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情和动作都带着一种男人少见的温吞感,古谷喜欢的也就是他这种地方。
他原本以为自己喜欢的是京都口音,但是艺妓们耶种地方色彩强烈的语调他似乎并不是很中意,反而是白井那种好像日
常用语一样的口音更合他的口味。
“大夫……”
昏暗的走廊上突然传来了一个压低的声音。
伴随着一阵衣襟摩擦声,雪乃靠了过来。
“请您用这个。”
舞妓取出了一块白色蕾丝手帕递给他。
“啊,谢谢。”
古谷擦了手将手帕还回去之后,雪乃很珍惜的将手帕抱在了胸前。这么一来,古谷第一次从正面看见了雪乃的面孔。
涂的白白的小巧脸孔,只点在下唇上的鲜红,少女在整体的古典化妆下衬托着的眼睛,有些湿润的笔直凝视着古谷。
刚才所感觉到的熟悉感又鲜明的复苏了过来。他对那种湿润的,好像带着热度的眼神记忆犹新。那个总像是寻找着什么
,害怕着什么,一旦看到古谷后又像求助着什么的青年的眼睛,和眼前的少女非常酷似。
古谷被雪乃那种从少女变化为女人的目光所压倒,暗自倒吸了一口气。
他不由自主把这个和白井第一次诱惑他的那晚上的眼神重叠到了一起。
“大夫,我、我……”
雪乃好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鼓足勇气追了出来,但是一旦真的面对这个秀丽的男子,她想说的话又堵在了喉咙口,最后
只能不知所措的伸出了手指。
雪乃的小手缓缓握住了古谷的手。她那纤细而炽热的手指交缠到了男人长长的手指上。古谷不好绝情的甩开她,所以只
能困惑的皱起了眉头。他看着那双和白井一样好像在求助着什么的眼睛。“大夫,您还会再来吗?你还会叫我吗?”
男人看着自己无法甩脱少女的手的样子,注意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他对于那个实习医生的执著比他想象中还要严重。
不知道是出于少女特有的大胆,还是焦急于今后可能再也无法见面,少女保持着手指的交缠,用前所未有的炽热目光,
试图和比自己大了将近两轮的男人定下秘密的约会。
“这个、这个,是我的名片。如果您叫我的话,不管手上还有什么重要的客人,我也一定会先去您那边的!所以,请一
定要叫我!”
少女慌忙的从怀里取出了小小的名片,塞到了男人的手心里面。
“我们约好了哦,大夫。您一定要来哦!一定!”
少女着急的催促着,很笨拙的语言,没有任何技巧。但是却切实的表现出了少女的心情,男人尽管知道不会再有见面的
机会,还是一言不发的露出了微笑。
也许是因为正好是中午的高峰期,医院正厅的服务台前挤了将近两百人。
白井脖子上挂着听诊器,依靠在二楼的扶手上,茫然眺望着楼下的人群。
在刚才分配下个月的出勤表的时候,樱木和夏木还是一如既往尽可能要把夜班推给白井,但是白井却很难得的进行了反
抗。最后在指导医生冢本的支持下,夜班终于得到了比较平均的分配。不过此时的白井已经好像打了一场仗一样的疲劳
。
大概是从来没想到会遭到白井的反抗吧?樱井和夏木就好像被自己养的兔子咬了一口的人一样,那种恨恨不已的视线让
白井不寒而栗。
自己想想都觉得可笑。其实只是为了能尽可能保证和古谷在一起的夜晚,自己就一直顽固的不肯点头。依然茫然注视着
人群的白井在心中暗暗嘲笑着自己。
昨天古谷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二点。
白井好像闹别扭一样把自己塞进被子里面,并没有出去迎接他。古谷也没有招呼白井,只是默默穿过了白井的房间前面
,迅速进入了自己的卧室。
真是凄惨。竖起耳朵来辨认男人脚步声的自己,在确认男人回来之前无法入睡的自己,只能用凄惨来形容。
然后,自己上午这种好像责备着丈夫花心的妻子一样的行动和心情的动荡,更加是无法忍耐的凄惨。
另一方面,自己又在毫无意义的嫉妒着那些迎接古谷的祗园的女人,那些迎接了这个超级美男子的女人们是否也一样美
丽呢?
