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让他觉得有些兴奋，他回头看了一眼段斜然，然后面无表情地对喻书说：“你要是等不到我回来，就把这小子砍了喂狗吧。”

第二十三章：挨打就要哭

喻书一直站在门口，眼巴巴地看着喻之海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心里面浮生出一种他表述不出来的感觉，大概叫惆怅。

直到屋里传出一声低低的呻吟，他才回过神来，记得屋子里还有个奄奄一息的段小斜。

连忙跑回屋把段斜然扶了起来，见他被打得遍体鳞伤血头血脸的，就唉唉唉地连叹了几声，着手给他清洗伤口，再包扎起来。

段斜然一直疼得直抽冷气，匀不出舌头来说话，半睁着眼睛看喻书忙忙碌碌神情关切，忽然觉得不是那样疼了。

喻书见他身上到处都是青肿，可是又没有什么药可以涂一下，不由得犯起难来，忽然听见段斜然细微的声音想起来：“喻书……”

喻书忙抬起头望着他，段斜然脸上带着一点隐忍的笑，他说：“喻书，抱抱我。”

喻书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表情很是呆滞，段斜然脑海里冒出那次在明秀那里看到的那个小狗，就是这么一副傻傻的样子，他其实一直想问明秀讨那个小狗却由于面子之类可笑的原因而一直没有启齿，然而现在他似乎看到一只更大更可爱的狗狗蹲在自己眼前了，顿时就很是觊觎。

他张了张嘴巴，使自己的发音清晰可辨，他说：“喻书，抱抱我。”

喻书这次听明白了，然而那表情却更傻了，他似乎竟然难为情起来：“小……小斜……别，别闹了，我在给你包伤口呢。”

段斜然坚持着说：“我疼得很，你抱抱我。”

喻书觉得段小斜真可怜，自己却又无能为力，如果连这么点要求都不能满足他……

放下手中的活计，喻书伸开长长的胳膊把段斜然拢进了怀里。

段斜然把额头抵在他肩膀上，喻书是个长臂宽肩的好青年，段斜然靠在这样的肩膀上终于觉得安全了，然而，也终于觉得委屈了。

他莫名其妙地被绑架，又莫名其妙地挨了一顿打，只不过因为他是段匡亦的儿子。

喻书觉得怀里的段斜然有些一抽一抽的，开始还以为他是身上疼的缘故，后来就觉出不对劲，他觉得自己的肩头湿湿的。

段斜然居然哭了。

和他一起这么久，他都表现得很是平静，仿佛被绑架的不是自己，自己不过是来这里暂时居住的，他甚至时常拿段匡亦取笑一番。

喻书习惯了他的没心没肺，对于忽然哭泣起来的段斜然，他是真的诧异了。

然而令他更诧异的是，这段斜然哭得甚是奇特，他不像一般小孩子那样敞开了哭，而只是像是梦魇似地一抽一抽地喘着，眼泪哗哗地流了他一肩膀，但是就是听不到哭声。

方才被喻之海暴打的时候也是那样一声不吭。

喻书把段斜然抱得紧了一些，他觉得这个孩子一点都不会保护自己，他不知道该怎么抚慰他，他只是想给他点温暖。

等到段斜然喘得不是那么厉害了，喻书悄悄地把他的脑袋抬起来，看见他紧紧闭着眼睛似乎竟然是睡着了。

喻书用仅剩下的钱为段斜然买了些跌打药膏，小心翼翼地涂在了身上，段斜然皱着鼻子抱怨道：“难闻死了！我不要涂！”

喻书说：“那你就不要整天喊疼啊。”

段斜然说：“我喊我的，管你什么事呢？”

喻书觉得这段斜然清醒之后就有点蛮不讲理了，也不与他计较，一边涂药膏一边说：“你看起来蛮聪明的，怎么这么傻呢？”

