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聆听那黑夜——深似海
深似海  发于:2012年01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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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不过幸好鬼魂不会说话。即便是说了,我们也听不见,当然也不会影响到我们的生活,万幸万幸。也因此,赵越和郭小

海,他们还能紧紧拥在一起,仿佛这一刻,能一直持续到海枯石烂,天长地久。

内容标签:布衣生活 乡村爱情

搜索关键字:主角:郭小海,赵越 ┃ 配角:郭大洋,金小凤,张山。 ┃ 其它:

一滴水珠从天空深处跌落,穿过云,乘着风,掠过飞鸟的翅膀,重重的砸在尘土中.更多的雨珠从天而降,由点成线,

由线成片,天地间顿时茫茫。

十五岁的郭小海蹲在屋檐下,头发湿漉漉,身上水淋淋,像掉进河沟里刚被人捞上岸。他就着脸上的汗水雨水抹了一把

,把头发梳成个光溜溜的大背头,站起身,甩甩手,学着电视里的奥特曼,双臂做交叉状,一会摆出十字形,一会摆X

字形,脚下拉弓步,一个人分饰两角,在原地里跳来跳去,自己和自己玩得高兴。

他咧开嘴笑了,那桀桀笑声,时高时低,怪腔怪调,和动画片里的怪兽声波攻击特技倒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时,一朵摇摇曳曳的花伞出现在他的视野中。郭小海一见那花伞,心里不高兴了。

撑花伞的是个嘴角有颗小痣的女人,上围极丰满,胸口前像塞了两个柔软的水球,走起路总一颤一颤的,小镇上的男人

们因此给了她形象的绰号,奶牛。

女人走到屋檐下,冲郭小海讨好的笑,郭小海一眼瞅出那笑中藏着的小尴尬,撇了下嘴,堵在门口没让。女人掏出兜里

的糖来贿赂,郭小海斜着眼盯了她一眼没接,露出了一个讥讽的冷笑,扭过脸开始大肆挖鼻孔。

女人的脸上漾开两团红晕,她不好意思的收起糖:“你家大人在吗?”声音这样小,仿佛此刻空荡荡的雨地里站满了竖

着耳朵偷听他俩谈话的人群。

郭小海没睬她。他知道她来找他老子是为了啥,不就是为了日X么。

女人见小海没反应,又觉得自己好笑,自言自语:“我跟个聋子说什么哦。”

这时,一个粗眉大眼的汉子从里屋窜了出来,这是郭大洋,他给郭小海屁股一脚,低声吼道“滚。”

郭小海果然听话的滚到一边蹲着了——郭小海确是个聋子——但他并非完全听不见,他老子吼一声:“滚”,他还是知

道滚到一边去,但如果郭大洋这样说:“小海乖乖你让阿姨进来啊阿姨站在门口多累啊”,换成这一类型的句子,估计

郭小海就只会傻蹲在地上继续挖鼻屎了。

女人惊讶的哎哎了几声:“他听得到啊?”

郭大洋瞄了几眼那随着惊叹而震颤的丰胸,憨厚的笑:“这娃儿调皮,看我凶他就晓得懂事了,哎,你坐,来,喝口水

。”

女人进了里屋,接过杯子,神情甚天真的问:“可我听说他耳朵不太好。”

郭大洋热切的接过话:“是,小海的妈怀他的时候生了场大病,就去打了什么霉素,后来这小孩就……唉。”

女人又哎了一声:“我怎么听说他是摔了一跤,头撞到了地上,就再也听不见了?”

