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胆怯。”
森川虽然表现得很沉稳,但是他那欠佳的脸色在在证明了他内心的不安。
“请问……你说一实先生遇难……”
阿敬还来不及系好安全带就急忙问道。森川则静静地踩下油门,缓缓地说:“……他原说傍晚就会回来的,可是昨天一
实没有回来,我好担心。不过,以前他也曾经没有按照预定的时间回来过,再说他一向都会做好装备的整备工作……我
想还不至于会遇难。”
“那为什么……?”
“昨天那场雨……导致有几处地力发生小规模的土崩,今天早上林务局的人上出去勘查,结果发现……”
直射而进的光束烧得阿敬的视线一片白茫茫。
“发现被土崩掩盖住的……一实的背包和御寒用的保温毯。”
“土崩……”
“掩盖住……!”
翻腾而复杂的感情在阿敬内心卷起漫天漩涡,所有理论思索的回路应声断裂。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一实先生……”
“一实……先生……呢……”
阿敬放在膝上的双手不住地颤抖,整个身体一下子都冷了下来了,连要出声说话都要费上他好多力气。他说出的话支离
破碎,根本不成文句。
“一实……先生……在哪里……”
“不知道。”
森川直接了当地说。“既然确定一实已经进入山区,照说应该要开始搜山了。可是……那边根本无法通行,而且土砂崩
落的地点是比较里面的地方……”
阿敬再也忍不住,用两手抱着头。
“为什么……我为什么在这里……?一实先生……,一实先生……”
阿敬的心好像被撕裂开来,一切都好像破灭了。
“……根据林务局的人的说法,如果他是从遇到土崩的地方滚下去的话,可能会滑落到三十公尺深的地方。”
“三十公尺……”
阿敬的头脑已经停止了思考。他用力地闭上眼睛,而浮在他脑海里的只有一实那带着些许寂寞的微笑。
为什么……我没有让他尽情地欢笑呢……?为什么……我老是让他露出那么落寞的笑容?
“鸣原。”
车子遇到红灯停了下来。森川踩下刹车,缓缓地把脸转过来看着阿敬。
“是……?”
阿敬缓缓地抬起头来,他看到森川那几近恐怖的正经视线。
“森川……先生……?”
“我很难对香西的父母说出口,可是……”
“是……”
红灯变绿灯了。后面的车子轻轻地按了按喇叭,森川把视线移目前方,静静地踩下油门。
“……他们告诉我,最好要有心理准备。”
“心理……准备……?”人行道对面是华丽的橱窗、笑盈盈的少女们、边走边跳的孩子及带着笑容的年轻母亲。这一切
景象都在明亮的阳光底下闪耀着。
“心理……准备……”
这句话变得支离破碎,只有一个一个单调的字音浮上心头。
“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被土堆埋在底下,遗体不在一个星期之内挖出来的话……”
“遗……体……?”
阿敬睁大了眼睛凝视着森川那端正的侧脸。那是一张压抑住感情……成熟的脸。
“你说遗体……是什么……意思……?”
“我想,事情是相当严重的。
“森川……先生……”
阿敬觉得自己的呼吸和心脏都在瞬间停止了一切都好像停止了动作一样。
“森川先生……!”
