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寒微微皱着眉,低下头,思量着到底该怎么帮洛洛,其实,一进门就看到了偏厅中不同于往日的那一片狼藉,地上碎着的花瓶残骸,散落四处的刑具,歪歪斜斜倾倒着的陈列架……猜也知道,这是挣扎打斗过的印迹,竟敢打斗抗刑吗?小七怕是触了师兄的底线了吧?
“好,既然你选择进来看,那好,我今天就破例让你看着,”蓝魅有些阴狠,冷漠的气息的确让人肃然,D.S的掌权人,到底名不虚传,“你给我好好看着。”
“师兄,”虽然迫于这种威严,但到底是心疼楚洛的,为了小七,邵寒还是决定不识时务的挑战蓝魅的怒气,“洛洛到底做错了什么?师兄这样生气?这样的罚他?”大着胆子问了出来,心中鼓起勇气,邵寒静静的看着蓝魅湖蓝色的眼眸,等待答案。
蓝魅诡秘的一笑,走到楚洛的身边,毫无预兆的,狠狠的一鞭抽向楚洛的背部,楚洛俨然没有料到疼痛会如此的剧烈般的,伴着哀嚎的叫声猛地抽动下身子,而后,再次的蜷缩,试图减缓疼痛,蓝魅看着脚下瑟缩的楚洛,冷冷的开口,“还有人给你抱屈呢!”阴冷的声音,毫无往日的宠爱疼惜。
“师兄!”邵寒是真的看不下去了,急急的叫了声,“师兄,是小寒顶撞师兄,师兄罚我就是,别再打洛洛了。”邵寒充满灵气的眼眸中已然是雾气蒙蒙,声音里也透着哽咽,像是哀求,像是屈从,完全没有风堂堂主在外人面前的倨傲。
“小寒,师父曾说过,你是最识时务,最懂事乖巧,最明白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话,那么,今天,这样的你,怎么解释?”蓝魅声音冰冷,眼中似有失望之色。
邵寒有些愧疚的低下头,动了动嘴唇,却只是嗫嗫而已。
听着两个师兄这样的对话,楚洛却仍然倔强的一句话也不肯说,湮汐终于有些不甘于寂寞般的,勾了勾嘴角,一脸不合时宜的散漫,“我说Daniel,你还是说明白的好,这么看,”顿了顿,湮汐指了指邵寒,“他好像有些误会你。”
“用不着和他解释,Steven,我在MIRROR的事,不要插手好吗?”蓝魅并不强势的语气里却透着异样的坚定。
湮汐倒难得配合,耸耸肩,自嘲的笑笑,“OK,我闭嘴。”这样的万俟罂,自己从来都没见过呢,原来,罂漂亮的湖蓝色眼眸中,不仅仅有倔强的海蓝色,竟还有这抹强势的冰蓝色呢,真是……越来越迷人了。
“洛洛,你还是一句话不说,是吧?”蓝魅声音自楚洛的头顶冷冷的扬起,全然不理会跪在一旁的邵寒。
“师兄……你让洛洛……说什么?说了……咳,不也是惹师兄生气……咳……吗?”扬起苍白的小脸,扑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楚洛满满的单纯的说着。
“我叫你说人话,你说的都是些什么?”蓝魅嘴上训斥着,连连挥在背上的三鞭,抽得楚洛再也无法扼制的嘶嚎出声,嘴角缓缓的流下细密的血迹,唇上早已破烂不堪,实在无法再多加摧残,楚洛只能咬紧牙关,湿润的眼眸中,毫无反抗,却有异样的执着,坚定。
渐渐恢复些力气,楚洛一直倔强的盯着自己已然血迹斑斑的右手,而后抬起眼眸,冷冷的带着落寞的微笑一闪而过,“师兄……是洛洛不争气,你……何苦为了……气着身子?”眼底再无遮掩的一片朦胧,楚洛这话里透着满满的诚挚,师兄,不要为我做的太多,不要让我带着那么多的愧疚离去,生无可恋,死无可惧,可是,洛洛真的不想让你们为我背负太多,我不想带着不舍得。
蓝魅似乎从来没这样的生气过,带着无奈,甚至不知所措,这样已然心死的楚洛,自己到底怎样才能唤醒他的求生欲?就只能打吗?只有打吗?可是如果打不醒要怎么办?蓝魅第一次觉得,无助是一种怎样心慌的彷徨。小狐狸,你死了,那我们的心呢?你难道真的忍心生生的把我们的心一起剜破带走吗?是谁教会你这样的残忍?你不可以,不可以,就算不是为我,那么还有小寒呢?这么多年,难道小寒的心意你完全的不懂吗?
