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铭低头看着身边的马说:“康安,永远太远……珍惜现在不好吗?”
福恒生气,转过脸瞪着永铭:“你,只能属于我!”顿了顿,福恒似乎像想起什么似的又补了一句:“即便我死了,我
也会来找你,带你走!”
永铭皱眉:“让我殉葬?康安,你就不能保佑我在阳世找到幸福?”
福恒撇开脸,认真的说:“在阴间我陪你不好?”
永铭气结,想到哪阴风阵阵的福恒,不禁瑟缩,说:“看样子我先死比较好!”
福恒看着永铭,很生气,冷笑说:“你死了,我也去那里看着你!”想逃,门都没有!
永铭瞪大眼,看着福恒愤懑的模样,问:“你知道你说的这些话叫做海誓山盟吗?”
福恒不解,说:“海誓山盟?我才不是说什么海誓山盟呢,我是警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打算,我不在京城,你
老实点!”
又是威胁,他永铭是被吓大的?
永铭摇头晃脑,跟在福恒身后走了半日。
几处街角,灯火已经黯然出一种旖旎的微光。
忽然永铭想起什么,跟在福恒身后低声问:“康安,你还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例如……”例如“两情若是久长时,岂
在朝朝暮暮……”或者“我只喜欢你……我想你……”
福恒看着永铭,挑眉:“说什么?”
永铭叹气,想想要点拨一下这木头,低着眼微微一抬,该明白了吧?
福恒微微一怔,喜上眉梢,一个字不说,只是拉着永铭走的飞快。
永铭急喊:“康安,你这是忙着去哪儿?”
福恒停住脚步,一脸不解,问:“不去我府上,难道去你府上?”
永铭气得跺脚,咬牙——
木头!
打小就是木头!
长大了还是个木头!
他怎么偏偏遇上的是木头!
不管永铭多失望,但是仍被福恒带去了府上,半推半就用不着,他们两个人一直是驾轻就熟!
又是这一帐的旖旎,一室的燥热,两只饥鼠般的饿狼。
永铭在被福恒揉碎前,抱紧福恒的肩,忍不住仰头咬唇,呻吟出声前他看见屋内,烛火摇曳着风的讯息,在追随!
福恒……从没想到和他走到这一步的。
无论是开始,还是现在,他福恒都不在他永铭的预计!
最初在那里?
梦里翻过的时间在指尖停在了六岁……
六岁……
六岁的皇城,花开如云。
六岁的福恒,像只小肥羊掉进了他们这群嗷嗷待哺的小饿狼里,从此,日子变了模样!
梦里的六岁。
梦里的六岁,停在三月的日暮,风一过,花瓣们稀稀落落如展翅的蝶儿,四下飞扬。
坐在西五所的房里,他皇九子觉罗永铭端坐在书房里,读诗: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直了一天的背,悄悄地提议说休息一下吧?
于是他乘着四下无人,立刻后脑,双手枕上手臂,高高地把小脚抬上书桌,舒服的在背书的间隙,爽爽地伸了两个懒腰
,忍不住舒服地哼了一句:
“这才是生活啊——”
才晃动着脚尖两下,喘息了片刻,就听书房外的严管礼仪的严公公敲门问:
“九爷,睡了?”
唬得永铭他立刻把脚放回原处,把背挺得笔直,摇头晃脑地,继续背起诗来:
不是怕严公公,而是怕看见他失望的眼,他对他永铭可是视若明星,其中的期许,他懂,因为懂才害怕看见老人的失望
!
但,他毕竟只是一个孩子!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十四为君妇——”
门缝里专注读书的永铭让严公公欢喜,但却不知道那伪装的人,两只眼睛已经掠过书本,直直地看着窗外,热闹的春意
,在夕阳中妖娆!
忽然,永铭两眼一眯——
一抹纤细的影子,打窗外的门前过!
“美人”!
永铭扫视后,立刻得出扫视结果!
欣喜之余,永铭的两只小眼,分出部分余光看向书房门上的缝隙是否还在?
经过仔细的观察,揣摩,永铭甚至蹑手蹑脚地伏在门上听门后的声音,果然——
呼吸均匀、还有微微的鼾声!
严公公年纪大,一不小心又不小心睡着了!
哈哈!
永铭立刻爬上椅子,蹑手蹑脚地趴在窗边向外张望,嘴里还在保持着声音,反复背诵着“愿同尘与灰。常存抱柱信,岂
上望夫石……”
但此刻浮在永铭小小的脑袋里,诗句确是那句:“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八卦的眼睛在“美人”的身后搜索,看看今天被“冰美人”冷掉的又是自己那位不怕死的,蟑螂皇兄!
兄弟多的好处,就是每天的被冻掉的男主角都不一样!
换得走马灯似的!
大哥俊、二哥拽、六哥不正经……剩下一个八哥,不知道什么想法……谋定而后动?
