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苍于深夜从外地回来,直接入宫。
皇帝的心思已经从钱乐转移到靳禹,对白苍带回的钱乐的消息,本来不怎么感兴趣,但是听着听着,皇帝扬起眉毛:“……竟
然真是她的孩子!朕也疏忽了,与她相遇,都是将近二十年的事,这孩子还不到十七,呵呵……她果然找个能和她浪迹天涯的
男人。没想到,真没想到,那年冬,守住西关的两个侠士,竟会是他们夫妇……钱乐是英雄之后,怎又到了人贩子手上?”
钱乐的身世查明,原是姓莫,只是眼下皇帝、白苍两人称呼“钱乐”顺口,便不再提那旧名。
白苍喝口热茶,叹声气,慢慢道:“你还记得当年张家村的事吗?”
皇帝点头:“西关战事后期,北域魔派高手潜入内陆腹地,屠杀百姓。张家村一夜之间,567口不论男女老少,全被杀光。幸有
内陆江湖人联手,最终将那些邪派高手杀的杀,伤得伤,为百姓报了仇。”
“我当时中了邪派一人的拳,咳血不止,全身僵硬,无法行走。本来之前接到他们夫妇的信,托孤于我,我却未能及时赶到。
战事后期,许多人贩子会到战场寻找无家可归的当地孩童,甚至被遗漏的俘虏,这你都知道。钱乐应是那时被人贩带走,当时
还不到三岁。”白苍看着茶杯,黯然道:“他们在信上,告诉我,孩子根骨奇佳,是学武的好架子,他们早早给孩子传了内功
口诀,孩子气海虽小,已经成形……”
皇帝闻言动容:“可那孩子如今,脚步虚浮,面色黯淡……”
白苍起身,烦闷的踱了几步:“我寻钱乐多年无果,未曾想他是经人贩子的手,被欢喜王买去……他的气海是被人打碎的,还
有手、脚的筋脉,都被挑坏……还好,有人在近段时间,给钱乐疗过伤。”
皇帝想起钱乐瘦弱却坚韧的身影,不禁感慨万分:“那孩子,是个好孩子啊……”
两人因钱乐身世,谈及往事,不知不觉到了午夜。
白苍离去前,忽然想起一事:“当年那些受伤未死的北域魔派高手,
隐在民间多年,一直是内陆地区的隐患。却不知是哪路英雄,与去年春末夏初之际,将那些余孽,全都杀死。也算报了旧仇,
除掉一拨隐患。”
皇帝笑道:“这是好事。如此英雄,朕当好好赏他!”
又过两日,石老烟等六扇门的人,送回头一份调查的情报。
如皇帝所料,对应“钱乐”这个名字,只搜集到近一年的情况。
而关于“义季”,便是从人贩子手上转到欢喜王那里后,到去年冬,十一、二年的深院内生活的笼统说明。说明最后,提及义
季的致命伤有多处,且特意弃尸雪地,这种要人命的做法,就是有九命的猫,也要蹬腿的。
言外之意,钱乐如今能活生生站在众人面前,求生意志该是何等的强,显然,也凭了超强的好运气。
第83章
皇帝因白苍的话,回想这几日那少年给他的印象。特别是玉佩一事,钱乐是在发觉没有危险后,才鼓足勇气说出真相,对自己
的友人,少年是怀着一颗难得的赤诚之心啊!
那个孩子,也是看中钱乐许多优点,才送他玉佩?
