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理期嘛。”
“别开玩笑了!”
那不寻常的红色让岸本看得心惊胆跳。连肝硬化的父亲的尿都没有如此血红。
“喂!良!”
“小便出血还不严重?”
“啊哈哈哈!”
可能是岸本激动的样子很有趣了吧,良真的觉得好笑似地笑了起来。
“我只是撞到肚子而已啦。……跟结城打回的时候。”
“啊?跟结城?”
想起结城消瘦的模样,岸本不禁哑然。
“那弱不禁风的家伙能干什么?而且他根本不是一块打架的料啊。”
“所以是我被他推了一下自己不小心跌倒撞到肚子啊。”
良边搓着肚子边向洗脸台走去。
“没什么了不起的,我读国中的时候,棒球队的队员每一个都有血尿。”
“这两件事怎么能一概而论?这样下去是不行的。起码价钱得到保健室走一趟吧?”
“我才不要哩,要我说是被结城打伤的吗?”
“没有人叫你说啊,反正你还是去给医生看一下比较好。”
虽然还是和平常一样嘻嘻哈哈地笑着,但是语气里似乎多了别人无法动摇的坚定。那种言行上的诡异让岸本不觉打了一
个冷颤。
“……说的也是,有空还是得去看看……。”
良一副不太起劲似的自言自语,突然转过头来凝视着岸本。
“不要告诉任何人。”
“嗄?”
“不要告诉人。”
只是一再重复着这句话的良,就好像无生命的廉价玩偶般没有任何表情。
浅色口咖啡色的眼瞳一旦失去了表情后就如同濒临死亡的小动物一样。原本丰腴的乳白色脸颊不知何时也变得消瘦憔悴
。
一想到自己一无所知,岸本的眼眶不自觉地红了。
“良…良…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目送着良走出厕所的背影,岸本沮丧地自言自语。
“…怎么办……?”
要是饭干等会儿问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该怎么回答?
岸本说不出来。
只能像良一样用笑容搪塞过去吧。
要是把事情说出来的话一定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所以良才坚持三缄其口。
若非如此,那个明朗活泼的少年怎么担得起这么沉重的压力。
“…该怎么办才好……?”
岸本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厕所。
不管自己对不对别人说,良都绝对不会再提这件事吧。
总有一天平衡的假象会全面崩溃。
而且这一天终将在不久的未来降临。
期末考开始的时候不但一切的社团活动暂停,连宿舍也设了门禁。门禁时间从平常的七点提前到四点,娱乐室的使用时
间也被设限。
坐在唯一放在二十寸电视的娱乐室沙发上看着手表的奁,心想都已经这个时间他应该不会来了吧。想着想着,脑海里不
觉浮出学弟那张可爱的脸庞。
从他对自己亲密的感觉,奁知道自己对这个学弟来说应该是可以依靠的存在。但是自从进入了六月以来,虽然良的态度
没有很明显,但是奁看得出来任何让他讨厌的事。即使被他讨厌,对奁来说也完全无关痛痒。
“我看你是在逞强吧。”
饭干撂下这一句话,用漫画杂志敲敲奁的手肘。
“你不是很疼他吗?是不是疼得太过火啦?”
“是吗?”
虽然明知饭干在开玩笑,但是奁也不能完全推翻这种感觉。
奁明知他是个喜欢黏着人家的孩子并且没有恶意,但不是很习惯身体接触的奁却每每将他推开。看着他被推开时那种泫
然欲泣的笑容,奁怀疑自己是不是多心了?
