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赵一见那玄衣人话语不善,忍不住道:“此山莫非独独归你所有,旁人来不得?真是天大笑话。”
江髓见风涟眸子里寒冰渐起,知道树立自己和气名声的机会又来了,于是抱拳向前一步,对玄衣人施礼,道:“在下江
髓,途径湖州时听说有座名为飞虹的桥,故兴致大起,绝无打扰冒犯之心,还望这位少侠千万不要误会。”
玄衣人对江髓微微一笑,“莫非江公子也是漠庄弟子。”
江髓亮出一排小白牙,笑容特别讨打:“虽说走江湖须得有些武功傍身,不过这里除了我这位风兄弟,其他人懂的不过
就是三脚猫功夫。而在下却是一点武功也不懂,更不曾师从何人,在下祖上是买卖人而已。”
玄衣人听见江髓这话,突然忍不住轻笑两声,也不知在笑什么。江髓想起昨夜遇见的那位姑娘,她也不知为何总笑。这
世间好像每个人都怪怪的,又或者,有什么只有他自己不知道的事?因而令人发笑。
“江公子,正所谓江湖险恶,你多保重。”说完这话玄衣人足下一点,很快从众人视线里消失。
这句话说来奇怪,却也不奇怪。江湖人总喜欢将‘江湖险恶’四字挂在嘴边,但险恶的哪里是江湖,分明是人心。江髓
挑眉道:“这人真讨厌,说话欲言又止的模样令人一头雾水,谁人会像他那样?”哪知话音一落众人的目光都飘向风涟
。江髓见了,忍不住大笑起来,连声道众人好眼光。自然,随后每个人都不敢再看风涟的冰刀眼。
飞虹桥处风景宜人,有几名少年在下游玩水,或许是辉廉阁的年轻弟子。见江髓一行人走来,便有少年举手向众人打招
呼,和善非常。只是少年们未过多久便离开,水边留得江髓六人。
除了风涟,众人皆爱热闹,于是玩水弄得浑身湿透。大家将上衣脱了,江髓眼尖看见柏卿肩上有一个云纹刺青,淡青色
,在他白皙肌肤上十分漂亮。但近看又不像刺青,更似胎记。
刘成也看见,好奇问道:“柏卿公子如此年轻,怎的也学那江湖人弄起刺青,莫非公子来自南部的异族之国?”
柏卿听后微笑解释:“我生在苍离国,自幼在山中修习,照顾我的人死前给我留下这个印记作为纪念。”
江彦在一旁道:“之前偶然机会发现柏公子身后印记,心中想着不如自己也去弄个同样的东西。只是据说刺青疼痛非常
,因此终于作罢。”
赵一哈哈大笑:“哈哈,你小子是男人就别怕疼。来!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回去后便寻一位匠人,你我二人一同去凑热
闹!”
江彦心道自己多嘴,捏了把汗干笑一下。
江髓只觉得好笑,“刺青虽漂亮,在中原却同囚犯标志相像。你二人若是刺在显眼位置,只莫说认识我便好了。”
此刻他与柏卿站得近,转头说话间便可见少年胸膛上嫣红两点。于是一瞬间,江髓眼睛不受控制起来,直到耳边柏卿轻
声问道:“髓大哥,我身上有什么吗?”江髓使劲摇摇头答道:“没有没有。”心中却在胡思乱想。莫非断袖喜欢男子
胸口和腰腹一块?之前姬容的手指常在他胸前和腰臀流连不去。
……
我在想些什么啊啊啊!!
