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陷落——闻尧
闻尧  发于:2013年05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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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吴文宇也会耐着性子任由林吾诚自娱自乐,被惹得急了才会恶言相向,继而拳脚招呼。但林吾诚竟像是完全不知分寸,不懂得见好就收,常常把吴文宇逼到忍无可忍,两个人针锋相对的次数倒是比以前多了许多。

早春三月,外面阳光明媚灿烂,微风吹拂,好一派和乐融融的大好春光,林家的书房却一片引人屏息的低寒。

不——不如说硝烟弥漫。

吴文宇和林吾诚站在电脑桌前,双目圆睁互瞪了已经有三分钟之久了。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吴文宇有篇小论文要写,想查点资料,林吾诚新接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案子,对客户方不是很了解,也想查点资料。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来到书房,都想抢得电脑的使用权,谁都不肯让谁。

争来争去也没个结果,眼看时间都白白浪费了,吴文宇不耐烦了,扯着嗓子吼了句“他妈的笔记本买回来当花插的啊”,林吾诚则痞笑着回了句“当然还是大家伙用起来舒服”,两个人就此对峙。

过了半晌,眼角的余光瞥见地上的影子微微变短了点,林吾诚眨眨眼,退开一步,故作无奈地说:“好了好了,败给你了,谁叫你是我的小心肝儿呢!”

吴文宇听了浑身一阵恶寒,撇嘴丢下一句“恶心”,就懒得再看林吾诚一眼,径自拉开椅子坐下,打开电脑。

林吾诚摸摸下巴,看了看吴文宇头顶的发旋,回卧室拿了笔记本坐到书桌前,开始工作。

时间无声流淌,房中的两人各自埋首自己的事情,春日的气氛安静美好,前一秒的剑拔弩张仿佛只是人的错觉。

书桌斜对着电脑桌,林吾诚只要稍稍抬抬眼珠,就能把吴文宇每一个细小的动作尽收眼底。看到吴文宇眉头紧皱,一脸绞尽脑汁却还是匪夷所思的表情,林吾诚不禁出声问:“怎么了?”

“看不懂。”

“什么?我来看看。”

林吾诚说着就起身走到吴文宇背后,对着电脑屏幕看了看,也是满面疑惑。不过,他疑惑的却是,“你不是学土木工程的吗,看这些干什么?”

本来,如果吴文宇学的是土木工程,林吾诚还能稍微联系自己的职业和大学时期的专业知识进行一下辅导。但对着满满一屏幕医学专用术语及专有名词,他实在有心无力。

“我转专业了。”

吴文宇回答得很随意,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似的。林吾诚听了,心里不知怎么就涌起了一股怒气,眯起眼睛问:“转到哪儿了?”

——这不废话嘛!

见吴文宇没回头,对他的问题也不予理会,林吾诚的心中的怒气更盛,语气不由带上了几丝严厉,“什么时候转的?”

“十一之后。”

吴文宇话刚说完,就觉得周身的气温好像降了几度,这才发觉林吾诚话中的异样。回头,林吾诚正黑着一张脸,眯着眼睛看着他,“你小子皮痒了是不是,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我!”

直觉林吾诚在生气,但觉得他这气实在生得莫名其妙,吴文宇皱皱眉,不怎么在意地说:“不就转个专业,什么大不了的事。”

“不就转个专业?你小子说得到轻巧,这可是关系到你一辈子的大事!”

见林吾诚摆出一副说教的样子,吴文宇也不爽了,毫不示弱地反驳:“难道学医就差了?”

学医当然不差。

不仅不差,跟搞建筑比起来还要好上很多。

林吾诚一愣,一时找不到辩驳的话,有些不硬气地说:“那你好歹也吱一声啊,这么大的事一个人做决定就算了,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是不是我今天不问,你就不准备说了?”

