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你们先到店里去。”
无视于脸立即浮起不悦的奁,良快步冲进厕所里。
少女们那娇笑着‘好可爱’的嘻笑声还回绕在良的耳内。
一进入大厅旁的洗手间,良即使把自己关室内也关不住那轰然的笑声。
一坐上马桶,血气就迫不急待似地立刻急速下降。
良双手遮脸,倾听着自己脑中血液渐渐流失的声音。
身体明明已经如降温般冰冷冻结,但是要仍然奇妙的灼热。
良心想如果自己哭泣的话一定会被她们嘲笑,因为女人是种非常敏感的动物,有种过人的观察力。
良的两个姊姊就知道弟弟异于常人的性癖。
自己应该没有做出什么她们发现的事情吧。
只是良有一次带朋友回家玩的时候,居然被二姐问了一句是不是男朋友。而大姐则给了他几个保险套,还交代他别去同
性恋聚集的地方。一副好像什么都知道的模样。
“……唔……”
一想到女人们的脸就隐隐作呕的良,赶紧咬住自己制服的袖口强忍着。
这种感觉跟以前那种被推落谷底的心情比起来根本算不了什么。
就算是结城,和她们比较起来还算仁慈多了。
……他算哪门子仁慈?
良对自己的自欺欺人感到好笑,又忍不住泫然欲泣。
此刻的他只想放声大哭,好想找个人跟自己道歉,好想找个人能够温柔地对待自己。
结城一定也是这种心情吧。真是这样的话,听听他的苦闷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啊。
反正能听他讲话的也只有我而已了……
良继续咬着口,想起昨天在娱乐室里看到无聊的搞笑节目,脑子里乱哄哄地只想些愚蠢的事,想嘲笑自己真是傻到了极
点。
良不想在这里哭,因为那太孤独也太悲伤。
自己就继续微笑,扮演一个称职的学弟吧。
没有任何不可告人的企图,是大家最疼爱的宠物,有时被当作傻瓜逗弄或嘲笑也没什么不好。
……这样最好。
良不想红肿双眼被人询问哭泣的原因,这种不知羞耻而引人侧目的行为是良最不愿意做的。
如果在奁的面前被他那可爱的女朋友开口询问的话,自己那仅存的自尊心一定会崩溃。再加上她根本无视自己的存在,
对自己根本就是随意敷衍,那种感觉比死还要痛苦。
“……哼哼……”
听到自己悲哀的笑,良流下了几滴泪水。
出了洗手间,走到无人使用的洗脸台,良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竟有一张惨白的脸。
他呼吸急促地像个贫血的病人,心中用结城轻蔑自己的污言秽语来诅咒自己龌龊的欲望。
从厕所出来的良,走进与超市顶楼相连接的家庭式餐厅“GREEN PLACE”中,一眼就看到位置早就分配好,连不接受的
权利都没有。
虽然时间已接近黄昏,但是这家被附近的学生和带着孩子的家庭主妇坐满的餐厅里,还是有很多人在等待位子空出来。
良向对着自己招手的四体桌走去,奁正和弓子双人座上亲密的说话,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良已经回来了。
开朗的少女们虽然少根筋但是并无恶意。片刻不曾停歇的嘴不断地发出质问,不得到答案绝不住口,但这一切都没有恶
意。
结果持续下去的是毫无止境的对话。
“良你好好玩哦。”
“是吗?”
“跟你开玩笑你也不介意,你在学校一定很欢迎吧?”
“这种事问我不准吧!”
用眼角捕捉着奁的身影,良边敷衍少女们的亲聊边期待着奁说声该回去了。
“普通的男生都很会摆架子嘛。”
良偷偷给和子、阳子和由竿这三个说话喜欢互相附和的女生取了个‘麻雀’的封号。
“你挺能聊的耶。”
“嗯……可能因为我有两个姊姊吧。”
“啊…原来你有姊姊啊?难怪。”
良虽然满脸笑容,但内心却暗说其实那两个姊姊我都讨厌。
良的大姐在短大毕业后就相亲结婚了,现在和老公住在东京的娘家。
二姐从专科毕业之后就业,有时偶尔作模特儿赚赚零用钱。前几天良才看到她和一位足球选手陷入热恋中的诽闻登在报
纸上,应该混得还不错。
就因为是两个姊姊从小带大的,所以良才最不想被她们知道自己的事。
不只自己烦恼的事情,甚至连有烦恼这件事都不想被她们发现。
“咦?你看新田同学好像在抄什么。”
“他们该不会又重修旧好了吧?”
“弓子不是连他的扣机号都忘了吗?”