没办法,谁叫自己忙得没时间交女朋友,所以对身体的接触有点不习惯。
即使对方没有那种意思,但是在男人本能的驱使之下还是不由自主会把他当成代替女人幻想的对象。没有把幻想付诸行
动,对在女人之间素有“野兽”封号的自己来说已经是值得喝彩的一件事了。
奁记得自己的初次体验是在国中二年级的时候。当自己把心仪对象是林间帝校认识的车掌小姐告诉同学时,换来的评价
都是太早熟或肮脏这一类的字眼。
连自己都觉得那不是一段太美好的回忆。
因为回头想想,那个女人矮小的令人无法置信。她只有一个跟‘老女人’这种令人联想到不伦的称呼都沾不上边的乡下
土包子而已。
回到老家的奁还曾经为了段这成熟的恋爱疯狂过一阵子。
现在想起来还会羞于自己不知道为她那一点倾倒的奁,还清楚记得当女人哭着说出要回故乡去的时候,自己还坚定地向
她表示一定会去迎接她。
更让奁觉得羞耻的是自己连从和女人相遇的第一天到之后的半年间做八次爱的日子都记得清清楚楚。
把青春痘藏在厚厚的粉底下,喜欢把过薄的嘴唇涂成两倍大的女人,哭着不愿让奁看到她卸了妆之后的模样。
她还说奁长得很像她在故乡所暗恋的学长。奁还记得那时的自己非常不服气地告诉她自己不是她学长的代替品。
女人走后,在不知道和多少女人做过爱之后才恍然明白,那个女人意是他的初恋。
之后的奁一直过忙碌的生活,唯一认真交往过的女孩子也只有慎原弓子而已。不过他再也没有跟那种仿佛是自卑感集合
体的女人睡过了。
“…仔细想想还挺像的……。”
眼睛盯着萤光幕上的足球转播赛,奁在嘴里喃喃自语地自我解释。
良的笑容虽然比任何一个女孩子都要来的可爱,但是他那无助的眼神和充满依赖的表情,跟那个始终没有说爱自己的女
人非常相似。
尽管对自己的外表和性格有着深深的自卑,但是自尊仍然高得令人遥不可及。
即使有人伸出手,如果不是出于真心他们宁可拨开不要。这份激烈是奁想学也学不来的。
有时他还会用眼神和表情明确地表示出自己的寂寞和孤独,但是他们绝对不需要敷衍的同情。
个性虽强,却又像芦苇般在狂风中坚韧地矗立着。
……如果他是女人的话。
奁心里这么想却没有说出口。
要是被饭干听到的话,一定会像和弓子的破镜重圆在学校传开一样,变成头号花边新闻。
拖着半死不活的身体抓上上铺的良听着结城在书桌前努力用功的铅笔摩擦声中闭上眼睛。
像摇不停的钟摆一样,良的胸口持续发出抗议的声音。
最近的良似乎已经渐渐遗忘了一些关于愤怒、悲哀和不甘的人类感情。
虽然体内不断地发哀鸣,但是看便池里血红的液体,良也觉得没有什么关系。
反而感觉自己体内污秽就好像随着尿液一起排泄了出去。
而结城依旧故我,会嘲笑怒骂,还会用脚踢。有一次他从上铺往良的背上跳时,虽然呼吸因剧烈的撞击而暂时停止,但
是良想着如果能就这样解脱死去有多好。
在学校,只要知道奁的花边消息的朋友,全都要求良介绍青叶台的女孩子给他们认识。
在推不掉的情况下,良已经当了十数的次的介绍人了。
但是那些女孩子不打电话给和自己约会的对象,却全都打给良然后说‘嗯…不怎么样。’岸本苦笑着说她们是对你有兴
趣所以才会打给你。
茶色且富有光泽的头发和眼睛,没有半根须子的纤细白色下颚,浓纤合度的体态。连女孩子都赞不绝口地说可爱。
“和她们交往吧。”
自己怎么可能和她们交往?
交往之后会有什么后果,良在国中的时候已经尝过滋味了。
……国中时候,曾和班上女生玩过团体交往的游戏。
有一次本对三的一起到游乐园去玩,每个女生都在其他成员不在的时候偷偷对自己说下次我们单独出来的约会吧。
既然要单独出游为什么又要答应大家一起来呢?对良来说实在没心情去应付这些享受着不成熟恋爱游戏的女孩子。也觉
得她们这种小伎俩有什么可爱的地方。
跟同班的男同学在一起打屁比跟女孩子要来得轻松快乐许多。虽然良明白他们为什么会那么喜欢女孩子,但是要配合话
题瞎闹却是轻而易举的事。
现在跟那个时候也没什么大改变。
还是喜欢戴着眼镜,体态优雅的家伙。虽然大家都盯着浑圆鼓涨的胸部,但自己的视线还是不能控制地往颈间突起的喉
结看去。这些反应从以前到现在完全都没有改变。
良想自己大概一生都不会改变吧,这注定要刁然身了。
一生都不会改变。
“…不要……。”
良在床上抱着枕头蜷缩成一团,眼泪从紧闭的眼睑中缓缓地流出。
自己不要这样,不要一个人孤独地死去。
与其这样,还不如痛苦比较实际。
“结城。”
良抓住床边的栏杆叫着室友的名字。结城一脸青白的转过头来。
“别烦我!”
听着他的怒骂,良嘻嘻傻笑。然后就像平常一样,结城破口大骂良又把他当傻瓜看。
从床上硬生生被扯下来的良,在接受结城拳打脚踢的同时冻结了自己的感情。
他模糊地想着这一生可能都要过着被结城这种人殴打的日子,而自己已经连一个人站起来的力量和勇气都一点不剩了。
看过公布栏上由的排名前五十名成绩单的人全都聚集到良的位子旁边来了。
“你到底怎么了?”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不,一定是被青叶台那些女人缠的吧?”
一向都是榜首的良这次居然连三十名之内都没有排进,对于这些关心的同学们良都只报以不置可否的微笑。
“是啊,良你最近瘦得很厉害哩。”
被众人细细观察脸庞的当事都却完全无动于衷。
“你究竟怎么了嘛?良。”
“你该不会是在减肥吧?”
