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看样子是有戏了,还真是难得。
不愧是医师的家,一进门,就是一股药香。
洪万仞走到内堂,喝了口茶,瞧了瞧身后站着的祁夜,道,“小年轻,倒是不请自进啊,拿来吧。”
嗯?一会才明白过来是自己手里花,恭恭敬敬献上。
洪万仞接过花,便不再理会祁夜,他只能静静等着。看来洪万仞也确是爱花人,光是这内庭就放了不少种类的花草,当
然,祁夜是叫不出名字的,他想要是小修见了,定会欢喜的吧。
忽闻得门外一阵骚乱,只听伙计喊着“小公子,小公子,先生说了不见外客,唉,别进去。”无奈还是拦不住来人,吱
的一声,门开了。
祁夜的心一跳,第一个反应就是小修。
果然,那光线隐约处,正是一脸冷若冰霜的白景修。他本就生得白皙若雪,如今生了气,板着脸,更似冰雕美人一般。
“小修……”祁夜有些不敢去看他。
景修只是牢牢盯着洪万仞手里的姚黄魏紫,然后像是下了决心,费劲地开口:“洪……先生……”顿了顿,才继续道,
“请把……这两株花……还给我吧。”
每说一个字,喉咙就像被火灼过一般,痛苦不堪。
祁夜忙不迭跑到他身边,关切道,“小修,你没事吧。”然景修只是摇摇头,推开他伸过来的手,走向洪万仞。
洪万仞认出他就是白家的那个小公子,笑道,“送过来的东西还能要回去,我老头子活那么大岁数,可没听过这道理。
”
景修埋怨地看向祁夜,祁夜只能低头。
“哈哈哈……”洪万仞突然大笑,景修和祁夜两人都有些不明所以。
洪万仞走到景修面前,打量了一下,说,“你这小娃娃说话不便,倒真是可惜了。”又转向祁夜,“你小子这么坚持来
见老夫就是为了他吧,不过那娃娃倒似乎有些不领情。”他指了指景修。
“洪先生,小修没有那个意思,他的伤只有您有办法,求求您了。”
“哦……既然这样,那这花怎么办,看来是白小子的宝贝啊,我问你一句,你是要花呢还是要我治你的伤。”话问的是
景修,倒是祁夜来得紧张万分。
洪万仞既然这么说了,那就是肯给小修医治了,可按小修对花的爱护,多半是宁可要花,若如此,他的辛苦倒是白费了
。
景修拿了纸笔,看到不远处有墨,便走去,洪万仞看到那纸上写着,“先生亦爱花,当知我之心,景修此乃顽疾,早已
不再顾忌,还望先生归还姚黄魏紫,景修感谢不已。”
“好好,倒真是个好小子。“洪万仞又是一阵大笑,倒也是爽朗,说道,“拿去吧,既是花友,老夫也不夺人所爱。”
然后对着门口道,“楼武,送客。”
那伙计楼武进来,对着祁夜和景修道,“两位少爷,天色也不早了,请先回吧。”
景修拿回了花,脸上恢复了笑颜,对着洪万仞致了谢就欢喜地出门了,剩祁夜一人在后头愁眉苦脸。景修知他心里不快
,但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他擅自拿了他的宝贝,他都还没责怪呢。
万俟弘最近一直都不在,北方边境动乱,他急须遣足粮草与天威军会合。
屋里剩了祁夜和景修两个,景修本就是沉静的人,便是以往,也总是祁夜一个人在一旁絮絮叨叨,他静静听着然后笑笑
。
祁夜因前头那事一直挺消沉,但这毕竟是小修自己的选择,渐渐地,也就释怀了,只要小修开心,便是最好的了。看着
仿佛若无其事的景修,也找不着什么话好打破这沉默的气氛,只能闷闷地跑去后院练武了。