水流附近一声惨叫,惊得鸟雀四下飞去。
第18章
最后众人弄到又累又饿一身狼狈地回到客栈,引得不少人侧目。江髓觉得天色尚早,换好衣服后走过两条街进了一家茶
馆。一楼台上一对父女献艺,江髓却张大耳朵只顾听着他人的谈话内容。
邻桌一人说书一般说着奇人奇事,故事的主角江髓有耳闻,是那江湖人人闻风丧胆,又不得见真容的芳魂。
芳魂本名是何,无人知晓,但肯定不叫芳魂,因为没有父母会给女儿起一个这样的名字。芳魂的恶名并非开始于加入净
月楼,而是在更早之前。那时她不过十六七岁,容貌如何世人不知,传闻机缘巧合芳魂在义妹家中遇见前任净月楼主,
当晚就委身于他。事后净月楼主有意带芳魂回净月楼,但她却不愿意因为裙带关系加入门派。于是净月楼主随口开个玩
笑说,想加入净月楼成为天下高手,就要有决断,必须足够狠心。你将义妹一家杀了,来证明给我看。
那日,净月楼主搂着芳魂,当真只是开玩笑逗逗这名少女。
但没想到芳魂二话不说,真的将她义妹一家杀尽。
即便十年后的今天,江湖上也没人能想通芳魂究竟有什么毛病?她是因为爱上净月楼主为了取得信任?可那已故的楼主
全身上下没什么地方能将女人迷得神魂颠倒。若说她为了净月楼的武学,那至少目标也应当是武林第一大派,登顶凉山
的水柏山庄才是。
众人想来想去唯有一个结论能够解释,那就是——芳魂天生冷血心肠,视人命如草芥。看她在武林中十年的手段,也的
确如此。
江髓歪着脑袋,总觉得听得不过瘾。侧目一看那桌正巧三缺一,于是眼珠一转,提着茶壶坐了过去。“各位兄台,来尝
尝这雨前龙井。”
在座的绛衣人看见江髓便大笑起来,握着扇柄敲敲茶壶。“吃茶事小,公子恐怕是来听闲谈的罢。”
见心思早被看透,江髓也不拘泥爽朗一笑:“不错不错,适才隐约听得兄台说那武林奇事,令小弟兴致大起。”
“无妨,四海之内皆兄弟,有缘相见更是亲上加亲,在下山阴杜元升,这两位是靳奇和方怀宇,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
”那之前一直述说芳魂其人其事的茶衣男子抱拳拱手。这位杜元升是山阴人,说的便是凉山以北的地方,那里地属苍离
。
江髓微笑,“在下江髓,潮州人士。”
那三人皆是豪爽之人,江髓与他们相谈甚欢。杜元升又说起芳魂生平,实在成谜。只因不知为何,她将见过她的人都杀
死,又天生身带异香,所以很多年前江湖众人便称她为芳魂,取香尽追魂之意。
“说来有趣,”杜元升眉飞色舞,“我曾听青城教谢堂主说,三年前他派手下在平城办事,无意间却遇见芳魂杀人一幕
。那手下回去禀报,又提起自己遇见芳魂之事。谢堂主只当他在吹牛,手下也洋洋得意自己还活着。不想话音刚落,却
从窗口飞来一把小刀一下切断手下的脖子。谢堂主怔忡间只听见窗外有人轻笑,柔声细语道:“啊,方才忘记杀了,现
在补回来。”
若这件事不扯上人命,众人就会觉得好笑无比。不过天下间能将人命当做笑话一场的,芳魂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江髓听见这事脑中电闪雷鸣。完了……原来芳魂会干这么变态的事。他伸手摸摸自己的脖子,考虑今后千万不要随便开
窗子。他心中思索着自己还活着的理由:第一,他遇见的那位姑娘不是芳魂。若真是这样,江髓真是要去烧十年的高香
答谢佛祖。第二,压根不知道芳魂就是芳魂的人,不会死。那姑娘已经告诉江髓自己是芳魂,若她说的是真话,这第二
点就是废话。第三,芳魂与自己相熟,不忍下手。此想法一出被江髓立刻否定——绝无可能……想想那义妹一家吧……
第四,芳魂忘了杀自己,总有想起来的一日。
……
绛衣的靳奇道:“如此说来,世间当真没有人知道芳魂的容貌了?但单只听这个名字,不知事理的人总想着是如何一位
绝色呢。”
杜元升和方怀宇对视,会心一笑。“靳兄还不知,怀宇兄初出茅庐之时听闻芳魂名字,总以为是温柔坊中花魁,让我乐
了好久。”
江髓听后也大笑,随口道:“难道这世间就没有不怕死的人,重金悬赏芳魂容貌?”
