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犹豫地吻上曜天的唇，冥夜口中的光芒渐渐渡入曜天嘴里，消失不见。

抬起头来，冥夜的脸色黯淡了许多，唇角却带着释然笑意。

最后凝视了曜天一眼，冥夜起身揽过化为冰人的昊，两人的身影瞬间消逝在雾气中。

凝固的空气又开始流动，四周的景物再度恢复了生气，黑色树林在夜风中摇摆。

地上，曜天的周身绽放出淡淡的光辉，诡异的魔角和黑色羽翼迅速缩小，收入体内，直至外貌完全恢复如常。

喉中逸出低吟，曜天睁开了眼睛。

紫眸先似蒙着一层红雾，渐渐瑰丽生姿。

四周万籁俱寂，唯有阿涅斯神殿的白色外墙，在月下闪着幽冷的光。

曜天蓦地坐起身来，神情冷洌──身旁，不见昊的踪影。

“好冷！”

昊醒来的时候，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张望四周，昊瞪大了金眸。自己似乎身处雪洞之中，满眼是刺目的白。除了自己躺着的石床，洞内空无一物。

“曜！”脑袋仍有些浑噩，昊下意识地呼唤。然而，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曜，你在哪？！”

昊急急地翻身下床，赤足刚一触及地面立时咧起了嘴，实在太冷了！

“你醒了。”

一个似曾相识的悦耳声音突然自身旁响起。

昊侧了头，瞪视从空气中显现的着黑衣的人影──细长美丽的冰啡色眼眸，俊逸非凡的面容，一头柔亮的银发披散在身后。

“冥……夜？！”昊不禁呆掉。

冥夜的唇角轻扬：“这里是我的修行室，一会再带你回我的住处。”

“你在说什么？曜在哪里？你把他藏到哪去了？！”

“我倒想把他藏起来，只可惜，他不是能够被拴住的人。”冥夜发出了轻笑，伸臂揽住了昊的肩，语气暧昧，“所以，就让他深爱着的你来代替他吧，如何？”

“放手！别胡说八道！！”昊蓦地退至墙角，俊朗的脸庞已涨得通红。

“哈哈哈！”冥夜大笑出声，随即揶揄道，“在魔界我倒看不出你有什么过人之处，居然能让他对你死心塌地。没想到，你还真有那么点可爱。”

“你究竟想怎样？！”背抵着冰冷洞壁，昊强压住被他撩拨起的怒气。

“我想怎样？”冥夜正了脸色，突然背转身去。

瞪视着他默立的背影，不祥的预感自昊的胸口升起，不由攒紧了拳头。

半晌，只听冥夜淡淡答道：“我只是，不想让他命中注定的惨事发生，不想看着他，死在他最爱的人手中。”

“我听不懂……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冥夜斜睨了他一眼：“方才，若不是我及时赶到，他已经死在你的手里，而且是从这世上，永远消失。”

“你胡说！！！”昊惊呆了，极力回想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却只记得曜带着自己上了黑崖，之后脑中便是一片空白。

“信不信由你。曜天的身上，背负着阿涅斯神的永世诅咒。现在，诅咒已被唤醒。只有你能杀得了他，被你所终结，便是他今生早已注定的宿命。”冥夜的语气淡漠，话语中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所以，我绝不会再让你回到他的身边，让你有机会置他于死地！”

昊目瞪口呆地矗在那里，脸上血色尽失，耳中只剩一片轰鸣。

死一般的沉寂弥漫在洞中。

“你真的……没有骗我？”昊握拳的手微微颤抖。

“我，无、需、骗、你。”冥夜一字一顿，话语沉静。

昊浑身僵直地走上前去，直视他的双眼：“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就立刻杀了我吧！我无法容忍，自己的手有任何沾上他鲜血的可能！”

注视着他桀然的金眸，冥夜微微一笑：“你果然很可爱啊。本来，我是考虑杀了你以绝后患，你这么有自觉，我倒舍不得动手了。”

