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座此行当然是有要事,还要请慕容老爷多多帮忙了。”
“呵呵,既是有事相商,教主大人何不光明正大的现身一见,这般遮遮掩掩倒是为哪般啊?”慕容明敏面上带笑,眼底
却是一片阴沉。
“慕容老爷竟是对本座的容颜这般感兴趣么?”那人声音轻佻,丝毫不似与一位年近迟暮严肃板正的老人对话,倒像是
对着他那满园的侍女娈童,“其实倒也没什么,只是本座,从来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之人……”
刹那间,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那软轿竟然四分五裂开来,木板的碎片炸开,打在立在轿旁的三男一女身上,却无一
人有所异动。待到烟尘落定,一红衣人方才翩翩落下,一个旋身,在庭中央立定。
金色的发,紫色的眸,红色的衣,本是比女子还要柔美的面容,唇边泛起的嗜血笑容,眼底化不开的阴狠,却只让人感
到脊背发凉。
慕洋一手摸着下巴,歪着头看向阶上被自己破轿而出激起的气流冲击的东倒西歪的慕容家丁,脸上却是戏谑的笑意,故
作吃惊的说着,“原来,慕容老爷手下的护院,这么不顶事啊!”
慕容明敏没有接话,只是盯着那个气焰嚣张的红衣男子,眼中没有怒火,只是一直那么目不转睛的看着……
顾朗坤微微垂首立在慕洋身后左侧,感觉着那两人之间涌动的暗潮,心里却在为旁的事担忧。
篱瑾,还好么?
他甚至不去在意和自己在一起十多年的小师弟竟然是这慕容世家唯一的小公子,只是为那人的安危而担忧。
盼着见到他,却又怕见到他……
“慕容老爷怎么喜欢盯着人家看呢?是本座的美让慕容老爷移不开目光,还是……”他话锋一转,从轻薄变到了凌厉,
“透过本座这张脸,看到了另外的什么人?”
此话一出,慕容明敏的脸上现出一丝不自然,可是他很快调整了过来,深深呼出一口气,“慕教主与其在这里与老朽枉
费唇舌的旁敲侧击,倒不如有话直说。慕教主此次来,到底所为何事?”
“哦?慕容老爷不知道?”慕洋的口气好像是听说了什么惊人的消息一样,面上却是看笑话一般的怡然。
“慕教主并未提出,老朽又不是神算子,怎么会知道?”
“呵呵,那本座就等着慕容老爷慢慢想咯~只是……”慕洋从怀中摸出一个紫晶小瓶子,放在眼前把玩着,眼睛也不看
阶上,“本座这瓶琼隐的解药,却不知道等不等得了……”
他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入耳的那一刻,慕容明敏的身子却晃了一下。
顾朗坤不知他所言何意,却也明白那瓶药似乎和篱瑾身上的毒有关。教主怎么会知道篱瑾中了那毒,教主身上又怎么会
有那种毒的解药?顾朗坤想不透,只能听着,等待下文。
“不知慕教主想要用什么来交换?”
“呵呵,慕容老爷不愧是生意人,稍稍点拨就通透了。”慕洋攥紧那个小瓶子,向前走了两步,“本座不过想要带本教
右使回教。”见慕容明敏皱起眉头,他轻笑了一下,“本座奔波至此,篱瑾右使至少要出来拜见一下吧。”
“这恐怕不妥……”
“哦?这都不行么?呵呵,看来慕容老爷定是从别处寻来解药了,那本座就不打扰了。”说着就要转身。
“且慢!慕教主可还有别的要求老朽可以达成的么?”
“呵呵,看来慕容老爷还是挺在意这解药的嘛……只可惜,本座就这么点想法慕容老爷还不肯满足本座。”
“这……”
“不知道没了这个解药,篱右使,哦不,慕容公子能撑多久?”
“慕教主……”慕容明敏还想说些什么,身后的大门打开来,一个小厮跑出来,躬身对他说了些什么。
顾朗坤看他蹙了蹙眉,小声斥责了那小厮,又用力甩了下袖子,那小厮急忙跑回了门中。他的心突然提了起来,头不受
控制的抬起望向那扇即将关上的门。他隐隐感觉到,那扇门后,正是那个自己一直挂念的人。
就在门板即将闭合的时候,突然又慢慢打开来,一个白色的人影出现在门后。
只一眼,顾朗坤眼中就再也容不下旁人。
他飞舞的银色发丝,飘逸的白色长袍,柔美的苍白面庞,还有,那双灿若朗星的黑色眸子。
不过半月未见,他似乎又瘦了些,不是回家了么,怎么还是如此虚弱干瘦的感觉?
四目相接,千言万语,却只能静静的远远望着。
“胡闹,你跑出来干什么!老林,送少爷回院!”慕容明敏的声音染上了怒气。
“祖父,那时您告诉篱瑾,要解毒,必要打掉这孩子。可原来,祖父手上并无解药。”篱瑾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祖父这般容不下这个孩子么?”
