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事,平生畅 下+番外——御景天
御景天  发于:2012年02月07日

关灯
护眼

晃眼间掌影翻飞,蓄气凝神只在刹那。比不得应对展初翔之时的从容自得,我是卯足了全力。

斗得正酣,展初傲突然侧身急退,我一愣,本来就不想多做纠缠,便顺势收了手。岂料,他眸光一闪,眨眼间曲张的五指已探至我咽喉。

大惊之下,堪堪连退,那手爪却如鬼魅紧闭不放。瞥眼一瞬,见展初傲面浮冷笑,眼中精光利如猛兽,暗暗叫糟。

要紧之时,一道灰青身影飘然一晃,近到身侧,耳边一声清越破空划过,寒光乍现。展初傲猛得回身,堪堪退至几丈外。

“大哥!”展初翔一急,喝道:“什么人如此卑劣!藏身放暗器!”

四下里悄然无声。

展初傲淡然瞥了眼左手两指截获的玄铁短镖,又看了看被明镜紧抓住的右腕,道:“明镜,这般趁人之危不该是出家人所为,更非你行事作风吧。”他脉门被扣,却不见丝毫慌乱,一席话说得极为平静。

明镜紧扣他手腕不松懈,冷道:“平僧是见不得你用那不入流的手段害人。”

“不入流?”一声嗤笑,展初傲道:“临阵对战,是武艺相拼,亦是智勇之争。兵不厌诈这招古来不知多少人用烂了,我借一借又何妨?”这话却是对着我说的。

明镜皱眉,他似乎颇为生气,一点松开展初傲的念头都不见:“展施主,萧施主出手只为自保,并不恋战,你出招何故如此毒辣。”

展初傲凝了明镜半响,道:“展某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清楚。”嘴角一弯,扯出抹意味不明的笑来:“明镜,你不是向来置身事外的么?这回倒积极起来。可人家未必需要你援手。”他朝我一瞥,指间短镖疾射,我微一偏头,寒光擦着鬓角,没入身后廊柱。

明镜瞧了瞧那飞镖,扫我一眼,缓缓放了手。

展初傲动动手腕,刚朝我跨出一步,便听明镜道:“展施主,平僧还要清修,不便相留,你请回罢。”

他顿步侧头瞥了眼明镜,一阵轻笑,悠然踱至我面前,道:“在下展初傲,当才有所失礼,阁下莫怪。”

我淡笑,不置可否。

他负手,接着道:“展某潜心习武,旨在一较天下豪杰,阁下身手不凡,今日得以遇见,一时难以自持,得罪。”

我默然,赔礼道歉的见过不少,却不曾遇到他这般态度倨傲的。

敷衍了几句作罢。

展初傲却是不屈不挠:“阁下……”瞥了瞥屋外,又道:“阁下跟你那影卫武艺教人侧目,展某孤陋,敢问系出江湖哪家?”

淡然道了声微名不足挂齿,便不再理他。一旁的展初翔拧眉就要发难,被他兄长抬手制止,那情形似乎能被他们这般盘问,该是种殊荣。

临走之时,展初傲丢了抹别具深意的轻笑,看得我顿时有些犯愁。

待人走远了,明镜踱至我身侧,沉默片刻,一声轻叹:“萧施主,展初傲沉迷武学江湖人尽皆知。今日你替平僧出头,招惹此人,日后怕是不得安宁。”

我淡然看着渐渐弱下来的雨势,许久,笑道:“何必叹息。昨日你不才说过么,凡事顺其自然,该来的避不掉,该去的留不住。”

一些人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不是时候便什么话都不说不问。这便是分寸,也叫识时务。

明镜就是这么个人,对我的深藏不露他且当不知,不闻不问,泰然如常。

我也是这么个人,对明镜悬疑的身份置若罔闻。

很多时候,只有如此装瞎方能共处一室,相对饮茶。

那日之后隔天,我瞧雨势渐小,以为连着落了这么多天雨,也该放晴了,当晚便收拾了包袱,打算天一亮就辞行。哪知半夜风雨皆又大了起来,雨滴打得瓦片噼啪作响,将我酝了半宿的朦胧睡意击个粉碎。