“……你认为，戏弄我很好玩么？”昊咬紧了牙关。

“若是杀了你，他必会恨我一世。”冥夜平静地笑着，突然抬手勾起了他的下颌，“只要你们不再相见，你杀他的前提就无法成立。不如，你就好好地待在我的身边，如何？”

那对流光溢彩的眼眸竟似带着魔力，定定地看着他，昊好半天说不出话。直到他的眸子危险地敛起，微凉柔软的唇随即压了上来。

蓦地挣脱了他，昊用手背狠狠擦自己的嘴唇：“虽然不能跟曜在一起，我也不想和你有什么瓜葛！”

冥夜却颇觉有趣地笑了，眼角眉梢兴味盎然。

第二十八章：软禁

冥夜的住所巍立于西侧黑岩之上，整座建筑居然是银白色的，犹如覆盖着千年不化的冰雪，与冥界的黑暗阴霾格格不入。

宅中也出乎意料地明净雅致，每一处都极尽精美又不失大气。

“这是为你准备的房间。”冥夜推开了南边的一扇房门，嘴角轻扯，“从今天开始，你就乖乖待在这里。”

“啊？你这简直就是变相拘禁！”昊瞪大了金眸，叫出声来。

冥夜斜了他一眼，淡淡地补充：“这里一直就我一个人住。你可以在这栋房子里随意走动，除了我的房间。别想出这个大门，冥界之中，只有这里对你来说是相对安全的。”

“要我说，跟你在一起，才是最不安全！”昊毫不示弱地与他对视。

冥夜轻笑出声：“放心，我可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你闲着。我记得，你曾经是曜天的管家吧，那做家务活什么的一定很在行咯？如果觉得白吃白住过意不去的话，我不在的时候，帮我打扫房子吧。”

昊干脆双手抱胸背过身去，懒得理他。

冥夜爆发出惬意的大笑，那笑声渐渐远去。

昊砰地一声踹上了房门，闷闷不乐地坐在床上。

难道，我就真的在这里躲上一辈子么？这可不是长久之计，尤其要跟那个讨厌的家伙待在一起……

不行，一定得想办法离开！世界这么大，总有我的容身之地！

金眸眨了眨，昊靠在了床头，眼神逐渐迷茫。

曜，此刻，你一定在四处寻找我吧？

原谅我，背叛了我们的誓言。

如果我的存在会对你造成威胁，那我宁可，从这世界上彻底消失。

或许，我们的爱，注定无法相守。只能深埋心底，彼此遥遥相望。

通过相通的血液，感受到你执着的心跳和蓬勃的生命力，就是我莫大的幸福。

你一定要，活下去！

只为这一点，再大的痛苦我都可以承受。

不敢想象，这世间如果少了你，我的生存还有什么意义？

咕噜噜，咕噜噜……

房间内的异样声响打断了昊的思绪。

这才发觉那一连串怪声是从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中发出的，昊不由苦笑。自被冥夜挟持至今，自己滴水未进，更别说是用餐了。那家伙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估计自己被他活活饿死，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吧。

正强自忍耐中，门外忽然响起了一声：“出来吃饭吧！”

再怎么讨厌他，也犯不着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昊给自己找了个充分的理由，大步来到正厅的玛瑙桌前，立时瞪大了眼睛──各式精致的菜点摆了一桌，光看那些嫩绿、盈黄、艳红的色泽就令人食指大动。有好多样式特别的食材，更是见都没见过。

“这些真的可以吃么？不会光是看看样子的吧？”昊满腹狐疑。

冥夜信手拿起刀叉，也不回话，自顾自吃了起来。

昊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叉起一块绿油油的类似蔬果的东西塞入口中。清甜可口，唇齿留香，味道还真不错！不禁又塞了几块，嚼得津津有味。