拿着剑耍了几下,却终是没有心思,祁夜叹了气,照这样下去,怕是要辜负弘哥哥的心意了。
万俟弘从见到祁夜的第一眼就觉得他是个练武的苗头,他自己虽不懂武功,然跟着白阖泽久了,也能瞧出来些门道。他
又本是修行之人,看出祁夜天生一副好根基,便思量着或许有一天他能成为阖泽的左膀右臂,也是存了这份私心,他请
来了当地武馆的教头,传授祁夜武艺。
救命之恩,加上知遇之情,祁夜习武一直很认真。想着有一天可以和天威将军一样上战场杀敌便有一股热血涌上心头,
或许这也是能为父母乡亲报仇的一种方式吧。
若是以往练武时,景修总会坐在一旁的葡萄架下看着他,祁夜每次看到他温柔笑着的样子总是更觉得要练好武艺,才能
保护到小修,不会让他受到伤害。
他有次也把这话和景修说了,景修先是怔怔看着他,然后就咯咯咯笑得合不拢嘴。说他又不是女孩子,怎么还要让人保
护。
祁夜后来想想也是,觉得这念头有点荒唐,却总是挥之不去。毕竟景修身子骨弱,不曾习武,他若在他身边,总归是好
的。
正放下剑,一回头,却见景修拿着个红果子站在不远处,瞧见了祁夜,便笑着走过来,把东西递到他手上,写着,“隔
壁婶婶送过来的,很甜,吃吧。”
祁夜抬头,有点受宠若惊,惊喜地不知如何表达。小修这个样子就是与他和好了,不再计较了。他拿过果子,狠狠咬了
一口,还真是甜。
景修见他那副样子,觉得有些好笑,吃东西狼吞虎咽的模样,他见过的也只有祁夜如此了。
太阳不曾落山,秋老虎也散不去,一阵阵的热气让人不舒爽,两人正打算回屋,刚转身,便听得下人来报,说是有客人
来了。
正惊讶于谁会在这时候来访,一个声音已先行步入了后院。
“嘿,那白小子能耐倒不小,这后院都能堪比皇帝御花园了。”
第六章
祁夜和景修对视一眼,均是疑惑,来人竟是那洪万仞。
见到两人诧异的表情,洪万仞早就明了,道,“怎么,不欢迎我。”
“不,不,怎么会。”祁夜忙道,洪万仞竟然能不请自来,不得不说太意外了。
景修也没想过他的到来,淡然自若地见过他,请进屋,刚要叫人倒茶,就被人扣住了手。洪万仞一手探入他喉处,景修
瞬间喘不过气来,祁夜见状,立马赶来阻止,惊呼,“洪先生……”
“喊什么?这小子的命老夫还不稀罕呢。”说完,放了手,径自坐了下来。
“咳,咳……”祁夜过来扶着景修,一脸紧张地看着那洪万仞。
“白小子,你这毒中的可不轻,能活下来,命倒真是不小。”洪万仞喝口茶,慢悠悠道。
“中毒?小修什么中毒了?”祁夜还在一边奇怪,只听洪万仞又道,“只能怪白阖泽树敌太多,迟早有报应。”
景修皱眉,他虽从不过问哥哥的事,但也容不得别人在跟前说哥哥的不中听的话。
但洪万仞好像都不管这些,一直顾自地说着话,“虽然我看不惯白阖泽为人,不过你们两个小子倒是顺了我的眼。”
“白小子,你的喉伤,看了不少人吧,都是帮庸医,我洪万仞出手,定让你恢复如常。”
“真的?”祁夜听得他这话,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景修心里虽也欣喜,然这洪万仞刚才说了奚落了哥哥,免不了有疙瘩
,只是淡淡一笑表示感谢。
洪万仞自是不在意这些,他认定了的事就一定要办,就算这白景修不愿让他治,他也非治不可了。他就是这一副怪脾气
,几十年来从未改变。若是他不愿意,就连皇帝老子也叫不动,好坏一颗脑袋的事,他从不稀罕这条老命。