郭大洋摆手:“搞错了,搞错了,谁告诉你的。”

女人“哦”了一声,郭大洋摸了摸女人的手笑得暧昧:“咱们好久没在一起,你就不想我……”两人拉扯来拉扯去,便

上了床。

接下来发生的,千百年来不知上演了多少场,明白其中奥妙的人总乐此不疲,但像郭小海这种心理年龄却如六岁小孩般

懵懂的青春期少年,对此真是半窍未通。

郭小海快十六岁了,他知道自己是男人,以后要长胡子的,下面长的那个叫鸡鸡,偶尔变大还要吐点啥。他也知道女人

,女人没胡子,没鸡鸡,胸上多了两坨赘肉 ——这就是郭小海对男女性别的认识,直观,简单。

即便如此,郭大洋却没想过要给自家崽子普及青春期知识。他觉得这种事到了一定的岁数自然就会明白。事实上,他也

没有那个能耐讲清楚。

郭小海从来是眼见为实,一是一,二是二,如果他认定三这个数字不存在,那么就算你说破嘴皮子,那也是白搭,要让

他明白,你得在他面前摆上三个苹果,三个莉,三只碗等等等等。运气好的话,他会勉强同意的——对这样性格倔强顽

固却又极缺乏常识的孩子,除非现场真人演出,否则你很难让他明白他是从老娘撒尿那地方钻出来的。

郭小海就是这样的人。

于是他一脸麻木的欣赏他老子把婆娘压在床上干得呀呀直叫。

光脊梁。光屁股。白花花的四条腿。

两只披着人皮的大青蛙,公青蛙叠母青蛙,母青蛙叠公青蛙,呱呱,呱呱呱呱。

郭大洋和女人做到一半,觉得后背毛毛的,转头一看,就看自己那小子透过门缝往里看,郭大洋冲儿子咧嘴一笑,心照

不宣,心照不宣,埋头又苦干。

郭大洋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他想,小子总算长大了,懂事了。再过几年,可以说媳妇儿了,老张家的哑巴妹妹不

错,虽然现在才13,小了点。

郭大洋又想,可那有什么关系,过几年那女娃娃就十六七,先让他们培养感情,办证放在后面,怀上了更好,生了再说

,过日子反正就是这样。

郭大洋为儿子设计好美好将来,欣慰的射了,身下的女人爽过后一个劲的推他,低声道:“怎么喷到里面了,我取了环

的。”

郭大洋喘着气搂住女人:“就快去办证了,慌什么。”

这就是郭小海不喜欢那女人的原因了。

郭小海不想要后妈。

郭小海泄愤似的在墙壁上抓挠,一道道,白灰簌簌飘落,像细细绵绵的雪粉不停落下。窦娥的冤屈令天空六月飞雪,天

下人至今不忘。而郭小海人为制造的这局部小雪,在这世上却只得他一人明白,这是在抗议,无计可施之下徒劳的抗议

但不管郭小海乐不乐意,半个月后,他不但多了个妈,还多了个哥。

那女人拖来的“拖油瓶”今年刚满20,随他死去的爹姓,叫赵越。

这赵越长得细皮嫩肉,戴着无框眼镜,白白净净,斯文秀气,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小时候更是冰雪可爱,模样比小姑

娘还好看。

金小凤在生赵越时就一直希望生个女孩儿,愿望落空后,她总爱给儿子穿上女娃娃的衣裳,一直到儿子读完幼儿园。

也因此,二十岁的赵越回想幼年时候,总是又感概又唏嘘。很多事是上天早已注定。但他的异装癖,十有八九和自幼的

“熏陶”撇不清关系。

虽然从小学一直到初中,他自认很普通。但他看到穿裙子的女生总忍不住一看再看——他以为自己关注是女生的身材,

但其实他的重点是在裙子和女装上。

深埋在心底的渴望和羡慕,被惯有的想法和观念压抑,扭曲,连本人都误读了水面下的真相。幸运的是,人不能永远活

在假象中。不幸的是,赵越对此没有选择权。

如果能选择当个“普通人”,何尝不是一种幸福。身为多数派一员,至少不必纠结于孤军奋战与半路投诚之间。可伪娘

之神一直在深情呼唤:少年啊,沿着你的异装癖路线奔跑吧~那才是你宿命呐~

赵越终于在高中时走上了宿命之路。

在某次小品演出,赵越分配到的角色是一位女售票员,穿一身长裙,戴假发,涂口红,踩高跟鞋——在扮装完毕照镜子

的一瞬间,他被自己惊艳了。如同水仙花男子爱上水中倒影,赵越深深迷恋上了镜中女性化的自己。

太美了。心跳加快,呼吸急促,全身发烫。

什么叫咫尺天涯?什么叫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说得正是自己,与自己。

小品结束后,赵越偷偷藏起了道具之一,假发,还有一支廉价艳俗的大红口红。

赵越终于开始了他的蜕变。

一切顺理成章,水到渠成。尽管这蜕变是隐秘的,不为人知的。

赵越不是傻子,他知道大多数人是怎么看待他这种人的,娘娘腔,变态,人妖,阴阳人,死太监,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虽然这些称谓是赵越不愿意去想的,也不愿听到。但他自己也承认,喜欢扮女人的赵越是个怪胎,就是那些人口中的娘

