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就是喜欢他呀!”
“你……你……”
“只要他希望,我就会继续扮演实名子的替身。爱狗儿、养育实晴……我只能做一些实名子应该做的事……”
“你怎么……”
阿敬倏地站了起来,回头看着靠在一起的那两只狗。
“那是……对狗的一种背叛。狗……它们是那么地相信你,爱着你。所以……它们都是那么的乖巧。一实先生……你不
爱它们吗?你讨厌替实名子做这生事吗?你是说你不是为了狗儿,而是为了森川先生才做的吗?”
“唔……”
露西发出畏怯的声音。桃子轻轻地抵着它的鼻子,好像在安慰它似的。
“一实先生……”
“我不认为你能了解。
一实用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说道。
“向着太阳伸展着双臂的你……是不能了解的。我……我只能为我的心情而殉情。”
“所以我说……”
阿敬使尽了全身的力气说道。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茧自缚?放弃吧!放弃那个……不懂你的好的人吧!”
一实慢慢地站起来,然后别下腰去,捡起露西的拍绳。
“……我要回去了。”
“一实先生……”
桃子地跑过来,轻轻地咬住阿敬的裤摆,用力地拉扯着。好像有意要安抚情绪激动的饲主一样。
“桃子……”
一实慢慢地往前走。露西跟着饲主,一再回头看。
“一实先生!”
阿敬不理会桃子的制止,忍不住对着一实那修长的背影大叫起来。
“不管怎样,我就是喜欢你!我一定……一定会让你相信的!我是真心的!”
瘦小的身影眼看着渐去渐远了。
“我是真心的……!”
阿敬的声音溶入静寂的夜晚中。一实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只有复着黑色砖纱的夜能了解。
“桃子……”
默默荡着秋千好一阵子的阿敬悲哀地说道:“我……该怎么办哪……”
听到饲主泫然饮泣声音,桃子松开了交叠的前肢,慢慢地抬起头来。
“我觉得每一次我说我喜欢你我喜欢你的时候,一实先生就好像受到严重的伤害一样。”
桃子那漆黑的眼睛无力地垂了下来,望着跌落绝望谷底的饲主。
“为什么他就是不能了解呢?不管他再怎么喜欢森川先生,对方也只是在一实先生的身上寻找实名子啊!一实先生应该
也知道的吧?他们这样……只是在彼此折磨嘛!再怎么不忍……,实名子小姐都不会回来了。我觉得他们中间隔着一个
已经死去的人……模拟着那个幻象来对话……实在太痛苦了。”
可是,他也不能否定这种羁绊的存在。实名子对一实、对森川而言大概就有这么重要吧?所以,他们可能需要相当长的
时间才能从泥沼里挣扎出来。
“其实我也不要求什么,只要一实先生他……不露出那么痛苦的表情就好了。如果他是怀着那么巨大的痛楚做幼犬义工
,其实他大可以不用做的嘛!如果训练的人哭丧着一张脸做训练,小狗怎么熊成为一只乖巧的……啊?”
桃子的尾巴用力地摇着。阿敬大吃一惊抬起头来。
动物是最老实的,不会耍任何小聪明。这是每天跟动物为伍的阿敬自己最了解的一件事。如果你没有投注真正的感情,
动物是绝对不会回应你的。也就是说,一实是怀着真正的感情培育狗儿的,所以才能养出那么出色的狗。可是——“可
是……可是,我实在不想看一实先生像一个被打坏的娃娃一样。我觉得他绝对不能像现在这样继续下去。他……他是真
的会被自己搞垮的。我不想让一实先生哭泣……”
桃子慢慢地站起来,他走到饲主身边,再将两只前脚搁在饲主的膝盖上。
“桃子?”
既然如此,那就别让他哭就好了。只要每天去看他,在那一段时间内让他尽情欢笑就好。好让他相信阿敬,让他相信阿
敬的诚意。
桃子用它那漆黑的眼睛看着阿敬。
“……看来我只能等待了……”
阿敬慢慢地站起来,桃子也放下了它的前脚。
“……回去吧!”
