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元君扬手，转头对身边侍卫道：“人是否已经送出府？”

侍卫应道：“随时等将军一同离开。”

季元君点点头，淡淡笑着，对正前方墨夕扬了扬下巴道：“我倒是也想与你一决高下，只是现在不是时候。若是今日你能活着回到缥缈峰，他日定于你一战。”语罢，目光落在一旁师劫身上，略带深意道，“苗子不错，只不过没机会看到你独霸一方的样子。”

墨夕冷笑一声，“想走？没那么容易。”

师劫看着面前季元君身边的大队人马的保护姿态，心中竟涌现出一丝难名的兴奋。这不是正好可以看一看，这段时日在萧鼎臣的指点下，有了怎样的飞跃。虽然还不够……他仰头看向马上的季元君，对方征战多年，随身的剑历经无数鲜血洗礼，早已不是常人可及。然而……总有一日，能用他的血将从前的耻辱洗涤干净，将潇湘真正夺回来。

只听天空炸响一声信号弹，墨夕挥剑之间，缥缈峰众人与季元君一众顿时战成一团。周围只听得见短兵相接的锐响，以及清啸呼号。

季元君坐在马上丝毫不乱，扬起马鞭，穿越众人直朝大道上而去。

清景城中赶来的一众御城卫出现时，两方正是打得难分难舍。

只听有人道：“有埋伏！”

墨夕抬头冷冷一笑，抬手砍下一人首级，杀人的姿态愈见残暴。不过半个时辰，对方百余人死伤大半，其余全都器械投降。

墨夕抬头，对着一众御城卫拱手，转头便向季元君去处追去。

此时，场上看不到师劫的身影。御城卫一到，他便收起剑，直朝西边大道上去，见到他离开，随后几个缥缈峰高手尾随跟上。

数里地之外的大道上，十几个轻骑侍卫压着一辆华贵的马车往南而去。

师劫二话不说，抬手便杀，招招都是致命。对方十几人身手不俗，几乎是誓死保护马车中人。随后赶到的五人全都吃了一惊。

师劫此刻全没了当初在缥缈峰夺剑大会上的生涩，身法大有长进，他一手巨剑挥舞得与常人无异，眼神凌厉，几乎看不到一丝的弱点。

十几个轻骑侍卫只要正面受他一剑的，几乎都是重伤。其中一个侍卫重伤之际，抬手拾起一粒石子，惊了马匹，马车顿时朝着大道疾驰。

师劫回身，抬手将手中大剑直朝马匹射去，数丈之外，不偏不倚，一剑将马斩杀剑下。他飞身赶上，两手抬起马车车辕，以免马车倾倒。此时背后猛然掠过一阵风，随即背上中了一剑。

五个缥缈峰侍卫赶上，将残余几人全部杀掉，切断了套马的绳索。

师劫顾不得背后疼痛，上前一把掀开车帘。他顿时身体轻颤一下，俯身去扶车里的人。潇湘抬眼看着他，匍匐着向马车外爬。手脚上缠着厚厚的绷带。

师劫抬手将他打横抱出马车，一时喉咙哽住一般，说不出话来。

潇湘掀起嘴角笑了笑，“方才还那么神奇，这会儿哭什么？”

“你……你疼不疼？我带你回去疗伤。”师劫说着，抱着人便慌慌张张往回跑。

潇湘闻到鼻尖血腥味，知道他受伤，他手脚筋脉都被挑断，没有办法亲手去验证，但低头看见地上顺着他黑袍滴下的血迹，也知道伤的不轻。

潇湘连忙道：“你先停下！我不疼。你才是，先止血！”

师劫回过神来，身后五个侍卫跟上，都有些没法回过神来的样子。方才看着师劫抱了人便走，此刻又见二人停下，这才想起师劫身上方才中了一剑，看来伤的不轻。

师劫将潇湘放下，这才觉得背后疼得厉害。几个侍卫都是见惯刀剑伤的人，很快便给他包扎止血。

师劫赤着精壮上半身，眼睛直盯着潇湘，见潇湘回视着他，连忙低下头，喃喃道：“对不起……”

