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她的身影骤然消失。

四周再度恢复了寂静，唯有风吹树叶动，发出执着的沙沙声。

曜天默然伫立，片刻后朗声道：“竟然能完全隐匿气息让我毫无察觉，这世上除了圣尊奥古德拉，你是第二个。看来，刚才是我小看你了。”

他蓦地侧身，身影瞬间变幻了数个位置，在祭台的右脚站定：“只可惜，你若要行动，必然会发出声响。”

灵巧的身影在离他一丈处闪现，洛儿笑得像朵盛开的蔷薇花：“我知道啦，我的速度还差了你那么一点点。不过，你要摆脱我，还真没那么容易呢。所以，我忍不住开始担心啦，你如果甩不掉我，又不忍心杀我的话，怎么来得及赶回去，救你的爱人和朋友呢？”

曜天的紫眸骤然一凛，在这万分之一秒间，轻盈身影闪电袭至。曜天堪堪避开，胸前却留下了三道深深爪痕。

“哈哈！”少女得意地笑了起来，“我明白了！当你无情无爱的时候，你确实是天下第一、战无不胜。可是，现在的你心里已经装了太多的牵绊，就因为这个，你输定啦！”

“你是在，自寻死路。”曜天一字一顿，冷然道。

“你说错啦……”洛儿摇着头，甚是开心，“你知道吗？我的全身带着异菌，就算是吸血鬼被我咬过，也只能乖乖听我的话。现在你已经被我感染了，我很好奇，你要怎么来杀死你的主人呢？”

自曜天胸前的伤口处，皮肤已隐隐开始发黑，诡异的纹理向四周蔓延。

曜天突然大喝一声，仰头向天。自他的全身，霎时腾冒出艳丽的蓝焰。

蓝焰辉映着洛儿晶莹的面庞，在她瞪大了的黑瞳中灼灼跳动：“这就是炽焰魔石的力量么？真是美丽啊……”

再度看向洛儿的时候，曜天的双眼已经化为赤红：“最后说一句，让开！”

“若是杀了我的话，你的毒就更解不了啦！”

曜天毫不理会，径直向前行去。

蓝焰簇拥下，他的神情似换了一个人，强大的压迫感令洛儿在他靠近的瞬间蓦地退却。

曜天掠过她的身边，沿着幽暗的树林小径向镇内飘行，蓝焰驱散了周遭的黑暗，冷冽而迷人。洛儿轻咬嫣唇，远远地跟在他的身后。她深知异菌扩散至全身只是迟早的事，曜天很快就会倒下，完全受自己的控制。

突然，一种至阴至寒的气息当头罩下，充斥了整个天地。

洛儿蓦地站住了脚，即使身为混血儿，她仍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

那一瞬间，来自于本源的恐惧忽然被诱发并无限放大，将她彻底淹没。她似乎又变成了隐藏在成熟身体内的那个小女孩，害怕得想调头就逃。

片刻之后，那诡异阴寒的气氛渐渐消散。

当洛儿终于镇定下来，不由气得跳脚──前方曜天的身影，已经不见！

呼……

好……热……

神志恍惚中，曜天强撑着睁开眼睛。

在自己的上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挨自己如此之近，猎豹一样柔韧强健的身体舒展着，修长的手臂支在自己身侧，肩膀宽阔而匀称。身影略动了动，纯净闪亮的银发自赤裸的肩头垂下，一如倾泻而下的月色，浑身散发出无尽幽寒。

俊美的面孔俯了下来，伴随着低语。

“曜……我不能眼看着你把自己烧死。”

声音如幽泉般深沉悦耳，带着无法言喻的魅惑。

第十二章：沉沦

俊美的面孔俯了下来，伴随着低语。

“曜天……我不能眼看着你把自己烧死。”