偏偏这两个毛头小子中了他的眼。白景修对花的痴爱投了他的好,虽然他也免不了像他哥哥一样有点心高气傲,然而那
却是温和的,不似白阖泽般咄咄逼人。而祁夜,就是冲着那傻小子的一份心了。
这样一想,断然没有不救的道理,便立刻找上了门。
景修的喉伤乃顽疾,已有多年。
祁夜一直当他是得病所致,却不想是中了毒。官场的复杂他不懂,但景修中毒时年仅六岁,对这样的孩童都要得了毒手
,险恶可见一斑。光鲜外表后的尔虞我诈他第一次感触,想白阖泽这天威将军也不是外人看来那样容易当的。
当然这不是祁夜所在意的,他只关心洪万仞给小修治伤的情况。
景修躺在床上,洪万仞正在为他以针刺穴。祁夜看着那银针刺入肌肤,虽然景修的表情毫无变化,但他总觉得这是件很
痛苦的事。
洪万仞毕竟是个大夫,治病救人来不得半点马虎,嫌祁夜在一旁碍手,就把他赶出了房门。祁夜没法子,只好守在门口
,忽觉得脚下一阵痒痒,原来是那猫儿过来撒娇了。景修平日对这小白猫甚好,把它养的白白胖胖。果然,动物也是有
灵性的,祁夜把猫儿抱在怀里,对着它道,“你也是在担心小修吧?”
“喵……”
摸摸它的头,“放心,里面的是洪神医,小修一定会没事的。”
猫儿像是听懂了他的话,乖巧的蹭蹭他的脸。一人一猫就这样候在门口,夕阳渐落,将祁夜的影子拉长。
一连几日,洪万仞都寸步不出,祁夜在外虽着急,但却是帮不上忙。只有吩咐厨房尽量做些可口,搭配匀称的饭菜送进
去。
就这样过了半月,门终于开了,一脸疲惫的洪万仞从里面走出。祁夜上前,他却只是摆了摆手,示意祁夜可以进去了。
景修依旧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却是带了笑容,见祁夜进来,叫着,“夜。”虽然还是有些不适应开口,但不见了沙哑
音,在祁夜耳中动听万分。
“夜,谢谢你。”景修看着祁夜。
祁夜握着他的手,笑道,“哪有什么谢不谢的,小修,你能好起来,我真的好高兴。”
“我也是,真的。”
洪万仞虽然除去了留在景修喉内的余毒,但真正恢复却还是需要悉心调养,切忌大声喊叫。
祁夜把这些都记在了心理,半点不忘。
洪万仞走前,不忘对着两人道,“若是那姚黄魏紫长了新株,可别忘了送给老夫。”原来他倒还惦记着这个。
景修一口答应了下来,“若是这花有了新株,景修定当亲自送上府来。”
“好,好,老夫年纪虽大,记性却好,白小子说过的话可不能反悔。”
“景修说过的话,自然算话。”景修微笑着答道。
“别忘了告诉白阖泽,他现在可欠了我一个大人情,哈哈……”洪万仞说完大笑着出了门。
过些天当两人再去拜访洪万仞时,却被告知洪先生已出了远门,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祁夜感叹着,“这洪先生真是当时高人呢!”
“确实,适时隐退,不求利禄,随性生活,不是常人能做到的。”
又是一年冬雪日,感叹时光流逝飞快,如白驹过隙。
雪后阳光灿烂,照在身上,泛起阵阵暖意。
景修抱着暖壶,渐渐有困意袭来,小猫在他脚边独自玩耍地快活。祁夜走过来的时候景修刚打完瞌睡,醒了醒睡意,喊
着,“夜……”
祁夜一身劲装未换,该是刚练武回来。
看那梅树枝头一抹浅红,空气中荡着若有似无的香味,景修不觉多吸了两口。
望着祁夜,道,“夜,你去过南方么?”
