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雄之人。无人皆愿屈居人下,于是便选出一位不见真容的盟主。他的真实身份,唯有各派掌门知晓。如此一来,盟主
无法明里抬高自己所在门派的声势。而暗地里,又与各派掌门相互监视。
夏侯晗虽是毒王谷主,却很少与江湖门派往来。夏侯晗并不知晓盟主身份,他也不关心,但江髓觉得事有蹊跷。若是知
晓盟主真实身份,便如有盾牌在手。一旦出现对毒王谷虎视眈眈的人,便可威胁公开盟主身份,以搅乱江湖局势。
当初在潮州姬容自报姓名,那时江髓便知晓他是姬家少主。他以为这是上天赐予的绝好机会,与姬容交好,既可避免他
人起疑,也可打探盟主消息。初时他对姬容不过是不痛不痒的利用,但人生戏里戏外,假意真情难辨。他突然发现自己
对姬容的感情已不再单纯,那时他立刻逃回了毒王谷。
他十分狼狈地逃离一段为世俗所不容,逐渐令自己深陷其中的感情。他再也无法直视姬容总是从容淡定的眸子,越来越
觉得自己心思不堪。但某一日,姬容却来到毒王谷。原来自江髓离开后,姬容打听到他的行踪,尾随而来。
那时江髓告知姬容,自己与夏侯晗为至交好友。
江髓至今还记得‘至交好友’四字出口之时,夏侯晗幽深的眼神。他平静的,淡淡的瞥自己一眼,沉默着转身离开。那
一瞬间,江髓第一次觉得自己丢人。他与夏侯晗相处多年,用至交好友来形容,是太过单薄的词句。而他对姬容,再一
次有所隐瞒。
回到潮州后,江髓却发现了一个令自己咋舌的可能。
盟主的真实身份,或许就是姬容。
当时,已经不能用震惊二字来形容江髓的心情。
再后来,似乎发生了很多事,江髓想不起来。只是现如今毒王谷已灭,江髓不但不在夏侯晗身旁支持他,反而将他忘得
一干二净。若姬容果真如自己猜测那般是盟主,他明明知道自己与夏侯晗的关系,却没有阻止几大门派扰乱毒王谷。这
种放任,就是一种默许,姬容也是帮凶。
他江髓应当以何种心情与姬容在一起,又有何面目去面对夏侯晗。
人生啊,总是有几场空欢喜。
当务之急,便是要找到夏侯晗。红衣曾说夏侯晗令她来寻自己,但司徒辛夷明知自己踪迹,却对夏侯晗的事情守口如瓶
。或许是因为自己失忆,她不放心而已?以往交谈她总是欲言又止,她所说的‘还未弄明白的事情’又是什么?
江髓趁姬容不注意时出门,那个门前清冷的客栈今日却热闹非常。上前一问才知若水宫众人清早已经离开,去往何处,
无人知晓。
江髓不解。
明明武林大会在即,司徒辛夷为何要在此时离开?
第38章
看着顾客盈门的客栈,江髓不禁想到,武林大会在即,唯一能让司徒辛夷离开的理由,只有夏侯晗。莫非是夏侯晗出了
什么事?江髓心中升起一丝不安。不知不觉走到江边,江髓静静看着深不见底的江水。
世间最难得的是什么?是难得糊涂。
他恢复大半记忆,却发现自己与身边人的距离反而更远了。有太多不能提的事,有太多不解的事,却无人可与商量。
若是姬容知道自己接近他的目的,恐怕会相当生气罢。
他不愿意再隐瞒姬容,他愿意将所有事情与姬容分享。只是,他必须要先找到夏侯晗,他不可以就这样弃夏侯晗于不顾
。
主意定下,江髓回到府中,他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夜里悄悄离开。冷不防房中突然有人说话,“你要到何处去。”
江髓大惊,他明明已将门窗关好,屋中怎的还会有人?转头一望,对着走廊的那扇窗子大开,一人站在窗边,正向自己
走来。
是风涟。
江髓定神,将包袱塞入身边的柜中,若无其事答:“我只是见柜子太乱,清理一番而已,你想多了。”话音一落风涟已
经走到他身边,一双清冷的眼看着江髓,隐隐有种压迫感。江髓努力让自己直视他的目光,最终败下阵来挪开目光,又
故意无赖道:“好啊,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要去哪里。”
哼哼,这是必杀技啊。
但下一刻他石化了。风涟没有丝毫犹豫脸靠过来,轻轻一碰他的嘴唇。这个吻,像飞雪落在唇上的感觉。好半天江髓才
回过神,音量不觉拔高:“让你亲你就亲?我是男人啊!”
