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恶不作 下+番外——克里斯的迷梦
克里斯的迷梦  发于:2012年02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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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没想过要去玄楼根据地找找看,可他实在直觉地认为兽不会回玄楼。如果连待在那里二年都会令他最後崩溃离去,那麽玄楼对他而言就绝不是一个理想的安身之处。

然而当他进入树下秘道,重返云梦山深处的山中小屋时,确实见到了冷邢及药师,但兽的师父却二话不说就抽出剑抵著自己的颈子。

“滚。”

彷佛连看都不愿多看一眼,冷邢坐在长木椅上始终低著头将视线放在书中文字上,对一进门就被自己下逐客令的君皇完全不加理会。

墨清盯著抵在咽喉上的银芒,握紧了拳头又强迫自己放松,最後仍压抑不住内心汹涌握紧了手,嗓音有些沙哑地问。

“兽在这里,对吗?”

否则凭眼前这人的性子,就算在他面前将药师大卸八块他也不会皱一下眉。

冷邢冷哼了声,嘴角的弧度很是嘲讽的意味:“他根本就不在了,怎麽会在这里?”

“兽怎麽可能不在了!”墨清一个激动就往冷邢的方向逼近,直到毫不退让的剑锋硬生生在他颈子上留下一道血痕,他才强迫自己不再那麽冲动。

对方是真的会毫不犹豫杀了自己。

墨清死瞪著这个兽将其当作父亲般尊敬、重视的师父,几年前首次遇见他时只觉得是个性情冷漠之人,为何今日一见却是格外地如荆棘般尖锐?

不速之客否定的话语方落,血色的冰冷眸子旋即扫向站在桌旁的男人,手中的书本啪地阖上,冷邢依然以剑抵著对方的咽喉缓缓站起,一步步将他逼退至门前。

直到此刻近距离地望著那双血眸,墨清才终於知晓,原来这人如此痛恨自己。

为什麽……

“怎麽可能不在?他为了等一个人等到失去了一切,怎麽可能还会在!”

清冷的嗓音一字一句狠狠烙在墨清心上,始终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药师抬头看著压抑杀意的冷邢,直到他毫不留情地将愣住的男人一掌打出门外,药师才确认冷邢终於作了决定。

为了和徒弟的约定,他忍住了,忍住欲亲手杀之的冲动。

而自己……大概也是他最想杀的人之一。

屋外,墨清仍无法移动半步地愣愣思考著冷邢的那句话,有太多不好的可能闪过脑海,而每一种都是他打从心底不希望发生的。

屋内,药师在冷邢重新坐回长木椅後不久,才摆弄了下自己桌前的茶杯便起身往刚被冷邢甩上的门扉走去,然而才刚走到门前,一只茶杯立即猛然在脚前爆裂成碎片。

药师回头看著视线依然未曾从书中转移的冷邢,不禁苦笑了下。脸色真的差到不行呢……

“你也不想放弃希望,才放过他的吧。”药师抚向木门的动作和声音同样地柔。

冷邢似是很不耐地开始以白皙修长的指尖叩击著桌面,一声一声,眉间也随之蹙得死紧。

“你知道最可悲的是什麽吗?”

药师停下正欲推门的手,专心聆听那同样清冷、听在自己耳里却格外感同身受的嗓音。

“是他将最重视的人啃食殆尽,自己却浑然不知。”

药师又笑了:“不会的。”

就像你每次发作时都痛得失去理智了,却还能强忍著将自己关进别人碰不到的地方一样……明明是毫无血缘关系的师徒,怎能如此相像呢?

只是小鬼是为了很多、很多人,而你是为了杜家的人……糟糕。

药师为自己没来由的吃醋咋了咋舌,推开门走了出去。

看见药师单独走出屋外时,墨清有太多千言万语想问他,但一时语噎後却还是只问了相同的问题,只是沙哑的嗓音里多了一丝无法掩饰的脆弱。

“兽在这里,对吗?”

