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儿无赖 上——夭卡
夭卡  发于:2012年01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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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至此忽然觉得担忧起来,甚至已经看到了被吊在树上的叶子只剩一把枯骨的模样,猛地坐起来盯着火堆发起呆来。

喻书见他神情突变,忍不住道:“你怎么了?”

段斜然抬头看了看他:“你们什么时候放我回去?”

喻书又为难起来:“这个……这个要少爷说……”

段斜然见他三句话不离他的少爷,就觉得厌烦起来,想叶子那混蛋从来都不把自己放在心上,自己沦落到这种地步还在惦记着他,真是没有必要。

于是冷了心肠,又躺了回去,懒懒地道:“我倒是无所谓啊,只是我这个人比较讨人厌,我就怕万一你们哪天会受不了我。”

喻书头一次听人家说自己讨人厌的,不禁笑道:“放心吧,少爷不会为难你的,只要段匡亦放了老爷,少爷一定会放你回去的。”

段斜然笑了一下,说:“那要是段匡亦不肯放人呢?”

喻书似乎听到了匪夷所思的言论,诧异道:“怎么会呢?你是他儿子啊,他难道不担心你的性命么?”

段斜然琢磨着道:“呵,我的性命……嘿嘿……”

忽然就忍不住地傻笑起来,虽然那笑容在喻书看来有些神经质的味道,他自己并不察觉,眼神有些迷离地望着一窜一窜的火苗:“我的性命?在段匡亦眼里,那到底能算个什么呢?这真是个值得期待的问题。”

第十九章:人质生活

段斜然就这样开始了他的人质生活,他渐渐地觉出了些意思。

段家的人都说段小五是个没长大的混小子,他的确是有点混,但是不代表他脑子不灵光,实际上他在很多方面有着惊人的敏感的洞察力。

他也不知道自己被关在了什么地方,有时候喻书会允许他趴在窗户上吹吹风,他目光所能及之处只是一片荒凉。

他对自己所处的地方并不是很在意,他对绑架他的人倒是产生了更大的兴趣。

喻之海继那次见了他一面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负责看守他的喻书成了他每天面对的唯一的人。

相处了几日,他对这喻书的品格习性摸了个大概。

他之前一直认为所谓人心单纯不过是臆想,人性本恶是一条再简单不过的真理,即使是小孩子也满肚子坏心眼,谁要是自诩单纯,则必定是虚伪的,谁要是称赞谁是单纯的,那简直是骂人了。

然而,他对这喻书的评价,真的很想运用这个骂人的词汇。

那家伙已经二十多岁了,心思却简单的很,说得明白点,一门心思只在他那个脾气坏的要命的少爷身上,张口闭口就是少爷说少爷说,段斜然听得厌烦了就会打击他:“你的少爷既然这么看重你,为什么现在把你扔在这荒山野岭的干看守人质这种丝毫没有技术含量的活?他现在必定正在京城和大奸臣段匡亦展开殊死搏斗,却不带上你!”

喻书明知道不是这回事,但是嘴巴又笨得反驳不掉,只是红着脸粗声说:“才不是呢,才不是呢,少爷才不会扔下我呢。”

虽然嘴硬着,但是之后的一段时间他必定会消沉起来,也不主动和段斜然说话,段斜然撩拨他说话,他也会小心翼翼避开喻之海不提。

这样子垂头丧气的喻书,段斜然觉得有趣极了。

那天晚上喻书把他的衣服烤干后给他穿上,然后准备继续把他绑起来,他立刻把手腕伸到他面前展示着那被绳索勒出来的红痕,一边收着下巴作楚楚可怜状:“喻书哥哥,你能轻点绑吗?我从小身体不好,被绳子一勒我真是很疼呐!”扑闪了两下大眼睛,竟然真的挤出了一滴水珠。喻书拎着绳子,为难地挠了挠头,最后叹了口气,把绳子扔在了一边。

从此除了喻书要出门去买食物时会把段斜然松松地绑在桌腿上,其他时候都不会绑他,所以段斜然经常会忘记自己是被绑架来当人质的,每当喻书要出去而绑他的时候,他都忍不住皱眉道:“都说了我不会逃跑的,绑我干什么呢,好疼的。”

喻书是个死脑筋,他当然不相信他的话,一边绑一边说:“我很快就回来了,你不要乱跑。”

段斜然哭笑不得:“你绑着我,我怎么跑呢?”