风涟却不理会,只是缓缓说道:“你恢复了记忆。”这句话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你想去找夏侯晗。”风涟又说。
心事被说中,江髓怔了怔,侧过脸垂眼道:“夏侯晗与我有什么关系,你又怎知我要去找他。”
“不要将他人都当成傻子。夏侯晗在你心中地位,你自己清楚。”
“是,我就是要去找他,那又如何!?”
“你不能去。”风涟一把握住他的手,力气之大,连骨头都生疼起来。江髓使劲挣脱他,却被风涟一把拉入怀中,挣脱
不开。他从未和风涟如此亲近,自然有些慌了神。“快些放开我!”
风涟待人一向冷淡,此刻他抱着江髓,直到江髓终于放弃挣扎,他终于偏了头在他耳边轻声道:“武林大会之日,你一
定会看见夏侯晗,相信我。”说完松手,江髓赶紧后退了好几步。他蹙眉盯着一脸冷淡的风涟好一会,突然轻笑:“我
为何要信你。早有门派要抓他,你想让我去武林大会引他出来?”
风涟脸上表情没有变化。“他一定会出现,但并不是为了你。”
江髓半晌才道:“你没骗我?”
风涟那双无论何时都清冷的眼却突然柔和下来,他看了江髓好一会,认真说道:“我若骗你,就让我万箭穿心而死。”
江髓看他一眼,突然微微笑了。他叹一口气,伸手拍拍风涟肩膀。“好啦,我相信你,何必说得如此恐怖。”说完又突
然比照风涟脖颈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你若骗我,万箭穿心就不用了,本少爷自有法子整治你!”
风涟似乎似乎笑了一下,但幅度实在太小,颇有种皮笑肉不笑的意味。“现在你不光不能去找夏侯晗,你还要答应我,
不能告诉任何人你恢复了记忆。”
“连姬容、柏卿、杨影深也不行?”
“不行。”风涟语气十分坚定。
江髓沉思半晌,低声说:“我知道了。”
这几日总有大风,柏卿拉着江髓同他一道放纸鸢。江髓总觉得这是姑娘和小孩玩的玩意,便一个人懒懒地靠在树下看柏
卿和江彦热闹。风吹叶动,桂花悠悠落在他的脸上,痒痒的。
不一会儿,风向一变,纸鸢飞走了,柏卿和江彦追过去没了影。江髓看一会近处的假山怪石,一池碧水,闭上眼小憩。
不多久一人坐在他身旁,江髓心里明白是谁。那人柔软嘴唇贴近他耳畔轻声一唤,“小髓”,江髓装作睡着,一动不动
。有温热呼吸喷上脖颈,接着有人在那片肌肤上亲吻吮吸起来。江髓被弄得又痛又痒,心跟着怦怦直跳。他睁开眼刚想
跳脚,却听姬容轻笑,伸手揽过他的腰将他一下放倒在地。“你很喜欢我这样罢,脖颈都扬起来了。”
江髓大窘。原来方才不知不知觉间,他竟然仰起头配合起姬容来。
此时整个人在姬容身下,江髓只见姬容乌黑长发垂落,一双凤眼背着光却更显得深邃动人。他压着自己,两人身体紧密
贴合。这个秋高气爽的日子,似乎变得有些热了。
“小髓。”
“做甚么。”
