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内的蜡像全都定格在了最后的舞步上。

“扎伦！”昊蹲在地上的人身侧。

“没有用了，他的心脏已被吃掉，回天乏术。”圣尊的语气低沉。

曜天轻抚昊的双肩，面色凝重。

忽然，大厅内灯光全灭。黑暗中骤然亮起了数百道赤芒。

“平衡被打破，他们被唤醒了。”

曜天的话语宛若一道咒语，说到最后一个字，厅内的数百具蜡像已开始动作。只是这一次，它们不是迈着机械的舞步，而是气势汹汹地亮出钩爪，直扑他们而来。

一时间，子弹嗖嗖鸣响，飞舞的剑光笼罩整个大厅。

蜡像们的速度快得惊人，与圣尊等血族的力量在此地被削弱正相反，僵尸的能力都似增强了无数倍。在人数上，它们也占了绝对优势。即使被银质子弹射穿了心脏，它们也依然行动如故。在蜡像的凌厉攻势下，保护着圣尊和洛儿等人的四位暗之翼纷纷挂彩。

“砍掉它们的头，消灭红雾！”曜天厉声喝道，幽冥剑光过后，又有三个蜡像脑袋搬家，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开自脖颈断口喷射出的红雾。

暗之翼依言行事，手持魔剑的昊与拔出王戟的圣尊也加入战斗。

曜天的方法果然奏效，凭借高超的技能，他们终于控制住了局面。

飞舞的血光中，后方的蜡像们突然静止下来，迅速向两边散开。

曜天抬起了头。幽暗中出现了一个浑身散发荧光的身影，竟是那尊高居神座之上的霍格慕斯女神像！

此刻，她的手中高举漆黑月镰，皓丽的面容毫无表情，步步朝曜天逼近。

陡然出现的异变也吸引了圣尊等人的注意力。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莹亮的镜面悄然后翻，露出了一道暗门。

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后退，迅速遁入其中。

第二十六章：怨灵

虽然明知面前只是具拥有霍格慕斯神外表的僵尸，但不知为何，曜天却迟迟没有挥剑，直至对方漆黑的月镰迎头斩下。

昊惊叫出声之时，曜天已掠至另一侧，但还是被月镰的威力震得浑身发麻。

那月镰，竟是把真正的神器！

女神像横握月镰在手，再次转向曜天。

“当”地一声，月镰与幽冥剑相击，火花四溅。若是普通的兵器，早已被它拦腰斩断。

剑身灵巧地滑过月镰，直击神像的脖颈，却被一股大力震开。曜天连退数步，眉头微蹙。

女神像有月镰的神力护身，根本无法伤到她。周遭，蜡像们发出“呵呵呵”的低吼声，在镜室中回荡不绝，似在为她呐喊助威。

女神像再度逼近了曜天。

千钧一发之际，曜天突然垂下了手中的幽冥，静静伫立。

圣尊等人见此情景，同时变了脸色。

“曜！！！”

伴随着昊的失声惊呼，幽暗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

月镰的寒光，朝曜天迎面斩下。

……

镜室另一侧的密道之中。

“快！”小洛儿催促着身后的沙沙，墨眸闪亮，小小的脚步如飞。

在狭长阴暗的密道内行了没多久，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类似地下广场的所在。顶上是一个遮了大半的天井，一缕微光正透过天井折射下来，构成了整个广场唯一的光源。凭借这缕微光，即使身为人类沙沙也能轻易地看清周遭的景像。

跟着洛儿走向广场中央，沙沙发现整个广场呈圆形，逐级向中心下沈，每一层的图案都不尽相同，尽是些诡异的符号。正中间的地上浮凸着一幅六芒星图，周遭延伸出很多直线，似太阳的光芒一般，呈放射状散开。沙沙抬眼张望──广场的四角各高悬着一块墨晶石，晶莹剔透。