——原来是为了这个在生气。

吴文宇一听,差点笑出来,咬紧了嘴唇,才不咸不淡地吐出一句,“这是我的自由。”

“自由?”林吾诚听了反而嘿笑一声,走近一步,俯下身把吴文宇连带椅背一起圈在怀里,贴着耳根调侃起来,“呵,永无翻身之日的人还敢跟我谈自由?听好了,以后要做什么,必须事先跟我报备。”

“你这是限制人身自由,爸妈回来了我要告御状。”

吴文宇话音落地,两个人都是一怔。

怔的不是吴文宇能叫得这么顺口,而是“回来”两个字。

还没来得及去细想这个问题,玄关的方向就传来一声响亮的开门声。两个人又是一惊,大白天的,家里来小偷了不成?那可真是明目张胆,艺高胆大!

“我去看看。”

把想站起来的吴文宇按回椅子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林吾诚轻轻走到书房门口,查看起客厅里的情况。只看了一眼,林吾诚就回过头,对着忍不住跟过来的吴文宇邪邪一笑,凑到他耳边说:“乌鸦嘴,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完,狠狠掐了一把吴文宇的腰,趁他还击之前拉着他出了书房,对正走进客厅的林家二老嬉笑道:“哟,今儿吹的是什么风,把您二老给吹回来了!”

晚上,林家餐厅。

“来,小宇,多吃点。”看着吴文宇细瘦细瘦的胳膊,王芸满脸心疼,“瞧你,怎么还是瘦成这样,是不是你哥没给你饭吃?”

要是换成以前,对于这样可以恶整林吾诚的机会,吴文宇说什么都不会放过。但今天的情况就不同了,先不说他们是一条绳子上拴着的蚂蚱,毕竟有求于人,总不能指望林吾诚被摆了一道之后还会诚心诚意地帮他吧。

“没有,哥对我很好。”

虽然是不情不愿的语气,却是真真切切的维护。

满意地看吴文宇一眼,林吾诚接过话头,顺势用夹菜的动作把王芸伸过来的筷子挡了回去,“妈,你怎么还能有脸说我?小宇高考的时候,军训的时候,你去哪儿了?可都是我一直在照顾你的宝贝儿子。”

林吾诚说的都是实情,王芸听了也不好反驳,只好看向一直默默吃饭的林岩,指望他能说两句话。

结果,林岩抬头看了桌上一眼,略带些责备意味地说:“你也少夹点菜,把孩子撑坏了怎么办。”

林吾诚一听就乐了,脸上现出得意的神情,却被吴文宇无限郁闷地瞪了一眼。

吴文宇郁闷的不是碗里的菜多到吃不完,而是他根本吃不下去。

都说母爱无边无怨言,放在王芸身上真是一点不错。坐了几个小时的飞机从马来西亚大老远地跑回来,还没好好休息一下,就吵着嚷着要给儿子们好好做顿晚饭,谁劝都不听。

虽然理解她的爱子心切,吴文宇还是吃不下去。

第一个原因,自然是吃惯了林吾诚做的菜,变得极端挑剔。第二个原因则是,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担心害怕了。

他没有林吾诚的镇定。

也无法理解他的满腹信心。

见吴文宇不住用筷子翻检着碗里的菜,送到嘴里的却少之又少,吃了半天碗里还是满满的,王芸不禁有些担心,“小宇,怎么不吃?是不合胃口还是……”

“妈,你别理他。”装作不耐烦地瞟了吴文宇一眼,林吾诚凉凉地说,“让他闹别扭。”

经林吾诚一说王芸才发现,从坐上餐桌开始吴文宇就不对劲,板着脸像是在生什么闷气,不由急问:“闹别扭?怎么了?”

“谁有那份闲心跟你闹别扭,少他妈自我感觉良好!”

收到林吾诚的暗示,吴文宇在王芸说话的同时站起来,狠狠剜了林吾诚一眼,转身离开了餐厅。

“这孩子……还说没闹别扭。”看着吴文宇气冲冲的背影,王芸哑然失笑,而后把目光转向林吾诚,“怎么回事,这是?”

“没什么,就是刚刚被我说了几句。”

林吾诚一边吃饭,一边说得满不在乎,说完就听见林岩轻轻咳了一声,“你没事说他干什么?”