“那一夜,你还满意罢。”
“啊?哪哪……哪……一夜啊……”完了,有种不好的预感。
姬容微笑,眼中光华满溢:“既然满意,这次便轮到我了。”
他没听错吧……姬容要和他……而且还是在这里……。
死也不行。
江髓突然蹙眉,抬手扶住额头。“小容啊,我的头好晕,很不舒服,好想吐。”一脸痛苦的表情,外加手舞足蹈一番,
姬容果然抬起身子。只是他的手却沿着江髓胸膛向下滑去,口中关切道:“小髓的身体最重要,不要紧,马上就会变得
有精神了。”
他话音刚落,江髓的身体便一紧,一声压抑的轻喘。
姬容那个混蛋。他的手此时正隔着裤子撩拨江髓下身,江髓挣扎着起身,姬容的手却握住那处稍一用力,江髓又软软倒
了下去。随后姬容松开手,带上一脸十分欠扁的狡猾表情对江髓说:“你看,果然很有精神。”
江髓真想拔起身边的桂树砸向姬容。
柏卿和江彦突然在此时吵吵嚷嚷着回来了,江髓也不知哪里来的怪力,一把推开姬容整理衣衫,拼命地吸气吐气。姬容
倒是十分从容,他慵懒地倚在桂树下,唇边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
怎么看都像一幅画。
柏卿看见姬容有些惊讶,随后笑着快步走来。“容大哥,总觉得许久未见你了,这些日子你似乎很忙。”
姬容只不咸不淡应了一声。柏卿也不在意,又同江彦争辩起什么来,细听才知纸鸢线断飞走了,这两人正埋怨对方。江
髓听后十分无语,一个十四岁和一个十八岁的大孩子……他一挥手,制止那两人再为小事吵闹不停。“行了行了,改日
我再替你们扎一个,都散了罢。”
一阵微风拂面,院中清香浮动。
很多年后江髓时常会想,当年,就不该说那个散字啊。
第39章
没有月光,院中黑暗,屋子里也漆黑一片,但是却能看清对着窗的整洁书桌,仿佛那处有东西发出微弱的光。书桌后的
书架排满书,中间却留有一处缝隙。
看来像是缺了一本书。
书桌边一盆枯萎的植物,盯着它看一眼,枯萎的叶片却突然颤动。随后,叶片缓缓舒展,苍绿弥漫代替枯黄,一层连着
一层。最顶端展开,由绿变红渲染,似一朵花。
这种植物似乎在哪见过。
靠近伸手一碰,暗香浮动。书桌上不知何时出现一本书,似乎有人在翻动,不急不缓直到某一页停下,于是能见小楷书
写的几行字:郁金,治失心癫狂,厥气心痛。未等细看,书猛地合上。
他倒抽一口气,环视四周。
我是谁,我这是在哪?
幽香更浓烈了,屋外鸟鸣阵阵,在这个无光的夜晚,显得诡异非常。
这个地方曾经一定来过。
“髓弟。”突然有人这样唤他,窗门自动打开,强烈光线射入。他的眼前白光阵阵,那个声音由远及近,就在眼前。
“你在想什么。”有人对他说。
他似乎猛然间回过神,有些茫然地一笑。“我不记得了,似乎做了个梦。”
对面那人声音冷冷淡淡,听不出情绪。“你的信我收到了,姬家少主不必再查。”
“为何?”