森川紧紧地咬住嘴唇,不再说什么了。
山麓上停了很多车子,绳子也拉了起来,似乎在交通管制。
“对不起。”
一个在指挥车辆通行,戴着工作证的人员走过来。
“前面因为土崩,已经不能通行了。
“我们是被土崩卷走的香西一实的家人。”
森川沉稳的说道,那个人员便点点头。
“搜索人员暂时撤退了。请到这边来。
森川和阿敬被带往临时拼装起来的小屋子,里面坐着几个全身泥泞的男人。
“对不起,如此麻烦各位。”
森川低头致谢,一个负责带队的男人对他点点头。
“不客气,事情变得很棘手。”
桌上摊着一张地图。
“……因为昨天那场雨,几个地盘松动的地方都崩塌了。香酉先生走的路线……我想可能是这条南边的路径。
男人用手指着地图上的细线。
“就在这个……山顶稍微下方一点的地方,但是那一带的树木都很浅,地盘比较弱。这个地方因为昨天的豪雨而坍方了
。我想,他可能是被那些土石……给带走了。”
另一个工作人员把满是泥巴的背包和保温毯之类的东西带了过来。背包沾满了泥巴,连原来的颜色几乎都看不出来了,
而且很多处都被撕裂开来了,可见当时冲击力之强。保温毯也满是泥泞,只有小部分的地方勉勉强强可以看出原来的银
色。
“……这确实是一实的东西没错。”
确认过背包里面的笔记本和相机之后,森川痛苦地点点头。
“一实他……”
“我们搜索了一个早上,可是什么都没找到。土砂堆得比我们想像中的还厚,光靠手是没办法开挖的。原本是可以用重
机械,但是那边的地盘松动得太严重,以目前的状况来看,很可能会发生二次灾害,所以……”
“那么……”
“我们当然会继续搜索。但是为提防二次遇难,我们只能依靠人力进行,所以你们家属可能会觉得太慢,不过……就是
这样了。”
“哪里的话……我们只能依靠各位的帮忙了。”
森川静静地低头致谢。
“一切……有劳你们了。”
“那么,开始下午的搜索行动。”
领队倏地站起来。
“好,走吧!”
散坐在屋子里的男人们纷纷站了起来。
“要不要再往北一点的方向找找看……”
“也很可能被冲刷走了……”
“如果是这样,那不是应该往东方吗……”
“啊,对不起……!”
一直沉默不语的阿敬突然对正要走出房门的男人们大叫。
“能不能……也带我一起去?”
“鸣原……”
森川在一旁倒吸了一口气。
“你……”
“高中时我参加过登山社,山路对我来说不是问题。我绝对……不会造成各位的麻烦的,只要让我跟在你们后面走就好
了……!”
阿敬握紧拳头,死命地想说服在场的人,搜索队员们闻言相对而视。
“求求你们!”
“……如果接近比较危险的地方,你必须待在一旁哦。”
领队缓缓地说道。
“你懂得怎么用登山索吗?”
“懂……”
领队从柜子里拿出防风夹克给阿敬。
“至于鞋子……啊,原来你早就有准备了。”
“……不好意思。”
“原来……你早就做这种打算了啊?”
外面开始罩上乌云了。虽然还不至于下雨,但是天色已经不若先前那么亮了,薄薄的云层开始在浅蓝色的天空中飘移。
“搜救工作预定进行到太阳下山……大约不到五个小时。您要在这边等吗?”
领队回头问森川,森川点点头。
“请你们把一实……带回来。”
阿敬跟在搜索队后面离开了拼装小屋。
“鸣原……”
森川的声音从后面追上来。
“小心……一点……”
然后又说道——“一实……就交给你了……”
山路非常滑,枯叶在雨水的冲刷下,铺满了狭窄的山路,一不小心脚底就会被困住。
“走路边很容易造成崩蹋,要确实走在路中间。”
“是……”
走在阿敬不远处的搜索队员叮咛他,阿敬用力地点点头。
怎么会这样……
阿敏也带狗儿们来这历山远足过几次,但是他从来没看过如此残破的景象。由于暴雨的冲刷,山壁被挖得遍体鳞伤,感
觉上就好像被来历不明的巨倏摧残过一样。
“我不知道方不方便问……”
刚刚提醒阿敬的那个搜索队员又说话了。是一个年纪看起来跟阿敬差没几岁的青年。
“那个遇难的人……是你的兄弟或什么的吗?”
“不是的,不过,他对我很重要,非常重要……”
一实先生……我还没有把自己的心意好好地传达给一实先生啊!我也还没有听到他的答复。一切……都还没有开始啊!
