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陷落——闻尧
闻尧  发于:2013年05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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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两个人达成一致,决定选择一个恰当的时机。

却根本没想到,世上还有择日不如撞日这个说法。

这天是四月四号星期六,吴文宇从学校回来待在家里,林家二老却一大早就跑出去和老朋友喝茶散心了,并说中午不回家吃饭。

吴文宇阴沉了几天的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二话不说就拉着林吾诚去了菜市场,挑了一大堆爱吃的菜,等着林吾诚中午做给他吃。

“瞧你这样儿,跟八辈子没吃过饭似的,妈做的菜就那么难吃?”

虽然说不上斯文,但因为消化系统的问题,吴文宇吃饭一向都是细嚼慢咽。今天却什么都不顾地狼吞虎咽起来,像刚从饿牢里放出来一样,林吾诚一碗饭还没吃完,他就已经开始吃第三碗了,不由啧啧称奇。

可以说从林家二老回来开始,吴文宇就再也没有吃过林吾诚做的菜,一连小半个月都是食不知味,此刻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肉麻不肉麻,想也没想就说:“反正没你做的好吃。”

林吾诚却没再接话,看着吴文宇一脸满足的吃相,心里跟打翻了蜜罐似的。

吃完饭,两个人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看着看着,有人就不安分了。本来环在腰间的手开始向上攀爬,透过敞开的外套,隔着薄薄的单衣,拇指与食指拈起右侧的红点,细细把玩起来。

吴文宇看电视正看得津津有味,也没在怎么制止,任由林吾诚挑逗。只等林吾诚双手齐动,左右开弓,一股燥热自小腹缓缓升起,吴文宇才惊觉地拍开他的手,略显不耐地说:“大白天的少发情!”

话刚说完就是一阵天旋地转,定睛一看,整个人已经被林吾诚压在了沙发上。林吾诚两眼精光闪烁,眼里一片翻滚的欲潮。

“我想做。”

林吾诚说着就对着吴文宇微张的唇吻了下去,唇瓣堪堪接触,就被吴文宇用力推开,瞪着他吼道:“你他妈发什么神经,爸妈回来了怎么办!”

“放心,他们说了晚上才会回来。”

从某个方面来说,林吾诚其实也算和吴文宇一样饿了小半个月。现在,难得能有机会与吴文宇单独相处,即使没有肢体接触,单单就是看着就觉得欲壑难平,更别说他刚刚还把吴文宇搂在怀里,说话的声音都散发出一种强烈的饥饿感和急迫感。

吴文宇一听就知道今天是非做不可了,心里对林吾诚的急切多少也能理解,于是撇嘴妥协:“那好歹也到床上去。”

“不行。我等不及了——”

嘴里说着等不及,手下的动作也丝毫不含糊,话音落地已经撩起吴文宇的衣服,低头含住被揉搓到微微挺立的突起,狠狠吮吸起来。

只等听见吴文宇逐渐急促紊乱的喘息声,林吾诚才抬起头,看着吴文宇红晕密布的脸,笑了笑,俯身去衔他的唇。

多日未曾亲近,此刻干柴遇上烈火,瞬间便成燎原之势。

唇瓣刚刚触碰到一起,就是撕咬一般的吮吻纠缠,像被胶水粘合了似的,谁都不肯离开。换气的间隙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是浓得化不开的情欲,汹涌澎湃。嘴唇理所当然地张开,舌尖推挤着向对方口中探去,一番扫荡侵袭之后,又被紧紧勾缠,拉扯到另一边,不住地厮磨缠绕。

手指沿着裸露的胸膛极速下滑,搭上皮带扣,正要解开——

“你们在干什么!”