“我……”
终于开口的良声音听来有点沙哑,众人一起皱起了眉头。
“我最近有点拉肚子…”
“你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从第一学期开始就拼命游说良不适合美术社,应该到足球队来的武藤伸出粗厚的手贴在良的额头上。
“你是不是感冒了?声音沙沙哑哑的。”
“我没事。”
良拨开武藤的手,为了逃开其他也想伸出手来的同学而走出了教室。
……期末考过后不到一个星期就是暑假了。不管是上课下课。到处都弥漫着一股放松而明朗的气息。
有人要去游泳而为了排不定暑期讲习的时间而烦恼,也有人为了考试成绩而喜而忧。
每一张都是普通的、充满了真实感的,像一个正常少年一样的脸。
跟自己绝对不一样。
良摇摇晃晃地走到公布栏前,隔着人墙望着白色的张贴纸。
自己一点也没有念书,却还勉强挂在前四十名之内。
“啊。”
突然有一只手推了良一把,他站立不稳赶紧用手扶墙撑住自己。
“…你给我记住。”
良转向低沉的放话者,那驼背影正匆匆离去。
良不知道他说那句话的含意,把头转回公布栏再看了一次,第一名并不是他。
看他那么用功的模样,第五名对他来说一定是相当大的打击吧。
而且他跟第四名差了十五分,却跟第六名只有一分的差距。
“哈哈。”
良敲敲墙壁轻笑着。
你就是每天顾着整我才会落到这种下场,良心中暗自幸灾乐祸。不过随即又发现自己怎么变成这么恐怖且性格扭曲,而
感到一阵空虚。
“怎么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招呼声,良吓得差点跳起来,而汗毛也几乎倒竖。
“卓己学长。”
转了一个方向,良全身紧张地向来者挥挥手。
果然不只饭干一人,还有奁。
看到他那冷淡而毫无表情的脸,良奇怪自己居然还会有泫然欲泣的感觉。
还以为自己的感情已经全都被结城夺走,即使被殴也不会掉一滴眼泪。
“表情这么奇怪,怎么了?”
社团活动暂停之后就很难见到学长,在宿舍里只要作餐时间稍微错开,便几乎完全见不到面。
良已经有两个星期没有见到他们了。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哇!你的声音怎么变成这样?”
饭干缩起脖子模仿少女吃惊的模样。
“是不是感冒了?声音很沙哑耶。”
“所以我说我沮丧嘛。而且名次还落到很后面。”
“不会吧?你不是个天才吗?”
听着良虽沙哑却精神不错的语气,饭干也走到公布栏前一看究竟。但是奁却没有移动。
良想找话说却遍寻不着,只要腼腆地搔搔头。
因为奁从一年级开始就保持学年成绩第一,所以良在其中考或实力测试的时候也绝不把宝座拱手让人。
早知道就应该多少读点书,起码名次不会这么难看。
“……有没有什么问题?”
“没有。”
还来不及意识奁冰冷口气下所问出的问题,良已经反射性地回答了。
其实真的没什么,不管有没有问题,都没有必要说给奁听。
“我知道了。”
奁点点头,就像平常一样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转身离去。
他一定也没有发觉到围在公布栏前的人自然地让出一条道路吧。
他那挺拔的背影就这样消失在良的视线之中。
看着自己顶在墙壁上的手整个都变得苍白,良这才缓缓吐出一口积压在肺部深处污浊黝黑的空气。
让奁听到这么难听的粗哑声,良觉得自己还不如死了算了……。
在放暑假的一个星期前,平山宿舍会关闭。比起依依不舍的学生,迫不及待想回家的学生是要来得多了。
良属于前者。不过四个月没有回去的家却意外地给了他相当热诚甚至近乎滑稽的欢迎。
……国木由宅位于东京近郊的一条闲静的住宅街里。
因为良的大姊和大姊夫都和良的父母住在一起,所以家里也重新整修了一番。对于这个好像有不认识的人居住的家,良
竟有一种近家情怯的感觉。
不过一踏进玄关,良就被精神奕奕的双亲和大姊夫妇,及早已变成社会人的二姊所放的响炮给吓了一跳。接下来的寿司
、天妇罗、火锅就像是要迎接来寄宿的外国学生,还开了个‘欢迎归来’的宴会。所以良连沉浸于感伤的时间都没有。
好不容易应付完宴会,良上到二楼一打开自己的房就差点撞到门口的一个大柜子。
“这什么?”
“对不起啦…良。”
就算在街上走也不会被认为是家庭主妇的大姊,无邪地笑着向良道歉。
茶色的长发编成辫子垂在背上,旁边还用白色的发夹把散落在颊边的短发可爱的夹起来。衣服上虽然没有很多蕾丝花边
,但是她就是着那种忍不住要问到底几岁了的白色紧身洋装。照良现在的精神状况而言实在没办法老实称赞她很美丽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