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心劫 下——四时江南
四时江南  发于:2012年01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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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门的侍卫见他这么快就出来了,很是奇怪,伸手要拦住他,李德成闪过了,还是跑。地上厚厚一层雪,拐过宫墙的时

候脚下滑了一下,他重重向前扑去。下巴擦着雪地跑出老远,李德成爬起来拍拍身上的雪,继续往前跑。刚下过雪的地

,谁敢这样奔跑,可李德成顾不得了,往常小跑着两刻钟的路程,他不过跑了一盏茶,跑进太医院大堂。大堂里人来人

往嘈杂万分,几乎每个人都小跑着,医官宫人来往不停。

李德成顾不得礼貌,随便抓了一个医官,大声道:“大人,快找个太医去看看花大人,花大人病了!”

“哪个花大人?”医官打落他的手,不耐烦地问。

“花清浅大人!他是皇上面前的红人,你们得罪了就等着皇上降罪吧!”李德成故意威胁着这位医官,却没想医官轻蔑

地笑笑,仰着下巴道:“再红也不成,今儿个没有太医去看你那位花大人。”

李德成一愣:“为什么?”

“再大能有邱贵妃大?邱贵妃刚刚不小心跌了一跤,怕是要小产,你没看这人仰马翻的,谁有工夫管你?告诉你,你家

那位大人便是死了,也没人管!”医官说完,意识到自己失言,忙跺跺脚:“呸呸呸,今儿个小皇子降生,瞧我说的这

晦气话!”

医官说完,甩脱李德成小跑着走了。李德成又抓住几个,要么压根不理他,理他的也都一脸嫌弃。他呆呆站在原地,担

心着花清浅不知道烧成什么样了。小时候在村里,听说有人发热延误了治疗的时机,生生烧坏了脑子,一辈子痴痴傻傻

,花清浅这样一个钟灵毓秀的人物,痴傻了,那该是多大一件憾事!

他边想边往外走,打定了主意,也就不再迷茫。他撒开步子,越往邱贵妃宫里跑人越多,到门前,简直插不进去。他在

门外徘徊良久,身边不知是谁递给他一盆水,催促着道:“快些送进去,傻站着做什么!”

李德成忙领命,三步两步走进宫门。似乎皇帝和太后都来了,有人见他端着水,便指挥他给送到邱贵妃门前。他走了几

步,一个太监端着盆血水走出来,他心中一颤,抬头,皇上捏着拳站在邱淑妃门前,太后坐在太师椅上,却还是神色不

宁,贴身的婢女翠英刚从邱淑妃紧闭的房门中出来,贴在太后耳边说着什么。

李德成闭了闭眼睛,忽然将水盆往旁边人手里一推,扑通一声跪在南玖面前,大叫道:“皇上救命!”。翠英贴在太后

耳边的动作停了一下,太后挥挥手,她退下去。院子里除了邱贵妃的喊叫,竟然没别的声音。南玖眼角瞟了一眼,王宝

站出来,对底下人吼道:“都愣着干什么!”

宫人立即又忙活起来,王宝走下台阶,问跪在雪地里的李德成:“皇上问你,有什么事情?”

李德成抬头看了看王宝,却没敢去看南玖和太后:“回皇上,奴才请皇上救一个人的命!”

“谁?”这次南玖亲自接话了,“你抬起头说话。”

李德成抬起头:“罪人花清浅今日高烧不退,若再无太医医治,恐不久于人世。”

“放肆!”翠英怒道,“贵妃产房前竟然如此出言不知忌讳,该当何罪!”

李德成磕头道:“奴才自知罪该万死,若以奴才一命换花大人一命,奴才心甘情愿。求皇上开恩!”

翠英更怒:“大胆!竟还如此猖狂,王公公,此人归你管辖,御前冒犯,该当何罪!”