轻拂过脖子的风已经带有冷意了。那是一种从脚底窜升上来的寒意。阿敬一边走着,一边抬头望着天空。
“哇……”
天空里有满天的繁星,仿佛闪耀着光芒的宝石一般,使得天空看起来低垂了许多。
“如果一实先生也……”
阿敬仰望着天空,落寞地说道:“正在看着这些星星的话……多好。”
好想也让他看看。让他看看……这么美丽的天空,这么美丽的夜晚。
“桃子……”
“我们走吧……”
“……我回来了?”
一关上门,露西就走向放有它的擦脚布的箱子去,将擦脚用的毛巾拉出来,坐到玄关的横框上,等一实仔细地帮它擦过
脚后,小心地下到地上。
“可以了,露西。”
在日本,大部分的狗在接受训练时都会排进要先将脚擦干净才能进屋子的项目,但是一实却将露西训练到自己会去拉擦
脚巾来。而聪明的露西也很快地就学会了这项技艺。
“一实,你回来啦?”
刚好从起居室出来的森川迎了上来。一实大吃一惊回过头来。
“……我回来了。
“你怎么了?看起来好像不太有精神的样子。”
森川抱着揉着眼睛想睡觉的实晴。
“没什么……没事。
一实一边脱下夹克,一边微微地笑着。
“实晴睡了?”
“说今天做了什么同乐会的练习,把她给累坏了。”
森川苦笑道。他那一笑就会微微下垂的眼睛显得好温柔。看起来不像是一个年轻的学者,而是一个疼爱孩子的父亲。
“同乐会啊……她已经到了这个年纪了呀?”
“是啊!”
森州沉稳地应对着。
“实晴她……”
一实轻戳着开始不停地点着头的外甥女的脸。
“还记得实名子吗?”
“我想是不记得了,真是悲哀啊!”
森川沉静地说。
“不过,我想让她知道她母亲是一个什么样的女性,是多么……优秀的女性。”
“老师…”
一实的胸口发疼了。
为什么每当讲到实名子时,这个人的表情就会如此地温柔呢?为什么就会露出这么温和而沉稳……最吸引一实的表情呢
?
“太狡猾了……实名子……”
远在遥远的天使之梯上的人,在他心中留下最美好的印象。而且……也带走了他心目中最美丽的部分。
“……已经睡着了。”
一实再度轻轻地摸了摸实晴的头发,然后开始爬上通往自己房间的楼梯。
“一实……”
“嗯……?”
一实倏地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森川。
“我不知道该不该这样说……”
森川仁立在阴暗走廊上的间接照明当中。他的身旁四周罩着一层淡淡的光影。
“我觉得因为有你,所以在实名子过世之后,我仍然可以留在香西家。你总是存在于我跟香西两老……我跟实晴之间。
要不是有你……我想我早就迷失自己了。”
“别这么说……”
“我觉得……”
森川说着轻轻地将实晴抱了起来。
“再也没有人像你这样为我着想的人了。”
“老师……”
“晚安。”
森川踩着安静的步伐,身影消失在黑暗当中。
“老师…”
一实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慢慢地爬上通往自己房间的楼梯。通往房间的楼梯仍然是十五阶,一实并没有刻意去数过,
但是走完了楼梯,身体很自然地就变成在平地上步行的态势。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日常习惯吧?他觉得大家都生活在这种
一成不变的日子当中。
“可是……”
然后突然有一天,一切都翻转了,仿佛舞台整个上下颠倒一般。
实晴出生了,当家人还不及因为家中多添了一名成员而感到高兴时,实名子就过世了。这是一种极度的喜悦和绝望。当
时,香西家就卷入这种风暴当中。而在众人憔悴当中——“只有老师……表现得最坚强。”
安抚惊慌失措、惶惶不安的双亲,将一切情况都稳定下来的就是森川。
可是,一实知道,他知道森川紧紧抱着刚出生的实晴,压低了声音痛哭着,同时轻声呼唤着姊姊的名字。
“是的……就是那个时候……”
一实一边打开自己房间的门一边喃喃说道。
当时一实就下定了决心,他要一辈子取代实名子的任务。
“我不想……看到老师这个样子。”
一实落寞地说着,将夹克丢在床上。或许是白天的热气还没有消散吧?只觉得房间里充满了潮湿的空气。他走近窗边,
慢慢地打开窗帘,缓缓地推开窗户,不经意地往下望。
“啊……”
他不由得叫了一声,用两手住嘴巴。
底下……站着一个他意想不到的人。
阿敬松开了桃子的拉绳,缓慢且大幅度地摆动着双手。
简直像置身在莎士比亚的世界里啊……
打开窗户的一实因为太过惊愕而动弹不得。阿敬将挥着的手指向上空,一实出于反射地也抬头往上看。
“仔细瞧瞧……一实先生……”
天空里有星星,夜空仿佛镶满了钻石,仿佛只要伸手就可以触碰到闪耀的星斗一样。
“你看……在黑暗当中也有光芒的……”
月亮是细细的眉月。微微散发出白金色的光辉。
“啊……”
两个人抬头仰望的天空中一颗星星划空流过,散发出瞬间的光芒。
有人说,流星是从神为了窥探下界而打开的门扉当中满溢出来的天界光辉。所以,人们对着流星祈愿。希望神明能听到
愿望。
“希望一实先生……能获得幸福……”
不要再哭泣,随时随地带着笑容。
阿敬拉起乖乖地等在一旁的桃子的拉绳。
“……我们走吧?”