娘腔,变态,人妖,阴阳人,死太监。

他不是没想过要停止。可这要怎么停?

每当夜深人静,他一个人独自呆在自己的房间里,把身上的衣服剥下来,一件件甩在地上,踩在脚下,整个人都舒展开

了,像一朵在夜色中静静绽放的白莲花。

他看着镜子里一丝不挂的身躯,从头到脚。

白皙的,孱弱的,男性的,乏味的。

于是他细细涂上口红,戴上假发。

于是他学着打粉底上高光,画眼线刷腮红,笨拙的捏着唇线笔勾勒,小心涂抹口红亮彩。

于是他穿上偷偷邮购的调整型女性内衣,黑色蕾丝的,野性豹纹的,米白小花的,广告说这叫性感撩人,广告说那叫清

新俏皮。妙不可言的花边修饰,趣味横生的肩带调整,其中乐趣难以言喻。

这一切真太美好了。

他站在镜子前,一夜又一夜,一夜又一夜,蜕变成了另一个赵越。

这是他生命中最好的时刻,宛如电视里的白娘娘修炼千年,总算去了蛇蜕,化成人身。

这一刻于赵越而言,意义是重大的。

这一刻,他感到仿佛生命中的所有疑问矛盾迎刃而解,一切艰难苦涩仅仅是梦中流散而过的碎片,不值得一提的尘埃。

千百年来,人们总是千方百计寻找让自己感到幸福满足的方式,历经艰辛,走遍弯路,满怀信仰,砸碎偶像,往往是付

出许多,最后却结果歉收。而赵越,他仅仅用几套女性内衣和几十块钱的化妆品,就得到了许多人梦寐以求的境界,试

问,他怎么能停止?

更何况,这是他生命中最美好一刻,又为什么要停止呢?

赵越不明白。

但很多事不是说,你不明白不理解,就可以去拒绝接受。

就像不论赵越如何迷恋镜中的“她”,他也只能躲在房间一个人陶醉,而不是走上街头,让众人去鉴赏“她”那摧枯拉

朽的美——

也许 “鉴赏”和“摧枯拉朽”,不该用在“人”的身上,太自大,太逾矩了。

但赵越不这么想。她是他的“作品”,既是唯一的,便是至高的。

神从亚当身上取下一根肋骨创造了夏娃,一个独立而真实的女人。而赵越动用全身心的血肉与欲望,则造出了一个寄生

于亚当体内,永不得解脱的夏娃幻象。

更荒唐的是,赵越一天比一天愈加迷恋这虚假造物。

可悲吗?是的。

赵越大约也明白这点。

因此,当他不得不摘下假发,擦去脸上的妆,脱下女人内衣,他变得越来越失落,这失落情绪无处宣泄,化作了对“她

”更多的喜爱和珍惜——“她”是如此美好和脆弱,需要男性的赵越用全身心来守护。

因此,我们完全可以理解,为什么,当赵越回到自己的房间,发现装着“她”所有秘密的箱子有被人打开过,赵越会吓

得全身发抖,脸红一阵白一阵,像得了急症。

赵越惊魂未定,一边着手清点箱里的东西,一边懊悔无比的反省又反省,

第一, 他不应该住进继父家里,不论妈妈说什么,他都不该同意的。

第二, 他刚才出门时太急,忘了锁行李箱是最致命的错误。

第三, 究竟是谁,拿走了那只玫红色的文胸?