不得而知了!
想着,永铭不禁拉长了脖子,想看清今天“美人”的脸色……
是喜?是悲?还是细语未言,面先红的娇俏?
只是,六岁的“美人”似乎还不懂……
05.
“美人”今天脸色依旧如木!
木,自然就是木讷的意思。
“美人”木然地看着,笑得一脸邪恶的六哥永律。
永铭顿足,暗骂:傻瓜,他揩你油呢!
永铭为这个傻瓜着急,很想冲上前去问:你就丝毫没发现我六哥那个拉手礼,拉的时间过长吗?
永铭没去,是因为他习惯了闭上一只眼,然后继续看戏。
毕竟人家后面有靠山——
二哥永仁,那双虎视眈眈,志在必得的眼,分明在说:他是我的……
二哥是太子!
将来的天下都是他的,他们这帮兄弟都是他的奴才……何况一个“美人”!
不如乘着懵懂无知,让大家都好好摸摸,也算认识“美人”一场。
永铭想着,也觉得心动,毕竟美人易得,但容貌胜过小小福恒的,只是世间再难有!
永铭想着两眼直骨碌!
近水楼台……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乘机浑水摸鱼一番的不负责态度,让永铭分外心动!
虽然,他并不喜欢小小帅哥!
虽然他,并不好男风!
虽然他……但,只有上书房的日子好无聊哎……
窗外花开,是艳艳的绯红!
门里窗外,粉艳盛桃的福恒站在故作正经的六哥面前。
画面好像诗句里面的诗句之结“两小无猜”!
青梅竹马?
永铭趴在窗台上,歪着头皱眉琢磨,是怎样的感情?
就会一生一世?
有点憧憬,但是不是“木头美人”,他永铭已经挑好了一个小新娘——朗月!正待长成!
终于,木头美人皱起了好看的眉,显然终于发现六哥这个拉手礼太冗长了——
永铭反思,他们这帮皇子似乎与木头美人的拉手礼,都有点长……
当然也包括他……漂亮的不似凡物的美人,总是令人憧憬,即使他永铭只是乳臭未干的孩子!
何况落在手里,软软的……
永铭禁止自己用邪恶的念头去荼毒,无暇的孩子——明明他们同岁……
头耷拉在窗台上,永铭把脖子拉得老长,就是苦于无法听见院子里,两个漂亮男孩的蠢蠢懵懂暧昧!
美人说话了,六哥讪讪地告辞,不是因为美人下了逐客令,而是太子二哥的人来了。
扫兴——永铭撇撇嘴!是我,就先亲了再说,不然都留给二哥多亏!
永铭默默的算计。
最后一个送人目光远视,永铭顿觉头顶发烧,只见木头美人,懵懂不识情滋味,但两只眼睛动物似的,异常敏锐,刚扭
过来,就捕捉到自己在这里探头探脑!
撤退!
永铭也顾不上,看“水美人”发现偷窥者是恼怒,还是好奇。
立刻要跳下椅子,谁知,脚下一空。
“哎哟——”
永铭把自己的嘴连忙捂住,但却摔得生疼!
果然做坏事,没好报……
永铭揉着屁股要从地上爬起来,只见头顶上一个阴测测地魔音问:
“九爷!这是?”
严公公拉长的脸突然变得好大!
永铭抱着屁股讪讪地笑着,却只见门口,不知道何时刚才被看戏的“木头美人”,站在门口歪头,探脑,笑得真是漂亮
又恶毒!
严公公冷凝着永铭,才顾不得,也顾不上身后有谁,如果他可以,他会揪着永铭的耳朵,拽到书桌前!
但他只能用眼睛狠狠地收拾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皇子。
严公公他刚推开门,顿时把他气得直抖索——
只见堂堂皇子已经爬到了凳子上,猫腰的摸样的活像一个贼!
作为皇九子的礼仪谙达,他觉得这四五年,他的白发一半都是因这个小祖宗而生的。
严公公这一问不要紧,差点把正下凳子的永铭吓下板凳去!
抱着凳子,永铭的第一个反应是接着背道:“……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
严公公的脸当即就绿了!
这那是皇子,分明是市井小民之子——福家半路捡来的儿子,都比这个土生土长的皇子强!
但他一个奴才能够说主子什么!
想着,严公公眼无语的望向门外,眼一瞪,门后探头探脑,探得一脸坦然的孩子不是别人,就是福家那个捡来的三爷…
…福三爷,福恒……
那个掉进狼圈里的“肥肥”小白羊!
严公公在心里叹气,看着门外那个漂亮得不同凡响的孩子——更是觉得自己的头发又白了几根——
这只不知险恶的小肥羊,可把东西五所里的“小狼们”逗得饥肠辘辘——
但他福恒,真只是一只“羊”?