声音如幽泉般深沉悦耳，带着无法言喻的魅惑。

如此熟悉的声音，如此熟悉的冰寒气息，曜天的脑海中骤然涌生另一个画面，只是场景截然不同。

原来，上一次在魔石力量失控之时，于冥冥之中救自己于狂暴，并为昊布下防护结界的人，竟然是──他！

早该想到的，不是吗？却为何，内心不愿正视，不愿承认……

是因为那个特殊的赌注吗？

还是？！

此刻，至寒气息的诱惑与残存的理智对抗着，怎样一种煎熬。曜天的浑身上下，每一寸滚烫赤裸的肌肤都在战栗着，渴求对方寒冽之气的碰触。

自对方冰啡色的眼眸中，他看到的却是笃定，坚如磐石的笃定。

“不要拒绝我，至少这一次，不要……”

发出温柔低语的同时，微寒柔软的唇瓣在曜天的胸膛上游移，慰贴着那三道灼痛的伤口，带着奇异的力量。

当那美妙的感觉骤失之时，曜天睁开了眼睛，紫眸中有雾霭重重的怅然与挣扎。观察着他的神情，上方，那曲线优美的薄唇轻扬。

“曜，为了这一天，我已经等待了万年，我不想再等了……”对方的声音低不可闻，冰寒的身体随即覆盖下来，赤裸的肌肤相贴，冰与火的纠缠。

似曾相识的感觉骤然涌上曜天的心头。

万年……那是怎样一个概念？似乎确实在很久很久以前，曾有这样一双盈盈的眉眼，深深地凝望进自己心底，月色的银发纠缠在指间，令自己心神激荡。

待要细想，记忆的片段却悄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此刻紧密相贴的身躯传来的沁人感觉。

曜天一个翻身将他压在了身下，凝视着那冰啡色的细长眼眸：“冥夜，这么做，你会后悔的。”

对方轻轻一笑：“我早就说过，心既已沉沦，冥冥之中，一切便已注定。”勾起的唇角移近，吐出无限魅惑的誓言，“所以，永不后悔。”

……

曜天再度睁开眼睛，淡淡的月华倾泻进垂了半边布帘的窗口，映照着他孤单的身影。

坐起身来，赤裸的背脊上有微风拂过。紫眸掠过窗外，定定地凝视星辰寥落的远空。

足以将自己焚化的狂暴燥热已消失无踪，体内似有一股奇妙而幽寒的气息，上下游走，偎贴着每一个细胞。

那种温存、温暖的感觉，似乎，自己依旧与对方融为一体。

不该是这样，不该是这样的心境。

头脑中还留存着适才的片段，耳畔犹萦绕着柔情的低语，空气中仍飘荡着暧昧的气息，无边无际的灰暗突然将他淹没。

依然记得前世身负重伤的自己堕入万丈深渊，不断下坠，下坠，最后一瞬，映入眼眸的是铺天盖地的曼珠沙华，本不该出现在人间的地狱之花 ，罪恶、凄绝、热烈的红艳。

曼珠沙华，花开无叶，叶生无花；相念相惜却不得相见，不该相见。跌入诅咒的轮回，生生世世。

下意识地垂首，胸膛上那三道紫黑血痕已经不见，恢复了晶莹剔透的肌肤上，留了一丝银色长发。

拈起那根璀璨发丝，看着它在自己的指尖飘飘悠悠，不知落向何方，曜天发出了低叹。

“冥夜，你我真的要万劫不复么？”

……

沿着火照之路，脸带青铜面具的修长身影飘逸前行，银发飞扬。即使是恶灵怨鬼的哭嚎，此刻听在耳中也犹如琴姬奏出的美妙乐音。

“三弟！”

前方骤然出现另一个带着面具的身影，黑发拂动。

“你这已经是第二次，在任务之外插手魔君的事了！”雷啸语带不快。

“大哥！”冥夜的唇角轻扬，“我不会忘记承诺，但你们要的只是一个结果，不是吗？”

“你与魔君的牵绊越来越深，我担心你会误入歧途！三弟，我们都对你寄予厚望，辅佐你成为新一代死神，我们责无旁贷！但是，现在的你已经无法掌控情感，再这样发展下去，你只会把自己毁灭！”