蓝魅湖蓝色眼眸中依然是那抹深邃,可这深邃里,却实然带着悲伤的味道,把这一切收到心底的楚洛,满满的心痛,满满的愧疚,可是,硬下心,却依然倔强的不肯最软,师兄,原谅洛洛的任性,了结生命,不过是一种解脱,你该为洛洛高兴的,不是吗?师兄,不要为了我再求任何人了,师兄,你知道吗?当我知道那么高傲的你,竟然为了我,委屈的去求人,我的心,是怎样的痛和懊恼?不要这样了,洛洛不要治疗手和腿,不是怄气,只是这样,是不是你就不必再为洛洛而付出什么代价了?师兄,洛洛不要活着,这样残破的洛洛,师兄看在眼里会痛心难过,那种疼惜关切的眼神……洛洛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既然回不去,就毁灭吧!
chapter64
蓝魅冷冷的看着伏在地上的楚洛,慢慢的平复着自己杂乱的心绪,似是想到了什么,蓝魅狭长的寒眸微凝,一抹残忍的冷笑绽放嘴角,清冷的眼神漫过楚洛,淡淡的看向邵寒,“小寒,你过来。”蓝魅开口的声音,打破了偏厅里让人心悸的静默,邵寒闻言微微一怔,回了声是,而后站起来,走向蓝魅。
“等等,把那些被洛洛打碎的花瓶残片拣些过来。”蓝魅的声音听不出任何的波澜,自然也就揣摩不到任何话中的深意。
邵寒微微皱了下眉,不知道师兄这样到底是为什么,但到底还是不敢违逆蓝魅,乖巧的称是,而后便俯身去拣地上的那些残骸。
毕竟,对于蓝魅训诫人的手法,洛洛远比小寒要熟悉的多,知道师兄是要罚自己跪这些残片,有些意外师兄的狠绝,身子也不自主的狠狠的一抖,而后,平静下来,却也冷静的欣然接受,又不是没被师兄这样的罚过,没什么可怕的。
像是看穿了楚洛心中的想法,蓝魅瞥了眼楚洛,而后有些不屑的牵了牵嘴角,没有理会楚洛,而后招手对邵寒再次说着,“小寒,你过来。”
蓝魅负手而立,冷眼看着邵寒有些惶恐的脸色,有些玩味,好久都没有的邪恶感,原来,自己也并没有想象中的成熟冷静,遇到棘手的事的时候,竟还是依赖这样的解决方式呢,只是……算了,就算赌一次,赌洛洛对小寒所有的不舍得,就算输,最坏也不过如此。
邵寒走到蓝魅面前,刚要跪,却被拦了下来,蓝魅似有淡淡的微笑着,随意的挑检着那些或大或小的碎片。
眼见蓝魅把细小的碎片挑选出来,楚洛像是想到了什么,一瞬间满满的恐惧,脑中轰然骤响,天崩地坼一般,“师兄,师兄……”出口的声音竟有些发抖,终于像是引起蓝魅的注意般,对上蓝魅毫无感情的瞳孔,楚洛乞求般的摇着头,口中喃喃,“不要,师兄,不要……”,楚楚可怜的样子像极了受伤的小兽。难道是要为难六哥吗?不要,不要,小七不要这样。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默契,看着楚洛这样的反应,蓝魅知道,自己怕是赌赢了,更加冷魅残忍的微笑绽放在嘴角,毫无留恋的,蓝魅冷冷的忽略掉楚洛满是受伤的眼眸,刻意看向邵寒,嘴角扬起的是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小寒,张嘴。”
蓝魅师兄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全无先时的那种愤怒,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蓝魅却让邵寒更加的惶恐,听着师兄的话,总算是明白师兄为何要让自己去捡这些碎瓷片,说不害怕,那是假的,但到底也是D.S雷霆调教出来的徒弟,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这样的能力,还是有的,再者,也是有些放下心来的,这些微小却残忍的惩罚,总算不是冲着小七,不然,以小七现在的体质,怕是真的承受不住了吧?