“谁说没事!他不仅私自转了专业,还一直瞒到今天,不是我问还不打算继续瞒下去。”

“就这么点小事也值得你说!”嗔怪地瞥了林吾诚一眼,王芸的语气实则没有半分责备,“那他现在学的什么?”

“学医。”

“学医好啊!你看这生老病死的,哪里不需要医生。看不出来咱小宇还有这份心肠!”

看着王芸喜上眉梢,心想指不定那小子学医是为了什么,林吾诚嘴角一阵抽搐,赶紧岔开话题,“先不说这个。您二老怎么突然回来了?”

“这不是你爸快过五十了嘛,想回来跟老朋友、老同事聚聚。”

听王芸这么说,林吾诚不禁停下手上的动作转头去看林岩,看他故作严肃的脸上已是皱纹丛生,头发也早已变得斑白,林吾诚一愣,心里有点沉,面上却不动声色。

“那敢情好,家里可是好久都没热闹过了。”

林吾诚的意思,自然是想大操大办,开个生日宴会什么的。林岩听后却微皱起眉,淡淡地说:“别太闹腾,去翡翠阁定几桌酒席就行了。搞那么隆重干什么,我看小宇那孩子也不喜欢太闹!”

“是是,我知道了。”林岩的声音虽然淡淡的,却自有一股威严,就是林吾诚也不敢稍有怠慢,“对了,爸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来着?”

“还有脸说小宇,我看你才找打!”

当晚,因为旅途的奔波,林家二老早早就睡了。而吴文宇躺在自己许久未曾睡过的床上,翻来覆去,睡意全无。

虽然从上次跟林吾诚谈论起这个事情起,至今已经过了半年,两个人也过了一段甜蜜温馨的日子,吴文宇还是觉得没有喘息的余地,仿佛看到罗希不怀好意的留言就像是昨天发生的事情一样。

然后一觉醒来,就被他一语成谶。

不是没有做好准备,而是林家二老回来得太过突然。等了这么久,反而有些措手不及。

回想上次他们回来的情形,吴文宇不禁想笑,却只能略显无力地牵牵嘴角,感叹王芸说风就是雨的行事风格。

“叹什么气,跟个小老头似的?”

刚想翻身,腰间一紧,一具温热宽厚的胸膛贴了过来,耳边热气阵阵,是林吾诚微带了丝调笑的声音。吴文宇一惊,压低了声音问:“你来干什么?”

“放心,他们都睡着了。我就是想抱抱你,什么都不干。”轻轻蹭了蹭吴文宇的脖子,林吾诚的嗓音罕见的低柔,“再说了,反正迟早要跟他们说,听到了又怕什么。就是看到了也无所谓,还省得我们自个儿开口。”

“你——”

想出口反驳,但怎么都想不出该怎么说。顿了顿,吴文宇索性放弃,没什么语气地说:“你打算什么时候说?”

“下个月吧。”

“下个月?”

吴文宇听了又是一惊,挣扎着翻了个身,直直看向林吾诚,一脸的不可置信。林吾诚却只是轻轻撩了撩他额前的乱发,歪着嘴角问:“怎么了?嫌早还是嫌晚?”

“少他妈明知故问!”

当然是嫌晚,早点说,不管结果如何,悬着的心总算能稍微放下来。这么一直拖着,不啻为一种煎熬。

“你急什么?等不及要拜见公婆了?”

见吴文宇板着一张脸,不知道在气些什么,林吾诚竟莫名觉得有些撒娇的意味,唇边的笑意不由更为张扬。话音落地,看到吴文宇的脸又黑了几分,目光渐转冷冽,才紧了紧手臂,开始说正事。

“咱爸月底要做五十大寿,要请老伙计们吃顿饭。等这事儿过了再说,先让他高兴高兴,毕竟咱要说的可算不上什么好事。”

——知道不是什么好事还能自信满满,真他妈的!

