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正平办公室待着的人，又做了这么多年行政，还能这点都听不出来，不过他作为学校一方，肯定要批评自己学生，“韩殷朔，就算你觉得自己没有错，也不能和王排长这么冲撞啊！咱们教导大队的教官不辞辛苦来给你们军训，你们不好好配合，还要和教官打闹，这样不对吧。”

殷朔小声道，“我没有和他打闹，是他要打我。”

“韩殷朔！”纪老师也不高兴了。一般来说，老师都是和稀泥，她刚刚那番话明明是向着殷朔的，但殷朔这样的反应，显然是给台阶都不下。

王茂刚看到老师来了，倒也拿出教官的架势，“没事，学生嘛，十几岁。咱们都合作这么多年了。”

纪老师连忙堆笑，“是。现在这些孩子都是娇生惯养的。韩殷朔，还不和教官道歉？”

“做错什么了，就要道歉。”韩复像电影里总是最后一刻驾临的主角，姗姗来迟。

“韩老师。”纪老师和韩复打了招呼。

“哥哥。”小孩现在可精乖啦，撑腰的来了。

殷朔腰间的敛刃那是相当有眼色，家长到了他就乖了，韩复将殷朔拉到自己这边靠在自己胸膛上，敛刃狗腿地蹭着韩复，无形剑气瞬间变得畏畏缩缩的，好像真被欺负怕了似的。韩复心中讪笑，原来自家小朔还有这么个腹黑帮手呢。不过现在他扮演地是被欺负了的学生家长的角色，“王教官，听说你追着我家小朔满宿舍地打。”

“韩老师。一点小摩擦，哪有那么严重。王教官和咱们合作这么多年了，您刚来可能不知道，但是王教官带的排一直都是优秀排，王教官是好几年的优秀排长，您也是老师，您应该相信，家长把孩子送到学校，我们都是很关心的，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情发生。”纪老师不高兴了。你一个教体育的，又不带班，如果每个家长过来都二话不说兴师问罪，那老师还怎么管孩子。

韩复道，“纪老师，小朔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亲人，就是我。他的身体不好，最近又生了病，本来——我是不想让小朔军训的。可是他坚持要来，希望自己的四年大学生活不要有什么遗憾。我考虑再三，才答应了。但是，还是舍不得让孩子受委屈。不如这样，正好王排长也在这里，不如我作为家长替孩子请个假，不要他随队训练了。”

王茂刚道，“韩老师，你家韩殷朔做五十个俯卧撑气都不喘，怎么就不能训练了？”

殷朔小心翼翼拽韩复衣角，“哥哥，我想训练。”

韩复道，“训什么练！教官一直针对你，有什么可训的。”

纪老师出来打圆场，“韩教练，恐怕真的是有误会了。王教官是优秀教官，不可能单独针对哪一个学生的。学校军训，也是为了培养学生的组织纪律和独立精神，毕竟都是上大学的人了，我们做家长的也不要太担心了。韩殷朔，是不是？”

殷朔舔着嘴唇仰头望韩复，“没事。”

韩复想了想，“我和韩殷朔单独谈一下。”

韩复带着殷朔走到一边，还没说话呢，就轻轻揉了揉他小肚子，“中午怎么不吃饭？”

“不好吃。”殷朔道。

韩复无奈，自己在家变着法的给他做都怕小孩没胃口，军训的大锅饭，小孩肯定吃不惯了，“不好吃怎么办？你要军训就得吃这种饭。”

“那我只吃饭。”饭只要不夹生还能吃，菜纯粹是难以下咽。

韩复轻轻揉揉殷朔脑袋，“委屈你了。”

殷朔偏过头，“我有什么委屈。这个世界的大学生不是都要军训的吗？”

韩复轻轻叹了口气，“是不是我早上的做法让大家排挤你了。”

殷朔抬起头，“韩是不是故意让大家排挤我的？”

韩复道，“怎么这么问？”