潇湘但笑不语。

第九十七章：帝王

与此同时，以诛讨魔星为名的江湖各大门派群起，圣教崛起，打着铲除邪魔的大旗，以图覆灭缥缈峰数年来的血腥江湖。

缥缈峰盟众之中，也有不少与缥缈峰利益往来，不得不迎战。

缥缈峰下，集结而至的江湖人心中都清楚，萧鼎臣这个“魔星”不在，缥缈峰群龙无首，难成大事。

但是若说给缥缈峰安上的罪名不够证据坐实，毕竟见过萧鼎臣杀人手法的不多，但是当缥缈峰一众站着全是魔教中人的时候，一切也就没什么不光明正大了。

“早知道缥缈峰手段残忍，连续多江湖同僚都随意杀害，没想到竟然是与魔教相勾结！”

这一声乍起，周围顿时一阵愤然声讨，群情激奋。

戴小路站在最前方，抱着胳膊耸了耸肩，似乎对这些污蔑之词满不在乎。转头对着身边略微有些动摇的缥缈峰盟众道：“灵教向来是我行我素的，自从灵尊消失这些年来，也不曾在江湖上作恶。各位可以放心，灵尊与萧盟主日后结秦晋之好，灵教自然是随着萧盟主改邪归正，遵循正道规矩。”

唐很甜不悦道：“凭什么给姓萧的长脸？魔教就是魔教，我听着还舒坦些。难不成灵尊哥哥嫁了，也要咱们灵教陪嫁？”

黑心在一旁忍不住笑了，摇摇头道：“呆小路这叫能屈能伸，顾全大局。”齐修点点头，这时候可不是闹着玩的。

“秦晋之好？哼！还说不是邪魔外道，两个人同是男子，如何结秦晋之好？”

“喜欢就结咯！拿来那么多废话？你想拉屎，谁拦着你了？”黑心挑眉笑着道。身边几人顿时笑起来。

对方一众人气的说不出话来，激愤道：“莫要跟这些魔教妖人多言！杀了他们！”

这话出口，众人就将目光落在阵前的顾重霄身上。此刻的顾重霄一身衣袍落落大方，气度超群，在一众江湖人中可谓是鹤立鸡群，卓尔不群。

他稳稳立在阵前，扬声道：“既然群情如此，那么今日，只有一战了。”语罢，抬手号令道，“今日就在这里，叫这武林重回正道！”

这一声放落，忽听一阵马的嘶鸣声，众人回头，身后一身穿白衣的青年勒住马头，皱眉，睥睨着前方一众。他伸手追随着的大队人马中除了墨夕等人之外，还有清景城大部。

顾重霄皱起眉头看着对面的萧鼎臣，后者面色平静，依旧是白衣翩然，英气勃勃。他冷笑一声道：“来得正好。”

萧鼎臣翻身跃下马来，直直朝着顾重霄而去，他手中空空如也，没有带兵器。可是所过之处，众人下意识让开一条路来，屏息不敢妄动。

萧鼎臣停在顾重霄几步之外，抬头看了一眼灵教的人，扬声道：“站在这里的人，都是做好了丧命的打算了吗？”

众人没有一个开口应答的。

顾重霄看得有趣，上前一步，拔出剑，剑锋直指萧鼎臣：“杀这些小角色未免太无趣了些，你来了，倒是没那么无趣了。”

萧鼎臣皱了皱眉，对顾重霄这副淡然处之的样子有些诧异。但随即扬手，只听“嘶”的一声，萧鼎臣右手射出一束光线一般射出一根银白的丝弦。

顾重霄侧身躲过，冷笑一声道：“你以为光靠这个便能打败我？”

萧鼎臣看着他，冷哼一声，身躯腾跃而起，手中丝弦如同有了生命一般与那灵活腾跃的身躯一同向对面仗剑而立的顾重霄袭去。

应无敌快步上前，看见椅上坐着的洪舍玄英，忽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上次一见，时至今日，终究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洪舍玄英站起身来，看着他笑了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见我。”