王宝看了看南玖,南玖神色淡淡的,一直没什么情绪。又看看太后,太后捏着手,刚刚的担心忐忑,如今也换做淡漠。

王宝硬着头皮,跪下道:“奴才知罪,愿罚俸半年,面壁思过。”

上位的主子没有表态,他继续道:“李德成身为宫监不知规矩,当杖责五十,以示惩戒。”

南玖还是不表态,倒是太后点点头,对他很和善地一笑:“得了吧王宝,你平时尽心尽力,这大家伙都知道,罚了你,

不知多少人要说哀家心狠呢。你的罚便免了,叫这人一并领了,杖责七十吧。”

杖责五十,皮开肉绽,宫人都说这能去半条命,杖责七十,几乎已经算是要李德成的命了。王宝看了李德成一眼,李德

成的脊背绷紧,却不见退缩。王宝叫人拿来长凳,李德成跪在原地,忽然又一叩首。

“皇上,太后,奴才自知罪该万死,只是奴才有个请求。”

南玖点点头:“你说。”

“奴才求皇上喝太后,杖责过奴才之后,去救救花大人。”

南玖盯着他坚定的脸看了许久,几不可辨地点点头。帝王一诺重千金,李德成再无顾虑,正要脱掉上衣,翠英忽然道:

“此处为贵妃产房,血光不祥,王公公还请别处行刑。”

王宝咬牙,带着人往院子外头走去,不一会儿,外面就响起板子着肉的闷响和太监喊着行刑的口号,李德成的声音却是

一点没有。翠英瞧瞧派了个人跟出去,那人回来报说,李德成的屁股早被打烂了,太监正往上移着打他的背,眼看着后

背也要打烂,那情状别提多悲惨。

邱贵妃在屋内喊叫着,孩子却总也生不下来,太后才不管这个小小插曲,她担心着自己的孙子。只有南玖,神色淡漠地

站在太后身旁,眼神却始终游移。

过了不知道多久,王宝回来复命,李德成昏死过去,只怕这辈子都没法好好走路。太后整个人都一颤,南玖知道她必定

在讥笑,可他还是要问一句:“母后,刚刚不是应了,只要他挨过杖责,就派个太医过去……”

太后冷淡地瞥了他一眼:“皇上的事情,自然是皇上自己决断。”

南玖赔着笑,转头对王宝道:“叫王太医准备准备,这便去……冷宫吧。”

第52章

邱贵妃不足月难产下一个男孩,降生时不过四斤沉,抱在怀里,并不比抱一盘李子沉多少。太后欢喜地合不拢嘴,抱着

孙子不撒手,却绝口不提晋邱贵妃为皇后的事。邱贵妃好不容易把孩子生出来,知道是男孩那刻已经不再计较自己究竟

是不是皇后。南玖不可能再跟别的女人有孩子,只要他还爱着花清浅一天。

南玖站在邱贵妃床边,对于这个女人,他一直感觉复杂。邱含水是邱含墨的姐姐,的确是温柔如水,但她不该是邱家的

女儿,邱含墨的姐姐。南玖每次到她这里坐坐,都能偷得片刻安心,可迈出宫门,却又不得不仔细回想一遍自己刚刚是

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久而久之,这处他也不怎么来了,宁可不要那些安稳,也不愿露出把柄。

他低头,用布巾轻轻擦去邱贵妃额头的汗,含笑道:“辛苦你了。”

这么简单的一句,邱贵妃热泪盈眶,良久,颤声道:“皇上这是说哪里话,这都是臣妾的责任。”

南玖摇摇头,抓住她的手,为她掖了掖被子:“你的功劳,朕心里头都清楚。”

邱贵妃泣不成声,太后回过头来瞪了皇帝一眼,眉梢却不带半分责怪:“你看你,含水好不容易生下皇子,正该好好休

息,你却惹她难受!”