殷朔轻轻拉了拉韩复的手，“韩，就算你是故意的也没关系。我知道你想保护我，也知道你不愿意让别人欺负我，韩，你是不是觉得，如果大家都不喜欢我，我就是你一个人的了？”

韩复还是那句话，“为什么这么问？”

殷朔低下头，“因为，我看着大家那么信任韩依赖韩的时候就会想，如果韩什么也不会，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第四十八章：整理内务

韩家长领着殷小朔回来的时候，嘴角都合不拢，小朔是在承认我了吗，小朔是开始爱我了吗？这么言情的低能问题在家长心里盘桓了几个圈之后，家长同志乐颠颠地毫不避讳地牵着殷小朔的手站在纪正平和王茂刚面前，“纪老师，王教官。小朔还是希望能够参加军训，我尊重孩子的意见，不过，对于某些携私报复的行为，我保留追究的权力。”韩家长话说得那个咬牙切齿，谱摆得那叫一个大，就差说看在我家宝贝面上，不和你们斤斤计较了。

王茂刚道，“训练肯定会辛苦，韩老师，我们是纪律部队，希望您不要侮辱我的人品。”

韩复道，“你以为我在侮辱你的人品，是你自己在侮辱自己的人格。”

“韩老师。”纪正平觉得这样说下去绝对是麻烦。

韩复看着王茂刚那张得意的冒着油光的脸，掌上射线就飞出去，殷朔却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如此一拦，王茂刚只是一个小小的趔趄。殷朔望着韩复道，“哥哥，你不是答应我了要我自己解决。”

韩复轻轻点头，将殷朔裹在怀里，轻轻吻了吻他发心，趁着所有人眼光都集中在两人身上，却是伸指一点，射线点在王茂刚膝后委中穴，王茂刚一下就跪在地上，韩复却是对胀红了脸的殷朔道，“头发不许剪，热了就梳起来。”

殷朔狠狠踩了韩复一脚，纪正平连忙去扶王茂刚。

王茂刚站起来之后为了找回场子，对韩复道，“既然没什么事了，韩家长就走吧。大庭广众，两个男人搂搂抱抱——”

韩复道，“王教官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苏东坡有一日去拜访佛印，佛印说，你看我像什么。苏东坡说，我看你像一坨——那个东西。”韩复故意环视四周，纪老师轻轻摇了摇头。韩复接着道，“苏东坡很得意，他就又问佛印说，那你看我像什么东西。佛印说，我看你像一尊佛。回家之后，苏东坡就把这件事讲给了苏小妹。苏小妹说——”

韩复讲到这里，倒是有好多人都起了兴趣，于是，韩老师大大卖了个关子，“王教官，你猜苏小妹怎么说。”

王茂刚冷哼不答。

韩复道，“苏小妹说，哥，你看人家像坨粪便因为你心里全是粪便，人家看你像尊佛，因为人家心中有佛。吻发礼是我韩氏一族的传统，只有心中有不知道什么东西的人才会把别人想的不知是什么东西。韩复言尽于此，如果我家殷朔有一分一毫的损伤，我保证——”韩复说到这里，已是相当严肃，他本来半带着玩笑半带着戏谑，还有点市井的油滑腔调，可到了最后一句，却威势凛然，王茂刚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殷朔却在这时候撞了撞韩复，“你没意思死了。”

韩复立刻换了温柔眉眼，“好，我没意思。你自己小心点。”话是这么说，却又故意用手背蹭了蹭敛刃，敛刃那绝对是一副效忠韩家长的忠犬嘴脸，要是会说话，恨不得起来敬礼，“委座放心，党国就交给我了！”

殷朔点头，韩复看了一眼纪正平，“纪老师，没事了，走吧。”

中午如此一闹，大家也没有赶得上午休，只随便坐了几分钟，何秦就回来了，下午的训练也即将开始。每天在给学生训练前，教官自己也有回忆，王茂刚和何秦离开的时候，大家都在小声议论着何秦做什么去了，何晓涛来到殷朔身边，“没事，别压力太大了。”