洛儿蹲下身去，用小手按了一下六芒星的中部，周遭的光影瞬间变幻。沙沙眼见头顶的天井盖缓缓向一旁滑开，一道明亮的光柱倾泻而下，正好照在六芒星图上。

拉着沙沙走到广场高处的台阶，注视着下方越来越亮的六芒星，洛儿的小脸兴奋不已。

“主人，我们这是在做什么？”沙沙忍不住问道。

洛儿的嘴角露出怪异笑容：“当能量汇聚之时，镜室就会沉入海底，一切，都将结束。”

“你真的要杀死他们？”沙沙的神情有些犹豫，“其实，他们对我们都挺好的……”

“愚蠢！”洛儿冷冷瞥了他一眼，“他们不过是在利用我寻找魔石的下落。魔石是我的，谁也休想拿走！任何妨碍我的人，都要毫不留情地铲除，明白了吗？”

“明白了！”沙沙低头敛目，恭顺地回答。

此刻，六芒星的光芒已和广场四周的墨晶石互相辉映，形成一道强大的赤色光柱，掠过天井直冲天际。

霎时，附近传来了隆隆隆的声响，地面轻微震动了起来，洛儿嘴角的笑意也不断扩大。

一分钟之后，一切再度安静下来。

镜室永远沉入了海底，与之相反，原本是六芒星图的广场中央，升起了一个通体漆黑、似将光线全部吸收消蚀的圆球。

“沙沙，把你的血给我，我需要足够的力量打开球室，拿到魔石！”洛儿的黑瞳煜煜发光。

沙沙立刻蹲了下来，将手腕凑至她的唇边。

贪婪地吸取他的血液，洛儿的身体很快成长，不久就复原为天使面孔、魔鬼身材的青春美少女。

将小女孩的衣服踢到一旁，洛儿套上了沙沙递过来的连衫短裙，顺带在他颊上印了个热吻，笑逐颜开。

“好了，现在正式开始！为了这一天，我已经等得太久……”洛儿走向圆球，将整个身体都附在了上面，就像拥抱着自己的挚爱，喃喃低语。

圆球的表面开始散发出一层淡淡的光，时隐时现。渐渐地，那光芒越来越强烈，伴随着嗡嗡的声响，球体中间出现了一道裂缝，缓缓向两边开启。

突然，洛儿发出了一声暗哑的低吟，身体从球体上滑落下来软瘫在地。

“你给我喝的，是什么？！”她回头看向沙沙，目光中流露出怨毒。

“你喝的是他的血没错，只不过，那血中还增加了一些特别的成分。”回答她的却是另一个深沉磁性的嗓音。

颀长优雅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身后不远处，站着圣尊、昊和四名暗之翼。

“凌大人，圣尊！”沙沙走向了他们，语气恭敬。

“沙林菲尔，你做的很好！”圣尊微笑着轻拍沙沙的肩膀。

见此情景，背靠球室坐着的洛儿面容震惊。

“洛儿，你没想到吧？沙林菲尔可不是普通的血奴，他是帝国银翼异能社的成员。”圣尊嘴角轻扯，“他最大的本领就是能够抵御外来的精神控制，无论是通过血液，还是别的方式。”

沙沙微微阖首。洛儿的脸瞬间化为死灰，默然不语。

“洛儿，你不想说点什么吗？”曜天的语气低沉。

“我不明白！你是怎么摆脱月镰神力的？难不成你又动用了炽焰魔石的力量？”洛儿死死地盯着曜天，眼神狂乱。

“我用的是，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方法。”曜天淡淡地回答，“我来自黑暗，当月镰被我的血浸透之时，它的光明之力也就随之丧失。这就是答案。”

洛儿愣了半晌，突然笑了，笑得声嘶力竭，笑得全身颤抖。到终了，那笑声却变成了低低的哀泣。

“现在该说实话了吧。你到底是法奈尔，还是洛儿？”圣尊走到了半伏于地的少女面前。

“那又有什么分别？”洛儿哀哀地笑了，“其实，我就是他，他就是我啊……我的身上留着他的血，我的头脑中留存着他的意识、他的精神、他的记忆，用这种方式与我共存，就是他的试验中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一部分啊……”

沙哑凄楚的笑声回荡在广场之上。

“圣尊，沙凌大人，你们能饶洛儿一命吗？”

