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风平浪静的无垠洋面就像一面巨大的镜子。极目望去，只见一片水天茫茫。

惬意的海风扑面而来，曜天微微仰起了面庞，如墨的长发恣意飞舞。

“你想那样看着我到几时？”他突然淡淡地开口。

空气中传来了一声低笑。修长飘逸的身影瞬间闪现，月色的银发拂动，一双冰啡色眼眸难掩笑意。

“似乎我的隐身术总是对你失效，这是否意味着，我们之间存在着某种特殊联系？”冥夜悦耳的声音略带调侃。

曜天置若罔闻，却反问了一句：“你三天两头往我这里跑，倒像成了我的下属似的，冥王难道不会有意见？”

“冥王吗……只要交待的任务我都顺顺当当地完成，他没有什么好不满的。剩下的时间该怎么支配，那是我的自由。”说话间，冥夜忽然欺上前去，自身后拥住了他，“数日不见，我好想你……”

曜天的剑眉一挑，冥夜已笑着闪开：“在你把我丢到海里之前，我还是识相点为妙。放心，我不会因为上次的事就以为我们的关系不同寻常了，虽然是为了救你，但不可否认，当时的我也有点乘人之危……”

唇线抿紧之时，曜天的紫眸也危险地敛起。

“我亲爱的魔君，你连生气的样子都这么动人……”冥夜不禁失笑，见曜天不再搭理他，便敛了笑容正色道，“说实话，曜天，我很不放心你。这次格勒兰岛之行凶险未卜，所以我希望跟随你一程，助你一臂之力。”

曜天闻言转过身来，眉头微蹙。

“放心，平时我会隐身的，你可以当我不存在。但你需要的时候，我一定会在你的身边。”

曜天沉默了半晌：“你这样做，值得吗？”

冥夜的嘴角轻扯，眼眸幽深异常：“你早就知道我的答案，不是吗？”

正在此时，船舱中忽然传出了一声惊呼。

曜天瞬间掠向发出惊呼的船舱，冥夜也已隐去了身形。

舱房之中，洛儿依然静静地睡着，诺莎却惊魂未定，诺万也傻傻地站在原地。

“出什么事了？”

诺莎平复了一下心情，“我跟诺万就离开了两分钟，刚才我们返回之时，却看到洛儿的床边有一个黑影！”

“是啊！那身影就像风一样，从我们身边呼地一下就过去了！”

曜天抿紧了唇，眼神冰冷。

在这间舱房中，除了洛儿、诺莎和诺万外，并没有感觉到其他人的气息。除非，对方可以隐匿气息不让他察觉。抑或，诺莎和诺万是在撒谎？

正在此时，床上传来了低低的呛咳声。三人同时将目光移向床头，洛儿那双乌黑发亮的大眼睛已经睁开，小脸因为呼吸不畅而涨得通红。

“洛儿醒啦！”诺万立刻上前去，轻拍她的后背。咳声停止之后，洛儿清澈透亮的眼眸怯生生地看了看诺万，随即移开。当她一瞅见诺万身后的曜天，立即朝他伸出了双臂：“大哥哥！！！呜……”

曜天将她小小的身躯抱在了怀中，如同多年前那样。洛儿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呜呜咽咽：“大哥哥，大哥哥，洛儿终于又见到你了！你走了之后，有好多人来村子里抓我们，好凶好凶，洛儿好害怕，求你了，不要再离开我了！！”

曜天让她正视着自己的眼睛：“洛儿，不用害怕，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

洛儿放心地点了点头，随即向四周望了望，呼唤起来：“妈妈，玛丽妈妈！”

曜天不动声色地观察她的神情：“洛儿，我们是在海上，要去执行一项重要的任务。你的玛丽妈妈生病了，所以不能跟我们一起出发。等我们回去之后，你就又可以见到她了。”

曜天边说边从口袋中取出从人界黑市买到的血浆胶囊，倒出一颗凑近洛儿唇边：“饿了吧？来，把它吃下去。”

洛儿听话地把胶囊含入口中，有滋有味地咀嚼着，半晌张大了嘴给曜天看，一边嘟嘟囔囔道：“不够，还要！”