段斜然居然听见这个傻大个居然还嫌自己傻了，不由得很感兴趣。

喻书说：“你挨打的时候怎么就一声不吭呢？少爷要是打我的话，我就拼命地哭喊，这样子少爷就会心软舍不得下狠手打我了，而且哭喊的话好像也没有那么疼了！”

段斜然深以为是地点头道：“哦，原来是这样，我没有经验，以后会注意的，等下一次喻少爷再打我的时候，我就拼命地哭，他可能就会轻点。”

喻书见他开了窍不禁要高兴地称赞他，忽然转过弯来觉得这话听着别扭，顿时红了脸支吾说：“也……也不是……少爷……少爷他，他其实不经常打人的，他只是心情不好……”

“哦，只是心情不好。”段斜然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讽刺。

喻书知道段斜然依然对挨打的事耿耿于怀，自己也觉得少爷不应该这样打他，他好歹也是个少爷，娇生惯养的，怎么能下那么狠的手呢，于是不好为喻之海辩驳，只是收了声，默默地给段斜然涂药膏。

段斜然看喻书那表情，似乎除了有一点苦恼和困惑之外，并没有别的什么，他想起那天喻之海临走前的那一番言行，心里也能明白八九分，怎么这个喻书就迟钝到这个地步。

犹疑着开口：“那个，喻书，你……”

喻书抬头看着他：“哦？什么？”

“我们还要在这里呆多久？”

“很快了，少爷说就要救出老爷了！”

段斜然点点头，心想要是就要救出老爷了，那喻之海也不至于这样暴揍自己一顿泄恨。

“救出喻老爷之后，你准备做什么？”

“回家啊。”

“回谁的家？”

“回少爷家啊。”喻书觉得这小斜怎么会问出这么奇怪的问题，他果然是有一点傻的。

“那么我呢？”

“哎？当然是送你回家了。”

“回谁的家？”

喻书这次真的是惊讶了，他甚至抬手摸了摸段斜然，怀疑他是被喻之海打坏了脑袋，不然怎么会净是问一些奇怪的问题呢，他瞪着眼睛说：“当然是回你自己的家啊！”

段斜然似乎下定决心要将愚蠢进行到底：“那么我要是不想回家呢？”

“唉？”喻书觉得这简直是无理取闹了，“我才不管你愿不愿意回家，我只要把你还回去就可以啦！”

言毕竟真犹如已经救出喻老爷而且把这令人头疼的段小斜送还回去了一般轻松起来，没有注意到段斜然的神情瞬息变了好几变。

接着段斜然又问了个更诡异的问题：“那么，要是你的少爷不要你了呢？”

“什么？”喻书还沉浸在美好的憧憬中，一下子没有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等他反应过来，立刻有些恼羞成怒的样子：“你胡说什么呢？少爷怎么会不要我了？”

段斜然看了他的反应，倒是终于笑了。

那样的言语都听不明白，到底是因为他太过愚钝还是因为他对喻之海太过信任？他知道喻书终会有一天为自己此时的迟钝而悔青了肠子。

段斜然知道喻书是个好人，这样的好人是不应该遭受欺骗和伤害的，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都想良心发现提醒他去追随自己的主人。

然而，那的确是喻之海放弃了他，还是当着自己这个仇敌的面，自以为慷慨而悲情地放弃了最后的牵挂。

那么，他要是不笑纳，岂不是拂了喻之海的一番美意？那悲戚戚的喻少爷的一番悲情戏岂不是白做了？

于是，段斜然就坦然而舒畅地笑了，他像任何一个轻浮的纨绔子弟那样，伸出一根食指挑起喻书的下巴，玩味着道：“那么，如果，你的少爷不要你了，就让我来做你的少爷吧。”

第二十四章：离开

喻书只当他说笑，烦恼地打开他的手：“别闹了。”

喻之海说七八天就可以结束了，眼下已经将到时限，却丝毫没有消息，喻书于是已经同那热锅上的蚂蚁般急得团团转，每日都趴在门口看着那没有焦点的远方发呆，连带着脾气也坏了很多。