这样想着,倒也一片坦然,淡然的张嘴含下碎片,耳边是小七惶恐的声音。
蓝魅像是没有看到这两个师弟如此的反应一般,有些决然的伸手接过邵寒手心中大块的碎片,静静的扔在地上,而后用眼神示意着邵寒跪上去,那么自然而优雅的动作,湮汐在旁边看着甚至有些不敢相信,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真的无法想象,自己的罂,已然不再是十三年前自哈得斯堡走出去的那个些许纯真,些许手软,些许善良的孩子,是啊,到底是万俟家族的传人,片刻的温暖,片刻的细腻,怕也都是回不去的曾经,他们这种人,慢慢的变得冷血心狠,这是必然,逃不掉的必然,只是,罂,即使必然会这样,你也不必如此的强迫自己吧?如果不是此刻的邵寒和楚洛都无暇看破你的眼神,那么,你深邃的眼底那抹浓浓的不舍,你却要如何粉饰遮掩?罂,你为什么要,活得这样的累……
楚洛像是一瞬间蓄满了力量,竟试图伸臂去踮起邵寒的即将跪在瓷片双膝,不过,到底是体虚没有力气,被蓝魅眼疾手快的推开。
“楚洛,”蓝魅极少这样叫楚洛的全名,“你以为我真的舍不得杀了你吗?”抬手,鞭梢有些决然的指着楚洛,极怒的声音,凌厉的眼神,这样的蓝魅,气势迫人。楚洛,今天,你不上手术台,就算我拼了命,我也会舍去其他,打得你上手术台,这由不得你任性!那么多从小就付出的非常人能够忍受的苦痛与辛酸,不就是为了枪法,为了鞭法?没有了右手,你这么多年的努力,不就全都白费?就算你不在乎你放弃,我也不会允许,我不舍得,不忍心!蓝魅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狠狠的握着拳,额头上的冷汗不住的滴落,蓝魅去无暇顾及任何,看着楚洛仍旧不为所动的双眸,满眼的难过。
“小七,”实在不忍心看着楚洛这么不要命的伤害自己,邵寒即使明知口中含着的瓷片会因为说话摩擦口腔,却仍忍着疼痛开口劝着,“小七,你到底是怎么了?别再任性了,好吗?”强制压抑着倒吸冷气的欲望,邵寒拼命让自己的声音清晰的发出,知道蓝魅的为人向来说一不二,看着小七有些失神不知所措的眼眸,邵寒忍着膝上扎破划伤的剧痛,向前蹭了蹭,抱着蓝魅的腿,放下所有自尊的求着,“师兄,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师兄你别生气,洛洛做错什么,小寒愿意替他受罚,师兄,手下留情……”邵寒含泪的眼中那抹乞求,甚至闪疼了蓝魅的心。
“哥,别这样,不要这样,”楚洛俨然有些泣不成声,不要这样,你们为什么都要为了这样一个残破的我去牺牲你们引以为傲的一切,不要,楚洛不是从前的楚洛,楚洛不值得,不值得啊,让我去死,这很难吗?自小和邵寒哥相依为命,于自己而言,怕早就在心底把邵寒当做是亲哥哥,先时自己如此任性的逼着邵寒哥生气,无非就是不想要哥如此的痛苦,可是,怎么会这样?都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这样?看着邵寒哥的嘴角不住的流下的血迹,楚洛的声音带着凄然的求着,“哥,不要……”,为了洛洛,不值得啊。
看着邵寒这样,蓝魅竟第一次对楚洛之外的人有了那种发自内心的怜惜,本来想要罚邵寒背D.S的三百二十六条规矩给楚洛听,既然楚洛忘记了,那么就让邵寒教他,用这样的方式教他,想必,这种近乎苛责残忍的对待邵寒,楚洛多少也不会再由着他自己的性子放肆,一个崩溃的人,可以无视自己,但是一个有心的人,却无法忍受旁人代自己受过,楚洛,就是这样一个崩溃了的有心人,不是吗?
这局算是自己赌赢,看着这两个孩子这样的彼此在乎,蓝魅是感动的,到底也是不再舍得这样残忍的对待一向乖巧的邵寒,蓝魅默默的似有些微颤的伸出手,叹了口气,对泪眼婆娑着的邵寒说,“吐了吧。”口腔本就是极其敏感的地方,被瓷片生生磨破,怕是非同一般的痛吧?而这种痛苦的折磨,本就不该你来承受啊。
果然会错了蓝魅的意,邵寒一脸惶恐的紧紧闭着嘴唇,倔强孩子气的摇着头,他怕,怕自己吐出来,师兄就会狠心废了洛洛,即使要吐,也不敢吐在师兄的手上,毕竟,自家师兄,向来都是干净到洁癖的程度,师兄从来没疼过自己,这种待遇,自己怎敢去想?