一记与其说愤怒不如说惊愕的吼声炸响在耳边,沉迷于欲望中的两人当即清醒,齐齐转头向声源看去。

客厅的入口,站着目瞪口呆的王芸和一脸阴沉的林岩。

吴文宇一惊,立马拉好衣服。正想推开林吾诚坐起来,就被林吾诚抵住胸口一把按了回去。然后,在林家二老的注视下,在吴文宇的诧异不解中,林吾诚缓缓俯下身,吻过吴文宇的额头、眉角、眼睛、鼻尖,最后吻上因惊讶而微微翕动的薄唇。

听到王芸大口抽气的声音,吴文宇挣扎着想推开林吾诚,却被林吾诚压住双腿,固定住脑袋,深吻起来。

漫长的亲吻,一直到吴文宇觉得仿佛持续了一个世纪之久,才被终止。

林吾诚直起身,顺便拉起大口喘气的吴文宇圈到怀里,对着一直站在原地没动的林家二老,语气淡淡地说:“……干什么?就是你们看到的事——接吻。要不是你们突然回来,我们马上就到床上去了。”

“啪——”

林吾诚话音刚落,就被大步冲过来的王芸打了一记耳光,响亮异常,在微显空阔的房间里发出清脆的回音,力道之大当场就在林吾诚脸上留下了五个鲜红的指印。

王芸看了自然也是心疼,却终究抵不过心中的怒气,颤着嗓子骂道:“你这个不肖子!和男人不清不楚、糟蹋别人家的孩子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连自己的弟弟都不放过!你还是不是个人!还有没有良心——”

一番话说得痛心疾首,王芸眼角隐有泪光,俨然悲痛难当。

骂完林吾诚,王芸又去拉吴文宇的手,“小宇,到妈这边来。告诉妈,是不是你哥他强迫你了?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虽然觉得林吾诚的方法未免有些极端,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用他的方法来宣告了。

轻轻挡开王芸伸过来的手,吴文宇看看一脸悲痛的王芸,又看看始终一言不发的林岩,辩护一般地说:“他没有强迫我。”

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嘴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嘲笑,吴文宇补充,“倒不如说是我强迫他的。”

“小宇,别怕,说实话,一切有妈给你做主。”

王芸显然不相信,微微一怔之后,嘴里说着不知道是宽慰自己,还是鼓励吴文宇的话。

心里一瞬间有点涩然,吴文宇略显无力地摇摇头,看到王芸眼中一闪而逝的错愕伤恸,转头在林吾诚嘴角亲了一口,继续说:“是我先喜欢上他的,想和他在一起。你们要怪就怪我好了,不是哥的错。”

“说什么傻话!”

横在腰间的手臂比方才又紧了几分,抬起吴文宇瘦削硬朗的下巴,对着说出逞强话语的唇狠狠肆虐了一番,林吾诚抬起头,没有去看王芸,而是直勾勾地盯着仍旧站在原地的林岩,语气决然凛然,掷地有声。

“我爱他。”

沉重的语气震得王芸双腿一软,泪水骤然滑落眼眶,转身看向林岩,堪堪喊了一声“老头子”,整个人就瘫倒下去。幸得林岩及时上前,一把扶住了她,才没有倒在地上,对着惊得站起来的两个人吼道。

“都给我滚回自己的房间去!好好反省,等着我来找!”

吴文宇还想过去帮着扶一下王芸,听到林岩的怒吼,浑身就是一震。反应过来之后还想说什么,却被林吾诚半抱在怀里拉离了客厅。途中回头看了林岩一眼,见他似乎一脸自责,吴文宇不禁皱眉疑惑。

“爸,您来了。”

“啪——”

把吴文宇送回卧室后,林吾诚也回了自己的房间,点了根烟靠在床头,一边慢悠悠地抽着,一边等着林岩来找他。

他敢肯定,林岩一定会先来找他。

而找了他之后,说不定就不会找吴文宇了。

因此,林吾诚等得很是耐心,一根烟抽完林岩还没来,他又点了第二根,继续抽。抽到一半的时候,房门被打开,林岩进来了。把烟摁灭在床头柜上,林吾诚从床上站起身,刚刚说了一句话,就被甩了一巴掌。

两重指印交叠着堆积在一起,林吾诚的左脸瞬间肿起老高,林岩看了,目光禁不住有些闪烁,声音却是定如泰山。

“说说是怎么回事。”

“有什么好说的,就是你们看到的那回事。”擦擦嘴角渗出来的血丝,林吾诚说得满不在乎,语气隐约还有几分不耐烦的意味。

“小宇刚刚说是他强迫你的,是怎么一回事?”