压抑的气氛中，突然传出了一个声音。

众人不约而同看向发出请求的沙沙，洛儿的目光更是惊诧万分。

“为什么？”

沙沙笑了，回答圣尊的语气柔和却坚决：“刚开始接近她，是依照您的命令，后来之所以继续使命，也是不希望看到她一错再错。现在，一切既已明朗，我恳求你们给她这个机会，也算是……给我一个机会。”

“如果，她错得太多，必须受到最严厉的制裁呢？”圣尊咪了眼眸，冷声回答。

“那么，就让我跟她一起吧。”沙沙走到洛儿的身旁，坐了下来，“至少，这样她不会觉得孤单。”

洛儿早已僵掉的唇微微颤抖，半晌，血色的泪自眼角无声地淌落。

“什么声音？”

昊忽然诧异地向四周张望。

广场之中响彻类似风声的呜呜呼啸，越来越嘈杂。看到众人莫名其妙的表情，他更是诧异：“怎么，你们听不见吗？！”

“我听见了。”曜天平静地回答。

“为什么只有我们能听得见？”昊只觉一阵彻骨寒意侵袭周身。

“因为，它们是被我们的黑暗力量吸引而来。”

曜天话音未落，阴森死气悄然笼罩了整个地下广场，空气中飘荡着丝丝缕缕的白色雾气。其他人也都感觉到了，不禁面露异色。

“这些是岛上积聚的怨灵。”洛儿抬起了头，声音疲惫而沙哑，“神临岛吸引了众多死于非命、无法前往冥界的海上冤魂，据说平时它们就蛰伏在地底的黑坛之中。”

圣尊他们也清晰地听到了怨灵们的哀哭声，阴阴恻恻，时而夹杂着几声恶灵的咆哮，及宛若铁皮刮擦的刺耳尖笑。

“准备战斗！”圣尊发出了命令。

“这个麻烦是我引来的，我们自会解决！ ”曜天向圣尊略一点头，拉着昊瞬间消失。

“曜，它们跟着我们来了。这是要去哪？”石壁在身旁飞速掠过，昊低声发问。

曜天带着他在月光挥洒的岩石上疾驰：“必须把怨灵引离大家，越远越好。”

面前出现成片的黑色树林，下方传来隐隐的潮涌声，昊恍然大悟：“这是我们上岛时看到过的那处高崖！如果曜判断的没错，阿涅斯神殿一定就在不远处了？只要进了神殿，有女神的庇护，那些怨灵一定不敢造次！”

曜天没有回答，带着他几个起落，眼前已经出现了一座通体雪白的圆形神殿，傲立于黑色悬崖之上。

到了殿前，曜天却停下了脚步。

“怎么，不进去吗？”昊回身看了看近在咫尺的神殿拱门。

“我们已经被包围了。”曜天沈声回答。

话音未落，嫋嫋腾腾的白色雾气宛若从地底冒出一般，骤然聚积在二人四周。甚至有几缕白气自神殿拱门之内涌出。

寒冽气体迅速幻化成各种形状，无头的畸形躯体，眼眶只剩森然黑洞的巨大骷髅头，触角狂乱舞动的巨型章鱼……

“它们的怨气，好重……就连意识里都充满了杀气……”昊低声道，一摸肩后顿时呆住，“魔剑不见了！”

“拿好月镰，它是神器。加上我的幽冥剑，应该足以对付这些家伙。”注视向他们紧逼的怪异灵体，曜天的语气沉静。

昊接过他递来的武器，正是曜天消灭镜室中的女神像后，拿到的漆黑月镰。

月镰绽放出清冷光辉，乍一见到它，怨灵们都有些畏惧不前。与此同时，幽冥长剑已幻化在手，曜天与昊背靠着背，贴身而立。

幽暗中亮起一道银白弧线，幽冥剑瞬间击穿了周遭的怨灵，将它们一分为二。

然而，本该立刻毁灭的灵体却再度聚拢到一处，毫发无损。昊手中的月镰也骤然变得黯淡无光，沉重无比。

“怎么会这样！”昊已拿不住月镰，惊喘出声。

曜天回身看向阿涅斯女神殿，紫眸微敛。

直刺夜空的锥形尖顶，在月色的映照下绽放冷冽光芒，宛若一双美丽阴毒的眼睛，正朝二人露出险恶笑意。

周遭，铺天盖地的怨灵不断向此处汇集而来。

重新面对昊，曜天的语气深沉。

“今日，我们可能将命丧于此。”