“对。”

药师答得很乾脆,见墨清明显松了一口气,他才忽然想起眼前这人虽然成皇四年多了,但实际年龄却非常年轻,年轻到他怎麽都猜不透比这人成熟多了的小鬼怎麽会栽在他手上。

小鬼太宠他了吧。药师心想。

宠到连对师父说了不想再有任何人因他而死的话後,又说若墨清来了就别让他去找他——因为如果他还有理智,一定会杀了他。

当冷邢把满身是血的兽带回云梦山时,兽别说是分善恶了,就连时间、记忆都已错乱,等到说这句话时,更是连爱恨都分不清了。

但他总觉得对那时的兽而言,善与恶、爱与恨都是一体的。

而现在……有何不可呢?就让迟来的人去试试吧,既然早已无法可施。倘若真如冷所说的那样让这人赔上了一条命,又何妨?

小鬼现在大概也不懂什麽叫“失去”了。

而他,也不介意为原本的罪名再添上另一条罪名。

下地狱,又怎样?他甘愿执迷不悟地一错再错,只为渺茫的可能性、为现世一再冒险犯难,宁愿做了然後後悔到死,也不愿为没做而後悔一辈子。

虽然看到现在的小鬼,他已经後悔到不行了。药师不禁露出了苦笑。

药师取出一只瓷瓶直接递给了男人:“这是小鬼的药引,混著月幽石分次喝下去就行了。”前提是,有办法让他喝的话。

墨清盯著,却未伸手接过,只语气复杂地说了一句:“你这人怎有办法让人这麽厌恶?”

连自己究竟有没有拿到月幽石都没问,甚至连兽实际的所在地都还没说,就直接祭出了药引,这若不是吃定了他就算灭国也要拿到的心态,还能是什麽?

“祸害遗千年罗。”药师很不以为然地回了一句。

墨清哼了声,走到屋外摆设的另一张木桌前将上头的茶壶打开盖子倒空後,才小心地从怀里拿出一只呈琉璃色的小巧透光瓶子,而瓶内什麽都没有。

但当他将瓶口往茶壶里倾倒时,却有一道笼罩月色银光的清流自然流泻而入,直到墨清将琉璃瓶收起、且将壶盖重新阖上後,那光芒才蓦然消逝。

月幽石——指的便是这巧夺天工、宛如神造的琉璃瓶,全天下仅有的一只,长久以来就是被挖掘到的西夜皇族霸占著。

墨清提著茶壶转身走回药师面前直接交到他手里,并连带将兽的药引夺回。

“两不相欠。”墨清硬生生道出这句话。他晓得药师就是为了这东西,才如此费尽心思。

药师看著手中被刻意以很敷衍的方式装著的珍贵月幽石,忍不住失态地笑了出来。

“你真的是……很幼稚!”可最幼稚的……是他竟为这样的东西失去了更多的事物……

墨清很是不悦地偏过了头,旋即认真地以习以为常的命令语气说道。

“现在,该告诉我兽究竟在哪里了!”

68

一得知兽的下落後,墨清立即半刻不停地赶至烟雾飘渺的云梦山顶,当他站在当初曾和兽一起来采过荧华的悬崖边时,他心都凉了。

这种地方若不是自己来过,一辈子都找不到……兽那时是以什麽心境将自身隐於此处的,他越是猜想,就越是心疼。

之前来时他还和兽百般叮咛,如果下次再来一定要带上自己,却没想到自己此刻再次站在这深不见底的悬崖之上的原因竟是为了寻回日思夜想了三年的人。

墨清想也不想地就撕下衣服一角牢牢绕绑於右手上,依循著当初兽的方式毫不犹豫地攀下依附崖面而生的藤蔓。

途中他虽竭力小心控制下滑速度,但悬在半空支持整个身体重量的负荷仍让他一时抓不稳,硬生生下坠了一阵再度抓紧藤蔓时双手上已是一片湿热,将绿藤染成了触目惊心的血红。

墨清看著被云雾笼罩的脚底下,一咬牙更硬是死命撑住,这一摔下去肯定尸骨无存。眼见离目标洞口离来离近了,他越是心急地催促著自己几乎失去知觉的四肢继续动作。

终於来到山洞附近时,墨清一盪便跃入其中,然而迎面而来的却不似想像中的漆黑一片。

带了点寒意的气温掩不去遍地如燎原之势绽放的荧华,橙红似火的花瓣因自己的蓦然闯入而四处飞散,同时舞於空中的是泛著微光、虚幻如蓝宝石般的无数蓝幽蝶……

墨清被这一幕震慑得瞬间无法思考,下一刻因明显被自己惊动到的蝶群停止了飞舞他才猛然想起其剧毒及攻击性,吓得立即脸色苍白地举起手臂以衣袖整个掩住自己的眼口鼻,以防被蝶翅上的毒鳞粉腐蚀全身。

他怎麽忘了蓝幽蝶是致命性的毒物……!