“他给我下药,让我上了他。”

林吾诚说得异常直接,仿佛完全无所顾忌,林岩听后微微一愣,敛敛眉,半晌才强作镇定地问:“小宇他也是同性恋?”

“不是。”

“不是你还——”林吾诚的回答让林岩陡然一震,说着便又举起右手,看到林吾诚充血的半边脸颊,一时不忍,只得颤抖着放下,语气不由重了几分,“你扪心自问,你对不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呵,良心——每个人都来责问他的良心!

——这件事与良心何干!

“有什么对不对得起!他喜欢我,我喜欢他,有什么不对!你们不是天天希望我早日安定下来吗?现在我安定了,又一个个跳出来反对,我倒要问问你们是个什么意思!”

在林岩眼中,此时的林吾诚就是冥顽不灵。想到方才在客厅的种种,不禁也是一番沉痛,“他是你弟弟!”

“弟弟又怎样,爱了就是爱了。”

“你、你——”林岩一连“你”了两次,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说出口,负手背后,逼视着林吾诚的眼睛问,“你说你爱他?”

“是,我爱他。”

林吾诚根本不假思索,眼底没有半分犹豫闪躲之意,林岩反而把他盯得更紧,“你说你把他当亲弟弟?”

“没错,我是把他当亲弟弟。”

“你就是这样对待亲弟弟的?!”林岩的语气一直镇静平和,此刻却陡然尖锐起来,像是想起了什么,身体蓦地一晃,“那吾然呢?”

“突然提吾然干什么?”

“你说,你对吾然是不是也抱着这种见不得人的龌龊心思?你害死了他还不够,现在又来害小宇!”林岩显然是气急败坏了,指着林吾诚的鼻子开始语无伦次,“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居然找个孩子来代替吾然,还说什么一直把他当亲弟弟看!你、你——”

半晌,林吾诚都没有说话,沉着一张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在林岩准备开口再骂的时候,林吾诚突然以一种极为低沉凝重的语调说:“我是爱吾然,但那绝对只是兄弟之情,没有半点别的意思。我也确实是拿小宇当亲弟弟看,但我没有办法——我控制不住自己不爱他。”

林岩只是看着他,眉峰微扬,显然不信。

“你不相信就算了。但你也别忘了吾然当年是怎么死的。我要是……又怎么会……害死他。”

听得“当年”二字,林岩心头巨震,诸多往事纷涌而来。

——林吾诚十七岁那一年……

——吾然的死,林吾诚的转变……

仔细回想起来,林岩也知道自己刚才真是口不择言,看着林吾诚眼角泪光闪烁,知道他想起吾然之死心痛自责,也不好再说什么,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

第二十九章:陷落的世界

——吾然?

林吾然……吗?

林家的小儿子?林吾诚的亲生弟弟?

吴文宇躺在床上,怔怔地看着天花板,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吾然”两个字,颠来倒去,反反复复,固执得仿佛意识里只剩下这两个字,心里一片不知所谓的惘然。

念着念着,吴文宇突然对着白到刺眼的天花板咧嘴一笑,唇角上扬的弧度说不出是什么意味,看起来却极端惨烈。

他其实是想自嘲,却发现连自嘲的力气都没有。

原来,自始至终……他都只不过是一个替代品,只不过是一个死人的影子,只不过是——自以为是。

自以为拥有了温暖的家庭、亲近的家人,自以为找到了此生最爱,自以为两情相悦,自以为可以一辈子都在一起,自以为没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自以为……再也不会是一个人。

而一切,只不过都是——自以为。

到头来才发现,自己始终都是一个人。

——呵,真他妈的可悲!