“……”
顺着少女们的视线看去,正好看到奁把一张纸条交给弓子。
良从来不知道奁有扣机。
不知道的事比知道的还多。
良虽然知道奁昨晚吃了什么,但却不知道他住在哪里。
弓子苦笑地收起纸条,两人一起站起身来。
“喂…你们两个在干什么啊?”
听到阳子不是滋味地调侃,弓子笑着挥挥手。
“回去了。”
“……嗯。”
良虽然笑着点头,但是感觉到自己似乎快要崩溃了似的,几乎站不起来。
“怎么了?”
“……我的脚麻了。”
无助的口气让在场的学姊们全笑开了。
阳子用手指戳戳良的腿,问他哪里麻痹了。良往上跳的同时,已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告白就宣告失恋了。
这是自己的第一次恋爱,也是第一次失恋。
回到宿舍时天已经整个都黑了。
在南栋和奁分离时良自言自语似地说着因为在‘GREEN PLACE’吃得太饱所以晚餐不吃了。
奁只说了一句是吗?就没有再说什么。
这年头还有喝咖啡就能填饱肚子的高中生吗?良自嘲地想着他一定连我点了什么都不知道,遂向北栋走去。
奇怪的是,今天的良对回到房间一事并不感到抗拒。
总比跟一个对自己没有兴趣的人在一起的好吧。良连推开门都没有丝毫犹豫。
一打开门,结城还是老样子坐在书桌旁。
“我回来啦。”
传入耳中的是一阵阵铅笑摩擦着笔记本的声音。
结城不喜欢用自动铅笑,每次笔心折断的时候都会大发雷霆。不过谁叫他不会控制下笔的力道呢。折断也无可奈何。
“我要先睡了。”
虽然良累得连抬一抬手臂都嫌懒,但是也不能这样上床,所以还是拖着疲惫的身心开始换睡衣。不知道何时,结城走到
良的身边,在肩口处东闻西闻。
“干嘛……?”
“好臭。”
“你少无聊了。”
用手肘把他推开,良准备无视于他的存在。
“你真的很臭。你一定又跟那个学长在一起了吧?”
“……”
“你和那个学长都一样恶心。”
“少罗唆。”
“连你自己都觉得很恶心吧?”
发出低沉的笑声,结城低头凝视着良垂俯的脸。
结城虽然瘦,但是身材却比良要来得高一点。
“喂!那个学长不会给你脸色看吗?你真的很难闻耶。”
“……”
他说谎。
这种人说的绝对都是谎言。
“你真的很臭耶。只是靠近你的身边就有一阵臭味扑鼻,好象东西腐烂的味道。在你的身体里一定有某些部分开始腐败
起来了。”
“吵死了……!”
良抬起脸怒瞪结城,就在自己正前方的结城表情认真得近乎恐怖,两颗眼珠子转来转去地凝视着良。
“你走开…!”
就算用手推结城,他也不会正眼看良一眼。他不会看良的脸和眼睛,只会朝他的头发、指尖或是房间里的墙壁散漫地移
动着视线。
“你喜欢那个学长吧?”
在没有心理准备之下突然被道破心事的良差点停止心跳。
“啊!你喜欢那个学长对不对?”
结城突然提高了音量大叫,良慌得举起手就想一拳揍过去。结果被结城高笑着逃开。
“你以为没有人发觉对不对?你太蠢啦!笨蛋!笨蛋!笨蛋!”
良震惊得双膝跪地,只能抓住上下铺之间的梯子来撑住自己。
“要不要我帮你说?要不要我帮你告诉那个学长你是多恶心的一个人?我真是无法相信,跟你住在同一个寝室的人不变
成神经病才怪。你觉得你是罪恶的根源吗?我真的无法相信你到处散播着恶心的恶臭,还能若无其事地生存在这个世界
上!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你真的臭得令人无法忍受!”
“…别说了……”
良跪在地上不住地摇着头。
“别说?别说什么?说你很臭吗?还是你对那学长抱着多么恶心的感情?”
结城仿佛听到世纪最大笑话似地尖声大笑。
看着伤痕累累的良,他笑得抱肚子猛捶墙壁。
隔壁房的人还以为在开玩笑,也跟着敲几声以示回应。
有谁知道此刻的良正双膝着地跪在结城面前?
“我真佩服你还有脸活到现在。你居然会喜欢男人?这是普通人做得出来的事吗?嗯?虽然这世界讲求平等,但是像你
这样的人有谁会笑着承认你的存在呢?你说对不对?你是不是你家里的笑柄啊?你的家人是不是以你为耻啊?”