邵寒闪烁的眼神,让蓝魅不禁想要嘲笑自己,是啊,就该知道会是这样的反应,从来都是残忍的自己,就算想要去疼惜关切,除了楚洛,怕也没有人胆敢接受吧?如此想来,自己对洛洛那样的偏护,对曾经的邵寒,是多么的不公平?可是,这孩子真的是懂事的呢,甚至从来都没有抱怨过任何,有些爱怜的,蓝魅抬手轻轻的擦拭着邵寒嘴角的血迹,那种温柔轻抚,让邵寒惊讶的定在那里,甚至连动都不敢,像是害怕梦醒。
有些心疼的轻轻拍了拍邵寒的脸颊,蓝魅有些疲惫的叹了口气,“洛洛,你就非要这样伤害自己吗?你的手,本来会有五成的治愈机会,可是,你这样近乎全力的击打之后,还剩下几成?你是要发泄吗?发泄就是要拿你自己,刺伤我们所有人的心?”蓝魅从没这样苦口婆心的规劝过谁,也从来没有这样毫无遮掩的在外人面前坦露自己内心的真实,说过后,自己也有些不适应的顿了顿,自嘲的笑笑,继续说到,“洛洛,我从来敢想过,你竟然是这样怯懦的一个人,甚至连受伤的勇气都没有,如果这样,你又何苦去爱?爱与恨,不过边缘一线,不敢恨,难道却还是因为爱吗?洛洛,银狐的魄力,就仅仅是这样吗?为了程御辰,你值得吗?”头上豆大的汗珠自两鬓滚落,蓝魅却丝毫不自觉。
蓝魅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的激动过,身心里的疲惫,竟让自己有了种无力的想要放弃的感觉,剧烈的喘息着,牵痛着身后所有叫嚣着的伤口,“小狐狸……师兄打你,并不是折辱你,只是想告诉你,你还会痛,就不是麻木的生命……不可以……呃,不可以……放弃,手术,”
是太过的疲惫了吗?心力憔悴?蓝魅竟再也无法控制自己近乎苍白的意识,慢慢开始涣散了呢,不过,好在,看到洛洛黯淡的双眸中那抹自回来以后就不再出现过的光彩,到底,是让那个孩子重新振作了吧?这样自己就能够放心了呢……眼皮越来越沉,想要拼命的抓住什么支撑自己越来越下沉的身体,却只是四下空茫,是要跌倒了吧?那种向后倒去的失重感,竟有一种解脱了的舒服呢,可是……似乎没有冰冷的磕痛,是在柔软的怀抱里吧?耳边是一声声急躁的呼唤,是湮汐的声音,湮汐……你的声音里怎么会有恐惧?好想睁开眼睛看看你,安慰你,可是,好累,我真的没有力气了,对不起……
“Daniel,Daniel……Dan……”湮汐一声声急躁的呼唤,怀中抱着万俟罂,疼惜的吻着万俟罂被冷汗打湿的额头,对不起,罂,我怎能这样的粗心,苍白的脸,惨白的唇,紧握的拳……这些都是你在强忍着疼痛,可,我为什么竟这样的粗心?罂,你拼命说服着楚洛,给他生的欲望,可是,你呢,你什么时候,可以想想你自己?为了我,想想你自己?
chapter65
墨色的夜,瓢泼大雨,冲刷着曾经叫嚣着的尘埃,时而凌厉的闪电,撕开这浓厚的夜幕,嶙峋干枯的枝条在阵阵闷雷中毫无生气的摇曳着,哀嚎的风,吹落在地上的狂舞翻飞的树叶……窗外是一片被这突如其来的雨水肆虐之后的狼藉,犹如湮汐此时阴霾的心绪。
抬手揉了揉额角,适才将近六个小时的手术,的确是太多的耗费心力,但是想想罂醒来之后,知道自己已经完成了早已允诺他的事情而满足欣慰的样子,湮汐竟有些掩饰不住高兴,微笑着摇摇头,甩掉脑中幻想的幸福,湮汐伸手拉起厚重的窗帘,室内再次的归于安静,轻轻的坐在蓝魅的床沿,静静的看着即使在睡梦中也紧紧皱着眉头的自己心爱的人,湮汐竟还是止不住的阵阵的心痛,罂,你那满是疲惫的梦里,似有多少的不放心啊?微微的叹息一声,并不多想什么,只是微笑着,静静的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