皇帝收起钱乐资料,一串缀在纸脚的小字忽然进了皇帝视线。
皇帝摸出一块打磨过的特殊晶石,支在小字上,默读片刻,有些吃惊。
那是石老烟给皇帝的密文,提及钱乐去过司徒家,与小司徒有交往……
而靳禹的资料,比“钱乐”的还要薄。
六扇门只查到靳禹在静熙寺当过和尚,后来忽因不知名原因,与一商队离开。
接待过商队头领的静熙寺方丈,近日云游,不知所踪,所以只能查到这些。
皇帝批示:继续查,深入的查。
******
隔天傍晚,皇帝微服,去六皇子处。
皇帝与自己九弟、结义兄弟白苍,以及一众孩子们,一起吃了晚饭。饭后又玩乐、闲聊,于午夜时分,才回宫。
这消息,如插上翅膀,在夜幕中,飞快传进京城各府各院。
早朝。
数官员联名上奏,要求皇帝严惩春末一伙通外敌、意图谋反作乱的江湖队伍。
皇帝面无表情,心里有数,却仍觉怪异。
等官员们报上江湖队伍的头目人物名单时,钱乐赫然名列其中!
皇帝问道:“你们可有证据?”
官员们视线往前面官大的几个身上瞄,得了暗示,便急道:“正在搜集!”
皇帝想了想,什么都没说,走了。
于是散朝。
众官员不明所以,很快聚到御书房外,等着打探。
皇帝散朝后,没有直接去御书房,而是在寝宫龙宁宫的偏殿,见了两名特殊的客人——司徒父子!
没多久,消息灵通的,得知钱乐正被皇帝召去那偏殿。
众官员面面相觑,思潮起伏,在脑中勾勒各种猜想。
“……如此说来,行和已经知道。还有谁?”皇帝没有立刻召见钱乐,仍在向司徒父子确认着。
小司徒小心翼翼道:“回陛下,六殿下知道钱乐是玉菊,正是下官告诉他的。下官当时,是出于对玉菊安全的考虑。玉菊身体
受损,至今体弱,若是上了战场,难免有风险。且,军营中……军士粗莽,恐也有不妥因素。故,下官未及上报陛下,便自作
主张,告知六殿下。”
皇帝得知钱乐是玉菊,正是在石老烟密报的提醒之后,从六皇子身边的暗线处问出。他当时对这消息深感意外,震惊之余,又
觉欣慰。
玉菊是指向盛世的天意,当世百姓,包括皇家,无不笃信!
片刻后,已在偏殿门口等候的钱乐,应招入偏殿,面见皇帝。
此时在皇帝刻意安排下,司徒父子已经从侧门离开,未与钱乐相见。
“钱乐,可知朕召你,所为何事?”皇帝让钱乐平身,慢慢问道。
那日在六皇子府上,皇帝和颜悦色,以平易近人、慈祥可亲的老人形象,与众人欢度大半个晚上。
钱乐还得了皇帝很多封赏——不在数量多,而是质量高,都是精美的珠宝器物一类值钱玩意。
因此,钱乐面对皇帝已无太大压力,而他没有那些官员消息灵通,对情况一无所知,于是好奇的直接问出:“回陛下,钱乐不
知道,陛下能说说?”
皇帝叹口气:“钱乐,朕问你,今年春末夏初,你在何处?做了些什么?可曾遇到什么大事?”
钱乐低头想想,笑道:“那时,确实有件大事。江湖上举办武林赛事,赶上倭贼进犯,我和几个朋友一起劝说众人,让他们为
抗击倭贼,献策献力……”
钱乐简单讲起那场被搞了阴谋、但终究有好结果的武林赛事,末了对皇帝说道:“陛下,钱乐懂的不多,不过至少知道,堡垒
通常都是从内部被攻破。有人联络外贼,做出卖国恶行,实在不能姑息。”
皇帝坐在椅上,将钱乐拉到身边:“好孩子,你懂的,都是精华。很多人,活一辈子,都不一定懂得你说的。钱乐,朕需要你
的帮助,你可愿意?”
钱乐想了想:“陛下若为国事,钱乐义不容辞。若是,陛下为您的家事……”
皇帝不容钱乐多说,一拍钱乐肩膀:“好,这就说定了!钱乐,相信朕,朕不会害你!”
这话说完,钱乐就被领出偏殿。
第二日,官兵到六皇子府上,押走了钱乐!