如果……以这种形式结束的话……我是没办法接受的……
“云出来了……”
默默走着的其他队员喃喃说道。
“今天晚上……还会下雨吗?”
“停!”
从山麓走了将近两个小时之后,搜索队终于停下来了。
“好严重啊……”
阿敬不由得呻吟了起来。
他们所在之处正是坍方的地方。大树被扫倒了几棵大量的土石流了下来。山壁完全剥落,露出令人心痛的黄色的泥土。
“这一带都是杉树,根本没什么水土保持的能力。”
“树都被连根拔起了……”
“我们从这里兵分两路。一队直接赶向坍方的现场,另一队绕到北方去。”
人员马上就分成了两路。阿敬被编进绕过土砂的一队。
“记住安全第一!作业时千万要小心!”
云越来越多了。或许是接近黄昏的关系吧?薄薄的云层泛着淡淡的紫色。
阿敬等人拿着长长的竹桦。他们用竹棒深深刺进土堆中。如果里面埋着人的话……一定会刺到的。
“这样……插得够深吗?”
一个年轻的队员问道。
“不能只做个样子吗……”
阿敬用力地摇摇头,然后用手擦拭满是泥巴的脸。他的脸和手都已经是一片污泥了。
“一实先生……”
视野开始慢慢地濡湿了。所有的景色都好像罩上一层薄纱似地显得朦胧。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阿敬抬起头来,瞪大了眼睛,企图阻止泪水滑落。
“啊……”
云层散开了。一道光芒从云层间落下来。
“是天使……之梯……”
出现在浅蓝紫色云层间的天使之梯笔直地落了下来“啊……”
队员们不由得停下手上的工作,抬头看着天空。
光芒开始相继地从云层间射下来。在几乎呈横向照射的众多光箭中,只有一道光是直射地面的。那是一边撒着柔和的光
粒一边落到地上来的天使。
阿敬忍不住跑了起来。
“喂……你!”
阿敬朝着天使之梯落下来的地方跑去,他要赶在天使带走那个人之前……
“一实先生!”
阿敬根本没去注意脚底下的安危,只是拼命地朝着光芒落下的地方跑去。
“一实先生,等等我……!”
不要带走他!不要带走我最重要的人!
阿敬越过横倒在地上的树,跑进还残留有杂草的山林里、他的脚没有停歇过,好像被什么牵引着走似地不停地跑着。
“啊……”
仿佛奇迹似地,有个地方竟然没有堆积着土沙。一片灰黄的山林一角,只有一个地方被淡淡的光芒所笼罩,闪着沉稳的
绿光。
“一……实……”
深绿色的草地上,一个沐浴在柔和的光线下,仿佛才刚醒来似的人慢慢地起了身。他有一张好像可以用两只手就包起来
的小而白晰的脸,优雅而忧郁的动作。
他回过头来,优雅的眼眸看着阿敬。
“一实……先生……”
阿敬愣在原地。
如果说这世上有所谓的神迹,那么这大概就是了吧?正在人力所不及的地方作动着……作动着只有神的力才能做得到的
事情。
“一实……先生……”
阿敬走上前去的脚步是踉跄的,他很想跑,很想跑过,甚至想飞过去。可是,他已经没有力气了。为了见一实,他的身
体已经超越极限奔跑了好一段时间了。
“鸣原。”
一实的脸颊有点削瘦,但是眼里却带着温和的色彩,嘴角轻轻地笑了。他的笑容一点都没有变……不,应该说以往都要
甜美。
“我相信……相信你一定会来的……”
一实的声音是沙哑的,不容易听清楚。可是,他的话实传进了阿敬耳里。
“因为……我相信你。”
阿敬当场瘫痪似地跪了下来。他伸出两手,很惶恐似地轻抚着一实的脸颊。
“你……还活着吧……”
温热感从指尖传过来,那是令人心安的温暖体温。他脸颊触感是那么地光滑细致。
“他还……活着……”
一实的手叠在阿敬的手上。
“因为我抬头看到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