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墨，你怎么这么别扭呢？”骆城东上前一步，捏住子墨的手腕，即使隔着外套，也觉得手腕比前些日子要清减了一些。

“骆城东，不是我别扭，是你不讲理。你走吧，真的，你娶齐晏也好，继承家业也罢，我都不会再管了。”杨子墨将手腕往里抽了抽，一字一句，说的真切。

骆城东颓然的松开了手，他已经如此低声下气了还是不能得到子墨的谅解，想必是，杨子墨真的对自己死心了吧。此时，骆城东松手后转身的那一刻，他和杨子墨的心里的感觉其实是重合的：这一次转身，会不会就真的转掉了他们所有的过往。

骆城东转身的时候，想着再回头看看杨子墨，但想着杨子墨留给他的只是冷冰冰的背影，自己又何必再添绝望呢？

骆城东转身的时候，杨子墨一直想着他会不会回头看看自己，只要他看一眼，就会发现我一直在原地，并没有离开。

但是骆城东没有，杨子墨给他的选择题，骆城东选择了弃权。

风过，吹散刚才骆城东捏着杨子墨手腕时留存的那点热气儿，子墨的心也跟身体在萧瑟的风里打了个哆嗦，一时间，竟有种说不上来的空空落落。

此后，骆城东就再没来找过他。

子墨继续持续着“读书—兼职—想师兄”的悲剧生活，他是这样想的，既然忘不掉，那就使劲的想，想啊想的总有一天会想腻歪了，或许就不想了吧。在这种基本生活模式里，中间穿插着前室友吴蛩时不时的打岔，这天下午吴蛩和杨子墨都没课，杨子墨看着钱攒的差不多，于是想着买台笔记本，吴蛩便兴冲冲的担任护草使者，买好机器出来已至傍晚，杨子墨觉得耽误了他一下午时间十分不好意思，说什么也要请吴蛩吃顿饭，吴蛩一边拎着子墨的电脑一边说：

“咱俩经常一起像这样吃吃饭就挺好，AA行，轮流请也行，说谢谢，就太见外了，你对我，没有谢谢的必要。”

杨子墨想着自己或许是太客气了，毕竟在吴蛩的眼里，自己跟他是四年的同学，帮着买个笔记本，实在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于是也就放弃了去吃什么大餐计划，两个人一起去了家物美价廉的粤菜馆。

杨子墨知道坐下来，看着熟悉的菜单，听着熟悉的粤语歌曲，才后知后觉的发现，粤菜，其实是骆城东的最爱。以前他们俩经常来这里吃饭，骆城东不是广东人，却喜欢吃粤菜，而杨子墨则吃什么都无所谓，他本来就是个饭量小的，之所以跟着骆城东出来，也就是刚才吴蛩所说的那句想着跟骆城东“经常一起吃吃饭”。

国人重视吃饭，生意喜欢在饭局上谈，大事儿喜欢用宴席来办。“吃”是一个很生活的词汇，反复枯燥但却必须，像极了人的一生。

为了排遣枯燥，人们发明出各种各样的吃法，为了排遣枯燥，人们过着自己的无聊人生，感叹着别人的精彩生活。偶尔羡慕一下别人，偶尔被别人羡慕一下。

第十八章：风雨杳如年

店里放着子墨很喜欢的一个词人所作的歌曲，子墨很惊讶于这个时代歌者比曲词作者更出名，在古代，很多像他们这样青楼里的小倌儿歌妓若是求了哪位当时有名的词人所填的词，那是很有面子的，以前是大家一问这是谁填的词啊，哦，某某名士的，那要听听，而现在则是，听到某首歌好听，才会去打听打听词曲作者，子墨也是来这家粤菜馆来多了，像服务员打听了歌曲的名字回家查了后才惊讶于这个时代也还有对文字造诣颇深的词人的，虽然他的歌词很多都是把古典诗词的意象化开，但是却也合衬。

“想吃什么？”吴蛩将菜单递给子墨。

“这里的白云猪手和盐焗虾是招牌，尝尝看？”子墨推荐道。

“呵呵，你倒爽快，我还以为你会说“随便”呢。”

“切，刚不你说的吗，咱俩没啥好客气的，吃饭说随便最浪费时间，这也没有随便这道菜啊。”