祁夜摇摇头,他从小就在北方城镇江城长大,如今又待在锦州不曾出去,见到的几乎都是北是风光。
但景修不同,白家老宅在常州,那是正宗的南方小城,不大,却独有韵味。春桃夏荷,秋菊冬梅,一年四季都是那么清
清楚楚。
“你知道么,夜,那里一到春天,河边的垂柳就长出了新枝,风吹过,柳枝就轻晃,若是长了触了水,还会带着带着水
泛起涟漪,加上鸟鸣于枝,真是很美好。”他像是陷入了旧时回忆中,连笑都是如此轻柔。
“我听弘哥哥说,准备都差不多了,我们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
“嗯,”祁夜点头,这锦州虽不是家乡,却胜似家乡,真要走了,还真是万分舍不得。
景修瞧见他的样子,便明白了过来,“这里是白府别院,外人可抢不走,有时间我们还能够回来的,只是,要暂时吃不
到亲大婶做的板栗烧鹅了。”说完,他自己都笑了。
“呵呵……”看着景修的笑脸,祁夜心里顿觉清爽万分,又恍惚觉得有些什么早在心里发了芽,却不愿去深究。
只要在他身边,只要他开心,就足够了。
第七章
来年开春,万俟弘赶去北方军营与白阖泽会合,而祁夜和景修也踏上了南下的旅程。
南方的春天来得早,他们出发时不过冬雪初融,到了常州,那里却早已垂柳条条,繁花似锦。
祁夜没来过南边,对着一路上的景色皆是新奇至极。他坐在马车里,不时向着一旁的景修指画这窗外的风景,景修都是
微笑着点点头,偶尔也说些路上见着的花名,两人都不曾觉得这一路长途奔波的倦意。
常州是白氏祖居,白阖泽做上将军后虽在京城有御赐府邸,但还是将这老宅翻修一新。
景修从小便在这里长大。白阖泽对这唯一的弟弟爱护有加,深知如今社稷动荡,不愿他卷入朝廷纷争,便不曾带他去过
京城,所以朝中大臣都只知这天威将军有一年幼多病的弟弟,却甚少有人见过他。后来景修跟着万俟弘行走南北,这也
是他离开常州后第一次回来。
等马车到了府前,早已有家奴在门口守候了。
这白府虽是翻修重建过,却维持了当年原貌,白阖泽不是奢华的人,这白家大宅便也朴素如昔。只是各处都仅仅有条,
简洁大方,可以看出主人的为人做派。
两人进屋,还没坐稳,一个红色的身影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两眼一扫,瞄到景修就立马扑上去抱住,“啊,小修,
你可回来了,姐姐想死你了。”
这怎么回事?祁夜辨不清状况,看着眼前这个紧紧抱着景修的奇怪少女。
“嬛姐姐,我也想你。”景修轻道。
嗯?朱嬛有些不可置信,放开了手,退了两步,再看看,确实是小修没错。终于惊喜道,“小修,你的伤好了!”
景修点点头,“嗯,好了。”
“唉!”朱嬛突然就叹了气,“这样一来,小修就更不可能是我一个人的了。小修你那么好看,如今一开口,又定能迷
倒那城里的小姐们,她们不都来跟我抢了?”
景修哭笑不得,想着多年未见,朱嬛倒是还真和以前一个样。祁夜也忍不住笑出来,朱嬛这才注意到身边还多了一个人
,便问,“这位?”
景修为朱嬛介绍,只说祁夜是在锦州的好友,如今跟着他来常州看看。
朱嬛也不做其他,只是一个劲地盯着祁夜看,祁夜不知她要做甚,颇有些尴尬,刚想开口,便听得朱嬛道,“这祁小哥
长得也真俊,在锦州城,怕是不少姑娘芳心暗许了吧,你这一走,她们要多伤心。”
景修在一旁偷偷地笑,他与朱嬛从小长大,对她的性子早已是一清二楚,祁夜却不然,只觉得这个少女还真不似常人。
但到底还是少年,不曾谈论过男欢女爱,祁夜对这方面一窍不通,被朱嬛这么一说,莫名地红了脸。