“在我看来，要成为杰出的死神，正是应该经历毁灭后的重生。”冥夜微微一笑，“只要我能顺利渡劫，采取什么样的方式，怎样的过程来实现，那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也做好了准备，迎接可能到来的一切。”

“要小心！阿涅斯神已经召唤了冥王前去，据说是对上次冥王协助魔君深感不满。我不知道阿涅斯神和魔君之间有些什么过节，但是，你最好不要掺与其中，否则，若是女神怪罪下来，连冥王都保你不住！”

冥夜冷冷一笑：“她以为她还能像万年前那样一手遮天？她可以掌控我们的生杀大权，却操纵不了我们的意志。总有一天，她会知道，这世界上有种力量，是她永远也无法毁灭、无法改变的！”

幽暗阴冷的魔界中。

“轰！！！”

极目的黑暗突然被撕裂，昊手持魔剑纵身跃出，回到了光明之中。面前，诡异的血洞一遇到魔界的空气便急剧萎缩，最终变成了贴地的一小块，匍匐前进。昊疾步上前，一脚将它踩了个稀烂。

置身于熟悉的灰暗天幕下，昊长长出了一口气，环顾四周。远远可见数座寥落的民宅，雾霭笼罩的远方，是巨大的拱形墨晶城门。经由魔剑打开的传送门，自己竟然和血洞一同被带回了魔界。

骤然经历时空的转换，昊一时弄不清现在是何时，又是身处哪一族的地界。转念一想，不如抓紧机会去看看许久不见的妹妹兰伊怎么样了，再赶回人界与曜天会合。

主意已定，昊将魔剑裹好背在肩头，迈开大步向前走去。

看到城门上高悬的银色法杖徽章，昊明白自己到了颜耀族的领地。颜耀离魁煞至少有两日的脚程，自己需租一辆魔御车，才能尽快返回族内。

沿着熙熙攘攘的街道走了没多远，事务府前的喧闹景象引起了昊的注意。

无数头戴长纱罗、服饰艳丽的颜耀族女子聚集在事务府门口，眉开眼笑，翘首等待着什么。

昊怀着好奇走了过去，发现告示栏上贴着一张醒目告示，上书：

接帝宫诏令，从即日起，全族上下凡尚未婚配的成年女子，一律前来事务府报到，接受遴选。凡被选中的女子，将入宫侍奉伟大的魔君，享有无上荣光……

才看了几句，昊就懵了。

侍奉魔君？曜天……曜天他不是在人界吗？刚刚与自己分开不到半天的时间！

这个莫名其妙的告示，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十三章：冒名

昊注意到，离他不远处有一个女子背对着众人，正在暗自垂泪，看起来她是独自前来。别人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唯独她穿了件极素淡的衣裙，头发也没有打理，只是用白纱罗一披了事。

他走近了那个女子：“对不起，打搅一下……这位小姐，这里是在做什么？”

女子抬起头来，面容颇为清秀。看到面前的帅气青年，她拭了拭眼泪，低声回答：“魔君召美女入宫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小哥难道不知道么？”

“你所说的魔君，是指魔君曜天吗？”

女子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除了他，天下难道还会有第二个魔君吗？”她边说边幽幽叹了口气，“自打一周前魔君昭告天下以来，入宫的各族女子已经过百，却还在不断挑人……我们每一个符合条件的都被登记在册，必须来事务府接受挑选。”

如果曜天远在人界，那么下达这个命令的魔君又是谁？昊的脑子转了又转，始终想不明白。

“入宫对于这里的大多数人而言是件荣耀的事，大家看起来都开开心心的，你为什么这么悲伤？”

半晌女子才谨慎地回答：“不是我不愿侍奉魔君，而是我家中只剩下一位卧病在床的老父亲，若是我入宫去了，他可怎么办？”说到这里，女子再度面露悲色。

昊思忖了片刻，突然对女子耳语道：“我倒有个主意，请听我说。”