喻书也觉得自己说得有些蹩脚,于是转移话题道:“那我出去了,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段斜然一向都不知道自己喜欢吃什么,但是被这样问了还是很高兴,笑得眼睛弯弯的:“什么都可以。”

喻书见他这样乖,也很是高兴:“我那天在那家铺子里买的肉包子很不错呢,我记着你吃了好几个呢,我再给你买那家的包子,怎么样?”

段斜然那天是因为饿狠了才吃了那么多,其实那包子太油腻,他吃过之后并不舒服,但是他只顾着高兴,点着头道:“嗯,很好吃,多买几个!”

喻书于是一阵风似地跑出去了,只留段斜然被绑在桌腿上,盯着那咣当一声关上的门傻笑不止,直到腮帮子有些疼了,才回过神来,渐渐地把那个傻笑给收了。

然后就有些无聊起来,晃了晃手腕,绳子勒得有些疼,不禁又有些恼恨,都说了自己不会逃走的嘛,还要这样绑着他!喻书那个混蛋!

这个地方离市街很远,喻书每去一次都要花好长时间,一买就买一天的饭,下午的时候他怀里抱着一摞手里拎着一堆,大步流星地回来了。还没到门口就看见段斜然正趴在窗台上,笑嘻嘻地和他打招呼。

他腾不出手来回应他,只好咧开嘴吧大大地笑了一下,很快笑容就僵在脸上——那段斜然明明是绑在桌边的,怎么会跑到窗户那里去了?

心下一惊,立即加速冲进了屋子,段斜然站在床边依然笑得很好看,桌边散着一对凌乱的绳子,那是先前喻书用来绑他的。

喻书表情僵硬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绳子怎么松了?”

段斜然心想你绑的那么松,是个人随便挣一下不就开了么,但是这个问题不重要并不值得一提,他走到他跟前去从他怀里接过大包小包的东西,得意地说:“都跟你说了我不会逃跑的啊,你瞧,即使没有绳子绑着我不也乖乖地在这里等着你回来么!”

喻书还是觉得有些心惊,万一这人质跑掉了他该怎么向喻之海交代呢。

说起来,喻之海已经好几天没有出现了,自己虽说去买东西,更重要的是想打听一下京城的状况,哪知除了听到段匡亦那个奸臣更加地兴风作浪之外并没有什么收获。

他有种被抛弃的惶恐和沮丧。

段斜然见他愁眉不展的,还以为他是在为自己挣脱了绳子而后怕不已,不禁又安慰他道:“我真的不会跑的,我能跑去哪里呢?我一点都不认路,自己出去的话就会走丢了,连饭都没得吃,我才不跑呢。”

喻书怀疑地看了他一眼,似乎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就收起那副丧气样子,把买的包子拿出来给他吃。

段斜然接了包子,笑了一声:“哟,还是热的呢。”

喻书也笑道:“嗯,我一直在等着他们新出锅的那一笼呢,怎么样,好吃吧?”

段斜然咬了一大口,满口的油腻腻,咧开油光锃亮的嘴唇笑着:“嗯,真好吃!”

喻书见他吃得开心,也觉得自己没白在那等了那么久,高兴地说:“那就多吃几个,看你这么瘦小的样子!”

这话他听得不计其数了,都有些厌烦了,但是今日听了竟觉得很舒服,甚至都要感谢自己长得这么瘦小才被如此关心了,伸手又拿了个包子递到喻书眼前:“你也吃!”