曜天微笑着：“这一粒胶囊足够维持你三天的精力，所以，不能贪吃，听话。”

洛儿撅着小嘴点了点头，半晌，抬起小手揉了揉眼睛，哈欠连连。

曜天把她放回了床上：“闭上眼睛，好好休息吧，睡眠可以让你恢复力量。”

洛儿侧身面对着舱壁，再度沉沉睡去。

“大人，我觉得洛儿似乎，有些不对劲？”诺莎在一旁低声开口。

“诺莎，实不相瞒，洛儿和我一样，是人类与吸血鬼的混血儿。”

“我早就猜到了。”诺莎平静地点了点头。

“她的背后很可能藏有隐秘，你们所见到的黑影，也许正是为此而来。”曜天沈声说，“我们必须保证她的安全，既不能让她袭击船上的人，也不能让她遭遇危险。”

“明白，我和弟弟会多加小心的！”诺莎回答。

此刻，面朝着舱壁的洛儿悄然睁开了黑瞳，眼中掠过一丝异芒。

……

太阳落山之时，昊和洛儿终于起床了，同时苏醒的还有酣睡了一日的吸血鬼们。一行人跟着曜天来到大船舱，见到了正站在舷窗边上与康巴德船长交谈，身披黑色披风的男子。曜天带着昊走上前去。

“圣尊，又见面了。”

“真高兴见到你们，我的孩子们！怎么，昊的脸色不太好啊？”圣尊奥古德拉微微笑着。

“多谢关心！我只是有些晕船，没什么大碍。”今日，昊方看清了奥古德拉的长相。曜天今世的父亲也称得上是位美男子，面容泛着白玉般的光泽，但面部的轮廓更为粗犷硬朗，每一根线条都似刀刻一般坚毅。他的眼眸是纯澈的浅灰色，和曜天的紫眸也截然不同。

“这三位都是我的朋友。”曜天请牵着洛儿的诺莎和诺万走上前来，分别为圣尊做着介绍。

诺莎的面容沉静依旧。而面对着这位传说中的血族始祖，高阶使徒口中的残暴恶魔，弟弟诺万则明显有些局促不安。

“这是我跟你说过的，赫瑟尔的女儿洛儿。”曜天补充道。

“赫瑟尔？”圣尊俯身抱起了洛儿，慈爱地笑着，“我认得你的父亲哦，他可是个讨人喜欢的小伙子。”

洛儿眨巴着大眼睛，满脸无辜：“父亲？小咪没有父亲啊，我只有大哥哥和玛丽妈妈。”

“不对，现在，你还多了个爷爷。我一直希望有一个像你这么可爱的小孙女，以后，你就叫我爷爷吧。”圣尊笑着接口。

“爷爷！”洛儿立马改口，甜甜地喊着，乖巧地在圣尊的颊边亲了一口。但曜天鹰一般敏锐的眼睛却发觉，洛儿搂着圣尊脖子的手有些僵直，这不经意的动作泄露了她内心的紧张。

圣尊倒是笑得很坦然。曜天早已告诉过他洛儿就是法奈尔身边的试验品，布兰托镇系列血案的元凶，只是因为停药而回复了孩子的模样。在曜天的要求下，圣尊也答应了不再追究此事。此刻他的表现让曜天满意，至少，他并未让曜天看出有任何异常。

然而，洛儿却在害怕圣尊？

如果她的记忆已回到三年之前，她不可能听说过圣尊，更不可能知道圣尊会对她构成威胁。若是如此，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性。她是在佯装失忆！那么，她又是想掩饰些什么？？

……

接下来海上的两日，风平浪静，一切如常。

昊不再晕船，洛儿的精神也好了许多。在大家的留心下，洛儿再没遇到过险情。虽然这两日来，曜天从未和隐身的冥夜说过话，却始终知道，他一直在不远处，默默地守护着自己。

第三日的晚上。大家聚集在船舱中，或站或坐，听船上的乐手吹奏着笛子，暗之翼则纷立四周。众人皆面色悠闲，倾听着清亮悠扬的笛声在四周回荡。

突然，船舱中陷入一片黑暗，笛声嘎然而止。

下一秒钟，康巴德船长冲了进来：“有异常情况！全船熄灯，请大家保持安静！”