应无敌笑了笑，跪下行礼。“臣叩见皇上。”

洪舍玄英默然不语，过了许久，才上前亲手将人扶起来，“玄青，你还是和当年一样。”

应无敌站起身来，摇了摇头，“怎么可能一样？若是还是当初那个玄青，也就不会来见你了。”

洪舍玄英顿了顿，转而道：“我曾经劝过萧鼎臣，让他不要和你有所瓜葛。”

应无敌皱眉看着他。

洪舍玄英笑着摇摇头，“你大概并不清楚这究竟是因为什么。”

应无敌确实不清楚，甚至猜不透面前这个曾经他身边最亲厚的兄长。

“你从小就非常讨人喜欢，天资聪颖，无论是什么，都一学就会。偶尔顽皮或是迷糊，都只会叫人更加疼惜。皇室之中不乏天生丽质的皇子皇女，可是没有一个比得上你。”说着，洪舍玄英静静看着他那一头苍白的头发，露出惋惜的表情，“重霄与我认识的时候，他常常听我说起你。我到现在甚至都不清楚，当初是不是因了我对你的宠爱疼惜，才将一切推到这样一部田地。

“他是个很谨慎的人，很多时候，都不将心中情绪表现出来，我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但是一个人，可以无懈可击到这种程度，真是不可思议。他真的是一个近乎完美的人。”说到这里，洪舍玄英对着他苦笑一声，“你大概不知道，我和你一样，在许多年前就开始迷恋这个人，就是这个惊才绝艳的顾重霄，叫我做了许多我这辈子想都没有想过的事。

“并非是我与重霄计谋夺位。而是因为，他为你就像变了一个人的时候，我明白了一件事，这世上除了我的皇弟洪舍玄青之外，他不可能再青睐任何一个人。但只要你是太子，他就没有办法对你说出口。”洪舍玄英凝视着他，面上却丝毫看不出一丝的自怜。

应无敌心跳得飞快，胸口压抑着的疼痛迅速膨胀，在胸口满溢而出，他抿了抿唇道：“你骗了他……你也骗了我。”

“是。不过，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你们分开四年，我虽知道他找到你的下落，他竟然没有对你解释当年的事。他背负的东西，他肯对我说，却没法对你开口。我现在却万分后悔，当初这一切，伤害了你，伤害了我，也伤害了他。明明是三个聪明人，却做了世间最愚蠢的事。”

应无敌苦笑一声，“现在才来说这些，又有何用？”

“从你决定与萧鼎臣在一起的时候，你就输了。”洪舍玄英笑起来，真心的笑，“你不配让他为你送命。不瞒你说，重霄想要的，我都能帮他办到，除了让你回心转意。但是既然他想要萧鼎臣的命，我一定会帮他。”

“皇兄。我试着回到他身边，可是他亲口告诉我，无法放下一切与我在一起。我只要被他碰触，就会忍不住害怕。如果两个人在一起除了会痛之外什么都没有，那何不放对方一条生路？他想要完成什么宏愿，自去完成。而我想要和什么人在一起，就努力忘掉他。”应无敌站得笔直，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毅然决然得叫人心疼。

“玄青，你根本从未了解过他。”洪舍玄英笑了笑，转身道，“他和萧鼎臣一样，不是为了地位和名誉，更不会为了死去的人。正阳无法练成，只会令炎阳噬体，失去心智嗜杀成狂。废去功力的方法不是没有，但是那二人都不肯一试。”

这些应无敌都知道，甚至比洪舍玄英知道的还要清楚。

“因为他没有办法忘记过往的一切，失去了记忆，也就犹如另一种转生，从此，只有陌路，相见不识……”

应无敌耳边不断萦绕着这四个字，相见不识……他常常梦到过往的事，而梦到的，往往又是清醒时可以要去忘记的。他握紧了双手，抬头看着洪舍玄英道：“你有什么条件？我要萧鼎臣活。”