翻翻白眼,无视林吾诚的嬉皮笑脸,吴文宇想了想,问:“要不要送点什么?”

这个问题倒是让林吾诚一愣,眼神怪异地看了吴文宇老半天,直看得吴文宇浑身不自在,才状似嫌弃地说:“你个自己都不能养活的人还送什么礼,做好你的乖儿子,别给我添乱就成。”

“你——你摸哪——”

本来想说“你少他妈瞧不起人”,陡然发现林吾诚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腰上滑了下去,吴文宇一惊,立即吼了起来。话未说完就被林吾诚一把堵住嘴,示意他小声点。

不耐烦地挥开罪魁祸手,吴文宇恶狠狠地说:“少毛手毛脚的!”

“不能做已经是忍耐的极限了,摸都不让,还让人活不!”

林吾诚却不听,嘴里说着,手掌已经包住吴文宇的屁股揉捏了起来。吴文宇想挣扎,却又要克制着动作的幅度,最终让林吾诚压在身下,饿狼扑食一样亲够了、摸够了才放手。

只等吴文宇睡着了,轻轻抚平他眉间的褶皱,林吾诚才回自己的卧室。进门前,对着林家二老紧闭的卧室门深深看了一眼。

第二十八章:择日不如撞日

第二天,把吴文宇送到学校之后,林吾诚就开始准备林岩生日的各项事宜。

虽然林岩说一切从简,但那显然不可能。

林岩早退之前是文化局局长,在S市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再加上为人处世严肃中不乏温和大度,与政府的各个部门、各层官员都算交情不浅,林岩宣布早退之时就被百般挽留,离职之后也不乏挂念。

此番林岩回国,本来知道的人没有几个,但是人总不可能空长一张嘴,消息渐渐就传开了,有交情没交情的都闻风而来,林家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因此,“低调”二字也只能是嘴上说说而已。

其实,最麻烦的还不止于此。

林家以前本来住在城西,是林岩调任文化局局长之后才搬来城东的,因而,林岩所说的那些老朋友、老伙计大都住在城西。林吾诚不得不在下班之后开车去城西,一家一家登门拜访,邀请各位长辈们去参加林岩的生日宴会。

因为事情闹大,林吾诚口中生日宴会的提议得以实现,却也累惨了他。

定酒席,定菜单,定蛋糕,请乐队,印发请柬,然后一一亲自送上门……等所有的事情忙完,已经是一个多星期之后,离林岩的生日也只有三天了。

而林吾诚忙死忙活的这段时间,吴文宇一直没有回家。虽然吴文宇对二老说的是家里来来往往的人太多,他不喜欢,但林吾诚知道,他一定又是一个人躲起来担心烦恼了。

林吾诚决定去学校看看,看吴文宇在想些什么、干些什么,顺便带他去订做一套礼服,好在林岩生日那天穿。

这也算是最后一项准备工作。

这件事完成之后,林岩的生日就到了。

林岩生日当天,林吾诚包下了整个翡翠阁,一百多张桌子全都座无虚席,林岩与王芸往来穿梭其间,虽然忙得晕头转向,却也笑靥如花。

林吾诚见了也是满心欢喜,能让两位老人高兴,这些天的忙碌又算得了什么。

反观吴文宇,则是一脸黑云压城,挤作一团的眉头不容错认地传达出他的不爽——人多嘈杂也就算了,他还可以理解并强迫自己忍受,但为什么非得穿西服打领带不可,真他妈浑身都难受!

林吾诚自然也感受到了他的怨忿,碍于人多眼杂,也只能在餐桌下拍拍他的腿,示意他忍耐。

一场生日宴会,就在众人的兴致高昂和吴文宇的闷闷不乐中过去了。清点好礼单,支付过乐队和翡翠阁的租金,忙碌的日子就算真正结束了。林吾诚也可以稍稍松口气,为生日之后的事情积蓄精力了。

林岩的生日在三月底,第二天就是四月一号愚人节,林吾诚本来打算在这天说,被吴文宇狠狠白了一眼,理都没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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