一直跟着钱乐进京的银蛙,哭得鼻涕眼泪满脸,跟在官兵后面,一路喊冤。
六皇子挣着九王爷拉他的手:“九叔,让我去找我父皇……”
行麒气恼的踢了靳禹一脚:“钱乐平日对你最好,拿你当换命兄弟,你刚才却不去帮他逃走……还说自己是江湖人,明明就是
一坨……”
九王爷抓着六皇子,对行麒斥道:“行麒,不许学钱乐骂人!”
靳禹捏紧拳头,看向九王爷和六皇子:“我想进宫,该怎么做?”
那日散朝后,候在御书房内外的官员们,都看到九王爷,带着六皇子、行麒世子,和几位武
将,以及因定海之战进京的功臣,组成浩浩荡荡的队伍,求见皇帝。若不是白苍大人外出办事,此际恐怕也能看到。
皇帝大手一挥,欣然允许加塞,先见九王爷等人。
还不等九王爷等人跟皇帝打招呼,皇帝笑呵呵的一点九王爷:“德智,江太妃这几日就和朕念叨,说你有日子没去看她。行了
,选日不如撞日,正好行麒也来了,你爷俩先给江太妃问好去。”
九王爷无奈,只好带耷拉着脑袋的行麒去看自己亲娘,江太妃。
六皇子正要行礼,皇帝让总管太监念圣旨。
早拟好的圣旨,简单的只有一句话,就是让六皇子即日启程,返回南岸。南岸附近,因倭贼得知营地将领入京,已经发起数次
偷袭。
六皇子除了领旨,半个字也没机会多说,带去多少人,又带走多少人。
这一来二去,皇帝好似早有准备,把要给钱乐喊冤的、求情的,支走了百分之九十九,剩下那百分之一,就是靳禹。
“陛下,钱乐冤枉!”
靳禹眼看形势不妙,六皇子刚走,他急忙高呼。
皇帝冷哼一声:“下跪者何人?”
第84章
靳禹忙道:“草民靳禹,与钱乐同乡,且一同入的南岸营地。”
皇帝顿了一下,问道:“春末那场武林赛事,你当时是与钱乐一道?”
皇子和大臣间,微起骚动,皇帝这问话,大有名堂啊!
靳禹并不迟疑,立刻肯定道:“草民当时确与钱乐一道!”
皇帝一拍桌子:“既是谋反同党,何冤之有!来人,带下去,与那谋反贼子钱乐关在一起!”
靳禹后背一挺,本要反驳,听清“关在一起”,便松口气,任由侍卫将他拖走……
钱乐被关在龙安国尚理寺的重狱。
重狱就在京安城郊,一直以来,是关押重刑犯、死刑犯,以及部分政要犯的重要大狱。有时,也会收进钱乐这样,还缺证据、
但罪名极重的嫌疑犯。
押送靳禹的军官说是敬仰南岸营地的英雄,对靳禹很客气,没有给靳禹蒙眼,甚至连镣铐都没上,只是前后官兵距离拉近,看
得紧些。
靳禹也没多想,眼睛直往重狱附近瞧,心里打的盘算,不言而喻。
大块的青石砖砌的严丝合缝,不论是墙面还是地面,若不细看,那缝隙都难以发现。远近数里地,一片空旷,除了大地荒芜的
枯褐色,连丁点草色都看不到。
若非人工清理过,就是重狱在地下的空间蔓延很广,当然,也不排除,地面被浇过东西的可能……
重狱关押的犯人非同小可,防范措施自然不比一般。
墙外还有半里地,已经不知是第几轮核查。
狱守腰上有刀有鞭,有的带暗器囊,有的背弓箭,十步一人,百步一亭,将个重狱守得固若金汤。
稍远,能看到兵营的旗和帐……
靳禹一路且看且记,待到关押钱乐处,倒是地面上的房间,环境出乎靳禹意料的干爽、敞亮。
狱卒拎着钥匙走在前面,低声与押送的军官嘀咕:“怎么英雄反被送进来?”