“出什么事了？”

“前方发现不明船只。我们打了旗语，他们未做回应。”

透过浓重夜色，曜天和圣尊的眼眸微敛。

远处，一艘通体漆黑的船正在缓缓驶近，黑气氤氲围绕着残破的桅杆，海风中，满是窟窿的三角帆猎猎舞动。在若隐若现的雾气中，船身散发着诡异而阴森的气息。

“是海盗么？”昊瞪大了眼睛，向前方张望着。

“不太像，这一带并不属于商贸航路，鲜有海盗光顾。据我判断，这只船……更像传说中的幽灵船。”康巴德船长的声音低沉。

“幽灵船？！”

“听我祖父说过，千百年来，幽灵船经常出其不意地在不同的海域出现，吸取航海者的生命力，掠夺船只的能量。在传说中，它总是被船只的亮光和喧闹声吸引而来，所以，遇到它最好的办法就是熄灯，停船，噤声，等待它自行离开。”

“大家不用紧张，我们静观其变。”曜天低声说。

冥想号抛下了锚，静静地停泊在海上。船舱中更是一片沉寂，每个人的目光都炯炯地注视着幽灵船，耳畔只听见海浪拍击船舷的声音。奇怪的是，这招隐藏声息似乎并不奏效，数分钟之后，那艘诡异的船仍然目标明确、无声无息地与他们缩短了距离。

诡异的幽灵船驶到他们的对面，停了下来。它的体积与冥想号相近，放眼望去，船头空无一人。甲板上尽是一片凄凉景象，垂落的帆敲打桅杆，发出阵阵空洞寂寥的声响。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操纵着这艘怪船。

曜天嘱咐大家待在船舱之中，自己则和圣尊、暗之翼、船长及数名胆大的水手登上了冥想号的甲板，观察鬼船的动静。

一上甲板，身为血族的数人立时闻到了自对面的鬼船散发出来的浓烈血腥味。

萨耶努主动请缨，带领两名暗之翼掠上了数丈之遥的幽灵船。

幽灵船上，整个甲板都是触目的鲜红，桅杆上、船帆上四处可见斑斑血迹。血液的味道很新鲜，但甲板上却没有尸体。血腥味让暗之翼的眼眸化作了赤红，其中一人压低了声音对萨耶努道：“统领，这血液是活的。”

萨耶努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自右前方一个紧闭的舱盖内，正不断渗出血液。殷红的血液汩汩地涌上甲板，漫过脚底。再一回首，船帆上也开始大面积地淌下血液，数面帆很快化作了血红色。

“不好，快走！”萨耶努失声低呼，随即发现脚下已动弹不得。那血液不仅牢牢吸附住了他们的双足，而且正顺着裤脚迅速往腿上蔓延！

第十七章：风暴

冥想号上观望的曜天眼见暗之翼的情势不对，正要前去援助，耳畔忽然传来熟悉的低语。

“别去，它要的正是你！这艘受到恶魔诅咒的不死船是被你的黑暗力量吸引而来。我已经布下了结界，令它暂时无法穿越！”

虽然隐去了身形，但冥夜的声音如何瞒得过血族超强的感官？圣尊和另三名暗之翼同时竖起了耳朵。

正在此时，三只浑身滴血的蝙蝠飞向了他们，坠落在了甲板上，随即化作了人形，把几名水手吓了一跳。

“萨耶努！”

萨耶努和同行的两名暗之翼扑倒在甲板上，双腿自膝盖以下已经不见，鲜血淋漓。

“圣尊，那艘鬼船太过诡异，我们自断双足，才得以逃脱！”萨耶努嘶声道。

“快带他们下去，补血疗伤！”圣尊厉声道，身旁一名暗之翼立即领命而去。

曜天微敛起紫眸，凝视下方漆黑的海面：“这海水，不太对劲啊。”

甲板上的人同时向下望去，只有圣尊和暗之翼看清了曜天所指的景象──原本墨蓝深邃的海面赤潮翻滚，自幽灵船底部涌生的血色海浪正不断向冥想号推进，空气中血腥的气息越来越浓。