“诶呀!这不是本教的篱右使么?”慕洋双手抱臂,微仰着头向阶上看去。
听着教主话语里的阴鹫,顾朗坤心下不安起来,虽然很想见到那人,却更担心他的安危。
篱瑾慢慢转过身来,看向阶下那邪气逼人的红衣男子,脚下移动,往阶前走。
“篱瑾,你!”慕容明敏扯住他的衣袖。
“祖父,篱瑾现下已然明了,有些事情,逃避不了的。篱瑾会回来,听祖父的那个解释的。”
篱瑾继续向着石阶走去,衣摆从有些怔忪的老人手中滑出。
他尽力的挺直脊背,有些艰难的从石阶上迈下。二十来级台阶,他却花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方才走下来。
慕洋却也是不急不恼,反倒饶有兴致的看着他笨拙却倔强的样子。
篱瑾慢慢的走到慕洋面前,费力的屈膝跪下。
“教主,篱瑾不忠,请教主准许篱瑾离教,篱瑾愿受教规惩处。”篱瑾轻轻的说道。顾朗坤却为他这句话惊得抬起头来
看他。
“哦?右使想要离教?”慕洋也不惊奇也不恼火,还是一脸玩味的看着跪在地上的篱瑾,“教规可不是闹着玩的,右使
想好了?”
“是。”
篱瑾伏在地上,银丝垂下,顾朗坤看不清他的面容。
“右使当真宁愿受刑也不和本座回圣教么?本座可是真真舍不得美人儿你啊~”慕洋倾下身子,凑到篱瑾面前很是暧昧
的问他。
“慕教主!”阶上的慕容明敏对于眼前的这一幕似乎很是恼火。
“呦,怎么,慕容老爷怎么见不得本座疼爱你的乖孙儿啊~”
“教主!请教主行刑吧!”篱瑾猛然抬起头,眼里闪烁着坚决。
顾朗坤却无法像他那般坦然,教规惩处……那二百屠冥杖的滋味自己至今难忘,可那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惩罚而已……
离教,该是要废去一身武功内力,不见血光却足以一生难逃疼痛折磨……
顾朗坤看着那么决绝的篱瑾,只觉自己的心一阵紧缩的疼痛。他怎么受得了!
“既然右使这么坚决,本座就成全你!”慕洋突然转过身来,“顾左使,这刑就由你来行吧。”
这一句话如晴空一道霹雳,顾朗坤缓慢的抬起头,不可思议的看向教主,可那双桃花眼里丝毫没有玩笑的意味。
“教主……”
“怎么,顾左使是要本座亲手来么?”
“不,属下不敢。”顾朗坤急忙单膝跪地请罪。
教主这个决定,当真是狠啊……
不愿他受伤,更不愿别人伤他,可若真是让自己亲手去做,自己又怎么下得去手……
“呵呵,那就好。”慕洋又转到篱瑾面前,“篱瑾,本座再问你一次,你有两个选择,一是由左使行刑,若是你受得住
,从此你便再不是这幽溟教内之人。二是你乖乖跟本座回去,此次你私自离教之事本座不再计较。怎么样,选哪一条呢
?”
再旁人听来,定是要选第二条了,可是篱瑾却梗着脖子,毫不犹豫的答言。
“篱瑾,愿受教规惩处!”
“好!”慕洋潇洒的转身,走过顾朗坤的身边,“顾左使可不要让本座失望啊!”
顾朗坤一步一步向篱瑾走去,不过几丈的距离,可每一步,都迈得甚是艰难。
篱瑾跪在那里,白色的衣裾在青石板上铺展开来,恰似一朵怒放的白色梨花。
好想靠近你,可是却又希望这条路,我永远都走不到头。
为什么,我们走到了这种进退维谷的窘境?
对不起,是我醒悟太晚……
就在要走到他身边的时候,篱瑾突然仰起头来,那张精致温润的面庞纵是如雪般苍白,依旧那么美丽动人,那唇角的梨
涡,总是盛满淡淡的柔情。
此刻,那绽放的笑容,却像一把刀,刺进了顾朗坤的心里。
手在身侧握成拳头,指甲陷进肉里,却觉不出痛来。
他说,“坤哥哥,你来了……”
顾朗坤再也动不了了,离他几步之遥,步子迈不动,手臂抬不起,痴痴的望着那张带笑的小脸,定在那里一动不能动。
“顾左使?”教主上扬的声调是不耐的意味,顾朗坤知道,自己若是不出手,教主一掌下去,篱瑾的奇经八脉都会断掉
,那样,便是生不如死……
“篱瑾……”他张开嘴,却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在打颤,“你为何要叛教?”
“我为什么要叛教?”篱瑾愣了一下,随即冷冷的笑了,“因为我不忍心看着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亲子被人活生生的剖
心!”