……

该死，这身衣服实在太紧了，都快迈不开步了。

昊暗暗咒骂着，左手攥紧了装着魔剑的行囊，右手提高了裙摆，以免自己被那身拖泥带水的衣裙绊倒。那极显身段的艳丽女裙把他高大的身材裹得像个粽子，浑身上下都不自在，更何况脸上还化了浓妆，甭提多受罪了……

他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加入等候的人群中，迅速抬眼张望了一下四周──还好，各位美女这个在呼唤家人赶紧补妆，那个又嚷嚷着头发被风给吹乱了云云，没人注意到他别扭的样子，他不禁轻吁了一口气。

不过，跟那些轻盈苗条的女子们比起来，自己实在不太符合美女的标准，这么高大的身材，能够被事务府选上吗？

想到这里，昊不禁再度为自己的草率决定懊恼不已。刚才就一心想着混入宫去探个究竟，压根没考虑那么多，现在，自作自受了吧。

头上已经冒出了汗珠，我忍……毕竟让脸上堆满各色脂粉的罪都已经受了，再怎么样都不能打退堂鼓。刚才打理完毕之后，芭妮还抿着嘴惊叹，帅哥就是帅哥，扮了女装也别有一番韵味呢。虽然不知道她说的是真心话，还是怕自己临时改变主意所以拍的马屁……唉，既来之则安之，豁出去了！

等候了许久，终于自长长的一堆名字中听到了芭妮的名字，昊深吸一口气，挺胸收腹，尽量以婀娜的姿态进入了事务府中。

与和他同入厅堂的12个女子相比，昊相当吸引眼球，个头高挑，身材修长，五官俊秀，金色的眼眸分外迷人，就是，太壮实了一点，咳咳。

事务官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他对着昊上看下看，左瞧右瞧，直瞧得昊都快按捺不住性子一拳挥过去之时，事务官终于点了点头，叮嘱身旁的助手：“记上她吧。”

接下来的一切相当顺利。昊跟着颜耀族被选上的另14位女子一起，乘着魔御车当日就奔赴帝宫。

一路上昊正襟危坐，尽量不说话。实在躲不过去的时候，就以蚊子一般的声音嗯嗯两声。

“瞧，那坐姿，那音量，这才叫淑女啊。”一旁的女子忍不住小声议论。

昊听在耳中，哭笑不得。

入宫之后，他们被安置在了一个厅堂中，里面已聚集了好多女子，说是要等待内宫总管的再度筛选。

糟糕……自己能在初选时被选上，少不了运气的成分，如今云集此地的都是各族挑选出来的一等美女，与她们一相比就自惭形秽了。既然已经进了宫中，还是赶快，走为上计……

借着解内急的工夫，昊撩起裙摆，一溜小跑出了偏门。路上遇到人了，他就规规矩矩地小步走，敛目垂首，态度谦恭。此刻宫中本就人多繁杂，倒没引起多少注意。

那个假冒的魔君到底在哪？上次进宫之时，自己是跟着曜天直接进的寝殿，别的地方可都不认得。转悠了半天，昊正心急如焚，忽然瞧见前方一座白色建筑的门口聚集了许多着青色宫装、静静守候的宫人，顿时眼睛一亮。

能够有资格让这么多宫人等待的，必定是宫内极有身份的人！说不定就是那冒牌魔君！

可是，该怎么进去呢？

正寻思间，一列手捧点心、美酒，身披橙纱的宫女从身旁匆匆经过。昊蓦地计上心来，借着回廊转角的掩护一掌劈在走在最末的宫女颈后，一手扶着对方的身子轻轻放低，另一手则端住了金托盘。

昊将那宫女裹身的橙纱匆匆披在自己的身上，紧走几步跟上前面的人。一行人很快到了白色建筑前。

“大人，我们送点心前来。”为首的一名女子低了头，对站在门口的宫人恭敬地开口。

“慢着。”旁边一名较年长的宫人走上前来，面色阴冷，“我要检查一下。”

昊闻言心头一紧。正在此时，门内走出一个着紫色丝袍的中年男子，不耐烦地朝他们招了招手：“怎么这么磨蹭？王都等急了，赶快送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