吴蛩看着子墨将两人的筷子对齐置于筷托之上。在某些细节方面，子墨总是很认真，即使是食堂里那种材质一般的消毒筷，子墨也用的很有礼节，后来索性自己从家里带了双很精致的尖头筷子来。吴蛩当然不知道子墨喜欢这家店的原因一是骆城东喜欢，还一个就是这家店的盘盏箸匙做的非常精美，他每次在学校里吃食堂的时候是很影响食欲的，所以自己特地买了个好看的尖头筷子专用，买的时候骆城东还骂他败家，吃个破饭还讲究那么多。现在那双筷子一并从骆城东家搬出来，也不知道他发现没有。或许，骆城东根本就没注意过自己吃饭使的什么筷子吧。

“啊，学长！！”一声脆蹦蹦的女声。接着又是一声匪夷所思的尖叫：“啊啊，你跟杨子墨在一起？！！”

“任苒你注意一点，你看店里哪有人吵成你这样的。”

“哎呦我不是激动嘛，学长居然也会和人出来吃饭。”说完不怀好意的对着吴蛩不怀好意的笑了一下。

任苒曾经喜欢过吴蛩，这个姑娘是个行动派，喜欢了也不会扭扭捏捏或者若有似乎的勾搭，直接就把吴蛩往篮球馆一叫：

“学长，你有女朋友吗？”

“没有。”

“你觉得我怎么样？我叫任苒，光阴荏苒的任苒。我一个星期前发现了学长，发现最近做的几场春梦都跟学长……”

“停！”吴蛩郁闷了，自己一个gay怎么好耽误她，于是很坦然的说：

“你是个好人。但是……”

“靠，学长你不是吧，一上来就发好人卡给我，你才好人你全家都好人！不喜欢就不喜欢嘛，你不能换个说辞？”任苒脾气上来了。也不管篮球馆里的人纷纷向他们这里侧目。

“不是，我是说真的，呃。我挺喜欢你的性格的，很直率，不过，我是个gay。”

“……”

过了N久，任苒喃喃道：“我真的有这么差嘛，你宁愿出柜也要拒绝我，你一脸直男像怎么……”

“呃……”吴蛩不知道怎么说了，直的弯的难道还能看出来的，于是只好坦然道：“我天生是gay，告诉你也只是觉得你这种性格应该是不会对同性恋有什么看法的吧，如果有，那就不好意……”

“当然没有！！”任苒咆哮了，自己腐了五年了！！终于看到一个活体断袖了。

于是任苒激动了，上去踮起脚很亲昵的一副哥们状的拍了拍吴蛩的肩膀：“来，学长，既然咱俩不能当夫妻，那就当姐妹，你看上了谁家的良家青年，一定要告诉我啊！！”

吴蛩看着她这摆明是兴奋异常的眼神，喂喂自己刚刚是拒绝她了没错吧，喂喂现在的女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幸亏自己这辈子不会喜欢女的了……

后来，一来二去，任苒也说不上是围观还是真的觉得吴蛩人很好，跟吴蛩的接触多了起来，而吴蛩也发现这个小姑娘除了时不时犯犯二脱脱线其他方面真是个不错的女生，两个人就真的以姐妹兄弟的模式相处起来了，自己对子墨怀有的那点儿小心思自然也逃不过任苒的眼睛，用她的话说：“这个世界并不缺少基情，而是缺少发现基情的眼睛。我一看你看杨子墨那小眼神儿，那真是七分爱恋三分欲火……”

所以今天任苒看到吴蛩跟心上人一起吃饭，怎么能不激动，当下也忘了自己是个多大瓦数的电灯泡了，大大咧咧的坐下来，杨子墨冲她礼貌的笑了一下，继续一边等菜跟着哼唱店里放的音乐。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映出一层阴影来，修长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的打着节拍，任苒看着在一旁不动声色咽口水的吴蛩，心里激动之余骂了句没出息，于是就跟杨子墨搭讪。

“嘿，小帅哥。你叫啥啊，大几的？”

“杨子墨，研二。”

“靠，比我还大两岁，我今年大四，看起来真小啊，学长跟你一样大呢”