第二十七章：宿命

听了曜天的话，昊瞪大了眼睛，半晌却微笑起来：“曜，能跟你在一起，我死而无憾。”

深深凝视了他数秒，曜天的话语笃定：“为了你，我也要最后一搏！”

话音未落，曜天摊开了双臂。

自他的心脏位置，灼灼的蓝色火焰骤然闪现，迅速扩散，将曜天和昊笼罩其中。背倚着爱人，奇异的温暖感包围了昊，煜煜的火光在周身跳动。

火焰似绚丽的蓝色海洋，迅速向四周蔓延，怨灵们来不及发出惨叫便纷纷消散。

片刻之后，视野中恢复了明净，苍灰色的夜空也清朗如故。

但很快，昊就感到了不对劲，将二人包围的热度正在成倍升腾。回头一看，不仅是曜天的眼眸，就连他原本晶莹剔透的面容也变成了赤红色，黑发在身后狂暴地舞动。

“曜，你怎么了！”昊大力摇晃曜天的身躯，他却仿若未觉。下一秒钟，曜天的面孔开始扭曲，森森獠牙也探出了嘴角。昊震惊地看见，曜天的头顶上逐渐长出了一对坚硬的黑角，两对巨大的黑色羽翼自他身后伸展开来，遮蔽了月光。

炽焰恶魔，背生复翼，天地倒转，万物尽灭……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魔界流传多年的预言，昊的心纠结成一团。难道，先知预言的一幕就将呈现在自己眼前？辗转抗争于轮回中，曜终究逃不脱宿命的摆布？

忽觉得肩胛骨处一阵刺痛，昊回头一看，自己背上居然长出了一对洁白的羽翼！

一旁，曜天的身体蓦地后仰成弓，随即又匍匐在地，十指深深插入泥土，面容痛苦万分。

“曜！！”昊急切地呼唤着。曜天已经无法做出回应，巨大的黑色复翼犹如魔魇般张开，遮蔽了他魔化中的身体。

一道耀眼闪电撕裂了夜空，照亮了傲然矗立于黑崖的阿涅斯神殿，照得天地一片炽白。

“啊啊啊！”

与此同时，一声惨叫自黑崖上爆发。

光亮消失后，浑身颤抖的昊立在那里，身后的羽翼岌岌颤动，如雪的羽毛落了一地。但他的手中，却多了一柄通体漆黑的阔剑，正是适才不翼而飞的幻世魔剑！

昊的神情也与方才判若两人。平复了身体的战栗，原本璀璨的金眸中冰漠一片，丰润的唇紧抿。

面无表情地举起魔剑，昊看向地上静卧的身影。曜天头上漆黑的魔角已长到向后弯曲，黑色的羽翼绽放着淡淡的光泽。美到极致的恶魔即将诞生。

昊的眼神，就像瞧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冷酷的笑意自嘴角勾起。

“去死吧！！！”

呼啸的风声中，昊手中的魔剑以雷霆万钧之势斩向曜天的脖颈。

霎时间，天地凝固。

至阴至寒的气息笼罩了大地，将一切定格在万分之一秒内。

空气中幻化出了一个身着黑濯衣的俊美男子，月色的长发在身后恣意飞扬。

昊的身躯僵在了原地，金眸圆睁，手中的魔剑剑刃再隔毫厘就将切入曜天的颈后。

注视着眼前千钧一发的情景，冥夜冰啡色的眸敛起。

单膝跪地，冥夜扶起知觉尽失的曜天，将他紧紧拥在怀中。

“曜，我险些来迟一步……”幽泉般悦耳的声音中夹着痛楚，“我决不能让焰的悲剧在今世重演！”

微张了嘴，冥夜的双唇中出现了一枚晶莹的小球，光彩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