那些人摸过了他吗?抱过了他吗?猜疑和嫉妒此起彼伏,层出不穷。
白井将自己火烫的面颊压在了扶手上。
他会和水泽的女儿结婚吧?如果古谷打算当内科主任的话,这就是个无可挑剔的婚姻。以白井所知道的这个利己的上司
的个性来说,他不可能不去利用这一点的。
会有女人知道那双眼镜下冰冷的眼睛会变得多么火热吗?会有女人知道那双长长的手臂能多么强有力的抱起人的身体吗?
他的思考一片混乱。
自己对于那个男人并不了解什么。就是因为没有任何确定的东西,昨天他才无法否定岛津的话。
古谷教导了他很多事情。工作、料理,乃至于政治经济等可以让会话丰富多彩的各种知识。
但是,古谷从来不会和他谈自己的事情。白井只能从中西、木下等人的对话中茫然想象着古谷的过去。
他和古谷发生过不只一次关系。那个男人熟练的爱抚让白井心醉神迷,对于以往只通过杂志获得知识,原本以为自己一
辈子都不可能真正有所体验的白井而言,与古谷的做爱让他学到了很多。
但是,即使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都已经被他摸遍,但是白井还是从来没得到过古谷的亲吻。不知道是因为对于同性还是有
所排斥呢,还是因为纯粹只把青年当成只有肉体关系的对象,古谷从来没有露出过想要亲吻白井的意思。
恋人之间原本应该是最基础阶段的接吻,白井却从来没有获得过。无论是包含着爱情的告白,还是对于情人的甜言蜜语
,男人都从来没有给予过白井。
所以白井在自己心中总是否定了与古谷的精神联系。因为他觉得,如果对于那个男人抱有期待的话,只会让自己更加凄
惨。而在发生了昨天的事件之后,这种感觉就更加清晰了一层。
太愚蠢了。白井摇了摇脑袋,试图甩开脑袋里面别扭的想法。他不想带着那种午间连续剧女主角的悲剧心情进入工作。
在他试图离开的时候,视线无意中落到了下面的大厅,然后倒吸了一口凉气。
昨天晚上让他烦恼万分的主任医师本人正和中西一起站在那里。穿着白袍,身材修长的美男子,再加上比周围都要大一
圈的中西,即使在拥挤的人群中也十分引人注目。
平时就非常爽朗的中西正在大幅度摇晃着肩膀大笑。很难得的是,古谷也被他带动着露出了笑容。白井不由自主被男人
那没有阴影的笑容夺走了注意力。
好痛苦。
光是看到了古谷的身影,他的心情就无法抑制的一片混乱。胸口那好象燃烧一样的嫉妒根本无法控制。
无论是祗园的艺妓,水泽副院长的女儿,还是站在古谷身边的中西,乃至于古谷所看过的病患,只要是呆在古谷身边的
人,白井全都会毫无意义的加以嫉妒。
木下从货运的电梯下来之后,发现了站在大厅自动贩卖机角落的白井的身影。
依靠在扶手上,凝视着楼下某一点的实习医生,在人来人往的大厅中也格外引人瞩目,木下一瞬间也被他所吸引住了。
木下来到了他的身边,一边在心里诧异着他是存在感这么强烈的青年吗?一边冲他打了声招呼。
“你不是白井吗?”