后来几日又是大雨如注,启程一事便一推再拖。

转眼在上山已经呆了大半月。

明镜每日坚持送着他的汤药,人一番好意,我不便回绝。他也习惯留在我房里喝上一壶茶,讲上几段佛经。

那些佛说佛曰,听得多了,初时的忍耐渐渐变成麻木,现在已能泰然听之。偶然插的那么一两句话,明镜总是在第二日说他又悟出了些道,向我致谢。我自觉受得很惭愧。

今夜依然风摇山林,雨声嘈杂。

不知是否整日无所事事,清闲过火的缘故,整夜整夜没个睡意的毛病近来愈加缠身,着实不好办。

我披了衣袍,点燃青灯,屋里悠了两圈,踱至窗边。开窗,迎面袭来阵阵潮气和冷风,睡意离我便更远了,干脆地合了窗。

又在房里绕了两圈,眼角瞥见几案上置着本书,走近一看,原来是本佛经,定是明镜忘却的。

一时之间找不到其他消遣便只能消遣它,略略翻过一半,入眼的不是“皆虚幻”便是“色空、空色”要么“缘散缘灭”再来“不可说”,按这说法,人都干脆灭了了事,免得世间折腾一回寻不自在。

合了经书,起身再踱几个来回,实在憋得慌,便在屋外廊下站了站。也不知过了多久,回身的时候只见青灯已灭。

又将灯点上,拾起那经书,字字细看。佛家之言虽是与人向善,也颇多箴言,可终究难脱教化训诫愚人之嫌。

一页翻一页。

那一句“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教我滞了手。

怨长久。

求不得。

放不下。

第四十一章

青灯渐微,我回神,添了些灯油,拨了拨灯芯。

丑时三刻。

风雨皆弱。

经书在手里,仍停在那一页。

刚要翻过,却听“噗”的一声,有什么击破窗纸朝我射来,又疾又猛。我抬手,经书恰将那物什挡下,反弹落地——一颗石子,外裹纸条一片。

转眼看了看那破洞的窗户,凝神,窗外只听雨声嗒嗒,树枝沙沙,再无其他。

捡起那石子,拆下纸条,一行字:庙后菩提山碑一见。

我揉了纸条,继续看那佛经。

过了片刻,又是“噗”的一声,照例被我当下,窗户再添一洞,滚落脚边的还是纸条包石子。

这回纸条上书:庙后菩提山碑一见,一战。展初傲。

我心道,此人习武成狂了。

……

不消多时,房里地面上滚满了石子。我瞧着千疮百孔的窗,凉风一阵阵地吹进来,片刻,抬手灭了青灯。

刹那之间,只听两道飞身落地的声响一前一后隔窗传来。

安静了片刻,窗外沉闷利落的拳脚相击声乍起。

坐在暗黑房里,听一墙之隔相斗由缓至疾,从窗边打到门外再回到窗边,片刻之间数丈檐廊来回了不知多少趟。

“霍霍”的出招声迅疾凌厉,掌击清晰不绝于耳,沉闷不再,干脆利落尤胜。

一道尖锐碰掌后,打斗断然停止。

我斜靠了座椅揉了揉太阳穴,屋外除了渐小的风雨外听不得其他响动。

……

陡然,霍然拔地两道声响飞上屋顶。抛却了遮掩隐藏,激斗瞬间爆发。

头顶上那愈渐肆无忌惮的动静,震得瓦片当当作响,我闭目听着,有了些睡意。

正当恍惚,上面却突然静了下来。

睡意散了,我敛神,但听脚步,房顶上已是三人。

一道电闪雷鸣,雨势骤强。

屋顶两道掠空声先后远去。剩下那人滞了片刻也翻越下房顶,却不是远去而是落在了我房门外。

“韩凛,进来罢。”