赵越想来想去,想得头都痛了,索性大睡了一觉,迷迷糊糊之间,觉得鼻子有点痒,眯着眼一看,一件红色的东西在头

顶上方摇晃。

赵越一下子坐起来,只见哑巴弟弟手上拿着那件玫红色的文胸,得意洋洋的看着他。赵越满头大汗,伸手便去抓,郭小

海一退,赵越扑了个空跌下床,脸朝下趴在地上,不动了。

郭小海吓呆了。他没想到会这样。

那文胸是他在院子外不远的洋姜花丛中捡到的。

郭小海本来是在追蛤蟆玩,那蛤蟆跳到洋姜花丛中逃了,郭小海也跟着窜进去,于深绿金黄中觑见一抹玫红,捡起来一

看 ,哎,是女人戴的咪咪罩。

他转了转眼珠,把东西抓在手上,又高高兴兴的到处疯玩去了。

这少年从小因为听力障碍的缘故,对外界讯息吸收得极少,又不愿到学校读书学习,更是活得浑浑噩噩,仿佛生活在与

世隔绝的孤岛。常人所具备的廉耻心,善恶心,社会道德规范等等,于这位凭着本能过活的孤岛少年来说,如天边流过

的浮云,看得见却遥远。

因此对郭小海来说,这件漂亮的女性内衣,和他在路边采的一朵野花没什么太大区别,即使他知道这是穿在女人身上的

咪咪罩,可拿在手里到处逛来逛去,丝毫不觉害羞。

这是他的“战利品”,是他发现的好东西,为什么要感觉不好意思?相反,他极渴望让家里新成员之一,那个小白脸也

来看看。

如果郭小海能说话,他一定会得意洋洋对小白脸说,看,我的,你有吗?

于是他高高兴兴的拿着咪咪罩,到小白脸的房间去炫耀战果。

没想到小白脸的反应会这么大,头摔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郭小海身材虽像成年人,心性却似儿童,他先用脚踢踢地上的“尸体”,发现没动静,转身便跑——郭小海不是想去叫

人帮忙,他只是想快点离开这房间,找个地方躲起来——因为他被吓到了。

可他的脚后跟却被人一把抓住,惯性之下,赵小海咚一下倒在了地上。

赵越人趴在地上,手却死死抓着赵小海的脚,咬牙切齿道:“给我站住!”

他鼻血横流却顾不上擦一擦,从地上跳起来扯过对方手上的文胸,飞快塞在床垫子下,然后趴在床沿上喘粗气。

赵越心虚的看看郭小海。

郭小海从地上爬起来,手捂住额头,他抬起头,用仇恨的眼神盯着赵越,尖利的怪叫一声,扑到赵越身上拳打脚踢。

郭大洋正在喝水,听到隔壁房间里声响不对,走进去一看,吓一跳,忙分开一大一小,一个鼻血直流,一个嘴角破了,

两个都气哼哼的。

郭大洋拖出自家儿子拍了一巴掌。他先入为主的认为,是郭小海先动的手。

赵越斯斯文文的,实在不像是惹事的人,而小海,郭大洋清楚自己这聋儿脾气有多古怪,本来小海就不喜欢后妈,再加

上又多了个赵越,想来心里是憋得久了,又在乱发狗脾气了。

被拍了一巴掌的郭小海却感到无比委屈。于是他赌气不吃晚饭,窝在小房间里不出来。金小凤给他端来饭菜,他坐在翻

翻眼皮。金小凤知道这孩子的脾气,也没计较,自己就出去了。

而饭桌上,赵越端着碗,心里挺不痛快。

一方面他担心郭小海会把事情闹大,但一想郭小海是哑巴,不会说话,他的心又稍稍定下来。而另一方面,他也有点后

悔,自己毕竟是大哥,对方又有残疾,怎么也要让着他,若因此令妈妈在新家里为难,太不应该了。

赵越想了想,向赵大洋诚恳道歉,郭大洋越发觉得这孩子不错,金小凤抿着嘴笑,三个人一团和乐融融。

这时郭小海打开门出来了。他手上端着碗碟,里面装的饭菜一点没少。

他一步步走到饭桌前停住,面无表情的斜睨着饭桌前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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