南玖笑着赔罪:“是儿臣的错,儿臣疏忽了。”

太后逗着自己的小孙子,转头对邱贵妃笑道:“你且好好休息,哀家叫他们都去外头,不吵你了。”

邱贵妃欲言又止,眼睁睁看自己的儿子自己还没有抱一下,就被太后抱走。南玖随太后出门,太后亲了亲孩子的鼻尖,

抬起头,对南玖道:“取个名字吧。”

南玖应了声:“小名叫疏儿,稀疏的疏。大名叫南枫,木风之枫。”

太后挑眉冷笑:“花清浅字疏影吧。”

一屋子人都静下来,南玖环视了一圈,众人又争相说起吉利话。南玖压低声音,刚够太后听清楚:“母后知道儿子的。

太后长叹一声:“你的心只怕早不在这里了吧。去吧。”

南玖应了一声,转身离去。王宝快步跟上,只觉得今日帝王的脚步格外匆匆。南玖走到门前乘上步辇,连声催促快走。

王宝斗胆跟他说今日路滑要注意安全,被南玖挥手打在脸上。王宝再不敢说话,好在平安到了冷宫。南玖跳下步辇,冷

宫还是冷冷清清,往里走了几步,就看清楚穿着官服的王太医半蹲在地上,旁边蹲着他的医童。

南玖这才想起来,自己有一个多月没见着花清浅了。

虽然隔几天就会到冷宫门前站一站,昨晚更是漏夜才离开,可最后一次面对花清浅,的确是那个模糊的夜里。他抬起手

,摸摸额头上那个小伤疤。花清浅这一下真是用足了力气,他满头鲜血地把花清浅投入冷宫,半是因为气愤,半是想保

他。

太后不会跟一个身处冷宫的傻子计较的。

南玖现在竟然有些近乡情怯的感觉,抬起脚,轻轻落下,院子里不过几排脚印,他这一脚下去,又将雪踩深了几分。他

抬起手,示意王宝等在门口,自己一步步靠近那破旧的宫殿。花清浅的双脚先出现在他视线,鞋子破旧,沾满污迹。他

以前是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南玖想到这点,心里就一阵阵发酸。

王太医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抬起头吓了一跳,手中的针差点扎错。南玖示意他不必起身,自己蹲在花清浅身边。花清浅

昏睡着,鼻音厚重,他每次生病,嗓子都先哑了,这次大概也会这样。自己真的很久未曾见他了啊,都快忘了,这人是

这般如画的眉眼淡抹的风情,只记得,他是自己心尖的一根刺,碰一下,疼得刻骨,不碰,却又心有不甘。

他低下头,轻轻亲了花清浅的睫毛一下,温柔至极的动作,声音却是冷的:“他病得重么?”

王太医愣了半晌才知道是问自己,唯唯诺诺答道:“回皇上话,只是风寒,不过花大人体质不佳,这病却比寻常人还难

痊愈些,需加大药量,佐以针灸。”

“王太医,朕信得过你的医术和为人,这人,不管太后说什么,朕不准他有事。”南玖淡淡道。

王太医捏着针的手抖了抖:“臣晓得,皇上才是臣的主子。”

南玖不置可否,眉梢挑了挑:“继续吧。”

“臣遵旨。”

王太医施针之后,药也煎好了。医童滤去药渣,倒了一碗,南玖接过来,用上唇碰了碰,又递回小童:“弄凉些。”小

童不敢怠慢,仔仔细细用扇子扇着,南玖扶起花清浅,轻声哄道:“清浅,起来,吃药。”

花清浅从刚刚起就有些意识,只是一半在梦里一半在现实,听见南玖叫自己,更加抗拒。这抗拒到了南玖眼里,就是推

拒。他心里一股烦躁,反手给了花清浅一巴掌,厉声道:“你做这样子给谁看!”

花清浅被打醒了,脸颊生疼。他捂着自己的脸,浑身酸疼不已,南玖粗暴地舀了一勺子药,递到他嘴边,吼道:“喝!

有什么极不好的回忆涌入花清浅脑中,他用力躲避着南玖的手,试图退到更安全的地方,边退边叫着:“不不,你不能

,南玖,你不能这么对我!”

南玖知道他想起什么,悲愤之余更加暴躁,一把抓过他来把勺子递到他嘴边,威胁道:“花清浅,乖乖喝了这药,不然

我把你带到早朝上,让你当着所有人的面被强暴!”

花清浅抬起眼,用那双晶莹的似乎蕴着泪水的眼睛看了南玖很久,张开嘴,乖乖吞下药。南玖看他苦得皱眉,态度缓和

了些,商量他:“清浅,是不是很苦?你忍一忍,一下子把一碗都喝完,我给你吃蜜饯好不好?”