段斜然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趴在他耳边一同兴致勃勃地看着远方，不时地讨人厌一下：“怎么，你的喻少爷还没有来接你啊？”

喻书开始还恼火地瞪他一眼，无力地反驳一下：“少爷只是有事不能过来罢了，他救出了老爷当然要先把老爷安排妥当了再来接我！”

段斜然点头道：“看不出来，你还蛮懂事。”

当时间已经超过了喻之海许下的期限好几天时，当段斜然又在轻描淡写地说着喻少爷肯定是不要你了之类的混账话时，喻书终于等不下去了，他决定要亲自去找他的少爷了，并且为自己这番“不听话”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少爷一向都是说话算话的，他这么久都没有来，一定是遇到什么麻烦了，我要去帮忙才好！”

适时段斜然正懒懒地躺在地上，他已经连着吃了好几天的野菜了，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听了喻书的傻话，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嘲笑。

喻书不知道这段小斜是怎么了，一个劲地认定他的少爷不要他了，说得他心里也烦躁起来，他甚至也怀疑难道少爷真的不要我了吗？

这种怀疑的念头刚冒出来，他就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他怎么能怀疑少爷呢？

他一定要找到喻之海，以证明他对喻之海的信任是正确的，段小斜那个混小子不过是因为喻之海打了他而怀恨在心才要如此诋毁他罢了。

段斜然对他这番决心不以为然，但是也已经懒得去打击他，只是淡淡地说：“你要去找你的少爷，那么我呢？”

喻书为难起来，他不知道这段斜然还用不用的上，他倒是很想把他送回段家去的，但是没有喻之海的命令，他是没有胆量作出这样重大的举动的，只是犹豫着不知所措。

段斜然知道他的为难，虚弱地挣扎起身，说：“喻之海不是说要是他没有回来就让你砍了我喂狗吗？”

喻书皱着眉道：“那只是气话啊，你真笨！少爷怎么会真的砍了你！”

段斜然说：“那么，是要放了我吗？”

喻书不言语。

段斜然知道这喻书一向是没有什么主见的，所以就自作主张道：“我觉得你还是带着我的好，等你找到了你的少爷再扔了我或砍了我都随你，只是别万一你的老爷还没有救出来，我却没了。”

喻书嘟囔道：“都说了不会砍你嘛！胡说什么呢！”

段斜然笑着靠过来：“我可是很讨厌的呢，如今又饿得没有力气走路了，我要是走不动的话你可要负责背着我啊。”

他本来就是小孩子的骨架，如今更是瘦得皮包骨头，即使背着这么个人对喻书这种大高个来讲倒也不算什么，只是——

喻书严肃地告诫他：“你不许再讲少爷的坏话了！什么要不要我了那种话更是不要再讲！”

段斜然痛快地应承下来，要不是为了逗弄喻书，他才懒得提喻之海呢。

于是这两个人就收拾行装上路了。

所谓收拾行装，不过是喻书拿个包袱装了一些剩下的食物，段斜然把那根穿糖葫芦的签子别进了裤腰带上。

段斜然走了没几步就嚷着要累死了，喻书于是蹲下去把他背起来，他没有责怪他的懒惰，他只是为自己没有给他弄来足够的食物而内疚。

段斜然体会不到他的内疚，他趴在喻书的背上，看着路上的风景，觉得很有趣味。

他一直以来都很喜欢让人背着走路，如果可以，他是宁可脚不沾地的，连鞋子都懒得穿。

但是没有人愿意满足他这种癖好，他不止一次想要叶子背着自己去逛大街，但是叶子装聋作哑地自顾自走掉了，他于是想要采取强硬措施跃到他背上去，叶子则很不客气地直接把他掀了下去。

他于是渐渐地绝了这个念想，尤其是他的年龄慢慢大了，他就更没有理由让别人背着自己了。

然而，现在他这个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小小愿望居然实现了，还实现得完全不费功夫。