好像是完全没有察觉他人的气息,青年保持着面对下方时的表情转过了头来。
好像在燃烧着火焰的修长凤眼投注到了木下的身上。那种让人不寒而栗的美貌让木下倒吸了一口凉气。“啊,木下大夫
……”
也许是因为辨认出了木下的关系,白井迟疑了一瞬之后,就好像摆脱了附身的东西一样,一下子又恢复成了平时战战兢
兢的懦弱的表情。
似乎是为了躲避开他的视线一样,白井蜷缩起了本来就有点驼的背部,露出了好像被大人逮到了错误的小孩的表情。
即使如此,刚才青年在瞬间所露出的那种妖艳的表情以及色气,还是迟迟没能从木下的脑海中消失。
“你很显眼,所以一下子就能看到。”
白井浮现出了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的表情。
对于平时就经常被人形容为不起眼、阴沉的青年来说,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别人如此形容自己。
“怎么说呢,感觉上你人站在那里就有种光芒,所以立刻就能认出来。”
木下眯缝起了有点像鸭子的,和蔼可亲的细长眼睛,向楼下俯视了过去。
“啊,是古谷。”
在分辨出男人身影的瞬间,这个敏锐的外科医生就立刻理解了青年刚才的艳丽表情,故意叫了出来。
“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注意到。”
木下好像觉得很有趣一样挥舞着手臂,但是并没有对楼下的两个人发出声音。
最先注意到他的人是中西,他无意中抬头的时候看到了木下,然后冲着旁边的古谷嘀咕了几句,男人也缓缓转过了面孔
。
在白井的视线中,古谷以外的一切事物都失去了色彩。
在人群中无声的凝视,仅仅是这样而已,白井已经觉得好像触犯了什么禁忌一样的说不出的狼狈。木下就在他的身边,
而古谷身边则有中西在,两个人都一起看向了这边。尽管如此,他的视线却丝毫也不能移动,他只能屏息静气的凝视着
男人。
凝视着,明明只是这样而已,他却感觉到了如同在人前接吻一样的甜蜜的眩晕感和羞耻心。白井屏住了呼吸,皱起了眉
头,强忍着几乎已经要汹涌而出的感情,连手指都无法移动半分,只能贪婪的注视着楼下的男人。
好像是完全了解到了实习医生的焦虑一样,古谷的视线和白井交缠到了一起,然后露出了一个若无其事的笑容。那是好
像理解了白井的全部一样的,有些寂寞、有些哀伤,但同时又温柔无比的微笑。
面对男人第一次对自己露出的自然的微笑,白井险些流出了眼泪。因为无法控制自己内心的悲伤寂寞,以及迅速膨胀的
独占欲,许久,他都僵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白井拖着沉重的步伐,行走在芦屋川车站旁的黑暗闷热的夜路上。因为汗水而粘贴在背部的衬衫让人说不出的难受。开
森桥一带的上坡路,对于在医院内已经奔走了许久的双腿来说非常的辛苦。
下午三点左右,一个病情急速恶化的四十岁左右的男性患者,尽管经过了白井等临床医生的拼命抢救,还是在五点之后
就停止了呼吸。
在把病人送往急救室的中途,尽管已经感觉到了他的心脏停止了跳动,白井还是在重复为他进行着心脏按摩。那种因为
长期的药物治疗的副作用而脆弱无比的肋骨折断的声音和手感,让他即使在回程的电车中也难以忘记。
在八月末的好像蒸笼一样的闷热中,白井擦拭着额头和脖子上粘人的汗水,抬头仰望着上坡路中途的古谷的房子。
那个男人说过,他最喜欢在那个场所看海。但对于剧烈喘息着,细细的喉头上下浮动的白井而言,那里看起来倒更像是
遥远的终点的感觉。
就好像沙漠中饥渴交迫的旅客寻求着水源一样,白井好不容易才拖着沉重的脚步挣扎到了门前。院子里面传来了声音,
足足有头小牛大小的猎犬西萨在和白井有一定距离的地方,皱着鼻子低呜了几声。
白井叹着气招呼了一声。
“我回来了。西萨。”
但是,猎犬虽然低呜着,但是大概是知道白井是住在这里的人,所以并没有吼叫或者是扑上来咬人。不过以它那巨大的
躯体而言,光是露出牙齿,口水直流的样子已经足够吓人了。
以前侵入这个房子的小偷,都曾经在胳膊和大腿上被咬下来大块的肉。正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白井从来没有产生过想
要摸摸它们脑袋的冲动。
无视始终没有解除警戒心的西萨,白井用钥匙打开了沉重的玄关大门。
从水槽中传来了咕噜咕噜的空气起泡声,房门旁边的水槽中的热带鱼们也许是已经入睡了吧,全都呆在水底的珊瑚之间
一动不动。
为了寻找古谷的影子,白井拖着沉重的步伐,摇摇晃晃来到了最上层的起居室。他推开了房门,里面一片黑暗。他几乎
是连滚带爬的从明亮的走廊进入了房间里面,在关上房门的同时,他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你回来啦。”
也许是在阳台上看见了白井回来的样子吧?房间中响起了古谷低沉的声音。
很难得的是,古谷并没有开空调。
尽管眼睛还没有习惯黑暗,白井还是毫不迟疑就朝着声音的方向摸索了过去。
沙发的拐角等等不止一次撞到了他,好像是一切都能看的清清楚楚的男人失声笑了出来。
在他的旁边,卡萨低吼了一声,但很快就被男人所阻止了。
“大夫,您在什么地方?”
