子。”

花清浅双手接过来,药碗颤着,洒出来几滴。他没在意,或者是根本没发现,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苦得直皱眉。这人

塞了一颗蜜饯到他嘴里,他咬过,还是觉得苦,抓着这人的衣襟,极力忍着。

“还是苦么?我只拿了这一颗。”他低下头,下巴顶了顶花清浅的额头,“清浅,抬起头来。”

花清浅抬起头,被人牢牢吻住,舌头探进来,舌根都被扫个遍。这下子可真的不苦了,气息里都是他的味道,花清浅渐

渐有些无力,往后退一点那人就追上来,本来轻柔的一个吻,全然变做掠夺和压迫。花清浅哼着,手指把他的衣襟都抓

绞了,那人终于放开自己,一脸痛苦自责。

“若是我在……”

“你在又能如何?”花清浅握住他手,“那边的事情忙完了么?”

“朝廷派了官员去,洪水已然不成灾,接下来的就该工部户部接手了。”他把花清浅抱得更紧些,敞开衣襟把他包入怀

里,“我刚要动身回京,听说了这件事,刚巧身边有个新认识的朋友是苗疆出身,便与我一同上京。太后这次真是束手

无策了,顾不得避讳,张榜天下寻找能解蛊的人。”

“皇上的情况还好么?”

“你进来之后第二天就醒了,靠着你的血,这几日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只是精力不济些。这蛊不伤性命,却很阴损,

解起来也很难,需要时间。不过,往后用不着再取你的血了。”

这几日花清浅虽然在牢里,取血却是一日也没中断,花清浅也靠着这个分辨是不是又过了一天。但是三日前,不再有人

来取血,他猜想皇上的蛊大概有了转机,手腕上的伤口粗糙包扎之后虽然疼痛,但养一些日子总会好的。今天得到确切

消息,总算放下心,肩膀也放松下来。

“你怎么进来的?”花清浅感觉到他身子的一丝震动,抬头问道。

“清浅,你可知道,明日就要拉你过堂?”他说,“皇上醒来之后,指定了一个人来查这件事,可其中盘根错节,事关

重大,哪里是随便能查出来的。单单是后宫两位贵妃娘娘的娘家就得罪不起。这案子查了几天,还是毫无进展,皇上一

怒之下,罢免了那个人的官职,重新任命了一个人。”

“谁?”

回答的人耸耸肩,笑道:“我。”

“可真是什么棘手的差事都给你啊。”花清浅笑起来,“这件事查出来,无论结果如何,人你是得罪定了。你刚入朝廷

,毫无靠山,皇上这样,也不知是帮你还是害你。”

“我看来,皇上看上的就是我资历尚浅,又同你交好,我必定全力保你,又不会偏帮任何一边。”笑声低沉,带着些讥

讽,“不过也好,我可以常来看你,他大概再不愿意,也拦不住吧。”

“清言,”花清浅说,“在朝为官,切忌轻狂。左右逢源也好过树敌无数。”

“清浅,我这回去沛河,见着了许多。灾民饿殍千里,十室九空,而县府官员却顿顿鱼肉。他们府里养着的看门狗尚且

日日有骨头甚至有专人伺候,可门前饿昏的灾民却无人询问。我费尽心思扳倒一批贪官,却有另一批贪官来接替他们。

朝廷如此,百姓更是麻木愚昧不堪。读书人只知读书为做官,却不知该如何做官,寻常百姓更是连提都不敢提及官员。

这不是我要做的官,也不是我辛苦读书考取功名的目的。”

“那你要如何?”

“我苦思许久,在这个朝廷,我无法独善其身,早晚也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即便我不情愿。此已违吾本心。所以,我

决定,这次的事情之后就辞官。”

“辞官?你要去做什么?”花清浅大惊。

“我要去民间,做个教书先生,教书育人,让民为民,官为官,读书人知自己所读为何。众生皆知何为本职,我便功德

圆满。”

“哼。”花清浅不由得讥笑,“你太过想当然了吧,凭你一人之力,能教导多少人?”

“一传十,十传百,百至千至万,总能做到。”纪清言眼睛里泛着明亮的光,让这牢房都跟着亮堂暖和起来。他低下头

,满目的壮志换做一汪柔情,轻轻道:“清浅,你可愿,陪我一起完成这个梦想?”

花清浅怔住,半晌才回过神来,勉强笑道:“你不要说笑了,你……你能带走我么?”

“能,只要你想跟我走,我不惜一切,带你走。”

“你用什么法子呢?”

纪清言眼睛里决绝坚定,毫无畏惧:“任何方法,只要你答应我,跟我走。”

花清浅觉得整个人都暖起来,笑意渐深,就算知道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无知无畏,可还是觉得,一生中能有个人对

自己说,要不惜一切带自己走,是这么美好的一件事。

纪清言,你是个傻子,他在心里对他说。

林如风走进来,一眼就看到南玖倚着床发呆。堂堂帝王,似乎总是忙碌的,这样发呆非常少见。他轻咳一声,南玖才大

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转头看见是他,露出疲惫的表情:“又要祛毒了?”

林如风应了是,从袖口取出自己那把柳叶小刀,王宝把瓷盆端过来,南玖把手臂伸出,悬在瓷盆之上。林如风走上去,

在南玖的中指上轻轻一划,立刻渗出血来。血一滴滴滴进瓷盆里,他在伤口周围涂上一圈药汁,待药干了,又涂上一层

。南玖的伤口刚要愈合,就要被小刀划破,若不是有上好伤药,只怕伤口早就化脓了。

饶是如此,他也被折腾的够呛,本来就精力不济,这几天脸更苍白。林如风是江湖人士,不懂规矩,南玖不跟他计较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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