“什么?”顾朗坤像是被人狠狠用砖头拍了脑袋一样,愣在当场。
原来,你都知道了……
“你……都知道了……”
“是啊……从我被选作右使的那天,读到上届右使的留书,我就都知道了……”
“那你……”
“那时候,我以为只要能和你再靠近一点点,做什么我都是愿意的。我以为我可以狠得下心,我以为你终究狠不下心…
…可是,可是……”篱瑾慢慢直起身子,直直的看向顾朗坤的双眸,像是要看进他的心里。
“顾朗坤,你当真舍得用你自己的亲子去祭教么?”
第27章:身世
“顾朗坤,你当真舍得用你的亲子去祭教么?”
泣血的质问如同钢锥狠狠的刺在顾朗坤的心上,那双澄澈的星眸里满溢的伤痛,让他不忍再看,却怎么也无法移开目光
……
脊背笔直,双肩微颤,泪盈于睫,此时,这般倔强执着的篱瑾落在顾朗坤眼中,只觉可怜可爱可疼可惜……
不由自主的抬起手,想要替他拂去眼角凝成的泪滴。可刚刚探出手去,那人的身子却向后瑟缩了一下。
伸出的手滞在半空中,顾朗坤方才明白,这或许,就是对于他曾经的冷心冷情严苛的惩罚。
曾经的依赖,此刻已然被消磨殆尽,只剩下惧怕了么?
身前几步,那梨花般的人儿早已苍白了脸色,那腹侧暗暗使力的手掌,额角隐约可见的青色,鼻翼明显吃力的翕动都告
诉顾朗坤,篱瑾现在的状况不太妙。
若是平时,他或许还敢赌一把,可以篱瑾现在的体况,能这样强撑着已经是极限了吧。他又怎么忍心亲手伤他?
顾朗坤微微抬头向阶上看去,慕容老爷垂在身侧的手早已微微握起,想必正待自己一出手,他便会发力救下篱瑾吧,由
他护着,或许篱瑾才更加安全。
可是,可是他已经不能允许一点点的不确定了。
“顾左使对圣教的忠诚仅限于此么?”慕洋的话语从身后幽幽的飘来,激的顾朗坤一个机灵。
脑中那个声音又开始回旋,圣教为大,教主为上……
那个声音不断的提醒着顾朗坤,现下他不能犹豫,可是心,却早就已经不听他的话了……
决然的转身,扑通一下双膝着地。
“师弟少不更事,顾朗坤身为师兄,教管不严,顾朗坤愿替师弟受刑,请教主息怒。”此言一出,顾朗坤能感觉到身后
衣衫抖动的窸窣声,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的后背上。
“哦?白清浅倒是教了两个好徒弟,真是同门情深啊!只是,本座并未动怒……”慕洋面上依旧平静,“本座只是要右
使自己做个决断。”
“师弟自幼身子就不甚康健,现下又身怀圣胎,怕是受不了教规惩罚。请教主允许顾朗坤替师弟受刑。”顾朗坤深深俯
下身子,急切的等着那个答案。
“师兄!”篱瑾的惊呼从身后传来,那个称谓却让顾朗坤心中痛了一下。
“呵,好个重情重义的好师兄啊!顾左使也该知道这圣婴对于圣教的重要,这刑罚,哪有代行之理?既是顾左使提出自
己身为师兄理应担起责任,那么,不如顾左使替师弟选条路走咯?”
“教主!”顾朗坤猛地抬起头,他有些不明白教主到底是何用意。
“怎么样?是受刑离教,还是随驾回教?”
顾朗坤不敢回头,他知道那双眼睛里的期盼是他无法正视的。
这两条路,哪一条,都不是活路……
受刑,自己一掌下去,篱瑾或许连日落都撑不到,离了教又能怎样。
回教,待到四月之后,便要主持祭典用亲子祭教,保了命又能怎样。
孩子,还是篱瑾……
“师兄……求你……”
篱瑾带着颤抖的乞求让顾朗坤纠结难断。
闭上眼睛,顾朗坤轻启唇瓣,沉重的吐出了两个字。
“回教。”
对不起,让我亲手结束你的生命,我做不到。
那孩子,只能算做和我们无缘,在我心里,他比不上你重要……
“不!不!师兄,不要!”
“那……篱右使就要听师门之令,回教咯!”慕洋饶有兴味的看着痛苦挣扎的两人,眼底一片冷寂。
“不!篱瑾不能回去!”
“这可不随你了。”
“放肆!在我慕容家的门庭之前,慕教主是打算抢人么?”沉默许久的慕容明敏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他怒喝一声,双目
圆瞪看向庭中红衣人。
“哦?那慕容家主是打算怎么阻拦本座呢?”慕洋仍旧不疾不徐的站在庭中,颇具挑衅兴味的看向阶上,“就凭那几个
一阵风刮过去就东倒西歪的护院?”
“哼!我奉劝慕教主还是不要看低我慕容世家!”
慕容明敏抬手在耳边击掌三声,他身后的门应声而开,近十个身着墨蓝色劲装的男子从门中闪出,列在他身后。
“哟,慕容家主还真是看得起幽溟教,本座只不过带了左使和三个护法,就劳烦您出动慕容十卫,本座是不是该感到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