“没想到，冥界也会有这么好吃的东西。我还以为你都不用吃饭的呢！”昊低声咕哝着。

冥夜斜睨了他一眼，拿起面前的酒杯浅饮一口，用桌巾优雅地拭了拭嘴角，站起身来。

“呃，你这样就算吃完了？”昊的嘴里胀鼓鼓地，朝他瞪着眼睛。

“剩下的都归你。”冥夜的语气平静，“吃完了把碗洗干净。还有，以后由你负责做饭。”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昊不禁哼了一声，继续埋首于桌上的食物。

没想到，这家伙的手艺还真是不错，跟我有得一拼。改天他若是在冥界混不下去了，建议他去人界开餐馆去！

昊大快朵颐着，顿觉心情好了许多。

第二日早上，昊来到大厅之时，玛瑙桌上只留了张字条。

“想要吃的去后院，书房在二楼第四间，扫帚拖把在一楼贮藏室。”

推开房子的后门一看，昊不禁呆住了。院子里生长着各式各样的奇异植物，连围墙上都爬满了藤蔓，硕果累累，看颜色、看形态正是昨夜成为盘中餐的那些东西。

昊的视线却越过了那些千奇百态的植物，聚焦在后院那扇乳白色的栅栏门上。那道门，居然没有上锁！

昊敏捷地跃过阻了道路的那些植物，直奔栅栏门而去。

手指刚一触及门身，一道寒光蓦地炸开。昊飞出了数丈远，重重落在了院内一株红通通的高大灌木上，又再摔下了地。

过了好一会，昊才揉着屁股，狼狈不堪地爬了起来，蹭了一裤子红色汁液。

该死！那家伙居然在这房子四周布了结界，难怪他会放心把我一个人留下！

看来，一时半会是逃不出去了，还是先解决肚子问题再说吧！

摘了些看上去昨日吃过的、没吃过的果蔬，昊回到厨房草草料理了一番，便统统塞下了肚。就是不加任何调料，这些食物依然美味得很。

冥夜的宅邸跟人界或魔界的寻常人家并没有多大分别，该有的都有，就是人气差了些。

昊一边寻思着，一边上了二楼。

右手第三间便是冥夜叮嘱过，不能入内的，他的房间。望着那扇紧闭的黑晶门，昊不屑地撇了撇嘴。别是他在里面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不想被我瞧见吧。

经过那个神秘的房间，昊继续在宅中漫无目的地闲逛。

那个家伙怎么会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

不过，这里还真是不错。

置身于这舒适明净的氛围中，走着走着，昊渐渐产生了一种错觉。

自己似乎正置身于向往已久的家，自己和曜天，两个人的家。

一楼的门似乎随时有可能打开，然后，那个熟悉绝美的身影就会出现在门口，带着缱绻笑意。

想到这里，一阵痛楚蓦地涌上胸口，昊颓然坐在了墙角。

似乎从来没有……真正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家，好长一段时间都是跟着曜东奔西走，不曾安定过。虽然明知，曜注定拥有不平凡的命运，不可能过这种平淡安宁的生活。但拥有一个小家，两个人静静地相守，这个念头从来不曾在自己心头消失。

如今，那个梦想，永远也不会实现了。

用力按压着眼角，不让泪水夺眶而出，昊的眼睛还是忍不住红了。

正在此时，楼下的房门传来了一声轻响。

第二十九章：索魂

听到那一声响动，昊自墙后探出头去。冥夜这么快就回来了？

然而，他见到的却是一个陌生的身影。

一个浑身笼罩在黑袍之中的高大身影，正静静地立在一楼敞开的房门口。

昊情不自禁打了个寒噤。那个东西，连面孔都包在漆黑的头巾之中，身上散发出强烈的压迫感。

之所以称那个人形为东西，是因为昊曾领教过曜天令人窒息的气场，然而由那东西周身传递出的，却是另一种侵入骨髓的冰冷和恐惧，赤裸裸的死亡气息。

心脏快要停止跳动，昊艰难地喘息着，耳中响彻恐怖至极的吼叫，似乎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又似就在耳边，用一种欲将自己摧毁的气势席卷而过。