喻书接了包子:“哎,其实我不太饿的,我在山下的时候吃过了呢。”

虽是这么说,但是也无事可做,眼看着段斜然吃得那么香,也就一口一口地咬着吃了。

俩人就这么你瞧着我我瞧着你吃着油腻腻的包子,像是要比赛谁吃得多似的。

吃了一会,喻书忽然放下包子双手在怀里摸索起来,因为手上油乎乎的,他不得已只用两个手指头去摸索,费了半天劲终于从怀里掏出一个长长的纸包来。

段斜然也停止吃包子,颇有兴趣地盯着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纸包,竟是一串晶莹剔透的糖葫芦。

第二十章:另一个世界

那屋子只有一个不大的窗户,傍晚的夕阳射进来,是一种橘黄的柔和的光线,打在段斜然手中握着的那串糖葫芦上,有一种别样的美丽。

段斜然握着糖葫芦,却觉得有些恍惚,那神情不由得就呆滞了。

喻书和段斜然相处了几日,见他不吵也不闹,就是有时候有一点任性和撒娇,完全就是个小孩子,也经常会忽略掉他人质的身份,把他纯粹当成了个小孩子,下山一趟就像大人去赶集心里记着要给小孩买个好吃的,他自己小时候最爱吃糖葫芦,于是就买了一个最大的糖葫芦带了回来给段斜然吃,不想段斜然茫然地接过糖葫芦去就忽然怪异起来,只是傻傻地盯着那裹了冰糖的山楂,却并没有开心雀跃地咬下去。

喻书只自以为他是个小孩子,却忘了人家好歹也是个大户的少爷,这种东西如何入得了他的眼。

顿时就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他抬手挠了挠脑袋,掩饰着自己的窘迫,词不达意地说:“呃,我在集市上正好碰见了……碰见了这个……还以为你会喜欢……小孩子嘛……呃……当然……你当然不会喜欢的……呃……我那个时候很喜欢吃啊……”

他说了半天,也觉得自己说得很糨糊,段斜然倒是终于被他的声音把注意力从糖葫芦上转移开来,转移到喻书的脸上来。

喻书本来就觉得很窘,此刻正在抓耳挠腮地想要找些什么话来说给自己解围,不想一抬头忽然迎上段斜然的目光。

那目光坚定,明亮,带着点韧性的穿透力,似乎想直接穿到他的心里去。

那绝对不是个小孩子的目光。

喻书有一瞬间觉得这不是段斜然了,这至少不是他这几天以来自以为是的那个段斜然了。

不过段斜然很快就收回了视线,低下头去咬了一口糖葫芦,慢慢地咀嚼着,然后抬起头对他微微一笑:“嗯,很好吃。”

喻书一直忐忑不安的心终于安放下来,那脸上就像忽地放晴似地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

段斜然在接过糖葫芦的那一刹那的确是有些傻了,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接过来了个什么,但是他知道这是喻书特意为他买的,额外为他买的,以为他是个需要被关心的小孩子而为他买的。

这个人不过认识了他几天,心里却是记着他的。

段斜然是个不善于表达感情的人,不表达就是沉默,表达了就是胡闹,他握着那串糖葫芦,心里面却翻江倒海地翻涌起来,他被自己这种反应给吓住了,生怕一个控制不住会显露出受宠若惊感激涕零的模样来,于是就保持了那个僵硬的动作,等着这阵忽然涌起的剧烈的情绪慢慢平伏下去,同时大脑却在缓慢而有序地运转着,他能够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喻书是个头脑有些简单的傻小子,但他是个好人,好人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他对好人并没有什么兴趣,现在的问题在于,这个好人心里面有他。

他活着十几年,头一次感觉到被人放在了心里的感觉。

那感觉甚至有些恐怖,疯狂地在他胸口流窜,他紧紧闭着嘴巴,几乎要担心心脏会不受控制飞了出来。

他看着喻书在他面前窘迫起来,嘴巴一张一合地似乎在解释着什么。

那是个长得很平庸的年轻人,脸型偏圆使他看起来少了那么一股英气,鼻子也算不上挺拔,嘴唇厚厚的经常会不知所措地半张着显出一副堪称愚钝的样子。

段斜然平日里见的都是家里那些美型如神仙似的人物,继承了皇室血统的明秀虽然总是一副流氓相但也称得上英俊潇洒,叶子虽然只是个低贱而坏脾气的仆人可那五官简直没得挑,不然他也不会总是这么宠着他,与这些人物相比,那呆头呆脑的喻书即使算不得丑,也是普通至极了。