严公公冷笑,他的老眼可不相信,那被皮囊下遮挡的眼,分明是狼的目光!
一匹不同寻常的小小狼獒才对!
烟波顿时流转,严公公看向皇九子的眼深沉。
怀疑的眼在永铭身上游弋——
严公公凭借自己多年观察,九爷没动,通常说明……他又有了什么新的鬼点子?
但对手是同龄的福恒,不知道赢的人是谁!
在门口某位“笑得邪恶”的人的偷视下,永铭难掩尴尬地从凳子上下来,摆出符合礼仪的举止,在严公公严苛的目视下
,走回书桌,继续读书。
待门一关,永铭的两眼又朝窗外扫视,嘴里背得还是那首“……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十四为君妇……”
八哥?
永铭歪头,眼睛八卦的光在刹那间,闪烁!
终于出现了啊……
终于出现了啊……
永铭从梦里,门缝外八哥的抬眼的眸底,看见了自己——蠢蠢欲动的眼,满是算计!
一个梦!
永铭从梦中幽幽转醒,很久没梦见过过去的事情了。
年少的八哥,年幼的自己,还有初进皇城不久的康安……
往事如梦,如烟,散在风里,再难寻觅!
永铭扶着头,想起身,浑身酸的要散架!心里暗骂,死小子连本带利,他永铭何时欠了那么多!奸人!
还债还带预支的吗?
他要做商人,天下的财富不被他搜刮干净了!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他永铭要连本带利讨回来!
把他压下面……嘿嘿嘿……
偏偏骂谁,谁来了。
福恒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床边问:“再睡一会儿!时辰还差一刻!”
永铭拿手压住眼睛,欲继续补眠,但闭上眼,就是康安儿时那张笑得邪恶的脸!索性翻身趴在枕头上,说:“捶捶……
”
06.
“怎么起得这么早?”
永铭站在屋中间,伸开双手,眼还没睁开,哈欠就一个接一个的来,活像梦游一般。
福恒早上的脸色不好,低着头帮永铭扣上领口,到现在还不会穿衣服的的永铭,让福恒不知道该放心,还是更担心!
他今日就要带人开拔到木兰配合师傅任重练兵了,自十二月南边传来镇南王叛乱的消息,他就知道与永铭耳鬓厮磨的日
子结束了!
“兴奋吗?”永铭仍旧闭着眼睛歪着头,抢瞌睡的时间。
福恒没有说话,只是抱着永铭吻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永铭再度软软的躺在他怀里。
福恒不想说自己是不安,但昨夜的梦像个阴影笼罩在福恒的心里,徘徊不去,那感觉的真实,就像已经发生过。
“永铭,答应我,不管我做了什么,让你不快的事,都别离开我……”福恒在永铭的颈间喃喃低语。
永铭睁开眼,怔怔地看着福恒笑却不语——
如果我永铭会离开你,那绝对是你背叛了我,如果你都背叛了我,我怎么能不离开你呢?即使我心如刀割,康安,我也
不能作践我自己,祈求你的垂怜!
“怎么不说话?”福恒抬眼,看着永铭的笑,觉得心慌。
“我是你心里的镜子,你心里有我几分,我就有康安几分,康安忘了我,我就忘了康安!”永铭拥紧福恒,梦里呓语似
的笑说,眼里却想着易殇那句“世事蹉跎,半点不由人!”如朗月、如程潜……
“我不会忘记你,如果你胆敢忘了我,永铭,我会找你,用一世来纠缠你!就算负尽天下人,我也要你!”福恒把永铭
搂得死紧,这生离竟比死别,更令人愁肠!
梦里的痛的弥漫在福恒的全身,狠狠地抽疼。
第一次,他觉得畏惧。
这畏惧就像儿时对明天已知的命运的胆寒。
儿时,五岁前的儿时,是一个永不褪色的梦魇,他福恒的梦魇。
送走昏昏欲睡的永铭,福恒整装进宫领旨意,回府禀明福政一切诸事,然后明慧等人送出院门,他就直奔营地,没有犹
豫。
因为永铭说不来送他,永铭说:送人太伤感!接人多喜气!
福恒理解,再说两个大男人在营地相望烟水里,成什么了!
上马开拔一日,也不觉疲惫,福恒只是模模糊糊地在漫长的前进中,想起了儿时,想起了五岁前和母亲,跟着南北艺人
,走南闯北来到京城的一路艰辛。
但卖艺的日子并不是最苦的!
马上的福恒,想起了他娘——
福府里那个地位卑贱的生母——海姨娘!
想起了那过去几乎被遗忘的久远记忆,因为他昨夜又梦见了他和他娘颠簸流离的日子。
世人皆知的福恒——
是出生于,烜赫一时的敬国府,是三等公福政的第三子。
是自幼过继给他早亡的大伯父福敷——和硕公主觉罗祁雅之夫,为继嗣的福三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