然而墨清全神戒备了一会四周却无丝毫动静,静的连蝶拍翅声都没有,只有洞穴深处水潭滴答滴答的声响不急不徐回盪於耳际,令人不禁心生好奇之心。

当他欲放下手臂一探究竟时,一股冲击旋即冷不防地猛然往自己心窝撞来,力道强得让他完全无法稳住身子直接被扑倒在地,背脊摔得发疼。

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随之迎来的似有若无昙花香味,墨清尚未缓过滞於胸口的一股气便心急地抬头睁眼一看。

而这一看,正好与一只前足踩在自己胸膛上、俯身警戒低吼的狼相对而望——不,说相对而望并不正确,因为那只有著黑色毛皮的成狼双眼是盲的。

而其柔毛覆盖的颈项间则悬挂著一条以丝线支撑的玉饰项鍊。

墨清顿时僵在原地,思绪几乎停摆。

他根本用不著确认就认得出来那条就是自己当初所做、并亲手为兽戴上,和自己此刻挂於脖颈上的这条成对的项鍊。

如果说,要将拥有如此多几乎不可能巧合共有这些特点的个体视为另一个生物,那是多麽可笑的牵强?即使两者的模样完全无一相同之处。

“他根本就不在了,怎麽会在这里?”

忆起冷邢那对自己满是嘲讽的笑容,以及药师除了兽的所在地外、对他现况的绝口不提,墨清要怎麽怪他们什麽都没告诉自己?

哪怕是先得知了这个消息,他打死都不会相信。就如此刻他的理性清楚地告诉了自己眼前的是谁,感情上却很难相信。

毕竟,这怎麽可能……

墨清不死心地伸出手想确认狼身上的项鍊,但才刚一动作手臂就被警戒的狼狠狠咬住,墨清疼得一个闷哼便反射动作地想拉回手臂,然而这一扯却只是让伤口更加血流如注,狼则咬得更深。

他身上不是没有武器,可一想到那可能是兽,他就下不了手。

他要怎麽对兽下手……墨清无暇顾及被咬伤的伤口就忍不住伸出另一手想去碰狼,却惹来对方一个松口又是立即对著靠近自己的手警告性地低吼,感官敏锐地不似眼盲。

墨清进退两难地和狼僵持在那,他想摸狼、狼却不让他碰,而要他就此放弃离去也不可能了——他已经完全找不到任何能说服自己眼前的不是兽的证明。

药……他还有混著月幽石的解药,如果能让狼喝下去说不定就能改变现况……

但墨清才刚放轻动作想将手伸进衣襟内取药,狼便有所警戒地动了起来,覆盖柔毛与肉掌的两只前足彷佛试探一般地来回踩著男人的胸膛,说不出道不来的感觉让墨清只能傻傻地愣在那任由狼检查自己。

直至右前足压到一只小巧滑润的圆柱体,狼才蓦然安静下来,又继续轻踩了几下方俯身嗅了嗅,伸舌一舔便叼著就想往後退,力道大得让墨清为狼这想抢玉饰项鍊的举动大感吃惊。

“兽、不行!”

根本无从猜测项鍊如果被狼叼走会被叼到哪里去,墨清一时情急便喊了出声,然而没想到狼随即伏下身双耳往後服贴的同时嘴里却仍咬著玉饰不放,蓬松的狼尾巴一慢一快地来回摇晃著,似在抗议男人的吝啬,又像下一刻一旦抓住机会便会叼走玉饰溜个不见狼影。

墨清被狼这模样弄得很哭笑不得,伸手又想试著去摸压在自己胸膛上的暖物,却再度被无情闪开後他不禁深深叹了口气,以无奈而又温柔的语气对狼说著。

“你认得我亲手做的项鍊,却记不得我,究竟要我拿你怎麽办呢?”