说起来，遇到喻书之后，他的很多愿望都实现了，他觉得这真是奇迹，他觉得喻书就是他的福星。

由于实在是兴奋，他用瘦瘦的胳膊把这福星的脖子搂得更紧了些，喻书被他勒得有些喘不过气，还以为他是担心会摔下去，于是托着他的屁股把他往上送了送以表示自己背得很牢固不必担心，并且安慰道：“我不会把你摔下去的，放心吧。”

段斜然低声说：“哦。”

此时已经入夜，满空的星子闪闪耀耀，空旷的荒野静谧悠长，段斜然趴在喻书的背上，湿冷的风掠过他的脸，安心而舒心。

他觉得这样的情景实在是太美了，比他憧憬过的火炉边的情景还要美好，他睁着眼睛想要把这荒野和星空一笔一划都印在脑海里，唯恐哪一天会遗忘了，然而，连绵不绝的困意涌上来，他不住地眨眨眼睛晃晃脑袋想让自己不要睡着，这么多的美景他还没有看够呢。

他记得这荒野是大得很的，平日里他从那个关押他的小屋子的窗户往外看时从来都看不到尽头，但是怎么如今这么快就走了出去，甚至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他们已经走到了繁华无比的京城的大街上，人潮汹涌，他生平第一次见到这么壮观的景象不禁招呼喻书过来瞧，然而喻书却站在离他远远的地方，表情看起来悲伤而愤恨，幽怨地瞪着段斜然，说：“我的少爷已经死了，可是你却骗了我这么久！”

段斜然心里立刻凉了下来，仓皇辩解道：“我只不过是想……”

喻书那张圆脸因为愤怒而变得凶狠，他指着段斜然的鼻子道：“都是你！你这个没用的东西！若不是你这么没用，喻老爷就不会死，喻老爷不死我的少爷也就不会死！”

段斜然顿时恐慌起来：“不，那不是我的错，我什么都没有做……”

喻书面无表情地说：“段小斜你真是坏透了，你又懒又没有用，心眼还坏，我再也不要你了！”

说完就转身走了，段斜然拔腿去追，却脚下不稳啪地摔了个狗啃泥，等他抬起头，喻书已经消失在茫茫人海里了，他胸口猛地一痛，跪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哭得悲痛欲绝眼泪都要成河，然而，人们脚步匆匆都在忙着赶路，没有任何人停下来看他一眼。

第二十五章：初吻

段斜然毫无预兆地失声痛哭，把喻书吓了一跳，他扭着脖子焦急地问：“你怎么啦？小斜你怎么啦！”

段斜然的头埋在他的颈窝里，只是一味地哭，哭得极惨烈，挨打那天都死撑着不肯哭的他居然会哭成这个样子，喻书简直要害怕了，他一直以为这孩子不会哭呢。

喻书察觉他大概是梦魇了，忙把他从背上放下来，段斜然虽然神志不清，却在身体落地的一刻死死搂住了他的脖子，力气大得惊人，差点把他给拉到地上去。

喻书一只手抱着他，另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脸，不住地道：“小斜醒醒啊，你别吓我呢！”

段斜然终于迷迷糊糊睁开眼，迎面就是放大了的喻书焦虑的脸，段斜然那表情顿时就困惑了，他明明亲眼看着他消失的，头也不回的就走了，怎么这会又如此这般近在眼前？

他伸手摸了摸喻书的脸，是软软的被风吹得有点凉的皮肤，真真切切的，他忽然使劲拧了那腮帮子一把，喻书顿时就大叫一声。

段斜然于是彻底放心了，这的确是喻书，他还在这里，就在他眼前。

喻书见他终于醒过来了，虽然举止有些怪异，但毕竟不再哭得那样吓人了，也安心下来，揉着腮帮子抱怨道：“真是的，干嘛使这么大劲啊，疼死我了！你这是发什么神……”

下面的话没有说完，不是他不想说完，而是他说不出来了，他正抱怨的起劲，忽然就有什么猛地凑上来堵住了自己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