新学期、新学校，这是第一个对自己主动示好的人，殷朔笑笑，“没关系。”

“大家都是这样的，主要你哥哥是韩老师，家长总是不放心我们。”何晓涛很懂的样子。

殷朔小声道，“哥哥对我很好的。”

何晓涛突然道，“其实，真的不觉得韩老师像你哥哥。”

“啊？那像什么？”殷朔脸红了。

何晓涛想了一会，“我也说不来。”

下午的训练项目是堪称军训中最折腾人的一项，折被子。殷朔他们是没有下铺只有上铺的组合床，更何况，被子的厚度也不一样。这一点上，学校倒是没有做变态的一定要棱角分明的要求，但是王茂刚也是说得有板有眼，还点名要了石向东的薄被子放在桌子上教大家。又是用手捻被边，又是拿板凳凳面压，最后终于弄了个差不多。

“我们不要求大家叠成豆腐块，但是，一定要把被子叠整齐。”何秦如是说。

王茂刚补充一句，“有的人，被子肿得跟面包一样，一点军容风纪都没有，既然是军训，就一定要有不一样的要求。现在，我给每人半小时。你们以我刚才的示范为标准！”

“是！”大家答应了王茂刚的话。王茂刚的眼睛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殷朔，走了。

大家等两个教官出门，自己都爬上床去收拾，殷朔自己也摊开了被子，拍、挤、拉、捏、砍五种手法一个不少，第一折折好的时候，居然像模像样。

殷朔扫了一眼，看到对面床铺的何晓涛可叠得比他细心多了，折过三折之后正在卡角、掐棱，只那一分专注就让殷朔惭愧，而斜对角铺位的石向东更加认真，一点一点地用饭盒压着被子边。宿舍最后一个来的白枘更是一手手机、一手水杯，看着手机上《如何将被子叠成豆腐块》嘴里含着水喷到被子上。

何晓涛看殷朔，“王教官盯着你呢，你用衣架或者饭盒压一压。”

殷朔点头，偷眼看大家都在和自己的被子作斗争，于是掣出敛刃，将被子再次展开，顺着长方体的形状就是一阵压，压得相当棱角分明便将被子折成方块，然后手中真气游走，把被子的几个角都做成非常犀利的九十度，标准直到连殷朔自己都震惊。

王茂刚进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瞄殷朔的被子，殷朔眼睛望着一边表情淡定，王茂刚挑了几眼也没说什么，倒是何秦道，“这个叠得不错嘛，比我第一次学强多了。”

何晓涛他们看着殷朔的被子，果然，比王茂刚示范地那个还要好。这一次王排长倒也没有故意针对殷朔，不过依然是鼻孔朝天的出去，当然倒霉的是另外两个寝室的人，其中好几个都被他把被子从窗口扔了下去。那些男生被扔了被子，自己也不敢乱说话。王茂刚就又吼他们去捡，捡回来还嫌跑得不够快，又说什么一分钟，再扔让人再捡，就这么折腾了好大一通，又对叠得好的提出表扬，还叫大家来看。殷朔寝室被点到的叠得不错的是石向东，尽管每个人都看得出，明明是殷朔叠得最整齐。

殷朔心里有些小小的不舒服，可仅有一会，他便也觉得无所谓了。反正自己也是作弊的，不过小孩还是不甘心不被表扬，拿出自己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就给韩复发过去，韩复很快回复，只有两个字：豆腐。

殷朔心里很是得意，是夸我叠得像豆腐块吗？那边的韩复微笑，豆腐这两个字，形容被子，内涵很丰富啊。

检查之后，还是检查。被子这种东西又没有一个绝对统一的标准，是以一次检查之后，叠得不好的固然是从头开始，叠得好的也在拼命地压、叠、捏，殷朔看了看觉得也没什么可干的，就靠在床上玩贪吃蛇。这是他学会的第一个游戏，倒是玩得津津有味。因为大家觉得教官也不愿意多招惹他了，便也没有谁催促殷朔再叠被子。殷朔玩了一会就听到敲门声，大家都在忙，他就一个人下去开门，脚踩着床梯，手一拉就跳下去了，那绝对一个身轻如燕。不过所有人都忙着掐被子也没有注意到，只是被他的速度小小惊了下。