狼听不懂男人的言语,只是那嗓音却让原先不停晃动的尾巴渐渐停了下来,只为了听清楚这似曾相识的声音。

但男人却不再开口,仅顾著细细观察眼前这只白腹黑狼,不禁想到——如果是在兽小的时候,那会不会是变成小狼的模样?

那肯定很可爱。墨清忍不住笑了笑。

他出乎自己预料地以很快的速度坦然接受了狼的存在。无论是狼亦或是其他生物,对自己而言他是兽,这就够了。

而狼……从墨清身上站起後,叼著玉饰又和男人僵持了好一会才蓦然放掉,旋即毫无发出一点声响地转头跑回洞穴深处,并藉著一旁的巨岩跃至水潭上方一处凸出的石盘之上,顿时没了身影。

墨清捂著被咬伤的右手跟随黑狼来到水池旁後,抬头望著其消失的高处,不禁有种失落的惆怅感充斥内心。

没关系……兽会回来的……墨清只能如此安慰著自己,开始漫无期限地等待狼的再度现身。

69

在云梦山上生活了一阵子,因受伤而无法自由离开荧华洞穴的墨清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看著狼的一举一动。

有时狼会离开洞穴,以简直不可思议的身手往下接连跳至岩壁凸起处,接著穿越云雾到达悬崖底部,过了半天甚至一整天才会回来。

有时狼也会好几天不出门,偶尔吃点荧华的果实、喝些水潭里的净水就这麽与世无争地窝在蝶群花丛里,悠閒摆动尾巴的模样总让墨清忍不住想去逗弄,即使会惹来狼的“反扑”他依然不厌其烦地尝试与之接触。

例如现在墨清又开始逗弄狼了。

才刚探出手马上就被原本躺在花间打盹的狼机警地转头一口咬住後,墨清倒也不太在意狼根本没出力咬的手,转而又去摸纯黑光泽的毛皮,狼旋即松口坐起身追著他另一只手咬。

即使去摸还是会被咬,但墨清却自始至终都为狼的嘴下留情而感到高兴。从狼发现他也有相同项鍊那时起,狼就再也没有真正敌视过他。

这代表兽对他送的东西很重视吧?墨清泛起微笑,湖水绿的双眼全心专注地凝望著狼。

见蓬松的尾巴一下一下很是挑衅地拍打著地面,他旋即笑了开来,让手心从狼的鼻尖一路往後颈的方向上移,趁狼随之仰著头往上追时一把抱住了狼,直接向遍地荧华倾身倒去。

“兽,我说过回来要让你看见玉饰里的是什麽,你记得吗?”

墨清闭上双眼紧紧地抱住怀里不安挣扎的狼,带著强制的禁锢一直是他不愿用来表达爱意的行为,但此刻他却寂寞地无法不用这种方式来确认昔日曾拥有的一切。

人事全非,深爱的人对自己不复记忆,他和兽还有很多诺言等著他们共同去完成,他怎麽忍得下心让彼此停滞於此?

可除了重新挽回兽的心之外,他也只能等待了。不想强迫狼喝下解药的墨清不禁喃喃说著。

“这次,换我陪你……”

以前总是兽陪著他读书写字、陪著他学习皇子所要学的一切、陪著他长大,现在轮到他了,轮到他陪著兽渡过未来所有的难关。

然而在墨清稍稍放轻力度想去摸狼时,狼却从他怀里一钻便溜个不见踪影,抓都抓不住。墨清很是受打击,只能走到洞口前脚悬空地坐在崖壁上看著一望无际云雾,期望能让带著寒意的山岚吹散内心难受、眼中酸涩。

不知过了多久,连手指都被冻得麻木时,一个黑影才无声无息走到墨清身边,迳自待下。

墨清低头看著趴伏在自己身旁的狼又是轻轻柔柔地笑了,难以抗拒诱惑地伸出被冻僵的指尖去触碰那柔软温热的毛皮时,慵懒地将头靠在前足上休息的狼只有用尾巴拍拍地面以示不满,并没有再起身去咬他。

俯身双手环抱住狼的颈子後,墨清才再也压抑不住情绪,任自己在狼面前哭得毫无防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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