虽然看不出海水的异常，但经验丰富的船长、大副和水手们也感觉到了迫近的危险，额上渐渐渗出了冷汗。

“它很狡猾，打算从水底渗透结界最薄弱的部分。”隐身的冥夜低声提醒。

“它若要的是我，就让我来把它引开！”曜天沈声回答，迅即转身，“船长，做好准备，待会我一朝相反的方向飞行，你们就起锚扬帆，全速驶离这片海域！”

“是！”

话音未落，曜天的身影腾至半空，伸展开了黑色的羽翼，与此同时，他的右侧升起了一只巨大的人首蝙蝠，左侧则是两只小蝙蝠。他们是圣尊和两名未受伤的暗之翼。

曜天朝圣尊点了点头，嘴角轻扯。

“船上还有暗之力量，这会吸引幽灵船继续攻击冥想号！”冥夜的提醒再度自身旁响起。曜天蓦地看向下方，昊不知何时也跑到了甲板上，正站在船长身边焦急地向自己张望。

是的，同样具有暗界力量的只有他，流动着自己血液的爱人！

曜天瞬间俯冲，掠至昊身边，柔声说了句：“来！”

昊敏捷地翻上他的背，与他紧紧相贴。

曜天朝空中的圣尊示意了下，带着昊腾空而起，故意擦着幽灵船的船首低低飞过，盘旋了一阵，朝后方飞去。圣尊和暗之翼随即跟上。

夜空之中，曜天时而俯冲，时而扶摇直上，在海风中纵情驰骋，昊在他的背上忍不住放声大叫，笑意点亮了他们的面庞。

幽灵船缓缓调转船头，悄无声息地追逐着他们而去。

即将触及冥想号的赤潮顷刻消失无踪，康巴德船长立即号令起锚，升起满帆，沿着原定航线全速向前驶去。

朝着相反的航向飞行了十海里，眼前出现了压顶的乌云，密匝匝笼罩了半边天空。

“不好，暴风雨要来了！”曜天低声说。

漆黑的幽灵船划过异常平静的海面，在不远的后方锲而不舍地尾随着他们。

海水已变得混浊不堪，天地间充斥着诡秘而压抑的气息。一场惊心动魄的海上风暴即将来袭。

“我们必须抢在暴雨之前，回到冥想号上去！”圣尊高声喊道。雨水对吸血鬼有着致命的影响，若是被暴风雨击落海中，更是不堪设想。

“鬼船也会跟着我们回去吧？”昊在曜天的耳畔问道。

“不会的，你看！”

海面上，幽灵船的速度已经明显减缓了下来。眼睁睁地看着它从船帆至船身的轮廓渐渐变淡，片刻之后已消失无踪，昊惊诧不已。

曜天微笑着补充：“它比我们更加惧怕暴风雨，与恶劣天气抗衡将大大消耗它的能量。”

摆脱了幽灵船之后，曜天他们全力沿着原路返回。天际，一道道闪电撕裂黑色天幕，隐隐的雷声和滚滚向前的黑云追逐着他们风驰电掣的身影。海面上低沉的乌云也在迅速积聚，风越来越大，刮得昊的脸生疼。

下方，海水已经变成了墨黑色，汹涌翻滚，泡沫飞溅。

终于，他们看见了冥想号，于水天茫茫中犹如一叶小舟，在不再平静的海面上剧烈颠簸。

回到甲板上之时，康巴德船长正在沉着地指挥水手们收起船帆和桅杆上的装具，加固前桅和主桅。三位水手在摇摇晃晃的绳梯上忙碌着，熟练地卷起被风吹歪了的风帆，用帆架绳牢牢绑好。

看到曜天和圣尊一行归来，船长向圣尊报告说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请他们放心地回舱房去。

曜天同大家一起下了舱房，叮嘱昊乖乖地呆在舱房内，又去看了看诺莎、洛儿和诺万的情况，随即再度返回了甲板。甲板上，水手们已用绳子把自己固定好，随时听从船长的号令。大家各就各位，准备迎接暴风雨的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