“恩，我们俩本科是室友。”子墨喝了口茶，皱了皱眉头，这里的茶叶向来一般，不过店里的免费茶，也不能要求太高。

“哦……室友啊……”任苒拖长了音调，看了眼吴蛩。

“恩？”子墨发觉任苒语气不对，疑惑的看向吴蛩。

“别理她，她刚从精神病院看病回来。”转而看向任苒：“这位病人到了吃药的时间了，赶紧把包里的脑残片拿出来吃掉。”说话间上来一道清蒸虹鳟鱼，吴蛩夹了一块好肉挑好刺放在子墨碗里，任苒看着吴蛩的一举一动，接着看子墨淡定的吃着，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这是何等的基情四射啊啊啊啊，任苒掏出手机打算把这基动人心的一刻拍下来，吴蛩用脚丫子想也猜到了她的意图，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的说：“任苒，你手机想换了吧？”

“哪儿能啊，这手机才买没多久……”任苒讪讪道，收回了手机，继续一脸饥渴的盯着子墨和吴蛩的互动，这表情看在子墨眼里，就觉得姑娘肯定是饿了，自己竞也忘了招呼她吃饭，于是热情道：

“呃，你坐下跟我们一起吃点儿？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刚才师兄喊你……荏苒？”

“恩，任苒，，光阴荏苒的任苒”任苒说完，直接忽略掉吴蛩飞过来的眼刀，冲服务员又大喊了一声：“服务员，加套餐具！！”

吴蛩按了按眉头，看来今天任苒这电灯泡是当定了。

任苒这一喊不要紧，在餐厅吃饭的人都吓了一跳，这个店环境比较安静，就算有推杯换盏的，大多都在包厢里，外间都是三三两两的散客，所以很多人都抬起头来不满的看了任苒一眼，任同学继续发挥刚才躲吴蛩眼刀的功力，全当看不见，继续跟吴蛩杨子墨吃饭聊天。这些不满看向任苒的人里，就有骆城东。

当然不是骆城东一个人，还有齐晏。

爸爸妈妈虽然讨厌齐晏，也知道齐晏跟骆城东不会长久，儿女的事儿他们是管不了那么多，只想着有个助力总比没有好，于是还是想着让骆城东能继续吊住她。骆城东心里烦躁的很，要不是她自己跟子墨不知道有多好，这次出来就想着看看机会合适的话还是说清楚的好，可是他却看见了杨子墨，还有个漂亮姑娘，更重要的是，还有吴蛩。

那个会在晚上给他的子墨披外套的吴蛩。

此时，吴蛩正悉心的为子墨挑鱼刺，一条鱼吴蛩自己几乎没怎么吃，几乎重复循环着“吴蛩挑好鱼刺投喂杨子墨”的经典戏码。看的骆城东心里愤怒的小火苗熊熊燃烧，一种名为“CH3COOH”的有机化合物在骆城东体内迅速流窜。

潜意识里，子墨仍然是他的，他们只是闹闹别扭而已，只不过这个别扭闹的大了点儿，但是并非完全绝望到无法挽回。上次杨子墨拒绝自己很坚决，虽然着实让骆城东心灰意冷了好一阵子，接着就是出差，应付齐晏，忙碌之余便淡了对子墨的思念。而今天见齐晏，其实就是觉得如果再跟齐晏纠缠不清或许子墨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既然子墨不高兴，那就跟齐晏划清界限好了，于是约在了自己喜欢来的这家粤菜馆，却发现，自己还真是多次一举。

原来坚决是有原因的，还以为杨子墨有多深情，看来也不过尔尔，才跟自己分手多久？就立马投向吴蛩了？骆城东当然不会知道自子墨有次吃鱼卡到喉咙里噎了半天米饭也下不去后来到医院才取出，于是顺理成章的吴蛩就成了为子墨挑鱼刺的人。当然吴蛩每次伺候子墨吃鱼的时候是欢喜的，而子墨则因为被吴蛩训练出来了，在食堂里一起吃饭时也这么干，所以亦觉得如此似乎也没什么，只当是吴蛩非常关心他而已。毕竟在一个宿舍时，吴蛩也经常为自己做些事儿，杨子墨自动的忽略了吴蛩只帮他做事的事实。