极致的寒气中，四肢正在快速地麻痹。

视线完全模糊的前一刻，昊看见了一只死气沉沉、十指如钩的手，就在自己眼前，自黑色斗篷下堪堪伸出。

昊瘫在地上，没了动静。一缕蓝色幽魂迅即自他的身上浮起，黑色头巾覆盖下的面孔发出了贪婪的吮吸声，昊的魂魄渐渐被他吞入口中。

当最后一点蓝色即将消失之时，空气中炸开了一道耀眼寒光。

黑袍包裹的身影立时飞出数丈远，飘飘扬扬定在了高墙上。

冥夜银发飘飞的身影瞬间出现，用手掌护住了昊那一缕微弱的残魂，一向从容不迫的面色寒得像冰。

“鬼煞，我会让你形神俱灭，来偿还你对他所做的事！”

“嘎嘎嘎……”定在墙上的黑影发出了一阵诡异的怪笑声。

冥夜冰啡色的眼眸微敛。

空气中突然闪先了六个同样漆黑诡异的身影，连同第一个鬼煞，将他团团围在了中间。

注视着这一溜飘飘悠悠的黑影，冥夜的嘴角却扬起：“怎么，今日便是渡劫日吗？来得快了些。若不是要救我的朋友，我还真想好好陪你们玩玩！”

话音未落，冥夜的身影已经消失。

数秒之后，冥夜出现在室外的昏茫中，怀中抱着昊余温尚存的身体，那一缕残魂隐隐在他的胸口跃动。

空气中再度浮现了7个鬼煞，犹如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响充斥四周。

“看来，你们今天是打定主意缠上我了？”冥夜咬牙道，身影定在了原地，“既是如此，我便先遂你们的愿送你们上路！”

眼见昊胸口那一缕幽光越来越弱，冥夜心中焦灼万分，却不得不拼尽全力，迎战连冥王都头疼三分的鬼煞──来自冥界黑暗源头的反叛者和摄魂杀手。

正在此时，冥夜似有感应般抬起了头，眸中渐渐现出惊喜。

不远处，出现了一个颀长强健的身影。那犹如滑行的绝美身姿瞬间移近，一对桀然的紫眸寒光四射。

“把他还给我。”无视周边诡异浮动的黑影，曜天定定望着冥夜。

冥夜蓦地跃至曜天身侧，将昊交到他的手中：“快去找冥王，在昊的魂魄消散之前！”

曜天的脸色骤沈，眸光扫向正向二人聚拢的丑陋鬼影。周遭嘶嘶声渐响。

“这些麻烦我能应付得了，你快走！”冥夜出声催促。

曜天最后看了他一眼，身影瞬间消失。

“魔君，我知你因何而来。”庄严肃杀的冥殿中，身材魁伟的黑面冥王步下宝座，来到曜天身前，“此次本是冥夜成为死神的必经劫难，却不巧被你的朋友撞上了。”

“要如何才能救昊？”曜天凝视着怀中人的面容，神情凝重，“上一世他便死在我的怀中，我决不能再失去他！”

思忖了半晌，冥王开口道：“如今他的魂魄已失了大半，无法再进入轮回，转世重生。除非……”

“除非怎样？”曜天的语气焦灼。

“除非他能寻到一个载体，也就是，有人愿意将自己的生命分给他。”

“我愿意！”曜天沈声回答，“只要他能活着，我可以舍弃一切。”

冥王深深看了他一眼，将手一扬，昊的身体立刻绽放出了光芒，慢慢缩小，直至剩下了那一缕蓝色魂魄。幽魂飘飘悠悠到了曜天的面前，淡淡的光芒似在轻吻着他的面庞。

“你真的决定，为了他而放弃自己的永生之体吗？”

曜天迎接着他的目光，语气坚决：“如果连想要珍惜的都保护不了，那样的永生，我要来何用！”

“你可曾想过，若是将寿命分给他，你也将脱离命运的轨道？因你的违抗天命，作为惩罚，来世你将面临重重劫难和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