杜元升听后眼睛一亮抚掌笑道:“还真被江兄说中,这世间当真有人以万两黄金只为悬赏一张芳魂的画像。只是此消息
一出,无数人上门送画,自然是千奇百怪假画迭出。现在世人知晓的是,芳魂总戴面纱遮住半张脸,五官如何全然不知
。”
“净月楼中也无人知?”江髓试探一问。
“不错,这世间知道芳魂真容的恐怕都是死鬼。据说现在的净月楼主从来不同芳魂见面,每次都隔着帘子。”
江髓眼前不禁浮现那位姑娘的容颜,“她身材高挑,一张巴掌脸,虽蒙着面,却也遮不住那双眼中璀璨光辉。你只消看
她一眼,便觉得魂移世易。”
方怀宇一拍桌子:“江兄知道芳魂容貌?!快快去领那万两黄金!”
江髓一惊,原来自己竟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他赶忙道:“不过是心中所绘佳人模样啊,见笑见笑,在下还想多活几年
,与芳魂姑娘今生千万无缘才好。”
杜元升听了“噗嗤”一笑,“江兄实在有趣。啊,我看江兄年纪轻,我们四人又如此投缘,不如今后以兄弟相称,愚兄
唤你髓弟可好?”
江髓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半晌笑道:“再好不过,如此称呼令小弟觉得亲切万分,江髓见过大哥二哥三哥。”髓弟
啊,又让他想起了夏侯晗。
“髓弟客气。”
众人以茶代酒一饮而尽,江髓见窗外天色渐黑,便道:“小弟明日还要赶路,日后定然亲自登门拜访几位兄长,那时再
把酒尽欢。”
杜元升笑道:“不瞒髓弟,其实我三人正往潮州去,不过既然髓弟远游在外,我们便留得下次再聚。”
江髓听后不禁问:“似乎最近江湖人多少都有去往潮州的,不知有何事发生?”
“髓弟不是武林中人自然不知,潮州城外十里地,每隔十年武林大会便定在十月初十。江湖各大门派都会有高手参加,
为的是一较高下,也好互探底细,以应付无归崖论剑之日。”杜元升道。
“那岂不还早。”
“髓弟不知,各门派相距甚远,赶到潮州的日子往往可以差个十来天。因此有人早启程,自然也有人晚启程。”
“其实武林大会是次要,摸清各门各派武功路数,将来在无归崖上好应对才是第一。这无归崖论剑是二十年一次的比武
,胜者可登顶凉山,成为天下第一门派。”靳奇补充。
江髓稍稍蹙眉,“难道在武林大会上非要使出门派全力,就没有人会保留实力等到论剑之时杀他人一个措手不及?”