敲门的是隔壁宿舍的王超，殷朔第一天来的时候在水房见过他的，随便说了两句你是哪里的之类的话，因为大家并不熟，所以殷朔在打开门的时候就习惯性地向里看，不知道他是找谁的。没想到王超道，“韩殷朔，那个，你叠好了吧。”

殷朔看看自己被子，“好了。”

王超有些不好意思说，何晓涛抬起头，“超子，找我啊？”

王超道，“我想问问韩殷朔。”

殷朔有点吃惊，“啊？”

王超道，“我那个被子，不合格。我们宿舍的那个都不太好，我看你的挺好的，我想叫你给我教一下。”

“可是，我不会啊。”殷朔很实在。

王超脸上挂不住了。

何晓涛倒是知道殷朔是呆，不是故意抹别人面子，他做人有一点小圆滑，但人是不错的，眼看着殷朔呆呆地就要得罪人，连忙道，“超子，韩殷朔可能不会给人教，要不，让他帮你叠一下。”殷朔转过来看何晓涛的时候，何晓涛一个劲地就给他眨眼睛。

殷朔吓坏了，自己的敛刃可不能拿出去，再加上去人家宿舍叠肯定要被很多人围着看，就不能动手脚了，小孩想了想，也明白过来了何晓涛的意思，于是小孩道，“要不，王超，你把我的被子拿去吧。”

王超想了想，“行不行啊？”

何晓涛道，“不好说。不过这么多人，教官应该记不住吧。”

王超摇了摇头，“还是我自己想办法吧。谢谢。”

殷朔看着王超很失望地出去，心里也不舒服。何晓涛看了他一眼，想说些什么又没开口，殷朔道，“是不是我——”

何晓涛道，“不是我背后说别人不好，王超的被子让教官扔了好几次了，他要不是没办法也不会找你帮忙的，你就教教他呗，叠个被子又没有什么。”班上总有那种不肯给别人讲题的好学生，看来大家也把殷朔当成这种人了。

殷朔低下头，“哦，谢谢。”

小孩这次爬上床拿了手机出去，韩复接到电话的时候还觉得怪怪的，小孩又被欺负了吗？结果听小孩一说，韩复就笑道，“这有什么关系。你指尖的真气他们又看不到，敛刃那么好看，你就带出去又能怎么样呢。就说你因为身体不好从小学武术吧，要不然大家也会意外为什么你体能那么好啊。”

“谢谢韩。”小孩心里敞亮多了。

韩复笑，“你有事情就问我是对的，以后可不许说谢谢了。”

小孩心情大好，突然想起来，“韩，你发个豆腐给我，是说我的被子叠得像豆腐吗？”

韩复一愣，他是看见床看见被子就想吃小孩豆腐来着，“哦，是啊。豆腐块，齐齐整整的，豆腐块一样，我少发了一个块。”

“是吗？”小孩有点不太相信。

“你不是要帮同学叠被子吗？快去。”韩复转移话题。

殷小朔傻呵呵地挂了电话去了。

他带着敛刃敲门的时候，王超还在压被子。看见殷朔进来，手里还提着一把没有鞘的剑，大家都很吃惊。殷朔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于是只好开门见山，“我帮你弄吧。”

王超道，“原来你是用这个压的啊。”

殷朔点头，“嗯，我能上你的床吗？”

那边的韩复被殷朔一个电话勾起了瘾点开光膜显示屏看小孩助人为乐的样子，谁想刚打开遥感耳机，就听到小孩用软软嫩嫩的声音跟别人说，我能上你的床吗，韩复的血都飚了起来，恨不得把没脑子的小破孩从别人床上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