对面那人双眼一眯,笑得意味深长。“你留在那里,究竟是为了帮我,还是为了你自己。”
那一瞬间他觉得窒息。勉强一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离他远一点。”说完这句,对面那人走上一座木桥。站在中央,一瞬间被突然出现的白练截断颈部。他只来得及倒抽
一口气,便看见那人身体坠入桥下,头却浮在半空缓缓转了过来,一双清冷的眼看着自己。
他被吓得语无伦次。“你……你怎么……”
脸上的嘴开合。“如果梦境足够真实,在梦中你又怎样知晓自己是否在梦中。”
他怔在原地,眼前一切突然变成无数碎片,脚下一空,他在急速下坠。
江髓猛地睁开眼,手脚冰凉。他抱着额头一动不动许久,随后猛地将杨影深给他的软枕砸向地面。最近一段时间,噩梦
似乎如影随形。醒来总是满头大汗,只依稀记得片段,似乎与过往有关。
今日是十月初十。
前几日姬容便回姬府处理家事,临去前再三叮嘱江髓这一日不要出门。江髓嘴上答应,心中自有打算。武林大会夏侯晗
会出现,他不可能不去。刚打开房门,整个人定在原地。
东方骊近在眼前,看见他便露出古怪笑容,似乎早已知晓他心思。“府中都是我祁王府的人,今日你不能出门。”
******
江髓有些泄气地坐在椅子上,偶尔瞥东方骊几眼。她已经跟了他一个多时辰,恐怕此时武林大会已经开始。他想尽办法
,却连去茅厕她都令人团团围住那里。正思索间,突然从窗外射入一个东西,不偏不倚正好打在东方骊身上。她甚至来
不及反应,一瞬间倒在地上。江髓大惊,扑过去查探,却见风涟迈入屋中。
“不要紧,她只是昏睡过去。”
江髓站起身,“这府中还有祁王府的侍卫监视着。”
风涟清冷一笑,“他们不会来阻拦你。”言下之意,那群麻烦已经被风涟解决了。他武功如此厉害,能无声无息放倒那
么多人?江髓盯着他,随即说:“我们走。”
现在任何事都比不过见夏侯晗一面。
走至大门口也未见半个人影,仿佛一府的人都凭空消失了。刚准备踏出大门,风涟却猛地抽出腰间软剑直指身后,冷声
道:“是谁。”
茂盛的紫藤动了动,其后走出一人,有着稚气容颜。“风哥哥,髓大哥,你们去哪,带我同去罢。”是柏卿。
风涟蹙眉,收了剑。江髓道:“有些私事,你去恐怕不合适。”
柏卿似乎有些失望,却仍点头道:“恩,那髓大哥,你小心街上小贼,早些回来。”
江髓听后一笑:“你何时见过我被小贼偷了钱袋。”
武林大会的地点在潮州城外一座矮山中,没有帖子的人不得登山。江髓见风涟拿出一张帖子,登记那人写上漠庄,再细
细打量江髓一眼,放他二人过去了。登上数百级石梯依稀听见刀剑碰撞之声,再向前去,便可见一处开阔之地上的刀光
剑影。
各个门派围坐,旗帜高高而立。中间是为了比武而搭建的木台,上面正有两人切磋。一人若败,便会有一老者上台宣布
这场何人胜出,莫非他便是武林盟主?但他却未遮着脸,观察一阵才知道他是水柏山庄的庄主。江髓急于寻找夏侯晗,
在人群中穿梭。偶尔有人用怪异目光打量他一眼,不久便挪回去看比武。
他找了许久,他确定夏侯晗没有来。于是默默退至不引人注目的地方,等待夏侯晗出现。不知夏侯晗是否会乔装一番?
但听风涟口气,却又像有什么隐情。江髓目光不禁朝漠庄所在之处投去,见风涟站在那里看着自己,微不可察地摇了摇
头。
江髓明白他的意思。来时风涟告知,不要离开他的视线范围。
不知过了多久,耳朵清晰捕捉到人声。说话那两人离他不远,是青城教弟子。“即便盟主不在,也轮不到水柏山庄来主
持武林大会,简直不将我们放在眼里。”
“哼,盟主一定很喜欢老家伙那张谄媚的脸。听东极洞府的人说,盟主曾与他密会。”
“此话当真?盟主向来公正,对武林各派一视同仁,又怎会瞒着众人单独与他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