白井在蹲下来的时候撞到了茶几的边缘,尽管如此,他还是忘我的用尽所有力量抓住了男人的手臂。他扑在了摸索到的
男人的膝盖上。
“你怎么了?”
古谷的手指伸了过来,梳理着白井的头发。仅仅如此,白井已经觉得刚才由于患者的死亡而留下的不快回忆立刻烟消云
散。
好像是觉得没有下一次了一样,白井来回摸索着男人的腿部和膝盖,最后还把面颊枕在了古谷的膝盖上,最初他曾经担
心男人会不会推开他,但是男人只是默不作声的默许了他的行为。
尽管只是闭着眼睛,将脑袋枕在男人的膝盖上,白井已经获得了连自己都感到吃惊的安心感。
男人的手指不只一次梳理着他的头发。因为这舒服的感觉,白井第一次把始终在胸中重复着的疑问说出了口。
“……你……对我……”
每逢男人的手指伸过来梳理他的头发,EGOIST的温柔香气也随之而飘来。白井非常喜欢这样的感觉。
“什么意思?”
将全部的体重依偎在沙发上,古谷微微歪了歪脑袋。
“大夫……你……是怎么看我的呢?比如说我爱你,哪怕只有这么一句也可以……”
短暂的沉默。
“你希望我说我爱你?”
男人的音调提高了几分。
“我讨厌这种陈腐的语言。”
没有抑扬顿挫,充满了强烈否定的语言回荡在白井的耳边。
白井茫然听着,对于自己竟然没有因为绝望而大叫出来而感到了强烈的不可思议。
咕噜,咕噜,玄关附近的水槽又响起了循环装置带来的水泡声。
在逐渐习惯了巨大水槽中所发出的微弱光芒后,白井的眼睛也逐渐看清了黑暗中男人沉浸在沙发上的身影。
白井呆坐在男人的脚边,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过了好一阵,才终于注意到男人的手指依旧在温柔的梳理着自己的头发
。
白井轻轻摇了摇脑袋,表示出了拒绝的意思,古谷似乎有些意外和吃惊的抽开了手指。
“什么喜欢啦,我爱你啦,你想要的就是这些话吗?”
弯下了长长的脖子,好像被霜打过一样的白井凄惨的听着古谷的问题。
像古谷那样的男人是不会明白的,对于白井而言,那是自从出生起就和他无缘的语言。不管再怎么希望也无法获得的语
言。谁也不会给予他,在今后的一辈子中也永远不会使到他身上的语言。
虽然心里对于这短短的一句话饥渴万分,白井还是犹犹豫豫摇了摇头。
“您、您不是教给我很多东西了吗?”
听到他好不容易挤出的话后,男人用意想不到的温柔态度用手缠绕上了白井放在自己膝盖上的手指。隔着裤子薄薄的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