杨子墨也看到了骆城东，那样锥子一般射过来的视线杨子墨无法感觉不到，顺理成章的，也看到了齐晏。

吴蛩看着杨子墨突然停下了筷子，顺着子墨的目光看去，果然看见了骆城东，子墨是个很不容易失神的人，跟人聊天即使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也会耐心听完，有看法就发表看法，没看法就报以微笑，而现在，吴蛩只能看着杨子墨愣愣的盯着骆城东那个方向看，心中一抽一抽的刺痛，却无能为力。

子墨看着齐晏，真是个漂亮的姑娘，虽然比任苒差了点，但也算是个标准的美女了，家里还有钱，以旁观者的身份看去，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这样看来，自己就像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小丑，不管怎么说，小三的那个位置，破坏别人关系的那个身份，都得由自己来承担吧，骆城东很会察言观色，这是一种本能，而他则是修炼，在上辈子那个环境里不得不这样做，骆城东的察言观色是在几句话里就能判断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如何能够迅速的在对方面前留下好印象，看看齐晏看着骆城东的眼神，那绝不是一般合作伙伴或是骆城东所说的可以轻易离婚的眼神。是了，这个时代的男性都喜欢独立的女性，她是想用此以退为进，故意在骆城东面前说些“结婚后各过个的”之类的话也不过是欲擒故纵让骆城东对她多点注意罢了。

杨子墨佩服的就是骆城东这一点，三言两语间找出对方的弱点，了解对方的喜好，对症下药，继而从容不迫的俘获对方的心。自己是，齐晏也是。骆城东付出了精力，一个猎人应有的精力，演技佳，下手准。而自己和齐晏则因为他的理解和演技而傻乎乎的付出了自己的真意。

“原来过的很快乐，只我一人未发觉，如能忘掉渴望，岁月长，衣衫薄……”

店里继续放着那首杨子墨很喜欢的《再见二丁目》，这一刻，杨子墨突然幡然醒悟——

自己怎么能在骆城东面前奢望平等？他们俩之间又如何存在平等？他们之间，根本不是灵魂对灵魂的双向交付。

说到底，只是骆城东用一颗大脑，战胜了杨子墨的一颗心。

第十九章：争如不相见

“你也来这里吃饭？”骆城东竟然带着齐晏跑到杨子墨和吴蛩吃饭的桌子边来，理智告诉骆城东自己已经跟杨子墨没有关系了他跟谁在一起也无关，但看到他跟吴蛩和那个漂亮妞谈笑风生的样子就气得不打一处来，什么意思啊这是，男的还招不清呢这会儿又招一女的过来。于是腿脚就像脱离了控制般的来到了杨子墨的桌前，说完这句话，骆城东就在心里骂自己傻逼，这不是没话找话嘛，来这里不吃饭难道来应聘大厨啊。

杨子墨也呆住了，他开始是完全没想到骆城东会来这里吃饭，现在是更没想到骆城东会过来搭讪，正牌女友就在跟前，一般人避嫌还来不及，恨不得装作不认识，他这怎么还主动打上招呼了，枉自己上辈子自诩识人心辨颜色，到头来着一肚子的经验在骆城东面前根本没用，由于问了这么个傻帽的问题，杨子墨一时间也想不出来这么回答，只好闷闷的来了一句：“嗯。”

“你认识？这小伙儿长的真帅！”齐晏挽着骆城东的胳膊，欢快的说道，又一指坐在杨子墨身边的任苒，对着杨子墨说道“这你女朋友？跟你挺般配的啊，姐弟恋吗？”

现场出现了两个否定的声音，一个是杨子墨，淡淡的说了句：“不是。”

还有一个是骆城东，也狠狠的说了句：“不是！”，语气颇有些气急败坏。

一旁的任苒不乐意了，你妹的姐弟恋，你全家都姐弟恋，你跟你旁边这个渣攻是姑侄恋吧？！！任苒在心里吐槽道。

不过，自己不但看了个闷骚攻暗恋小白受，现在居然又有个渣攻前男友的狗血戏码，任苒立刻将刚才齐晏所说的高居“女人面前避谈十个话题排行榜”第一名的“女人的年龄”这个高危话题所带来的不快给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