半响,无人应。

我无奈,起身摸了件衣袍。

廊里一道背影默然挺立,把守在我房门几步远处,衣衫下摆水滴如线。

“大人。”韩凛转身朝我拜下。

我见他浑身湿透,跟刚在河里泡过一般。暗叹一声,叫他起来,衣袍递至他面前。他却漠着脸,干脆道了声“下官不敢”。

我多少有些怅然。公门不比江湖,身在其中一言一行皆为礼法约束,务必符合身份。若非位极人臣,想给自己留点恣意洒脱,何等不易。

只是,曾经的剑侠何苦这般委屈了自己。

“韩凛,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我凝着他暗沉如潭的眼道。

他怔了怔,漠然面色微愣,终是接下了衣袍。

天已蒙蒙亮,这一夜便过去了。转身回房之时,我突然听韩凛低声问:“大人准备何时动身离开此地?”

他跟着我多时,以往藏在暗处连身都不愿现,此刻主动探问实乃头一回。

撇头正见他眉峰微皱,神色略带忧虑,我稍一沉吟,道:“我打算在此长住。”

“不可!”他断然低喝,随即惊觉失礼,忙半跪下地,低声道:“此地不宜久留,望大人及早动身。”

我作势瞥了眼风雨,即听他道:“大人不必担心雨天赶路有所不便,下官自当将一切安排周全。”

他一脸正色,我默了半响,也一脸正色:“佛门清净,暂且不离开。”

韩凛道:“有展初傲在,这寺庙一刻不清净。大人要静,下官定竭尽所能找到这么个地方,还请大人……”

“韩凛……”我长叹一声,“你当真不明白,眼下只有佛门之地方能教我心静么。”

他顿时哑了声,僵了脸。

回到房里许久,才听一道不平稳的声音带着点结巴隔着门传来:“大人,你不能……遁入空门。”

我哑然失笑,清了清嗓,淡道:“你勿需干涉,我自有分寸。”

天色大亮后,韩凛又隐到了暗处,我拿着翻了数遍的佛经去找明镜。

他只着了内衫前来应门,我见他禅房里被褥整齐,僧袍搭在一旁晾着。夜里引开展初傲那人必是他了。

看他面带倦色,想来展初傲缠了他三载,昨晚终于得愿。

我不便扰人休息,放了经书正待离开,明镜却倒了杯菊花茶将我留住。

“雨小了,最迟明日就该放晴。”明镜瞧着窗外道,“萧施主,你……要下山去了罢?”

我捧着茶杯的手滞了滞,笑道:“这是在赶我的意思?”

明镜沉默片刻,道:“萧施主莫要曲解了平僧之意。佛门大开方便之门,施主就是呆上一年半载也无人有异议。只是,当日你为避雨而来,雨停了自然该是离去之时。”

我暗自叹息,戏言才刚起个头,被他一板一眼一说,顿时味道全变了,做和尚果然无趣。

“施主何时启程?”

“就这几日。”我道。

一阵静默,明镜喃喃道:“缘来则去,缘聚则散,缘起则生,缘落则灭。萧施主,平僧愿你一路顺风。”

我笑:“多谢。不过,我还没走,你这一路顺风说得早了些。”

明镜压了口茶:“明日开始平僧便闭门潜修。”

我一愣,心念几转,腾起歉意:“展初傲缠了你三年,不得遂愿,我一进庙便教你破了例,若是因此扰了你心境,当真过意不去。”

明镜平静的看着我,道:“该来的避不掉,该去的亦留不住。受其扰,是平僧修为浅薄,与人无关。”

那起因终究与我有关。

分别在即,日后恐难再见,我便在明镜房里多留了些时辰。他没像往常一般跟我说佛法,而是取了棋盘,我二人对弈几局,各有胜负。我颇为遗憾,若是知道他精通棋艺,定一早就讨教了,而庙里这些日子又何须过得那般无聊。

当晚风雨皆停,翌日直到午后都没有落雨迹象,看来是真晴了。

我收拾了包袱正要向住持辞行,一出门却见韩凛立于廊下。

他恭敬地呈上一封信函。

他能为谁传信?