阿敬再度抬头看着窗户。
洞开的窗户……一个静静地仰望着天空,好像在祈求着什么的人影。
请让我相信他。
请让我相信……他的心意。
阿敬低头看着脚边。桃子伸长了脖子,凝视着阿敬。
第八章
“LUCKY,跳!”
狗一听令就奋力跃过阿敬拿在手上的棒子上方。照说黄金猎犬应该可以跳得更高的,无奈LUCKY有点超重,动作当然就
没办法那么灵活了。但话又说回来,自从来到这所狗学校之后,它也已经成功地减轻了三公斤了。
“唉……如果能够多散一点步,应该可以慢慢减轻吧?”
阿敬抚摸着蹲在地上的LUCKY,表示赞许。
刚来这里时,它根本就不让人套上拉绳,而且毛发凌乱,可是现在它已经能够明确地听从阿敬的指示,乖乖跟着出去散
步了。而每天梳理的毛发也渐渐恢复黄金猎犬特有的艳丽色泽。
“它也快毕业了吧?”
后面响起一个沉稳的声音。阿敬回头一看,原来是舅舅水仓。
“啊……应该吧?”
“我想,就一只家犬而言,这样的训练就够了。或者,你想让它做表演?”
“……看它这副模样,你想它做得到吗?”
阿敬轻轻地拍着抬起头看着他,一脸“讲什么鬼话?”的表情的狗。
“哟……没想到你这张目中无人的脸,也会露出这么和善的样子啊……”
“喂!”
水仓吃吃地笑了。
“那可是你的坏习惯哟!你所训练的狗马上就学会了。”
“不学会还能训练吗?谁叫它不会说话?”
阿敬望着舅舅说道,脸上的表情忿忿不平,好像在说“都什么时候了还讲这种话?”。
“实在诚心诚意,才能得到狗的信赖。”
“嗯……这倒也是真理。”
“我说吧?”
阿敬竖起大拇指,然后又转过去对着LUCKY.“LUCKY,来吧!”
他指着自己的左边。狗便慢慢地走到阿敬的左侧,好整以暇地坐下来。
“很好,乖孩子。”
LUCKY要毕业了。
剩下的工作就是请饲主来参加教育教室,学习适当的训练方法,然后LUCKY就可以回家了。之后再每三个月由饲主带着
狗一起参与教育教室,或者由训练师登门拜访,做之后的训练工作。
“让你多散一点步吧!”
“汪!”
LUCKY一边慢慢地走着,一边发出神奇的回应声。
“……被我训练过的狗确实都有那么一点人味了……”
散步课程就是从学校到一实家。仔细想想,这一带有好多人养狗。只要能好好拉住拉绳,这条路倒不失为一条确认训练
成果的绝佳路程。
“啊……LUCKY,你看看!这户人家好像生了小狗了。”
隔着篱笆可以看到铺着草坪的庭院。在院子里四处奔跑的是纯白色的填充玩具一般的……萨莫埃得小狗。
“好可爱啊……”
看到这些可爱的小狗,不禁让阿敬想起身为幼犬义工的一实的新伴侣。
“对了……”
虽然目前还是小小狗,但是今后就要朝着漫长的道路踏出第一步了。
要一实放弃从事实名子留下来的幼犬义工的工作说起来是很简单,只要告诉他,他没有必要充当实名子的替身。只要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