洪舍玄英冷笑一声，“我要救重霄的方法，仅此而已。”

“好。”应无敌立刻点头，从怀中取出一粒药丸，还有一本小册子。

洪舍玄英接过，缓缓道：“那么，从今往后，你就与他形同陌路，再不能相认。”

应无敌闭上眼，面上带着笑意，点了点头，“一言为定。”

洪舍玄英转头，对门外道：“来人！”

两个随身锦衣护卫进来，单膝跪地行礼道：“属下在。”

洪舍玄英看了应无敌一眼，“放信号。”

“是。”

应无敌一愣，忽然有一种被算计了的错觉，转头一看，果然，无味真人负手立在宫门外，静静看着天空中炸开的一朵灿金的烟花。

他回头对着洪舍玄英笑了笑：“皇兄，谢谢你。”

“我这次，是为了我自己。”

应无敌但笑不语，转身向着殿外无味真人的背影而去。“师父……”

“仅有的一粒化功丹药给了玄英，萧鼎臣又该如何是好？”

应无敌笑了笑，“陪着他慢慢去找，若是找不到了，我就跟他一起死。反正我总是比他多活过了七年，也不亏。”

无味真人放声笑起来，“通玄峰顶，不是人间。心外无法，满目青山哪！”随即放声大笑，“不愧是我无味真人的徒弟！绝不做亏本买卖。”

应无敌点点头，“您早知道皇兄……”

无味真人抬手，阻止他接下来要出口的话，“既然做好了决定，就不要心旌动摇。现在打算做什么？”

应无敌点点头，“当然是准备成亲。”

无味真人笑了笑，“那为师自然是要准备喝了这杯喜酒再上路。”

应无敌转头看了一眼身后走过来的洪舍玄英，淡淡道：“我兢兢业业敛财，比不上皇兄拦路抢劫。我现在是穷人，成亲也买不起喜酒了，自备吧。”

洪舍玄英摇了摇头，笑道：“你没有钱，萧鼎臣如今可是定国公。”语罢，轻笑一声，转身离开。

应无敌长长叹息一声，似乎在一瞬之间，多年以来的沉疴忽然病愈，呼吸都畅快了。

第九十八章：初雪

冬季的第一场雪一连下了七日，就连凤凰岛这常年温暖入春的小岛上也变得一片雪白。

“快快！多添几个炭炉！”春雨和夏荷二人指挥着两个小厮道。

应无敌裹着一身厚厚的皮裘从门里探出头来骂道：“添什么炭炉？不是有一个了吗？这两个败家的丫鬟！”

春雨怒道：“公子说冷，不加炭炉可怎么暖和的起来？”

“是啊，况且这会儿我们两个还算是公子爷的丫鬟，要败家也是败的萧家！”夏荷笑嘻嘻接道。

应无敌气得咬牙切齿，“萧鼎臣的就是我的！我的也是我的！说来说去还是败的我的！”他吸了吸鼻子，又将皮裘裹紧了，愤愤道，“这两个丫头，越来越没大没小……哈欠！”

春雨连忙上前一步，将人推进屋里关上门。应无敌向来怕冷，整日躲在屋里，也总是冷得受不了。

抱着手炉坐下的应无敌愤愤道：“让你家主子早点来成亲不就好了？我也就不会这么冷了。”

春雨和夏荷相视一眼，捂着嘴笑：“是啊是啊！是该这么着。不过没办法，成亲之前，公子可不能和我家主子见面。”

“他身子还没好利索，成什么亲啊？”应无敌翻了个白眼愤愤然瞪了两个丫头一眼。心里着实有些担忧。这都一个多月了，怎么还不见人好起来？

此刻就有些后悔当初说要回来成亲的那番话，害的他师父留在凤凰岛看着他，也不让他亲自去缥缈峰看看萧鼎臣的伤势。

虽说要不了命，但终究是受了重伤，怎么会不担心与他？

想着想着，应无敌又是一个喷嚏，正好门外小厮又抬了一只暖炉进来，放在应无敌软榻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