我接了拆开,信上只有两字——速归,和占了半边纸的鲜红玺印。

这是圣旨。

当日他许我离京三月,可眼下距八月十五尚有月余。

他反悔了。

我已习惯。

不得不回。

也罢,出来些日子了,迟早是要回的,不在乎多几日少几日。

桃花镇,菩提寺,有否所得?

眼下看,不作数。待到进了京,方见分晓。

第四十二章

菩提山下已有车马等候,韩凛等一干暗卫终于不再躲躲藏藏,各自跨着骏马护在马车周围。我在几个护卫的团团拥簇下上了车,这便出发了。

回程不比离京,没理由做贼似的隐藏踪迹。再者,如此大队人马,个个形容肃穆彪悍,就是想藏也是难藏住的。

出发不多时便拐上了官道,一路向北。沿途没有拼了命似的赶,也不多做逗留,只是逢驿站便歇歇脚,换马补水用饭。韩凛预先一步做了安排,所以,每到驿站停靠之时,凉茶热饭都已备妥,茶是上好龙井,饭菜不说多名贵稀有,也算得上精致可口。晚上入睡前有温水沐浴,住处凉爽通风。一路倒不觉疲乏。

若要挑哪里不顺心,当属随侍们太过小题大做,将我护得太紧。赶路之时里三层外三层围着马车,待我下了车,好容易能喘口气,却还得三层三层被拥着,就连睡觉之时,廊里屋顶窗边也都栖着人。架势如临大敌,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他们这般折腾,当真累人又好笑。寻了个时机跟韩凛说了此事,他平静地回我道“皇命在身”。

我便不再怀抱独处静思的念头。

如此备受“呵护”地过了六日,相安无事。

七日,我等一行在徽州边境的一处小驿站落脚。

此地距隆城不远,快马加鞭明日日落前可入城,而由隆城回京师最多不过两日行程。我已到了天子脚边。

当晚,我照例晚睡。正当朦胧之际,竟有人趁夜偷袭。

来者一行十数人,武功皆不弱,不屈不饶地欲破我歇息那房。韩凛率一干侍卫奋战了个把时辰才将人击退。

此战己方折了六名暗卫,对方死伤大半。我皱眉扫过激斗后只剩狼藉的驿站,很不解,自认没与人接下深仇大恨,究竟是何人如此执着执着欲置我死地。

韩凛将对方尸身一一查验,凝着眉断言那些都是江湖中人。我更是纳闷,不曾涉足江湖,怎惹江湖是非?

还是说有人出钱买凶?

不论怎样,韩凛认为我所处境地凶险异常,我瞧他盯着我的眼神似乎很想栓跟绳子在我腰间。

天刚蒙蒙亮,我等一行轻车简从出发。

遭了一次袭击,韩凛将戒备提得更严。可饶是如此,我等在隆城一家客栈落脚过夜时,他戳入我晚膳里的那根银针还是瞬间就黑得跟炭烤过的竹签一般。

韩凛脸色霎时铁青。

自从知道有人买我命后,看到此种情形,我很是淡定。

韩凛丝毫不敢松懈,时时提了十二分精神,凝神警戒。那些刺客许是明了了他的难对付,许是看皇城近在眼前,杀我难以得手,一直未再出现。

我便在一众暗卫紧护之下,毫发无伤的入了玄天门。

马车直接行至萧府门前,我下车,见大门口两家丁把门,另有三四人扫地的扫地,擦廊柱的擦廊柱。

我刚拾阶上了两步,便有一家仆上前恭敬地施礼,喊了声“爷”。

我略略点头,再要开步,却听他道他家爷眼下不在府中,无法见客。若需拜访,留个帖待他呈交总管。

我打量他片刻,确觉得眼生。难不成,离开一段时日,窝都叫人占了?

拧眉一瞥眼,正见张妈自府里出来。她一见我,大喜:“爷,回来了?”

萧府还是萧府。

张妈颠颠的跑进府喊话去,我瞧了眼方才跟着她出门此刻退站大门两旁不知所措的几个婢女,一抹讶异划过心尖,府里生面孔甚多。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