一滴泪水自眼角无声滚落,沿着脸颊的轮廓一路下滑,浸润了洁白的床单,晕染开一小块水渍,吴文宇忽而后悔起自己的急躁、冲动与好奇。

只不过是多看了林岩一眼,为他脸上一闪而逝的自责神情感到疑惑,一个人坐在寂静的房间里,就像一颗表面光鲜亮丽,内里却长了虫子的苹果,渐次堆叠的不安不断蚕食着本就少得可怜的自信与理智。内心的空洞越来越大,大到似乎吞噬了五脏六腑、经脉血管,只剩下一副徒有其表的躯干。

因而,那一记耳光,才会显得异常响亮。

声波撞上内壁,再反射回来,再撞上,再反射……如此循环往复,啪啪之声不绝于耳,在身体内部此起彼伏,震得吴文宇从床上弹起来,也顾不上林岩的命令,风一样打开门冲了出去。

只等冲到林吾诚门口,听到门里互不相让的争执声,才倏然停下脚步,醒悟到自己的冲动。

知道该回房间去,回房间去等林岩,双腿却像落地生根般,怎么都拔不动。

于是惴惴不安地听着。

听到林吾诚说“弟弟又怎样,爱了就是爱了”,听到林吾诚说“是,我爱他”,听到林吾诚说“没错,我是把他当亲弟弟”,简简单单的三句话,并没有什么特别,却轻易就打消了所有的疑虑与不安。

然而,下一秒,甚至还来不及为听到的话感到高兴,一个陌生的名字突然击中耳膜,一阵天旋地转的鼓噪。

然后就听见,林吾诚说出那个名字时声线的紧绷与颤抖,听见林岩气急败坏、痛心疾首的质问,听见林吾诚的沉默——

长久的沉默,久到前一刻的欣慰安心通通随着阳台上吹来的轻风消逝,久到一种苦涩又悲凉的情绪渐渐填充了空虚的内心,久到……已经没有力气去等待沉默之后的内容。

沉默,很多时候都代表了默认。

这才能迈着虚晃的步子,尽量不声不响地离开。

关门,落锁,把身体扔进宽大柔软的床垫里,任海啸侵袭。

闭上眼,自虐一样回忆着刚刚听到的一切,吴文宇有种天塌地陷的感觉。

——他的世界,天塌地陷。

旧的世界,随着外婆的离去而毁灭。而新的世界,自认为理所当然拥有的一切,却原来什么都不是他的。

或者说,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新的世界。

又或者说,这根本就不是他的世界。

吴文宇觉得自己真的很可笑。

明明一开始就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无缘无故、不求回报的付出,更没有不抱任何目的的行为,却还是跟个白痴一样,被那些微不足道、细枝末节的温情所触动,渐渐地卸下心防,直至献出身心。

而后……落得如此可悲的下场。

或许,这就是对他的惩罚——对他妄图不劳而获的惩罚。

他早该知道的,世上从来就没有免费的午餐。

可是,那个男人,以一种强硬的姿态闯入了他的生活,再强硬地把他拉入自己的生活,强硬地改变了他以及他对这个世界的态度,然后,强硬地攻陷并占据了他的心。

他根本无力抗拒,这种包裹着温情外衣的侵略。

却是现在才知道,这种强硬从来就不是给予他的。

而是另外一个人。

——他真真正正的亲生弟弟。

想到这里,不禁有种反胃的感觉,吴文宇伸手捂住嘴,不敢想象林吾诚在他身上驰骋掠夺时,脑子里想的,眼睛里看到的,都是另外一个人。

艰难地翻了个身伏趴在床上,吴文宇把脸埋进散发着洗衣液清香的床单里,任泪水肆意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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