那三人听江髓此话,大笑起来。“哈哈,这可不是行军打仗,兵不厌诈。除了那些不计名利的门派,不论是武林大会还
是论剑,比武结果都涉及到兵器谱排名和武功招式排名。各门派当然是使出全力以保门面荣光。自然,髓弟所说的想法
他们不可能没有,只是参加无归崖论剑的门派只能是十个,若武林大会不出力,那论剑也就没有希望。更何况,想登顶
的凉山的人光凭武功还不够,须得到天下英雄服从。而一个老奸巨猾一心算计十多年的门派,世人不可能认同,自然无
人会听他号令。”
武林道义对江湖人来说,是深入骨髓的东西。心中再如何阴险狡诈,也要表现出正义之气。所以比起那些暗地里捣阴谋
的人,至少芳魂那种异类还让你有所防备。
只是防不住的问题……
第19章
结果那晚每当江髓的屁股离开凳子,那三人就又自顾聊天说出一件武林趣事。到了最后茶馆关门,四人就挪去酒肆继续
,最后不出意料喝到烂醉。
原来中元夜在河上看见的那条船中,竟然坐着去参加武林大会的若水宫主,江湖二美之一,司徒辛夷。江髓想起那段露
出竹帘的白皙手臂,迷迷糊糊想:原来美人的手臂,也没什么特别……
他心中起了去武林大会一看的念头。既然司徒辛夷去了,那东方骊也一定会去……江髓双眼一弯,醉意朦胧,转头看身
边三人微微一笑。杜元升的牛皮都吹到天上去了,他三人走江湖许多年,也不见得有多能喝啊。
此时只有靳奇尚有一些清明,一双半醉眸子盯着江髓,手指着他的鼻子晃啊晃,道:“髓弟你……果然就是江湖中的…
…千杯不倒……”说完站起身一手拎起一个人,三个人左摇右晃地走出去,应当是回客栈。
靳奇觉得江髓酒量不错,是因为喝了不少,他却看起来再正常不过,脸都没有红一下。但他却不知有种人喝酒,表面稳
如泰山,实则胸口中翻江倒海。江髓见他三人走出去,自己也试着站起身想跟过去,但全身使不出力气,又重重坐回凳
子上。
店家见惯了醉鬼,却也起了多管闲事的好心跑来一问:“可要伙计送公子回家?”
“不必了。”这话却不是江髓说的,而是另有其人。江髓听见耳边嘀嘀咕咕,而后被一个有力的手臂扶起。他半倚着那
人一步一挪地出了酒肆,越来越疲倦,被夜风一吹头疼痛无比。心脏似乎向上窜,在脑子里怦怦直跳。
原来醉了,大地会动。
“原来你如此能喝。”一个动听的声音似乎从远方传来,带着回音。
江髓听见这声音一下站直了身体,转身对身边人温软一笑:“影深,你好漂亮。”说着直接往他怀里倒去。
下一刻天旋地转,江髓觉得自己的胃压得难受,胸口也沉闷得很。许久之后他才发现自己被杨影深背着,于是伸手碰碰
他的头发笑起来。“媳妇都还没背就先背本公子,日后我一定要在你老婆面前炫耀当年你背我背的不亦乐乎……”
杨影深冷哼一声。
江髓用脑袋蹭蹭他的脖颈,大声道:“哈,你这是什么态度?!你生是江家的人死是江家的鬼,你媳妇也一样!本公子
可不是谁都能背的……”
杨影深竟然大笑起来,江髓从未见他如此开怀笑过。“江髓,我现在相信,你是真的摔坏脑子。”
“你!”江髓气结,呻吟一声,头痛欲裂。“你和风涟根本就懒得理我,成日不是冰山脸就是面具脸。柏卿是个小孩,
他娘的我竟然也不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姬容就更混蛋了,他把少爷我当女人……我真是哪辈子得罪了阎王……这么
好命。”
“如果你本来一无所有,就不会这样想。江髓,人不能要求太多,你根本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未得到和已失去,
你觉得哪个更好一些?也许明天你睁开眼睛的时候,身边空无一人。又或者,你发现只是自己大梦一场。”
“乌鸦,闭上你的嘴。”江髓的头搭在杨影深肩上微笑:“乌鸦有一张漂亮的脸,却不会说可爱的话。”他深吸一口气
,又轻声一叹:“影深,你好香,你比我娘都要香。”
杨影深却没有反驳江髓根本不记得自己的亲人,只是低声一笑,“原来你醉了,会如此说话。”根本前言不搭后语,心
思跳跃的莫名其妙。方才还说着甲事,下一刻就变成乙事。
江髓一点头,承认道:“对,我醉了。”他的呼吸喷在杨影深耳边,带着淡淡温暖:“我醉了,我喜欢上姬容。明知道
不能喜欢一个男人,但我就是忍不住。我对他发脾气,离他能有多远就多远,但是这个方法真他娘的没有用,只会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