“……。”
良闭紧眼睑拼命想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但是听着结城好像洞悉一切的话语,又让良忍不住抬起他那张布满着悲哀情绪
的脸。
“你这是什么脸啊?脏死了。去把鼻涕擦一擦,恶心死了。你同性恋就已经够叫人恶心了,再加上这么脏的脸,不让人
觉得想吐才怪。”
结城从自己的枕边抓过一个面纸盒往无防备的脸上丢去。
“好痛……。”
虽然面纸盒打得自己的脸颊好前,但是良一点也不慢吞吞地抽出面纸擦脸。
……自己的确很脏。
自己是这里最肮脏的人。
“喂,你既没有胸部也没有女性生殖器官吧?不是你已经打算要去做变性手术了?你以为这是身为一个人类可以被允许
的事吗?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啊?啊?”
就像刚才遇到的那些女孩子们一样的口气,结城像连珠炮般地发问着。良无话可答,因为连自己也找不出答案的事叫他
怎么回答?
“你有胸部吗?嗯?”
结城语气轻蔑地问道。见到呆呆凝视自己的良不作答,结城便伸腿向跪坐在地上的胸膛上踢去。
尽管结城的动作带点迟缓,但是仰望着结城的良或许是感到恐怖吧,竟反应地往后退了一步。
“干嘛!你为什么要逃!”
结城大发雷霆地向良后退的胸口上踹去。
“咳咳……。”
因为半跪在地上,所以只是轻咳了几下并没有太大的伤害。而由于结城瘦弱的身材,他的脚力自然对良不造成什么威胁
。
“呀哈哈哈……。”
像找到有趣玩具似地,结城发出孩子气的愉悦笑声。良还来不及躲避,第二脚又往肩口袭来。
良姿势不稳地被他踢到房门边,抱自己的肩蜷伏在地面。
“笨蛋…笨蛋…变态!”
结城边笑边踹着良的背脊。
有生以来,他还是第一次结别人暴力相向。
良不反抗,也不辩驳。
“我不会说!我不会说!这么羞耻的事叫我怎么开得了口!我的室友是个同性恋,我不会对任何人说!我不会对任何人
说!”
踢在腹上的一脚使良不由呻吟一声,听到了良的声音,结城更是卯足了劲奋力猛往他侧腹踢。
或许他认为自己手下留情了吧,但是后来力道已经超越了理智所能控制的范围。
“…啊…啊,我肚子饿了……。”
踢了一阵子,等良不再出声,结城呼吸急促地拭头上的汗,带着满脸疲累走出了房间。
“……。”
良在一片朦胧中努力集中自己的意识,试图分辨刚才所受到的行为算暴行还是打架的延长战而已。
“……痛……。”
腹部上的痛楚更胜于背。
不过却没有像以前跟别人打架时腹部受击的那种欲呕的感觉。
失恋也痛,被殴也痛。
这种感觉真是再清楚也不过了。
“…好痛…。”
良流着泪低声自语,连一个可以安慰自己的人都没有。
就算在家里,也没有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
当良独自在被窝中睁大了眼睛害怕着总有一天要孤独一人哭泣的时候,也没有人可以来解救自己。
……反下刚开始就是一个人,有什么好怕的。
“…好痛啊……。”
但是痛楚并不会改变。
痛楚并不会改变。
3 十六岁的秋千
本来还直嚷着梅雨下个不停烦死人,进入了七月热得受不了也烦死人的饭干,一把话题转到奁的传闻上时,所有的社员
都停下了手边的作业认真倾听。
“慎原弓子不是那个被称为玛丹娜的青叶台偶像美少女吗?”
“她的腿比我还长哩!”
听饭干这么一说,全场人都大笑起来。
“听说他们一年级的时候就曾经交往,不过渐渐疏远之后也就没有下文了。”
“奁学长真有一套。”
一年级社员一连串羡慕的语声,良在一旁只是微笑而已。
“……”
虽然这个学弟看起来跟平常没什么两样,但是连迟钝的饭干都有点觉得不对劲了。他把椅子拖到学弟的身边开始闲聊起
来。
“良啊,青叶台的学姊们最近有没有跟你联络?”
“有啊。”
“你这家伙怎么连说都没说一声?”
“我没说吗?”
“嗯。”
良一点头,其余的社员纷纷要求良介绍给他们认识,有人还直截也当地要电话号码。
“啊…,我去一下厕所。”
“你想逃吗?”
“没有啦。”
良笑着出去之后,在饭干的眼神示意之下,岸本也跟着追出去。
岸本在走廊上追上良,两一如往常打屁哈拉。岸本实在看不出良有什么异样。
“喂,你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并排站在便池之前,良知着回答没什么,伸手正要按水冲掉之时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
“没什么。”
良的表情的确有点奇怪,岸本不经意地歪头往便池里一看。
“唔哇!怎么会这样!”
“什么怎么样啊?”
看着岸本慌张的样子,良好笑地冲掉了小便。
“你还这么镇定!你知不知道你的小便是红色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