军官摇头:“爷们几个都是奉命行事。上午那小爷,怎样?”
狱卒点点头:“特意挑了这里,悄悄挪来。英雄,我们也敬的!哦,对了,你们来前,正好有人来探视那小爷。还是个官爷呢
!”
军官想想:“许是和咱爷们一样,敬佩英雄的。”
没想到那军官还认识来探视钱乐的人,却比看到任何官员都吃惊:“司徒先生?!”
司徒老爹和气的与军官寒暄,正给钱乐布菜的小司徒对靳禹微微点了点头。
钱乐身下铺着棉垫和狼皮,身边放了两个火盆,手里还抱着一个小手炉,整个人看着都暖和。
那手炉精致的,甚至把六皇子府上钱乐房间里的,都给比下去。
狱卒大概查过官爷带的东西,心里有数,所以看到这情景,只是微微吃惊。
军官却吓了一大跳。
司徒家的人,历来独立政治之外,专司一职,世代相传,得数朝御笔封“圣”。而司徒家的官,便因专司的一职,并非寻常文
、武官,但又半文半武,且半官半商。
对外,司徒家,以世家相称。对皇家,司徒家,则是断菊官!
此官不入品级,但若断出宰相是好菊,宰相也要听司徒家的安排。若断出皇子……没有先例,不好说!
司徒家的人若是触犯刑律,只要不是烧杀掳掠、篡权谋逆,都有一定的免除或减轻处罚的机会。
司徒家于皇家,有选送断出好菊的义务,还有在为皇帝选秀时,当评审的职务。而所有菊的保养和照顾,就是皇家给司徒家的
生意。司徒家便有了皇商的招牌。
如此世家,基本上,就是皇家专属。除了皇家,很少有人能请动司徒家的人,除非是有好菊现世,入了司徒家的人的眼。
军官看小司徒亲手给钱乐伺候周到细致,目光不禁在钱乐身上多转了两圈。
钱乐脸色不太好看,一片青白,半是气的,半是惊的。
钱乐多少猜到,自己入狱,与皇帝那个“求助”有关,特别是在得知诬陷自己的罪名和罪行之后。只是,因为皇帝一句话,自
己穿越前和穿越后到入狱前,一世加小半世的清白,就这样被断送,钱乐觉得很冤很生气!
若是日后皇帝还认账,钱乐决定,一定要狠宰皇帝一笔,以做补偿。
等进了重狱,在穿越前参观过一些古代、近代监牢的钱乐,虽然感到有些别扭,但还在忍受范围内。可是,钱乐的身体,大概
生前有过不好的记忆,对监牢阴森压抑的环境,反应敏感,不光发抖,还全身僵硬……
起初在地下的牢房里,钱乐咬牙拖着僵硬身体慢慢走,希望能有所缓和,但实际上,即使狱卒好心偷偷将钱乐换了牢房,如果
没有司徒父子带来东西,钱乐身体到现在,都还要继续僵硬着。
司徒父子反复宽慰钱乐,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尽早把钱乐弄出去。
钱乐不清楚皇帝的其他安排,只能感谢司徒父子,让他们量力而为。若是影响了皇帝的安排,自己前脚被“弄出去”,后脚恐
怕还是会被“弄进来”!
只是钱乐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皇帝会把靳禹也“弄进来”!
等司徒父子和军官、狱卒们都走远,钱乐才气急败坏的问靳禹:“你怎么来了?这地方是你能进的吗?”不等靳禹说话,钱乐
压低声音:“你在外面,或许还能救我……”
靳禹一头灰白的发茬在略昏暗的房内,反倒显眼。靳禹只是看着钱乐,目光柔和:“小乐,你已经想到了?是啊,这里没人知
道武林赛事当时的详细情形,我若不说出来,不会有人知道我也曾在场。其实,小乐,我当时只是想为你喊冤,言明情况,可
那……老头,不知为何,忽然发火……小乐,能进来陪你,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