花清浅点点头。

南玖把药碗放到他嘴边,他咕咚咕咚都喝下去,苦得眼泪从眼角滑下来。南玖心疼地把他拥进怀里,吻住他的唇,将他

口腔扫荡一遍,酸甜苦辣全部分享一番。吻够了,抬起头,花清浅往后退了一下,退不动,很委屈地皱着眉:“你骗人

啊。”

南玖苦笑了一下:“清浅,我骗你的,何止这一点?”

他摆摆手,王太医带着小童退出去。南玖感觉到花清浅在发抖,便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披到他身上。两个人倚靠着坐在

冷宫冰冷的石板上,花清浅昏昏欲睡,南玖一句一句,他有半数都没有听清楚。

可南玖不在乎,他只是很想跟花清浅说这些而已,花清浅听不听得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对他说了。

“外头人都说你疯了,可朕知道,你没有疯,全天下都疯了,你却不会疯。清浅,你比谁都清楚,如何让朕难过。朕这

段时间,没有一天睡好过,不知道做什么事情就会忽然想起你,惦记你是不是还活着,又或者静悄悄地离朕而去了。你

知道为什么朕准李德成进来么?朕需要一个人告诉朕,你过得好不好。”

“朕心里明白,你念念不忘纪清言,并不是因为爱他,只不过因为,这人给过你最美好的憧憬。你舍不得丢掉那些,你

把纪清言当做对美好的凭吊。”南玖嗤笑了一声,“你只剩这些了,可是清浅,你再欺骗自己,事实也不会改变。纪清

言骗了你,利用了你。他没有带你走,他把你推入更不堪的境地,你如今人不人鬼不鬼,都是他害的。清浅,你还要骗

自己到几时?”

“清浅,我们重新开始,我会对你好的。你想去江南,朕便带你去江南,你想做多大的官,朕就封你多大的官。你不喜

欢做皇后也好,朕照样给你全天下最尊贵的位置,仅次于朕。你要什么朕都满足你,只要你陪在朕的身边,哪怕你不爱

朕,朕都认了,都认了……”

南玖低下头,下巴搁在花清浅头顶:“朕当年在御花园里第一眼见到你,就知道朕躲不掉。躲不掉,索性便不躲了,如

今朕富有天下,有的是时间感动你。一年不够就两年,两年不够就三年,朕总会有出头的那一天。”

天色渐暗,冷宫没有蜡烛,花清浅的面容掩在阴影中。南玖拨开他额前的一缕发,外头静悄悄的,只有乌鸦盘旋着从一

棵树飞向另一棵。他手臂收紧,怀里的人轻轻抖了抖,睫毛颤动着,有些惊恐。帝王低声笑了一下,从他腰间解下从不

离身的荷包,远远地抛了出去。荷包里的红豆撒出来,散落在雪地里,再也找不清了。

第53章

李德成病在床上,给花清浅送饭的活便换了另一个人来做。侍卫没怎么在意,随便就放了小太监进去,转过头,低声闲

话着。南玖前儿个夜里走了,再没有来过,按理讲花清浅病得这么重,他也该来看看,可却一去没有了音讯。两个侍卫

幸灾乐祸地想着,里头那位不安生的主子只怕又不听话,得罪了皇上。

小太监耳聪目明,听他们越说越下流,手里把食盒越攥越紧,抬起头,那人半伏在地上,双手向四周摸索着,不知道找

些什么。

他叫了一声:“清浅。”

那人的肩膀微微耸了一下,却没偏头看他,只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荣萱把头上的太监帽子摘下来,走过去,蹲在花清

浅身旁。从他的位置,正可以看清楚花清浅颈侧一个紫红的淤痕。他满腔的话忽然说不出来了,嘴唇抖动着,用尽力气

才能不发出声音。

花清浅提了提衣领,继续寻找着地面,荣萱抓住他脏污的手,把他身子转过来,强迫他正对自己。花清浅别过头,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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