但是,段斜然盯了他半天,忽然觉得,这个人,是他所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他的小脑袋缓慢而坚定地盘算起一个计划来,在那计划几欲成型的时候,他终于觉得自己的心跳不是那么厉害了,四肢也不再那么僵硬了,他晃悠了一下脑袋,咬了一口那看起来很美的糖葫芦。

他是没有吃过这玩意的,但是他的确已经过了对糖葫芦抱有憧憬的年龄了,他真的不是小孩子了。他慢慢地咀嚼着,先是冰糖黏住了他的牙齿,等甜味终于褪去,那山楂又酸的几乎要让他吐酸水。

他简直不能理解,怎么会有人喜欢吃这种东西!

但是在喻书热切而期盼的注视下,他一脸平静地吃完了一整只糖葫芦,然后对着喻书点点头:“不错,下次记得再给我买一只。”

牙齿大概已经被酸倒了,没有胃口再去吃包子了,他低着头玩弄着吃剩的穿山楂的那根小签子,在地上漫无目标地划来划去。

“糖葫芦真难吃!”他平静地想,“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这是喻书给我买的,特意给我买的。”

喻书见他吃饱了,就说要出去给他打水来洗脚。

段斜然低头应了一声,继续在地上乱划,喻书见他不愿意搭理自己的样子,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又说不出什么来,只好默默地拎着水桶打水去了。

段斜然在地上划了半天,划着划着忽然笑了起来,在空荡荡的屋子里,一个人笑出了声来。

越笑越大,丢了小签子,他捂着肚子笑得在地上打起了滚。

他居然能有这么一天。

一直以来想想又放下,想想又放下的,那个可望而不可及的所谓另一个世界。

段君然拒绝了他,他还以为自己真的就与另一个世界从此无缘了呢,他还以为自己真的就要在那个充斥着权力,斗争,荒淫,糜烂的段家大院里活一辈子呢。

可是,瞧瞧他现在!

在离段府远远的地方,在一个感觉上与世隔绝的荒野上,他不正置身于另一个世界吗?他心心念念的那另一个世界吗?

这梦想实现的太突兀以至于他在最初的时候竟然都没有发觉。

虽然他来到这另一个世界的方式有些奇怪和不体面,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在那张吊床上的三个月也未必就有多么风光!虽然他在这另一个世界里似乎过得有些艰苦和清贫,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段匡亦会记得给他买一串糖葫芦么?

他终于笑得差不多了,肚子都开始疼了,伸手在地上摸索了半天摸到了那根脏兮兮的小签子,放在眼前像是研究什么似的研究了半天,忽然举到嘴边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味道的成分很多元——甜的,酸的,泥土的。

段斜然眯着眼睛又笑了一下——还有,喻书的。

第二十一章:段小斜

喻书觉得段斜然最近变乖了,确切地说应该是变得更乖了。

他本来就不是个话多的人,总是带着点倦懒的神态,只是偶尔会莫名地发点小脾气,毫无来由地就会发脾气,这倒也没什么,喻之海的脾气通常也来得很频繁,喻书想这大概是所谓少爷们的通病。

但是段斜然最近连那偶尔的小脾气也没有了,乖巧得像只猫。

喻书觉得很高兴,他有时候都会忘记了这是大奸臣段匡亦的儿子,段匡亦怎么会有这么乖顺的儿子?

段斜然真的变了。

虽然这变化在喻书眼里不过是变得更乖了而已,他依然少言寡语,依然神情慵懒,依然无所事事,但是只有他自己明白,自己到底是变了多少。

从前的段斜然只是副空架子,空长着一具好皮囊,里面总是空荡荡的盛不下任何东西,像是有着巨大的网眼,什么也兜不住,眼见着的耳听着的哭过的笑过的,无论什么,都悄无声息地滤掉了,而如今那具皮囊忽然满了,他的身体像是一下子变成了实的,充盈着一种甜美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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